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游记 第457章

作者:军神骑士

  “我要问沃伦姆德的领主,领民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

  “回答是什么都不算!林德尔被毁了,香兰草街的人也死了,就在刚才我们才从警备队家属区的方向过来,感染者的大家被挑动去冲击守护这个城市秩序的人们的亲人,然而那盛怒的浪潮下却夹杂着其余的杂音,为什么服务贵族大人的私兵会出现在那一股愤怒的浪潮之中!”

  刑台上愣住的哈维尔子爵打了个激灵,他不可思议地看向刑台下方的警备队,视线落在塞弗林·霍索恩的所在。

  警备队将那两人带回来的时候有说明这两人是自首,有说明警备队那边的危机已经被这两人化解,但是没有人告诉他那些去引导愤怒的感染者冲击警备队家属区的给贵族们干脏活的人被抓了起来!

  这些人究竟知道了多少?

  “我还要问你们,沃伦姆德的居民们,你们究竟还要愚蠢到什么时候!究竟还要盲目到什么时候!为什么要遵从这无理的秩序,为什么要服从不将你们当人看的领主,看看你们的现在,想想你们的未来,你们是想要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妻子,自己的父母有一天毫无道理地惨死在你们面前吗!”

  洛洛嘶哑的声音随着指向巨木的手指一扬!

  “看见那些血肉了吗,那会变成你们亲人的骨血,你们爱人的血肉,你们在乎的一切事物的残渣!这样的统治之下你们要去赌今后的一生,去赌贵族的不公不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吗!你们赌上了自己的人生,还要将后代的人生也一并赌上去吗!”

  “醒醒吧,这里不是家!”

  没有苦口婆心的劝说,仿佛是要将这些日子平静的表情下积累的所有情绪发泄一空那样,几乎喊破嗓子的声音在广场上回荡。

  所有人都被骂了,但是没有人能够反驳。

  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的冲突还没有被时间从这座城市抹去,人们都还记得侯爵的处理方式——绞死冲突中的代表人物,然后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

  慑于生命的威胁,没有人公开反对那样的处理。

  人们私下里都在说反对的声音会变成绞绳上的尸体,所以人们也就认可了这样的处理,现在这份懦弱被人翻出来,丢在地上,狠狠地用脚翻来覆去地踩,以至于他们不得不重新去面对自己那时候懦弱的选择。

  但是有什么办法呢?

  那是贵族啊!

  那是沃伦姆德的领主啊!

  贫贱如自己要怎么去对抗那高贵的血脉?

  “杀了那个满嘴胡言乱语的家伙!”

  刑台上的一声怒吼再次击碎人们的犹豫不决,高台上的马库斯·马列无法再忍受小女孩的那些话。

  他在害怕。

  他比迷茫的民众更清楚话语的力量,有些东西一旦被种下种子,想要拔除就会变得十分困难,他无法忍受有人在自己的领地中种下那样的种子。

  哪怕他知道自己刚才的发言会被人们认为是气急败坏,会反过来成为那个臭婊子那番话语的证据,但是现在他也有些顾不得那些了。

  大不了事后将这里的人都杀了。

  只要反抗的种子没有来得及扩展到整个沃伦姆德,那么终究有办法将坏掉的土地重新打扫。

  高塔之人并没有立刻动作。

  贵族统治平民,高塔统治贵族,来自高塔的他们原本就不是马利侯爵的部下,只是为了避开无用的麻烦才会进行协作,现在自然不可能因为马利侯爵这么说了就立刻去做,不如说现在这些高塔之人还没有搞清楚现场的状况,远离世俗统治,高高在上的塔中之人压根没有察觉到事态的变化。

  不过刑台上也不只有高塔之人。

  马利侯爵出声的那一刻,哈维尔子爵就动了起来。

  没有贵族会愿意深入险地,但是哈维尔子爵或许算是一个异类,这位放弃法术选择剑术的莱塔尼亚贵族拔出长剑向林德尔的遗孤方向走去。

  他必须做点什么。

  警备队的隐瞒让他察觉到一些不妙之处,事后侯爵肯定会重新调查整件事的始末,到时候就会发现警备队这边的巨大疏漏,为了不让到时候的清算落到自己头上,他必须在当下做出无可争议的表现。

  所有人都驻足不前的情况下,他选择向前。

  剑锋如同掠过树梢的一阵风。

  哈维尔子爵也十分明白现在正处于一个关键的节点,因此他没有任何的迟疑,哪怕是面对一个没有武器,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他也直接亮出自己的剑术。

  直到那一股风被冰住为止,林德尔的遗孤脸上也没有任何惧色。

  “怎么回事!”

