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军神骑士
对于贵族的畏惧,对于规则的服从看见那个人的时候就重新回归,浮动的人心几乎是下意识地倾倒向旧日的秩序,人们已经做好将贵族的统治迎接回来的准备。
“啧,他们真的知道他们要面对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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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你选择面对的现实。”
囚车之后的马车上,林逸看着正看向车窗外的洛洛。
人们的动摇从车上看得十分清晰,哪怕是林逸也没想到千年统治遗留下来的惯性会如此夸张,他原以为要在马利侯爵登高一呼,又或者是那些蠢蠢欲动的人站出来以后,人们才会出现如同现在的动摇。
现在就开始动摇,一旦那些人站出来,动摇恐怕就会变成吞没一切的海啸。
一旦进入情绪化的浪潮,任何对话与行为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嗯,我看得很清楚,莱特先生,其实比我想象中要好上一些,我原本以为这个时候就会有人喊口号要求放了侯爵大人。”
来自林德尔的遗孤脸上还是平静,那稚嫩的脸庞有一种不符合年纪的成熟。
公开处刑是洛洛提出来的行动,她想要做的并不是复仇,而是借这个机会将自己要做的一切事情告诉这个城市的民众。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
更好的做法应该是抓住小半个月前的混乱直接拉拢一批城市里的头脸人物,分化消解城市内的反抗力量,允诺一些人相应的特权,以当地人为骨干重新建立起一套行政管理体系,彻底接管城市的控制权。
这一套做法在林逸脑海中有无数成功或者失败的案例,人类的历史重复过无数这样的行为,哪怕是照葫芦画瓢林逸都能制定出一套几乎确保成功的方案。
这个方案被洛洛否掉了。
林逸现在还记得否掉这个计划时洛洛说的话:
——莱特先生,我来沃伦姆德不是为了统治这个城市,而是团结这个城市,我需要这个城市认可我的理想,而不是要求人们服从我的想法,如果我不能让所有人都听到我的声音,都认可我的想要做的事情,那我为什么不能失败呢?——
很多时候,林逸有些分不清楚洛洛在故乡的剧变中得到了什么。
林德尔的小姑娘变得睿智和通透,她仿佛站在命运这个舞台之下,能够轻易看穿舞台上浮云众生的想法,可是很多决定与行动又符合某种殉道者的标准,让人分不清她是不是故意在选择最艰难的命运。
当然,林逸之所以同意洛洛的提议,是因为林逸还有一手准备。
在圣马洛成立的盟约现场,莱塔尼亚一方曾经给予过林逸一个用于行走在莱塔尼亚的特殊徽章,那是高塔的标识,也是双子女皇的象征,必要的时候林逸可以用这个徽章来假装自己是女皇陛下的安排。
沃伦姆德要迎回旧日的秩序,那么就无法否认来自女皇陛下的权威。
有这么一手安排,城里某些人的行动注定徒劳无功,只是拿出这个身份也意味着林逸承认女皇的统治,而洛洛想要做的却是对抗这一秩序,某种意义上用这种方法化解这一次的危机,某种意义上也是自己输了。
“莱特先生,听说你和凯尔希姐姐又吵架了?”
林逸从沉思中回过神来,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一个调皮的笑容,来自外面的压力仿佛被马车小小的车厢隔绝在外,至少在这里她还能露出一些小孩子的调皮。
“没有吵架,只是她终于答应合作了。”
“合作?”
“我们打了赌,赢了她听我的,输了我听她的。”
“打赌?”洛洛好奇地眨眨眼,“你们赌什么了?”
