里界破坏者 第110章

　她试图尖叫，却没有口腔。

　她想要逃遁，却找不到脚步。

　因为那一切，都是她穿上的「衣服」。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仍然有些出乎齐醒的预料。

　因为随着他一层层剥掉巫女的衣，他发现旁边那片深红的大海也开始裂开。

　这本是理所当然的事。既然这里是白发巫女建立，经营了快千年的「里界」，齐醒扯掉她灵魂的衣裳时，当然也会强迫她的「里界」显露本质。

　但这本质，确实就让齐醒不禁悚然。

　咔哒

　仿佛是镜面碎裂的声音，又像是血肉撕开的低吟。

　那原本如噩梦般翻涌的血海，居然沿着某一道看不见的轴心缓缓裂开，像一道巨大的血红伤口，在世界中央缓慢张开。

　浓雾与血浪退去，一道深不可测的海沟暴露出来。

　而那海沟之中——全都是人。

　一个个白发金瞳的身影，安静地躺在海水中，如同无数沉睡的玩偶。

　她们有的年幼，如不谙世事的少女；有的已然年长，双鬓斑白，神情却依旧安详；还有襁褓中的婴儿，蜷缩在晶莹剔透的胎囊中，指甲细软，眼睛未睁。

　甚至还有身体扭曲的人，多出、缺少手脚等器官的人，体形异常巨大、或异常细小的人——很多千奇百怪、天生畸形的人。

　但她们无一例外，皆与白发巫女——与那个自称「天照」的东西，有着惊人相似的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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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是同一个模板被反复雕刻，细节略有浮动，神态略有差别，甚至偶有加工过程中产出的失败品。但全都带着那双金色的眼睛，雪白的头发，和那份似笑非笑的从容。

　就连齐醒，堂堂「雷普真人」，在看到这一幕时，也不禁微微僵了一瞬。

　这不是一两个分身，也不是几次简单的「投胎转世」。

　这是一个接一个的「她」，是一具具用来转生的「衣服」，一个个备用的「自己」，像是陈列在衣橱中的人偶，沉眠于血海的深处。

　“你特么疯了吧。”

　在白巫女那清晰的自我和理智背后，终究是令人毛骨惊然的疯狂。

　他终于明白了。

　这特么的还真不是灵魂换衣的「比喻」。

　她把每一世的自己，都藏了下来。

　过去、现在、未来。

　失败的身体、预备的身体、尚未觉醒的身体。

　像换装一样，把它们排列在这片血色的「里界」深海里，一具具，一层层，层层叠叠的「衣橱」，如藏尸之谷。

　但这么多「衣服」是哪里来的呢？或许现代科技发达了，「天照」又很有钱，可以偷偷搞克隆——但古时候哪来的克隆呢？

　齐醒此刻剥掉的，不过是最上面那一层，最新的一件「衣服」而已。

　真正的她——本体，究竟藏在哪里？

　就在齐醒这般想着的瞬间……

　海底的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柔软的、叹息似的回响：“你真的很粗暴啊，「雷普真人」。”

