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尾猫
忽然，主宅门内发出一阵扭曲异响。随着火焰边缘微微晃动，一道身影从烟雾后面缓缓挪出。
那是一具极其恐怖的身躯，整体仍然保留着人形的轮廓，却显得干瘦而拉长。
四肢弯曲不自然，皮肤失去了人类该有的色泽。反而呈现出一种灰绿混杂的虫壳质感。
他的脊背明显隆起，仿佛某种虫蛹即将破茧而出的形状，肌肉皮肤之下似有无数细虫缓缓蠕动。
但他的双眼，却意外地清明。
“十药宗元……”
一名阴阳生低声惊呼，脸色骤变。
十药家的家主咧嘴一笑。
“欢迎，贵客。”
那声音如同虫鸣般带着回响，在火焰与雨幕中回荡。
四周的屋檐、庭院、角楼与围墙后方，传来一道又一道沉重脚步。
一个个十药家的族人，陆续踏出暗处，显现身形。
他们的模样比族长更为骇人。
有人头顶生角，额间有触须蠕动；有人四肢曲折，膝盖反关节化如蜘蛛；有人背后长出虫翅，有人面部被褶皱和眼斑占据，连人类的五官都已模糊……
好可怕！全都是昆虫怪人！
“以为这样就能把我们包围打尽了是吗？”
五条雅道的脸上浮现一抹冷冷的笑意。
“全体布阵！”
扇子一展，他猛然发令。
退魔士们立刻进入作战阵型，按事先演练好的术式驱动式神、释放符咒，严阵以待。
“十多个只会乡野术法的虫师也不会是公务退魔士的对手。”
他语气冷淡，眼里却隐约显露着让人胆颤心寒的力量。
“你若束手就擒，也许还能保住些许尊严。”
然而老人并未回应，只是轻轻摇头，看着自己指尖爬出的黑色细虫。
“你们不懂的。”他缓缓说，“朝廷鹰爪，你们根本不懂我们为何而战——废话少说吧，小辈还不足以胜我。”
受到活人味道吸引的虫妖正在蠢动，难以辨别是欢喜抑或呜咽的沉吟，还有仿若咀嚼的黏质杂音。
要是败给他们，退魔士们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孔恐怕都不会被放过。这甚至和性别都无关了。
但五条雅道从未觉得自己会输。
法器的数量，灵力的分配，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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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相性，一切状况都在他脑海中迅速计算。
所谓法术战斗，重点就是战略。所谓阴阳术的战斗，就是阴阳五行的精确计算安排。
“飞蛾扑火——操虫师怎么可能赢过火焰？”
五条雅道用手指在扇子上轻轻敲打了一下。霎时间，绕着他转圈子的风便增强了风势，开始披上一层火色。满载压迫感的火光开始渐渐扩散。
一条由红莲火焰构成的炎龙，已经从五条雅道的身后盘旋出来。龙身由密密火纹交缠，眼如铜铃，龙爪如刀，翻腾于雨幕之间，裹挟炽焰，威势无穷！
这个瞬间，火光甚至就将山林烧得有如白昼！
情报已经确定，属性已经克制，力量几乎碾压，他怎么可能会输？根本没有不胜的道理！
——
十分钟后，远在新鄉村的齐醒终于接到电话，飞来救场。
“火系打虫系都能输？有没有搞错啊？黄油都不敢这样设计战斗。”
这个世界的驱魔师输给虫子系敌人会变成什么样子，齐醒也算是见过很多次了，实在很不忍直视眼前的景象。
前天晚上经历过温泉事件之后，这一天半时间，齐醒都在旅馆里待机，修行，顺便思考问题——老实说，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想清楚。
但无论如何，放着人家退魔士被虫子██不管，这也不是齐醒喜欢做的事。
不过，尽管齐醒立刻雷速飞行过来救火，但他心里其实还是有点纳闷。
这个世界的公务退魔士，因为考公内卷的厉害，水平一般都不会太差。和民间术师相比，质量平均还是比较高的。何况阴阳寮有情报优势，应该不至于顺属性都能输啊？
难道，是有情况发生变化了吗？
090：真是高高在上呢
十药家，主宅门前，齐醒伴随着霹雳，像雷神一般从天打落。电弧炸开空气，瞬间清空了他身周五米范围内所有蚊蝇与瘴气。