“我赌命运会站在你这一边。”
言语下,洛洛张开嘴看向伸出手来摸着自己脑袋的莱特先生,那张俊秀的少年脸庞上有着超出年纪的成熟,眼角溢出来的沉溺让洛洛一瞬间想到自己的父亲。
父亲也很喜欢这样摸着自己的头,碎碎叨叨着那些自己早就知道的道理。
洛洛微微张张嘴,想说的话在嘴边滚了滚,最终变成一个笑容。
“是的,我会赢的,莱特先生,历史会站在人民的一边,所以命运肯定会是我的朋友。”
马车在刑台前缓缓停下,林德尔的小丫头胸膛鼓了起来。
一次深呼吸后,她收敛起所有的柔弱,当马车门打开时,她又变成那个会站在法术的巨树下质问整个城市的少女。
林逸走出马车的时候,意外的发现整个广场的氛围又有了一些变化。
他不由得看向广场上的众人,发现很多人的目光都没有落在自己这个“沃伦姆德背后掌控者”的身上,人们的视线追着沿着阶梯走上刑台的少女。
沿着阶梯向上走的人群中,少女的脊梁最为挺拔。
第六百章:;理想与空想(七)
真是噩梦一样的遭遇,高贵的血脉竟然会沦落至此。
刑台上的马库斯·马利虚起眼睛看向走上台来的小女孩,他到现在还是很难将这种低贱的平民当成是对等的敌人,那更像是偶尔出现的一场噩梦,而这场噩梦差不多该到醒来的时候了。
这个城市的主人还是自己。
从自己没有死在小半个月前,马库斯就知道一切还没有结束。
他大概能猜到为什么自己还能活下来,无非是来自于莱塔尼亚贵族阶级的威胁以及新的当权者需要一个接过权力的正统理由,所以他们必须用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来同时堵住贵族与平民两边的质疑。
这中间就有自己操作的余地,也正是他们留下自己的理由。
很少有手段能比惩罚旧日的统治者更容易树立威望,不过低贱的血脉并没有那样的机会,这小半个月的时间,即使是被羁押在警备队,马利侯爵也能看出来这些愚民的窘迫,若不是他们无法完成城市的统治,自己也不会在警备队过得那么舒服,甚至还有人来表示效忠。
同样的刑台,今天也是改变这一切的时候。
马库斯·马利冷眼看向那乡下的小鬼走到刑台之前,人们聚集在广场之外,真正来到广场中心的却是没有多少人,很多人都不想靠的太近,然后与这件事牵扯上太深的关系。
这一幕让洛洛稍稍有些失望,不过也在预料之中。
小女孩微微吐了口气,然后对身边兰登卫队的术士点点头,于是整个广场四周都有法术的光辉亮起,下一个瞬间洛洛的声音就传递到所有人的耳中,法术的通道将小女孩的声音洒向整个城市。
“很抱歉直到现在才以这样的机会与大家认识,我叫作洛洛,来自于林德尔,小半个月前站在这个刑台上以犯人的身份与大家见面,那时候我的罪名是毁掉了香兰草街区,导致上千人的死亡。”
香兰草街区的救援工作在那一天之后同时进行,一天的时间内,林逸带着兰登卫队镇压了散在各处的贵族私兵,而沃伦姆德警备队紧接着就发布了中立声明,同时投入到香兰草街区废墟的救援工作,后来兰登卫队的许多人也去了那边,之所以会在小半个月后才有这场处刑,也是因为救援工作被认为是最为优先的事项。
当然,最后谁也没有救出来。
悲剧发生的那一刻,生命感知雷达就没有发现任何生命存在的痕迹,而这些天陆陆续续挖掘出来的遗体则成为城市的日常,人们在对于未来的不安中度过悲恸的现实,若不是城市遭逢更大的剧变,要求寻找凶手的呼声可能已经响彻整个沃伦姆德。
现在听洛洛这么一说,人们才意识到那时候的小女孩被指控为凶手。
稍显浮动的人群立刻安静下来,意识到从对方嘴里可能会听到现在最关心的事情,不过也有自以为聪明的人早已经猜到对方接下来的话。
丝织商阿克曼远远地在广场边的房间看向高台上的人影,对身边的人点点头。
他与其他人已经沟通好,只要对方将罪名推到马利侯爵的身上,他们就会立刻让人站出来反驳,这小半个月的时间足以让这些城里的体面人收集到一些想要的消息,例如林德尔确实已经毁灭了,毁灭到没有任何第三方能站出来作为证人。
