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利维坦
“医生确诊为食物过敏的报告仅保留上半截，底部治疗建议被替换为另一张精神药物清单。”
“滚动字幕加上了‘法庭记录显示她有杀前公公失败的保险欺诈案’，实际上玛丽是幼儿园教师，无任何前科。”
“温馨的一家三口的日常就这样被恶意剪辑所摧毁。”
“亨特先生的公司被游行人群包围，被迫停工调查‘雇员亨特的反社会倾向’”
“玛丽被幼儿园辞退，家庭搬迁三次，仍然被房东认定是恶毒的父母而拒租。”
“七个月后经第三方机构查证并最终胜诉玛丽的维权案。但已经无人关心事情的真相了。他们已经满足了自己的猎奇欲、窥淫癖和居高临下施舍出来的同情心。”
“儿子因遭受同学殴打而休学。”
“而那个恶意剪辑的混蛋，他的YouTube频道因为争议，粉丝暴涨470万，策划收费课程《流量毒药烹饪课：十刀特效拍百亿元爆款》登上商业周刊年度创富推荐。”
咔嚓一声，老骑士罗根菲尔德拉了拉FN57的套筒，他盯着女记者的眼睛，一字一顿的问道：“所以，那个恶意剪辑的混蛋住在哪里？”
不是，你这老头怎么这么冲动啊，记者说的话你也能信啊。
李山泽拉了一把罗根菲尔德，看着女记者，冷笑道：“事实是什么？”
“事实是这对夫妇确实虐童——因为那小孩是领养的日裔，而陪审团全是白人，所以他们才胜诉的。”
“那个‘恶意剪辑的混蛋’呢？”
“他也确实因此名声大噪，赚到了大量的钱。说白了，他只是利用那个日本小孩赚流量而已，至于那个小孩究竟怎么样，他并不在意。”
“尽管他赔了不少钱，但是他赚得更多——如果把这笔赔偿款看成是他花钱聘请的演员，一切就都再合理不过了。”
“您看，结果不是皆大欢喜吗？除了那个倒霉的日本孩子，不过反正也不会有人在意日本人的感受，甚至包括日本人自己，不是吗？”
“这就是新闻学啊。”女记者矜持的笑了笑。
李山泽微笑点头：“感谢你的分享，女士。不过，请你把新闻学的那一套收起来，不然的话，您恐怕就要见识一下什么叫刑侦学了？”
“想必您听过一个老笑话，一只兔子偷吃了纽约市市长女儿亲手栽培的萝卜，市长很生气，派出NYPD去抓捕兔子，警察进入树林并在几分钟后拉了一只熊返回。熊一遍又一遍地说：‘我就是那只兔子！我就是那只兔子！’”
“不知道您听明白了没有，兔子女士。”李山泽哈哈大笑起来。
“你是NYPD？”女记者一听到李山泽可能是公职人员，立刻没有了恐惧，而是饶有兴致的反问道。
“不，我是FBI，FBI特殊事务部的探员。”
女记者一下子变得好整以暇起来，她也回以冷笑：“如果您愿意在全网直播中展现FBI探员如何屈打成招的话，我也可以承认我是一只兔子。探员先生。”
“直播？什么全网直播？”
“当然是《阿米什人》这场真人秀啊。您已经涉嫌违反联邦宪法第一修正案了，探员先生。我建议您尽快将我的手铐解开，然后认真的向我赔礼道歉。”
女记者优越感满满的说道：“相信我，哪怕是FBI的局长也不想招惹CBS电视台的。”
看来这女人是CBS电视台的记者。
“《阿米什人》真人秀又是什么东西？”
“您真的是美国人吗，探员先生？全网都在热议的‘老骑士罗根菲尔德’的阿米什乡村福音生活，您不会不知道吧？”女记者语带嘲讽。
“什么叫全网热议？”罗根菲尔德难以置信的问道，“你说的是那个互联网吗？”
“您也不必如此敬业，偶尔穿帮一下不要紧的，先生。”女记者好笑地说道，“我们是CBS自己人嘛！曾经在CBS热播，后来搬上互联网，热度最高的‘慢综艺’之一，阿米什人，还多亏了您精彩的演绎呢。”
“我，什么，演绎？”罗根菲尔德喃喃自语，他心中一片混乱，尽管还没能理解状况，却有着相当不好的预感。
“怎么，难道您还真把自己当成骑士了不成？演戏演了二十年，出不了戏了？”女记者尖酸刻薄地说道。
这女人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她是个女巫，却真不知道罗根菲尔德的真实身份啊？
李山泽觉得这个《阿米什人》真人秀疑点越来越多了。
同时，他试探着问道：“楚门的世界？”
一边问，他还一边抬头，四处张望起来。
“没错！创意正是来自《楚门的世界》！”女记者点了点头，“没想到你还知道这种过气的老电影嘛！快把我的手铐解开！”
