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英斯
阴恻恻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让他更加快了脚步，将家人的恨意抛在脑后。
第三十九章?崭新的篇章
走在队伍最前的奇欧斯，没有再遭遇什么称得上危险的状况。
前行不过二十步，便抵达山洞的尽头。
他面前是一小块石碑和五口金属条加固的大箱子。
石碑上写着：「唯黑木家存亡之时方可动用」
(然而得用这笔财富的却是黑木家的仇敌，真是讽刺啊。)奇欧斯嘴角微微一撇。
挥动太刀削断箱子锈蚀的锁扣，再以刀尖挑开箱盖。
哗啦...
金属磨滑声接连响起，掀开的箱子无法阻挡堆高钱币滑落，叮叮咚咚的掉在地上。金属光泽借着火光反射，于幽暗的洞穴中闪闪发亮。
箱内堆积无数铜钱、约百枚丁银和十来枚金小判，铜钱由于长年放置在潮湿的洞穴中，表面都有些青黑色的锈迹，但是大部分看起来还是能用的。
他逐一看过去，大略估计后，确认五口箱内钱财总和，至少有千贯钱的价值。
"哇喔，好多钱啊！"
"天哪，这笔钱能养多少人？"
"千贯呀...我的年俸才十贯而已。"
跟着进来的黑木家人和足轻们各个眼睛睁得老大、呼吸急促起来。
等同一名常备足轻不吃不喝，勤勉工作百年攒下的钱，一次性堆叠于面前的壮观画面，是升斗小民甚至地方小豪族都无法想像的。
黑木家即便失去领地，凭着这笔财富，从事商贸买卖或者土仓这类高利贷业主，依然能过得不错。若以商人身份出仕大名，东山再起重获封地并非不可能。
这就是黑木家百年来，自南若栗町民身上榨取、抢劫官道上富有的过客，竭尽一切手段所得之财...
如今，全都落入一人手中。
黑末川合战给奇欧斯所带来的声望、赢得足轻敬佩的谋略，以及刚才稍稍显露武艺的诸多表现，在此时起了极大作用。
他带来的十五名足轻虽然被千贯钱的财富弄得一阵目眩，但是内心却生不起作恶的欲念，只是有些羡慕的看着面色淡然的奇欧斯。
也只有这样优秀的武士大人，能面对如此财富却表现平静吧...
奇欧斯很贴心的留给众人一些流口水的闲暇，稍待足轻整理了一些情绪后，才从容下令：
"留五个人管理黑木家俘虏，两人搬一口箱子，赶紧把钱给抬出去。"
"""是！"""
回到南若栗町的时候，天色正开始转暗。
一共七口装满钱币的箱子被骡车给载运入町内，黑木家人之财沉甸甸的，几乎要压垮车身，拉车的两匹骡马亦疲惫的打着响鼻。
财富与米粮，是当今乱世中最能引起人贪欲的两件事物。
村落的农民能为了几石大米的赏赐而狩猎战败武士，土仓的高利贷使得许多借钱之人家破人亡，商人为了扩大贸易范围而资助大名的战争，武士会为了耕地、财富而攻打其他领主...
真正淳良的人已经很少，奇欧斯之所以敢堂而皇之的将财富暴露于众人眼皮底下，绝非他相信南若栗町民的老实纯朴，或是自己身为此地领主的权威。
限制人心贪欲的无非是强横的暴力...