  高塔之人的惊呼让众人猛地发现一座冰雕出现在小女孩的身边,挺剑向前的哈维尔子爵被封冻在寒冰之中,脸上的自信与不屑纤毫毕现。

  “阿加莎,那家伙根本没被困住!”

  利威尔猛地抬起头看向被巨木“咬”住的年轻人,白霜以林逸的身躯为中心向外扩散,刹那间给藤蔓换了一种颜色。

  “不可能,法术系统没有任何访问的迹象,他使用的不是冬灵血巫的法术!”

  阿加莎瞪大了眼睛。

  这个世界只有两套法术系统,世界本身创造的那一套运行源石技艺的系统,以及莱塔尼亚历经无数次文明的明灭后模仿世界创造的,用以对抗世界的另一套法术系统。

  现在莱塔尼亚的法术系统没有任何响应,这个人,用的竟然是泰来原生的法术?

  这怎么可能,战斗的过程中他们时刻注意着拘束具的存在,他根本就没有挣脱拘束具的封锁!

  巨大的开裂爬上封冻的巨木,利威尔低头看向手中的纸笔,羽毛笔如同疯掉一样在纸卷上画出无法名状的线条,利威尔不由得屏住呼吸,这一幕只在他过去导师让他对自己使用法术的时候见过,那时候导师告诉他这种现象的意义:

  逃吧,这意味着你遇见了穷尽智慧也无法释义的存在。

  “怪物……”

  下意识的称呼从嘴边落下来,另一边阿加莎已经大声叫道:“利威尔,这家伙根本就没有被锁住!你带来的拘束具是不是有问题,为什么那人还能访问世界的访问系统,那不是连冬灵山脉爬出来的晶簇都能限制下来的东西吗!”

  林逸身上的拘束具并非是他所认为的莱塔尼亚常见的刑具,而是高塔之人的创造。

  冬灵血巫最后的防线破碎,来自于文明之外的敌人踏入莱塔尼亚的土地之后,高塔与这些怪物有过遭遇,那些能自由运行任意法术的怪物给高塔带来极大的震撼,而消灭那一小股敌人之后,高塔立刻着手相应的研究,这些刑具便是研究的副产物。

  莱塔尼亚将源石技艺的适应性理解为这一法术系统的权限,权限越高的存在与法术系统的链接越发紧密,同时也会越发迅速地得到法术系统的响应,刑具就是利用这一点,通过干涉系统与施法个体的链接,模糊其权限来使得法术系统忽略掉施法个体的存在。

  这种东西运用到那些晶簇身上都有效,但是为什么会在这个男人这里生效?

  总不能是这个人在泰拉的法术系统中,拥有比泰拉的直接造物更加有限的权限等级吧?

  没有等高塔之人完成交流,耸立的巨木已经在开裂声中破碎,被拘束在其中的男人已经失去束缚,与男人同样从半空坠落的所有冰面中都印出来一具黑骑士的虚影。

  “血亲之影!”阿加莎瞪大眼睛,“他果然没有被束缚住!”