　声音宛如四面八方的水流，在他耳边回旋。

　那无数双金色的眼睛，在同一刻睁开，齐齐望向他。

　【天照】（配图）

　上一章更新的时候忘记发图了。

　考虑到毕竟是BOSS而不是女主之一，还是别放作品相关了。

　作为第三卷的BOSS给她一点面子，单独放在这里给大家看看好了。

　嗯？为什么不放下一章？

　因为从下一章开始她就不长这样了啊……所以我才说应该上一章发的。

　那么下一章明天早上更新喵——

　101：狂母

　事到如今，也该稍微解释一下了。

　齐醒从「幻」之银币中抽出来的神话原型，其实并非某个东方或西方的主流神明，而是早已湮没于历史尘埃中的迦南文明古神——

　原始海神，龙王【雅姆（Yam）】。

　祂并非温柔宁静的海神，而是象征原始混沌和无法驯服的大海。

　在天地未明、神祇相争的上古时代，雅姆象征着无法驯服的大海与原初的风暴。祂化身为风暴与海啸，向众神发起挑战；祂的名字，就等于「海洋」本身。

　祂是吞没城邦的巨浪，是把王国拖入深渊的怒潮。

　雷霆的战神巴力曾与其交战，用雷电逼退了海神，确立王权的秩序，让大海退回边界。但没人能真正杀死雅姆。因为只要海还在，只要风暴还会来，祂就永远活着。

　雅姆不只是神，更是一股力量。

　与秩序争战的原始混沌之力。

　无论城市、王国亦或文明，最终都会消逝在混沌之中，回归原始。

　相反，在神话符号学中，太阳神的力量，一般被视为秩序之力的象征。

　白发巫女「天照」不知从何处分润来的神力，现在已经被齐醒的权能所打破。

　但回归原始之后，显露出来的这份本质，就让齐醒也不禁暗暗吃惊。

　一座由「自己」堆叠而成的深海坟墓。

　在这片羊水一般的血色大海中，漂浮着无数胎囊，里面沉睡着不同时期、不同时态的「她自己」。

　那些沉睡于海底的少女、老妇和婴儿，每一具白发金瞳的尸体，都是她过去或未来的躯壳，是她为延续自我而存放的「衣裳」，是她的转生之壳。

　如今齐醒强迫她的本体显露。

　于是从这些「壳」的最底下，真正的她升了上来。

　一个不可名状的怪物。

　有那么一瞬间，齐醒几乎以为自己的视觉被扭曲了。

　从深不可测的海沟里爬出来的「白发巫女」，她的上半身仍旧是那张熟悉的脸——白发飘扬，金瞳流光，皮肤如蜡一般白皙，表情优雅，甚至还带着一贯的微笑。

　但从腰部以下，便是噩梦。

　这是一具无法用物理语言准确描述的恐怖「下半身」。

　硬要说，有点像是人鱼。只不过上半身是美丽的白发巫女，下半身却是无数半透明的触肢，自海中舒展。

　无数鱼鳍似的丝带，像是从天上垂落的羽衣，拖曳着从海底拉出的胎盘。

　那些鱼鳍中，还藏着数以千计尚未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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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的「她」们——有的还包裹在浑圆的胎囊中，有的则仅是一副尚未成形的脊椎和头颅，漂浮其间，静默等待下一次「诞生」。

　优雅，却令人毛骨悚然。

　神圣，却令人见之发狂。

　她既不像人，也不是鱼，更不是神，但又兼具三者最恐怖之处。

　仿佛齐醒曾经在纪录片看到过的，被称为海龙的生物与人类之结合体。

　之前他还在纳闷，「天照」到底哪来那么多一模一样的「衣服」可以「换着穿」？

　现在答案已经一目了然。

　她不过是——以她自己藏在「里界」深层的本体为苗床，不断孕育出新的「自己」。

　生养自身，脱下再穿回去。一次次死亡、一次次重生。

　以自己的不停生育，延续自己的生命。

　她的本体，确实已经与「轮回」这个概念本身，融为一体。

　“噫。”

　齐醒什么诡异场面没见过？

　可眼前这个光是存在就令人作呕的怪诞异形，仍然让他感到一股难以名状的恶心。

　就连坐在他肩上的萨萨，都露出嫌恶的表情，皱起鼻子。

　“「雷普真人」，你真的很粗暴哎。”

　反倒是她本人——那个上半身仍是白发金瞳、笑意盈盈的巫女——却仿佛完全不觉得尴尬。

　她轻轻一跃，从海沟中飞出，半透明的羽鳍在空气中张开，像是在无风的天空中游泳一般优雅。

　“虽然我也不是没玩过粗暴的。以前还有人一边█我，一边掐着我的脖子，再把我脑袋砍下来呢。”

　她语气温和，像是老朋友间的调笑。

　齐醒可没兴趣听她分享变态杏癖。

　他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她既不是「天照」，也不是「伊势」。

　日本民间传说中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女性人物。据说她年轻时误食了人鱼之肉（也有些版本说是龙神之肉），从而获得了长生不老之身，因而活到八百岁。为寻求救赎与平静，她削发为尼，在日本各地巡游修行。

　听起来像是个很普通的民俗传说。

　但齐醒却知道另一件事：其实日本平安时代之后，很多巡游各地的比丘尼，以及游方巫女之类的女性。在走街串巷时，实际上就是在当卖█女。

　现在回来看看，她这个形象——上半身是美丽少女，下半身如深海怪鱼，兼具胚胎与孑宫的结构——已经暗示了一切。

　据说她在八百多年前，吃过从天而降的「堕辰子」的肉。

　她至少从1181年活到现在，也就是至少活了八百多岁，而且依然保持青春美貌。

　她的村庄至少几百年来，直到几十年前，都还在以销春为生为业，世代皆是女子。

　她的名讳，自古流传于各地，如雾如谜，如幻似梦。

　那么请问她是谁呢？

　“八百比丘尼。”

　齐醒开口，道出她真正的「名字」。

　那异形之物闻言，反而笑了。

　“不错，「雷普真人」。”

　她的声音仿佛从海底传来，带着水流般的回音，

　“这并非我的真名，但我确实曾以此为名行走人间。”

　“事已至此，要拉你一同捕获「黑神的巫女」，显然已是不可能了。”

　她的羽鳍缓缓舒展，让那些仿若胎衣的结构在空中鼓荡，空气剧烈震颤。

　“那就换个选择吧——”

　“我索性杀了你，夺走你的「银币」，以此直登圣贤之境。”

　杀意终于显露。

　之前被齐醒碾压至死、剥掉衣服、逼出本体的她。如今却自信满满，甚至连语气都变得坦然从容。

　仿佛一切羞辱不过是引火炼丹，一切剥离只是涅槃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