以奇欧斯的武勇智谋为核心，获得两名家老出借士卒的拥护，谈笑间摧毁豪族的云淡风轻...实力、势力、声望三者结合，由此掐住百姓的咽喉，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身家性命掌握在谁的手上。
因此，财帛固然动人心，骡车入村时引起的骚动却不大。
犬千代走到奇欧斯面前，小脸一如既往的表情不多。
"…奇欧斯，你回来了。"
"辛苦妳了，犬千代。"奇欧斯抚摸女孩的脑袋，动作轻柔。
"…嗯"
(好像小猫一样呢…或者说是幼虎？)
看着犬千代身上的虎皮装和虎头帽，奇欧斯心中不由冒出这样的感想。
"把町民都请来。"奇欧斯对左右足轻道，说完又提醒一句：
"记得不要失礼。"
"是！"足轻们领命而去。
看了下怀表，大约等了十分钟，町民们一个个自住家和田野中聚集过来。
脚步迟疑、神情惶恐，眼神透露着对未来的茫然。
他们不知道大名派下的新领主性情如何，却是亲眼见证了统治此地的黑木家半天内被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前车之鉴历历在目，他们一众町民，不敢对这位领主有丝毫违逆。
然而，内心仍不免担忧，看新领主搜刮黑木家财的狠劲，应该很爱财吧？
要是领主大人宣布收缴年贡怎么办？他们现在根本交不出米或钱。
见面色不安的町民们逐渐到齐，奇欧斯换上标准的温和笑容，用宏亮而动听的声线开口：
"各位南若栗的町民，我乃尾张大名织田上总介信奈殿下麾下的侍大将，名为奇欧斯·费利诺?朗洛纳度，各位称我为奇欧斯就行。"
"......"
町民们沉默以对，他们看向奇欧斯的目光中饱含敬畏、困惑，以及少许的期待。
虽然名字很怪，据说还是南蛮人，然而奇欧斯俊雅温和的容貌是很难让人产生恶感...唯独手段却与他气质相反，雷厉风行、狠辣无情...
对他们而言，黑木家已经是座难以逾越的大山，而面前这名仪表不凡的武士似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击垮了黑木家，那该有多厉害啊？
"两天前，我拜领南若栗町三百石知行，因此这里已算是我的家。"町民神情映入奇欧斯眼底，他立刻出言宽慰：
"黑木家因为意图谋反，被我予以制裁，但是这与各位町民无关，不用担心我会伤害各位，相反，从此我将为你们的生活福祉出一份力。"
有奇欧斯这句保证，町民们都放下心中最担忧的恐惧，脸上表情也不再那么紧绷。
"我不在乎过去黑木家是怎么收税的，以后一律上缴大米，年贡定为六公四民。"
奇欧斯这段话才说完，町民们都激动起来，他们粗糙黎黑的面庞上表露出显而易见的惊喜。
"哇，六公四民，我没听错吗？"
"武士大人对我们真是宽仁啊！"
"孩子总算能吃饱饭了…呜呜。"
"黑木家可是都将我们七成的收获拿走哪。"
"德政…真是德政啊！"
六公四民，也就是上缴六成所得，战国时期领主对人民算是苛刻的，税率基本上是七公三民或是八公二民，有些地方剥削的更狠，九公一民都不是不可能。
农民种出的米粮过半都要上缴，却鲜少见到农民叛乱，大多数的反叛都是地方豪族牵头...奇欧斯不得不佩服日本农民的坚忍，换作其他地方，征税超过四成便已经人神共愤、官逼民反了。
奇欧斯六公四民的税率，让町民一个个欢喜雀跃，接下来他所说的话，大概能让他们笑上一整天。
"我刚才得到了黑木家百年来的财富，我自己当然是很高兴的，而我希望各位也能分享我的快乐。因此…"
奇欧斯说着停顿了半晌，等所有人屏气凝神，期待感完全被挑起后，才继续道：
"各位町民，每人都能来向我领取一贯钱，不论男女老少，当然只限一次就是了。让我们共享这份喜悦，然后一起为更美好的明天努力吧！"
"这…这是真的吗？还是我的一场迷梦？"
"是真的，武士大人亲口说的！"
"神佛显灵了！"
"武士大人是天照大神自高天原派来的圣人啊！"
幸福来得太突然，让町民都快昏头了，在黑木家统治下，对生活、暴行都快要麻木的他们，此时却接连流下欣喜的泪水。
对奇欧斯这个执行者而言，任务世界的货币显然缺乏吸引力，他过往的少爷身分，令他对钱的作用有更深的认识。只要是合理有效之事，都值得他花钱。
钱，对穷困的底层人民而言，意味着什么呢？活下去的希望、更好生活的蓝图...
