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约翰留着长长的胡子
……
“师长。”
第二团参谋长许继慎来找陈天衡，他转了转眼睛，两人来到角落说悄悄话。
“师长，昨天卫团长又委婉地侧面询问我，他有没有可能加入‘你们的组织’，”许继慎说，“最近这段时间，他已经是第二次这么问我了。”
“这，呵呵，”陈天衡笑起来，“你和卫团长整天在一起工作，所以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他这个人，你觉得怎么样？”
许继慎：“卫团长这个人是很正直的，不贪财，不好色，也愿意学习新事物，我说的是我们的训练方法和战术，他把其中的门道问清楚之后就放手让我们去做了，如果他能够参与的还都一起参与。”
“我们是……湖南省委人民武装部，嗯，不贪财不好色是革命军人必须做到的标准，但只做到这一条，还不能说他完全符合战研会核心成员的标准，”陈天衡说，“他的业务能力怎么样？”
许继慎：“军事指挥和战术素养方面，基础一般，悟性很强。”
陈天衡：“卫立煌这个人的经历其实很奇特，他辛亥革命后参军，到现在为止都没有进过任何军校，没接受过军官教育，但从1912年到现在，他在军队中从大头兵逐步往上升，排长、连长、团长、补充旅旅长，然后到第一师当主力团的团长，一个没有军校背景的人，29岁，做到这个程度，恐怕也算是有些天赋的。你有没有侧面问过他对共产党和共产主义的态度？”
许继慎：“我们聊天的时候说过一些这方面的话题，是不预设前提的开放式的讨论，他对共产主义并不排斥。总的来说，政治方面，他没有表露出太多自己的政见，不过恐怕也是因为他搞不清楚我们是个什么组织。”
陈天衡：“这件事还真是不好办。因为他已经有了想加入我们这个组织的念头，所以无论是你发起的开放性讨论也好，专门的谈话也好，他所说的恐怕都不能完全相信，因为老卫完全可能为了迎合我们而专门挑一些话来说。得找个机会让他在没有干扰的情况下，自然流露出自己的一些世界观和人生观。”
许继慎：“我觉得也是。但怎样才能找到这种机会呢？”
陈天衡：“我想想看，……下周是轮到你们二团在九江市执勤了吧？”
“是的。”
陈天衡：“那就由他来带执勤分队吧。”
第125章
南昌。
大半个月没来南昌，陈天衡都有点诧异，这座城市变化得也太快了。
街头的路障全部清掉了，战损坍塌的民居清理开了，有的民居还开始重建，房屋废墟旁边堆放着小堆的砖和木料。这些都是表象上的变化。
南昌市的“人文精神”变化很大。甚至大到出乎陈天衡的意料。
从牛行车站过赣江进入南昌旧城区，张灯结彩的城区中，最大的一条横幅就是——
“紧密团结在蒋常委身边，将国民革命推进到底”
横幅旁边，是一面大大的镰刀铁锤旗。
纳尼，这不是国民党拉的横幅，是共产党的？
再从城门往北伐军总司令部走，还能见到更多的既有镰刀铁锤logo，内容也是竭力支持蒋介石、为蒋介石鼓吹的标语、海报。
除了为蒋介石站台，还有的内容是怒斥汪精卫不革命、阻碍北伐、打击进步势力的。
俞济时：“陈师长，这个呀，是共产党和汪主席闹翻了。”
……
现任国民党主席、中执委总裁是汪精卫。
自孙中山逝世以后国民党的党内一把手一直是他，蒋介石并没有兼任国民党的总裁。
在汪精卫及其领导的国民党左派的推动下，从1926年3月到10月，国民党的中委、中执委里面一直是左派拥有最大话语权：共产党委员和国民党左派加起来有接近60%的票数，经常能强行通过决议，就算没能以多数票通过自己的决议，否决掉国民党右派发起的议案也是轻而易举。
这种局面当然很嗨，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汪精卫有点不高兴了，因为共产党——尤其是中共广州区委，插手国民党党内事务越来越多，俨然有把汪精卫架空的趋势。势