  那一刻,所有的莱塔尼亚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从冰晶中挣脱的人影。

  莱塔尼亚是法术的故乡,在这里的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接受过法术的训练,因为生活中那些常见的法术单元总需要人们自己去驱动。

  正因为比其余地区的人更多地接触过法术,所以所有人都除恶到那一丝不同寻常。

  血亲之影是跨越凡人的界限出现的奇迹,是世界对于强者的认可,对于术士而言,血亲之影的出现让他们能够更加自如地使用法术,按照莱塔尼亚高塔的理解那就是在法术系统中的权限提升了,这样的变化甚至会给敏感的术士带来独特的感受。

  据说巫王的血亲之影能将人拽入深渊,双子女皇的血亲之影仿佛初升的朝阳。

  然而高塔的记录之中也从未描述过这样的血亲之影。

  那是父亲,那是母亲,那是起源,那是延伸出无数分支的树状图的第一个点——

  那是无法违抗的意志。

  整个沃伦姆德的法术体系在黑色的骑士从冰面中走出来的那一刻陷入沉默,如同圣塞西尔的再现,法术系统顶端的权限直接锁死其余人链接这一系统的可能性。

  人们呆呆地看着剑锋从天空落下,支配与服从已经先于剑锋刺入身躯。

  阿加莎看向那剑锋,呆呆地说道:

  “那是,泰拉……”

  剑锋一闪。

第五百九十八章:理想与空想(五)

  敬启:

  不得不承认,我没想到沃伦姆德之行会以这样的方式收场。

  整件事情的始末从头到尾地超出我们的预估,巫王的研究并非是些许心怀贪欲的贵族进行的尝试,而是从高塔内渗透到莱塔尼亚体表的腐毒,若不是因为机缘巧合的相遇,这一次的调查毫无疑问将会损失惨重。

  但命运终归眷顾了正义一次。

  自称维多利亚贵族的天灾信使,奥尔芬斯先生的路过改写了这片大地应有的命运。

  我曾经告诉过您这个世界上有诸多凡人不曾知晓的隐秘,而第一次与奥尔芬斯相遇时,我就从他身上嗅到隐秘的味道,那毫无疑问是与莱塔尼亚的高塔一样,沿着另一条历史的脉络存活至今的古老之物,他在沃伦姆德展现出来的力量也证明了这一点。

  林德尔的遗孤决定前往莱塔尼亚时,我原本以为那会是一场十分艰难的抗争。

  那个小姑娘身上有着如您一样的软弱,也如您一样需要确认自己的敌人才能决定是否前行,我们一度被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阻挡在外,但是也如同我们见过无数次那样,贵族们的贪欲终究让我们不会再有任何迷茫。

  马利侯爵想要借着高塔之人的合作完成对于感染者的驱逐,为此他离开了自己的宅邸。

  若是没有如此的贪欲,我们选择对抗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不论输赢,一定会引起巨大的混乱,然而若是将战场局限在刑台的广场,甚至就只在刑台之上的方寸之地,那么奥尔芬斯拥有足够的力量将混乱限制在那一片尺寸之地。

  那一抹剑锋夺走高塔之人的首级时,混乱就已经结束。

  沃伦姆德的警备队及时控制了刑台现场的混乱,以塞弗林·霍索恩为首的一批警备队干部倒戈相助,以及马利侯爵被天灾信使控制下来的事实让整个沃伦姆德的防卫力量形同虚设。

  很难想象这样一个现实,那就是一群感染者的流民在潜入进移动城邦后的第二天,就夺去一个标准十万人的中型移动城邦的控制权。

  然而这就是沃伦姆德发生的事情。

  这已经是一个奇迹,但是我想睿智如您应该能轻易看出来这才是困难的开始。

  沃伦姆德并不会承认林德尔的遗孤是他们的主人,莱塔尼亚千年的统治早已经将“血脉”与“尊卑”刻入所有的骨髓,并非是所有人都经历过一日一夜的事件,更多的人仅仅是在普通的一天之后,还在谈论着香草兰街区的陷落时,就被告知这座城市换了主人。

  若不是沃伦姆德警备队出面解释,恐怕已经有“正义”的领民拿起家中的武器来对抗夺走城市的暴徒。

  平民们认可贵族应当统治平民这一事实,而沃伦姆德城内的商人如同我们在任何地方看见的任何商人那样,他们大胆却软弱,聪慧且愚昧,城市内掌握财富的商人们不愿支持林德尔的遗孤,他们担心知道一旦沃伦姆德的统治被平民窃取这一消息传出去,莱塔尼亚北部八月的贵族会立刻闻风而动,届时贵族的联军会齐齐指向这一出叛逆之所,甚至有可能连中央的女皇陛下们都会被惊动。