“什么是真男人(True Man)的世界？”罗根菲尔德语气急切的向李山泽问道。
“啊，楚门是人的名字，一个人叫Trueman，他实际上是生活在一个电视节目中……”李山泽对老骑士娓娓道来。
“所以，我在这里生活的二十年，都做成节目，被放到电视和互联网上去了？”老骑士难以置信的问道，他脸色苍白，呆若木鸡。
“怪不得，怪不得我偶尔去费城，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围上来要签名，我还以为是他们看出了我身上一心向主的装束呢……”
老骑士陷入混乱。
李山泽好奇的对已经游刃有余的女记者问道：“可是，我没看到任何镜头啊？”
“呵，什么年代了还在用传统镜头。之所以要封闭拍摄，谢绝探班，那是因为我们用的都是巫术。”女记者笑吟吟地说道。
“你当着全网直播公然说出来，真的好吗？”李山泽也笑了。
我知道你心有不甘还想找补，没关系，小探员，今天就让你知道第四权的厉害。
哪怕理查德·尼克松被我们咬上都要掉一层肉！何况你一个小小的FBI呢！
女记者在心中冷笑不已。
“我们在监视魔法上还施加了过滤法阵，不该播出去的，会自然而然被过滤掉的。比如说，刚才那满地的血腥就被过滤掉了，绝不会呈现在观众面前的。实景拍摄也不能违反分级制度，不是吗？”
“我已经足够配合了吧，探员先生，您也该把我放开，然后郑重赔礼道歉了吧？”
女记者的语气越来越高高在上，越来越欠扁。
“继续铐着吧。”李山泽冷笑道，“你不必担心有任何画面会被转播出去，碧池。”
“怎么，你什么意思？”见到李山泽仍然游刃有余，丝毫不似作伪的模样，女记者脸色大变。
“你猜猜刚才那条藤龙为什么忽然失去了力气，自我毁灭了？嗯？”李山泽笑容越发灿烂了。
然后他又故意压低了嗓子，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说道：“而且，我是个全美通缉的食人魔，只是伪装成FBI了而已。”
“还记得吗，圣诞节那天，CBS还在播放我的全国通缉呢。记者小姐？”
“你是，你是……”女记者闻言嘴唇哆嗦了两下，然后她转头看向罗根菲尔德，歇斯底里的喊道，“他是食人魔啊！喂！你不是正义的骑士吗！快来制裁他啊啊啊啊啊啊啊！”
老骑士罗根菲尔德受到的刺激太大，仍然在喃喃不语，念叨着些什么，对女记者的话充耳不闻。
见老骑士对她毫无反应，女记者终于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216 入伙
说来也有趣。
这个女记者能够对FBI探员这种公职人员和她心中的“入了戏的老演员”颐指气使，各种居高临下的看不起。
但是当李山泽撇开FBI的身份，公然承认自己是食人魔时，她反倒是直接被吓昏过去了。
见到这种只有欺负自己人本领的女士之后，李山泽在这个跨越了时空的异世界美国，竟然油然升起了一种家乡的亲切感。
被规则，被体系保护的太好，却把这一切误认为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于是拼命地践踏规则和体系，以此捞取更大的好处。
而一旦真遇到强大的外来者——甚至不需要强大，只需要脑补对方强大——又迅速从对内蛮横转变成对外恐惧乃至谄媚。
这本身就说明这类人潜意识知道自己的强大并非来自于自身，所以脱离了舒适区之后就只配做个唯唯诺诺的弱者。
看着已经被吓昏过去的女记者，李山泽倒是有了个计划。
不过在那之前，李山泽觉得自己必须先安抚好心态刚才看起来已经濒临崩溃的老骑士罗根菲尔德。
“我不相信。”还不等李山泽开口，罗根菲尔德就率先说道。
老骑士的眼神看起来并不迷茫，反而露出坚定之色。
“你不相信什么？”
“我不相信这一切只是镜头下的表演，这二十年来的生活，这些村民是实打实的存在。”罗根菲尔德甚至指了指老詹姆已经被烧焦的勉强还能看出人形的尸体，“可怜的老詹姆的遗体难道也是假的吗？”
“不！如果这一切真的只是什么所谓的《阿米什人》真人秀，那只能说明他们为了节目甚至杀了人！”老骑士的眼中有着熊熊怒火，“我要替老詹姆，替这个村子的所有村民讨个公道！”
看着迅速重燃斗志的老骑士，李山泽心中反而有些担心。
“呃，你不介意吗，你的二十年的生活都被直播出去，供人当成节目来看了？”李山泽试探着问道。