于是在10月份，汪精卫串联国民党左派，以孙越宣言为纲，与共产党划清了界限。因为汪精卫签署主席令，明确违反孙越宣言者均开除出党的时间恰好是在10月10日那天，这事就被国民党左派称为“双十正党”，共产党这边则称为“双十分共”。
现在的国民党中委已经不是左右阵营了，而是左、中、右三坨：共产党才是真左派，中间派是原来的国民党左派，右派是原来的国民党右派和中间派。
汪精卫虽然行事有点“轻佻”，但他在国民党内的资历以及人望摆在那里，国民党左派甚至中间派都支持他。此外还有一个至关重要的因素——宋庆龄属于国民党左派，因此聚集在国左阵营下的中委人数极多。
陈天衡：“济时，广州断供北伐军的军费，是双十之前做出的决定，还是双十正党之后汪主席做出的决定？”
俞济时：“依我看来，都不是。是广东真没钱了……”
陈天衡准时抵达南昌，蒋介石邀请的江浙商人差不多到齐，加伦将军则离开南昌前往长沙。
北伐军/国民革命军的军事总顾问加伦对汪精卫打击国民党中的共产党员十分不满，对汪精卫暂停拨付北伐军军费更不满，他要回广州，和鲍罗廷摆平这件事。
“汪精卫一天之内解除了4个中委和3个部长的职务，这使得国民党的党务工作运转都不正常了，”加伦说，“而且我也不同意国民政府所在地从广州迁往武汉。蒋将军，你和你的部下必须在这件事情上明确表态。”
蒋介石：“我滴态度十分明确。北伐必须进行下去。今天我邀请来这里的是国民革命军最强的一个师的师长，他与我有同样的观点。”
陈天衡：“……是的，加伦将军。孙传芳的主力在南浔路被击败，但他还控制着江浙两个财源省，必须抓紧时间进军，当下孙传芳、张作霖已充分了解到了北伐军的战斗力，他们加紧了从日本获得支援的步伐，并且，在日本的撮合下，孙传芳和张作霖即将，或者很可能已经联合起来了。”
加伦：“这正是我以及苏联最担心的。”
蒋介石：“同时，北伐必须在国民党而不是共产党的领导下。这也是我的明确态度。贵方，也必须在这里向我做出保证。”
加伦点头：“无论如何，苏联，不认为当前的中国由另一个政党取代国民党是符合实际的。广州方面最近的举动，并非斯大林同志的本意。”
蒋介石：“不只是当前，今后也不会符合实际。加伦将军，你说这并非出自斯大林的本意，那又是出自谁的意思？”
加伦：“蒋将军，您是共产国际最高执委会的名誉常委，您应该了解其中的复杂性。”
“哼。”蒋介石并不想说共产国际最高执委会的事，“加伦将军，北伐大军在外，军费不能断绝了。”
加伦：“这件事我只能说，苏联将会保证北伐军弹药武器的供应，这一点不会改变。有了武器弹药，你们即使不能进攻，防备孙传芳的反击是有保证的。军费方面，我们将会委托冯玉祥从西北地区送一吨或者两吨鸦片到你的控制区，由你们兑换成货币，暂时充作军费。”
陈天衡看出来了，加伦这几天都在竭力安抚蒋介石，让他不要暴走。毕竟蒋介石现在掌控着二十万北伐军。对于广州那边的政局动荡，加伦对汪精卫颇有不满，加伦和鲍罗廷支持的是在南昌蹲着的蒋介石，因为只有蒋介石主张不顾一切地坚决北伐。
加伦急匆匆离去。他要和鲍罗廷在长沙汇合，讨论原先的国民党-共产党结合体现在分成三块的的事情如何收场。
“汪兆铭他现在知道不能容共产党了，可是这一切都是他造成滴，也是咎由自取。他这个人，又对党军经常指责，处处设绊，怕党军影响到他的权位，这样一个器量狭小的人当着国民党的主席，怎么能把国家搞好呢。”
蒋介石对陈天衡说话。
造成这一切的幕后主使陈天衡不动声色：“我来的时候听俞济时说，汪主席不给北伐军钱，有可能是广东真的没钱了。”
蒋介石：“宋子文此人也对我有成见。……这事不谈也罢。我已命南昌发行北伐军特别大洋券三百万元，充作军费，预计12月，我军的军费问题可暂时得到解决。大洋券的最终兑付，到时候便由宋子文接下。如宋子文不接下，我还可以找到人兑付。”
陈天衡：“总司令，您这就已经和那些人谈好啦？”
蒋介石露出一丝不安的表情：“那是一定妥了的。咳！咳！”