现场状况非常少儿不宜，不便直言，不忍直视。
门前的庭院里，现在满是浓烈的恶臭，是犹如将生活垃圾与腐水混合一般的强烈腥臭。
更异常的是这庭院现在自身的样子。
墙上黏着的东西正在不断蠕动，地上还生有无数的卵，到处都是卵，成千上万的虫卵如同心脏般跳动着，污水里还积聚着无数形似蛙卵的东西。这画面仅仅是看着便能让密集恐惧患者昏倒，普通人也会汗毛倒竖。
“救、救命啊！！？「雷普真人」！！救我——”
墙的一角有好几团恶心的肉块，被这些肉块捆住全身的四五个公务退魔士正在惨叫。黏糊糊的肉块和虫蛊正在不断蠕动着钻进他们所有不应该钻进去的地方。
庭院里还有十来个十药家的混种虫人，以及家主十药宗元，齐醒扫了一圈，都没看到尸体或伤者。
对面一个伤亡都没？怎会打得这样一面倒？
而此刻庭院中央，只有十药宗元本人，正在把带队的五条家年轻阴阳师吞进嘴里——从头开始嘎吱嘎吱吞下去。下颚大张，骨骼如蛇般脱落，吞咽声在静寂的雨中显得格外刺耳。
齐醒可不是来看这种重口味戏码的。
雷光一闪，他已经出现在十药宗元身侧。一只手电芒缠绕，劈手就朝那腥臭的上颚一扯！
“咯咔！”
只听一道令人牙酸的骨裂声，齐醒已经把那只正将人往喉咙里推进的畸形手臂，硬生生扯断！同时另一手抄住阴阳师那湿漉漉的狩衣领口，狠狠就将人从那张血口中，拔了出来！
脚尖一踏，带着阴阳师横掠腾空，两人稳稳落在庭院边缘的枯井石台上，彻底拉开了与虫潮之间的距离。
五条家这年轻的阴阳师骄子，现在浑身都是虫卵粘液，脸色煞白、嘴角溢血，狼狈至极。
——但出乎齐醒预料，他的精神着实坚实。才刚落地，他便咬牙睁开眼睛，立刻向齐醒发出警告：“「雷普真人」，不可大意！他们全都有超再生能力！”
未等他说完，齐醒已看到十药家主那条被他扯下的手臂，断口处正在快速冒出密集的黑红筋肉。血、肉、骨，全都如同藤蔓纠缠般疯长；肌肉、骨节、指爪一节节的重新构筑起来，眨眼间已经再生成一只完好的新臂！
超再生，这并非一个术语，而是退魔业界的一种「黑话」。普通的「再生」不算什么——几乎所有妖魔都具备再生能力，所以妖魔受了伤逃走，也不需要去医院。和人类不同，营养能量充足就能自己慢慢长好。
速度快到离谱，能让攻击几乎无效，才配叫作「超再生」能力。
几乎就在五条家的阴阳师说完话的同时，四周十余个，那些十药家的半人半虫战士，也都朝齐醒猛扑过来，一样而上！
他们有的四肢如蟋蟀跳跃飞扑，有的如蜈蚣贴地滑行，有的双腿化成多足虫腹，以蠕动方式狂冲而来；有的手臂化成骨质钳爪，还有人整个面孔塌陷，仅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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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巨口疯狂嘶吼。
这些混种虫人——
齐醒连正眼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雷火剑」。”
不见兵刃，只有一道电弧交辉的半月型剑气自齐醒指尖斩出，伴随雷音炸响，将扑来的十数名虫人当场拦腰斩断！
血肉飞溅，惨叫刺耳，雷火电光甚至连地面上的泥水与虫卵一并烧穿，炸出一整片焦黑痕迹！
然而下一秒，那些残肢断臂的虫人，那些本该瞬间烧灼断气的混种，竟就在地上翻滚、蠕动，断成两截的躯干一边哀鸣，一边迅速再生。
不只是手脚，连整个身体的下半部分被剁掉，也能立刻生长出来！
不只是腰斩，甚至连脑袋被砍断，也能重新再生！
几乎仅在一呼一吸间，那些原本已被斩成两段的虫人，竟然全部凭空长出缺失部位，恢复完整，再次咆哮着朝齐醒冲来！
“怪不得。”
齐醒终于明白，为什么公务退魔士小队会这么快就全灭了。
对付虫子以及再生能力，一般都是用高温。如果火焰无效，那别说是普通退魔士。就算是灵力高强的阴阳师，在面对一大群死而不灭的超再生敌人时，也会感到无比吃力与绝望。
“你很吃惊吗，「雷普真人」？”
十药宗元站于虫潮之中，望着齐醒，一边舔着嘴角残留的血肉，一边咧嘴而笑，
“不老不死，用之不尽的能量……这便是「变若水」的神效！”