“我这二十年来，事无不可对人言，没做过任何问心有愧的事情。”老骑士昂然道。
呃，真的吗，也包括走私？
不，考虑到这家伙是因信称义的，并不怎么把美国的联邦法律放在眼里，这问题甚至都不能成为问题。
这老骑士很显然是有自己一套标准的，与法律并不适配。
对他而言，能够让贫穷的美国底层人民用上廉价的日用品，这协助走私不但不是恶行，反而是一项义举了。
李山泽摇摇头。
这时，老骑士继续说道：“而我这二十年来的福音生活，我自认为在戒律上没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完全践行了主的指引。这样的生活，有什么不敢播出去给人看的呢？”
听到这里，李山泽算是明白了。
这个老骑士刚才之所以表现出纠结和痛苦，只是因为他怀疑他这二十年的生活是一个骗局。
但是，当他坚信这些与他共处了二十年的村民并不是专业演员之后，他的怀疑和担心已经一扫而空了，他的信念反而越发坚定了。
“或许，我那位老朋友保罗也是因为如此，才没有向我暗示这个节目直播的存在吧。”
老骑士甚至还给自己的老朋友保罗·菲茨杰拉德这位波士顿荣休大主教找补起来了。
李山泽发现这种信念坚定的人有一个特点，就是格外顽固。
在李山泽看来，罗根菲尔德毫无疑问是被他口中的“老朋友”保罗·菲茨杰拉德荣休大主教卖了个好价钱。
但是罗根菲尔德早就先入为主的认定保罗·菲茨杰拉德是好朋友，所以竟然还在为他找补。
说不定这节目都是这位波士顿荣休大主教攒的局呢，没听那女记者说嘛，罗根菲尔德可是这个《阿米什人》真人秀的看点之一。
而且这里又没有任何摄像头，如果那女记者说的是真的，那老骑士罗根菲尔德毫无疑问是被放在他一心想要消灭的“异端”法术的监控之下二十年。
把一个被处以破门律的不安定分子流放到真人秀节目中，放在无数双眼睛的监视下，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天才的主意。
李山泽甚至有些佩服保罗·菲茨杰拉德了。
所以说，艾本尼泽·罗根菲尔德这家伙是老实人啊，是个可以让人放心拿他当朋友的存在。
李山泽断定了老骑士是个可交之人。
这种顽固的老头李山泽也见过不少，根本不是语言能说服的，哪怕把事实摆在面前，也只能暂时被说服，然后转头就忘。
尽管如此，他还是劝说道：“你就没考虑过，为什么保罗·菲茨杰拉德会将你安置在一个布满异端法术监视的环境下吗？”
毕竟劝不劝是我的事，听不听是你的事。
“我二十年来都没遇害，说明保罗有他自己的考量啊。”老骑士果然连理由都不知道，就没来由的选择信任自己的老朋友。
“怎么样，李，想不想干一票更大的？”然后老骑士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不是，你这画风变得有点快啊。
刚才还是问心无愧的堂堂正正的骑士，是选择相信老朋友的忠厚老实人，怎么忽然画风一变成了悍匪了？
“什么更大的？”李山泽挑了挑眉。
“既然这个节目害死了老詹姆，杀死了这么多牲畜，破坏了这么多房屋，他们总要为此作出赔偿吧？”
老骑士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清脆的噼里啪啦的响声。
“帮我找出他们，让该付出代价的混蛋付出代价。至于佣金，除了村民们应该拿到手的赔偿之外，多出来的都是你的，怎么样？”
就算不提佣金的事，李山泽也打算掺和一手。
毕竟他也对那些幕后黑手的巫师格外感兴趣，尤其是，与教会高层有勾结的巫师。
他可还没忘记帮夏莉找那辆房车的事呢。
“那你是想按照法律来，还是想按照违法的手段来？”李山泽问道。
实际上李山泽问的是找到幕后黑手之后，是通过法律起诉，还是不那么“合法”的敲诈勒索。
“哈，什么法律不法律的，都是胡扯！这些人关键是缺德，明白吗，缺德。”
“当道德比法律高尚的时候，鼓吹法律就等于鼓吹缺德，等于践踏那些恪守道德的人。”
“什么法律是道德的底线，这等于要求所有人都活在道德底线上！”
老骑士目光炯炯，声音洪亮。
“美国的那些讼棍嘴上‘法治’说得好听，只不过是为了支配和指导人们的生活，从‘道德’——也就是普罗大众——的手中攫取话语权，以牟取利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