……
九江。
因为第二团党代表病了，卫立煌代他在九江警察局坐镇，统筹指挥这一个星期的九江市内巡逻。
虽然城内的溃兵已经清理甄别干净，但九江的警察系统正在重建，在警察系统未完全接过公安工作之前，还是要北伐军列队在街上走一走，震慑罪犯。
“报告！东街米铺有人聚集，好像是店主和人有矛盾！”
“不是附近有巡逻队吗？”
“聚集的人太多了，巡逻队8个人不够，也调解不过来，事情比较复杂。”
卫立煌听办事的警察、第一师的士兵在商量应对，闲置了一个上午的他站起来：“好啦好啦，这件事我去处理，一个团长总够面子了吧。”
卫立煌带着两个班的士兵前往东街。
“事情是这样的，这家米铺前些日子下乡收米，米收走了，给了我们大洋，但那些大洋成色不好。米铺说下一批收米，会多加几个钱，昨天米铺给的又是成色不好的大洋。”
聚集在米铺前的是九江附近的农民，得有七八十人，看来这家米铺的生意规模不小。
卫立煌：“给你们拿到的大洋我看看。”
有农民把一布袋大洋拿过来，果然是成色不太好的，并且这些大洋磨损得非常厉害。
店老板：“这些大洋成色是不好，但我不是给你们按95折算了吗？100大洋的米，我们给的是105个。”
农民：“这些大洋按行情应该只能当九折的卖。你得给110个。”
“不是，是给111个。”旁边说话的农民数学更好一点。
卫立煌：“这件事听钱庄的，把这一袋大洋拿到钱庄，让钱庄来鉴定到底折值多少。”
明末清初开始白银成为中国常见的货币，那时候人人都是称重专家，各种秤的制造业发达。到近代大洋取代银锭和散银，于是鉴定大洋成色并熟练估算折值又成了中国人的传统艺能。
但即使是传统艺能，在鉴定结果方面的争议也一点不少。
由卫立煌出面，农民派几个代表，和店家去钱庄鉴定大洋。这件事基本妥善解决了，卫立煌也对这个处理结果很满意。
“长官，不知道来要钱的人是谁吗？”
街边有个人提示卫立煌：“里面有九江县的共产党。”
卫立煌：“这有什么问题吗？”
“是这样的，他们一起去鉴定银钱的钱庄是九江市党部的人开的。我是说国民党。”
卫立煌哎哟一声：“你们在原地维持秩序，我去一趟钱庄。”
九江市和九江县现在不是一个地理概念，九江市就是九江城内城外的这片地方，九江县在九江城的南方，现在大九江的柴桑区。九江县有中共的党组织，甚至九江县的县知事帅鼓侬就是共产党员，而九江市的新市长是国民党员，整个九江的民政基本也是国民党窝。
今天代表农民过来与米铺交涉的有三个党员，都是帅鼓侬党支部的成员，温眷血、严燕僧、向热生。当他们到钱庄，拿出那几百个大洋，钱庄的经理来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里的，知道他们是九江县的人之后，一会儿得出了鉴定结果：这些大洋可以当95折甚至97折。
卫立煌骑马赶到：“诸位，等一会儿。农民种地不容易，你不能坑别人。”
钱庄经理：“这位长官，你是要做仲裁吗？”
卫立煌：“正是。”
第126章
卫立煌要处理的这件事，一边阵营是国民党九江党部，一边是中共的九江县党组织。
据卫立煌所知，九江县党组织与第一师毫无瓜葛，国民党九江党部也与第一师没有经济往来。不过九江的国民党党部向陈天衡套过几次近乎，这些九江本地的国民党党员当然看得出来陈天衡是蒋介石的“天子门生”，和陈天衡拉近关系，到时候多少能沾点光。
卫立煌思考了半分钟，还是摇摇头，让钱庄别搞猫腻，大洋是什么成色就鉴定什么成色。九江市的商家日子还勉强能过，九江周边几个县的农村，到北伐军到来前已经被赣军邓如琢收田赋收到1931年了。
盯着米铺、农民代表、钱庄把一切交割都定下来，卫立煌返回，这事就这么结了。
“把钱的纠纷解决之后，卫团长又送了我们一程，在路上我们又跟他聊了几句。”
“哦，是么？聊了什么话题？”
“卫团长说，三民主义道理上是能救国的，可国民党未必能贯彻实现孙中山的这个理想。农民的事情可能还得共产党才能解决。”