比起武士阶级崇尚的义理、公卿喜爱的礼乐，钱和米才是紧扣百姓心弦的物品。
"现在就请各位来找我领取各自的一贯钱吧，记得把孩子老人都带来，我的喜悦有他们一份。"
奇欧斯拍了拍手让町民从感动中回过神来，对足轻们下令：
"把骡车带上来。"
"喔...是。"
两家老的足轻们看着町民们喜上眉梢的样子，突然都有点想迁居到南若栗来了。奇欧斯看着他们这副模样忍不住摇头，重重拍了最近几人的肩膀。
"别羡慕了，你们可是胜家和长秀借给我的优秀兵卒，难道觉得我会厚此薄彼吗？快去！"
足轻们花了数秒才明白奇欧斯的意思，顿时欢喜的喊道：
"是、是！奇欧斯大人万岁！"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这群现实的家伙..."奇欧斯故作不耐烦的挥挥手，让足轻们个个不好意思的傻笑着，连连对他鞠躬哈腰。
町民们看着骡车上载着那么大量的钱财，也放下争抢先后的心思，规矩排好队来到奇欧斯的面前领取他们的一贯钱。
"武士大人万岁！"第一个到奇欧斯面前的男性町民，整个人双膝跪地，恭敬至极的向奇欧斯俯首敬礼。
"给，让我们为了更美好的明日，同享喜悦。"
奇欧斯算好一千文钱(一贯)给这位町民，也没嫌对方手上沾着土，将钱亲自交到其手中，直视对方的眼睛以显真诚，特意叮嘱：
"记住，我叫奇欧斯。"
"是是是！奇欧斯大人万岁！"町民连忙喊，莫名带着一丝哭音，捧着大把的铜钱拜谢。
"...下一个！"一旁的犬千代接着唤道。
二百三十七名町民感激、哽咽着接过奇欧斯的一贯钱，就连刚学会走路的小孩，奇欧斯都没有食言的把钱给了出去，脸上完全没有痛惜之色。
町民们接受奇欧斯的钱，也意味着他们张开双手欢迎奇欧斯入主南若栗，与黑木家统治的时代挥手告别。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心理暗示，随着今日深刻的回忆在心底发酵着。
至少此代的町民，会永远记得他。
从这一刻起，一个全新的篇章在南若栗町展开了。
给所有町民发完钱后，深沉的夜色全面取代阳光。
町民心满意足的回到家中，带着对奇欧斯的感激入睡。
奇欧斯看向胜家和长秀借予自己的四十足轻说道：
"每个人都来和我拿三贯钱，回家后记得给家人买些鱼肉吃。"
喔喔！ ！
"奇欧斯大人，如果不是已经效忠柴田大人，我真是想投入您麾下啊。"
"我也是，虽然丹羽大人对我们也非常照顾，但真是忍不住有这种感觉啊。"
或许是到了晚上，人们容易有感而发，不少足轻在领受奇欧斯赏下的钱财后感慨。
一天的时间，他们却感觉无比精彩，奇欧斯的行事出人意表，取得的成果却是良好，甚至撼动人心，宛如亲身走入传说物语之中般。
等到老了，或许他们会自豪的对儿孙们述说今天的经历。
"胜家和长秀都是我的朋友，而且同样为尾张的未来努力，不管在谁麾下都是一样的。"奇欧斯说着，摸了摸犬千代的头，看着她褐色的眼瞳继续道：
"就像犬千代虽然是替信奈殿下效力，却会因为担心而来帮助我一样，即使不是我的家臣或兵卒，心中的情感却不会骗人，这就是羁绊。"
".. .嗯"犬千代小脸有些红，但仍是配合的点头。
"可恶，听奇欧斯大人这么说，突然好想喝酒啊！"
"我的眼睛沾到沙子了。"
"我也是...嘶呜。"
"好了好了..."奇欧斯双手虚压，让足轻们安静下来，故作无奈的宣布：
"待会去村子口的酒肆，今天一人喝一斗！"。
喔~~~！ ！ ！
"...奇欧斯。"犬千代拉着奇欧斯的袖子悄声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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