  平民不支持林德尔的遗孤,商人也不支持,人心与财富皆离林德尔的遗孤远去。

  至于那些掌握知识的人,那些人都是城里的小贵族,他们没有领地,没有财富,甚至或许没有尊严,但是他们拥有的贵族头衔让他们自然而然会站在林德尔遗孤的对立面,事实上现在沃伦姆德三分之一的功能已经停摆,管理阶层的小贵族们不敢选择对抗,却也没有选择合作。

  这就是洛洛小姐面对的现实,理想坠落到现实之中后,已经无限接近于空想。

  如同我们一开始预料的那样,莱塔尼亚这片土地没办法催生出一场轰轰烈烈的变革,柴火早已在时间中潮湿,些许的火星根本不足以点燃燎原的烈火。

  您必须尽快抵达沃伦姆德。

  这座城市的秩序正在失控,我与林德尔的遗孤有过交谈,希望能以我们潜伏在沃伦姆德的人员为骨干重塑治理的网络,我知道这是一个十分冒险的选择,而交谈的结果也如同我预料那样,或许是认为我想要窃取胜利的果实,或者是一开始就没有对我抱有信任,林德尔的遗孤拒绝了我的建议。

  她有另一个我无法评价的计划。

  为了让理想落于现实也能成为理想,我们选择放缓脚步,以莱塔尼亚的规则来对抗莱塔尼亚的规则,但是林德尔的遗孤却打算更进一步地进行对抗——

  她决定当着整个沃伦姆德的面,对马库斯·马利进行公开处刑。

  我无法确定是否有愤怒影响到她的选择,因为现在的林德尔遗孤已经超越常人的定义,她没有非凡的力量,也不就被非凡的智慧,但是如您一样,有一种意志使得她成为与众不同的存在,我与她的交流最终以我的无言以对告终,毫无疑问,正义在她那一边。

  可是现实并不倾向于正义,理智告诉我她会遭遇失败。

  理想与空想往往并没有明确的界限,我可以确定林德尔的遗孤与我们抱有同样的目的,但是她的做法会将她的坚持变成空想。

  沃伦姆德需要一个新的主人,但那个人很可惜,不应该是林德尔的遗孤。

  您需要尽快前往沃伦姆德,让空想重新变成理想。

  .

  他再一次扫过手上的信件,然后小心翼翼地将信件收了起来。

  游离的目光越过房间的窗户,荒野的大地正随着商船的前行而后退,伴随的护卫舰隔着商船大概有一公里的距离,远远能看见护卫舰上摇摆的旗帜。

  旗帜上有交错的战斧与法杖,鹿首束缚其上。

  他从家族的旗帜上收回眼光,轻柔地抚摸着信封上娟秀的字迹。

  “你错了,卡涅利安,那不是空想,我不会让它成为空想。”

  .

  .

  .

  呲啦!

  巨大的圆木随着电锯走过一半,厚实的木头自己撕裂折断之后,空弦抬起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毛汗。

  虽说已经是入秋的时节,但是夏日的尾巴却还没有远去,莱塔尼亚的北境几乎被冬灵山脉完全包围,那仿佛从地心中隆起来的高耸山脉阻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气流,所以莱塔尼亚北境的天气变化向来比较迟钝,夏天去得会比较晚,春天来得也比较迟,哪怕是九月已经走过一大半,只要稍微动起来也会感受到残留的夏日。

  当然,这或许也与空弦的种族有关。

  菲琳之间,亦有差距,在菲琳族之中,细分下来空弦的种族也算是比较抗寒的一种,与抗寒能力对应的就是对于夏日的无可奈何,沃伦姆德也远远没有圣塞西尔那么先进,没有覆盖全城的气温调节系统,一旦热起来空弦就有些没办法专注手上的活了。

  其实她也不是很喜欢手上的活。

  还是在小半个月前的广场,一度被战斗彻底损毁的绞刑台现在由另一批人重新搭建起来,再过不久,就在这里要进行一场公开的审判。

  这一次审判会经由城市内的回路进行全城直播,而审判的对象则是这座城市过去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