陈天衡人在南昌，但训练中心没停工，第三团在这里继续操练。九江县党支部的向热生是第二天来训练中心的。当然向热生没见到陈天衡，不过由袁仲贤与向热生了解情况就够了。
所有人都以为九江县就算有共产党，那也和第一师扯不上关系，因为南浔战役中，九江县不是由第一师攻占的。
但是……九江县是由2师4团攻占的。2师4团的战研会成员、共产党员陈烈与九江县的党组织进行了秘密联络。
今天这件事，陈天衡是辗转了三层关系，托九江县党组织考察卫立煌的立场。
知道卫立煌在同僚和下属不在场的情况下的言行，袁仲贤感觉基本差不多了，不过要等陈天衡从南昌回来才启动后续后的工作。
……
“校长，师属侦察营，和工程营。我拟在第一师增加这两个师直属队的编制。”
先是在蒋介石会见江浙商会大佬的时候站桩当模范代表，然后是蒋介石见加伦将军的时候当次助攻，蒋介石的事忙完了，陈天衡向蒋介石伸手要编制。
“噢。两个营而已。你去与张文白直接说要增加编制便可。”蒋介石都不听陈天衡细说为什么需要这两个营，一句话直接过，“再在敬之那里做个备案。”
总司令部副官处处长张治中在北伐军司令部，他现在才是北伐军各种事务的总管家，蒋介石这个总司令基本在神游八方（和汪精卫斗）。
“师属侦察营，哎，不是，陈天衡，你现在每个团不是有侦察连吗？”
陈天衡：“团侦连与师侦营所服务的部队层级不一样，任务也不一样。团属侦察连侧重于当面战场的敌情侦查，师属侦察营要有在更大纵深侦察和获取信息的能力。除较远距离的侦察外，师属侦察营还应有士兵或分队具备完成破坏、渗透、爆破之类任务的能力。这些编制可能在苏联给的步兵师编制表里没有，但在英法德的步兵师中是必配的。”
张治中：“那行吧。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上个月的军饷到现在还没有到位，你们招募的士兵可能也要暂时缺饷，我估计要到12月下旬，这个问题才能解决。”
陈天衡：“这个困难，我就尽量让下面的克服克服吧。”
张治中：“不过好消息是加伦将军说了，虽然经济紧张，但武器弹药是充足的。你们招到足够的人没有？”
“人手是有的，征到的新兵员有，黄埔四期五期的学员你上次也给我提供了一批、……武器弹药，张处长，石井兵工厂说要仿制迫击炮弹，现在搞出来了吗？”
张治中：“这我也在问。打孙传芳好多部队都从五省联军的手里缴获了斯托克斯迫击炮，都在求石井仿制这个炮弹。我估计不久之后会有的。”
陈天衡：“那我得早点预定一批。这迫击炮的炮弹消耗得太快了。”
张治中：“现在第四军叶挺部很出风头，仗打得好，打完武汉他的独立团应声扩编，据说现在扩成的25师，叶挺在尽力训练，要让全师都成独立团那样的强军。所以我们这边，第一师也必须练成强军，你们要是还有什么要扩编的，要装备的，只要总司令点头，我一定办好。”
“那就多谢张处长了。”
自第四军分裂成4、11两个军，叶挺独立团就变成了25师，下辖73、74、75团，其中73团是原先独立团的老底子。最近这段时间，叶挺和蒋先云、陈赓也是在疯狂训练74和75团，从73团抽调骨干军官和党代表支棱起架子，还从73团抽一部分老兵当典范，一切都和第一师现在做的大同小异。
基本上现在的第四军军长张发奎，他麾下部队的战力担当就是25师。
北伐军中很多人都知道，25师和1军1师这两支新锐王牌，都与黄埔军校的那个组织“战争研究会”有关。在黄埔军校，战争研究会的名声就更大了，现在在校的第五、第六期学生都以能进入战争研究会为荣。
在叶剑英的主持下（叶剑英现在是第1军驻广州的20师参谋长），战争研究会在五六期生中考试吸纳的会员仍然并不多，这就让战研会的名声更传奇性了。
至于不是通过考试吸纳的，而是被“战研会高层”直接发邀请函的，那在同学眼中简直就是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