“你也许能杀我们十次百次，而我们确实赢不了你。但我们可以和你耗多久？正常的公务退魔士，更是绝对赢不了我们。就连你和神護燐也不能同时出现在十几个不同的地方。”
“不要掺合我们的战争，回你的欧洲去吧，「雷普真人」。这日本东北的权力斗争，关你什么事？”
齐醒却没回答他的问题，甚至没怎么搭理他。齐醒只是微微皱眉，将他全身上下仔细扫视一番，然后说：“不对。”
之前也说过，齐醒对于东方的，包括东亚、东南亚一带的神话神秘基本上都有所了解。虽然不像伊莲那样学术，但《万叶集》中记载的「变若水」这个东西，来自于月亮崇拜有关的日本神话，齐醒确实是知道的。
所以他仔细一看这帮虫人的超再生，就皱眉：“变若水确实是长生不死的神物，就像仙桃人参果不死甘露那样的天材地宝。但变若水的不死性是「时间的逆转」，是让身体的时间倒退，回到受伤前的状态。”
“你们这些再生明明是生物性的，靠新组织长出来的，不可能是变若水……你们这喝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拥有超再生能力的妖魔鬼怪，齐醒当然不是没见过。
可是要让人类的身体，如此迅速就得到超再生能力而且还是连腰斩、剁头都能迅速复原的能力，这就确实比较稀罕了——就连齐醒自己都没有这么强的再生能力。他的大脑如果被轰爆，肯定也会炸成强者碎片的。
齐醒现在有点怀疑，这「变若水」根本不是正经神话的版本，而是他们喝了什么《只狼》版本的假货。毕竟《只狼》里的「变若水」那只是混了不死虫卵的山泉而已。
十药宗元闻言，微微一怔。
那张仿佛已经不再属于「人类」的脸上，眼睑动了动，似乎显露出一丝迟疑。
“原来如此。”
他喃喃道。
“这并非变若水，是吗？哈哈哈——”
他忽然笑了，声音喑哑而破碎，像是老旧皮鼓被踩破后的干裂回响。
“你说得对，「雷普真人」。我又何尝猜不到，这恐怕不是真正的神物？”
他垂下头，望着自己那只才刚刚再生完毕的手掌，微微张开，五指轻轻弯动，肌肤下隐隐有虫影蠕动。他的目光里没有敬畏，只有一种冷漠的、已经麻木的实用主义。
“只是……又有什么关系呢？”
“真正的神物？赝品？我不在乎。”
“只要能让我们这些被遗忘在黑暗里的古老家族。哪怕只有一次，一次机会，能把牙咬进那些自认正义的朝廷鹰犬血肉里——那就很足够了。”
他抬起头，笑容张狂，雨水顺着他干枯苍白的脸颊滑落，与唇角的血水混在一起，分不清是血是泪。
“「雷普真人」，我们也调查过大名鼎鼎的你。我知道你傲气的很，自己只靠正道修炼就能独步天下，看不起我们这些和虫妖混种，让双胞胎互█，用活埋和缝住眼睛和██来获得力量的旁门左道……”
“但是，”
他缓缓举起一只手，指向北方乌云密布的天空，指尖抖动着，似是愤怒，亦似悲凉。
“七百年前，我们的祖先刚在这东北荒地上落脚，耕种开垦的时候，正道在哪里呢？邪神从雪山中走出来，一路剥掉村人的皮的时候，洁身自好的正道又在哪里呢？”
他说着，手又垂了下来，紧紧攥起，指节泛白，骨节突兀。那双饱经改造的手掌，如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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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人类的形状都不完整了。
“我们只是把孩子丢进虫仓里██，改造成能够与妖邪战斗的强力战士。我们至少真的拯救过一些性命，如果我们没有这样做，死的人会更多。结果你们就把我们贬低为外道。”
“现在时代变了，邪神没了，有了更强的正道英雄，不需要乡下外道牺牲活祭的村夫法术了，朝廷就打着正义的旗号来明抢……好，那也无所谓，历史世事从来都是如此。”
“那就来打，来战，来杀，看谁能笑到最后吧！赢到最后的人就是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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