林德尔遗孤的话语可以使仇恨的污蔑,霍恩洛厄伯爵方面的证言也可以是嫉妒的虚伪,这段时间沃伦姆德新的统治者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天真与软弱。
力量只能带来一时的统治,他们不会搭上这种注定会沉的船。
“毁掉香兰草街区的人的确是我。”
扩音的法术将刑台上稚嫩的话语继续导过来,阿克曼身边负责联系的随从一下子愣在原地。
最聪明与最愚蠢的人都是同一副表情,谁也没有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发言。
“正因为是我在那个时候前往香兰草街区,所有毁灭才盯上那些无辜的人,并且我会继续将毁灭带给你们。”
再一次的发言证明先前不是幻听,人们变得有些骚动,但是人们见识过将自己伪装得很好的坏人,可是如此光明正大地说自己会带来毁灭的坏人还真没人见过。
她既不疯癫,更不激动,如同在叙述一个事实。
潜伏在人群中的一些人也不知道该怎么反应,他们准备的是去反对伟光正的发言,将对方污蔑成一个坏人,所有的安排都是围绕这一个核心,现在对方却直接承认自己是坏人,这……
“沃伦姆德的事情无法永久地瞒下去,贵族们不会放任沃伦姆德落在平民的手中,他们的军队会来到沃伦姆德,重新恢复沃伦姆德往日的秩序。”
人们默认的担忧被直接挑了出来,就连咖啡馆中的亚叶与铃兰都变得目瞪口呆。
这些事情不是应该小心翼翼地藏起来,总是先把城市内的民心稳住再说吗?
“我与莱特先生的契约只会维持到复仇为止。”
刑台上小姑娘走到兰登卫队的人身边,同样一副惊讶表情的兰登卫队看见小女孩向自己的腰间伸出手,于是矮了矮身子,让洛洛将长剑从剑鞘拔出。
刃长九十厘米的精钢长剑,重倒算不上很重,但是这小五斤的重量小女孩拿起来难免摇摇晃晃,于是洛洛拖着长剑走向刑台上的侯爵,长剑在木质的地板上压下一道划痕。
见到这一幕的马利侯爵退了一步,那一刻他是真的担心这剑会不会真的直接劈过来。
事情和那些人说得不一样,说好的一开始就直接闹起来呢?
“只要我用这柄长剑贯穿侯爵大人的胸膛,那么这座城市就会失去最后的防护力量,只依靠警备队没办法抵抗贵族的联军,到时候贵族们将涌进城市,你们将会接受新的统治,每一个人都会被怀疑,调查,然后可能被释放,也可能成为另有用途的工具,这就是我给你们带来的未来。”
长剑的剑尖在地板上划过一个圆,停在马利侯爵的脚下。
“那么,侯爵大人,你又能给这座城市带来什么呢?”
马库斯·马利错愕地看向问出这种问题的小女孩,他甚至分不清楚这句话是别用用心的陷阱,还是说单单是面前的小鬼蠢到极致。
这算什么?
主动承担恶役的角色,而将英雄的扮演让给自己?
该不会这人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己的叛逆赎罪?
马库斯想不通对方的目的,然而他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当即就接上洛洛的话说道:“自然是发展与繁荣,文明与秩序!”
侯爵的声音通过法术同样流向全城,不过听见这话的人却各有各的感触。
老实说,沃伦姆德的居民生活上倒是没什么大的困难,但也没有到能称得上“繁荣”的地步,至少人们没有对繁荣的实际体感,反倒是先前不久在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之间爆发的冲突成为不少人的阴影。
“允许发生林德尔与香兰草街区那种惨剧的秩序吗?”
马利侯爵被噎了一下,但是他反应很快,立刻接上这句话说道:“林德尔的事情是无可奈何的天灾,香兰草街区的事情你刚才承认就是你们动的手,我要做的事情应该就是将你们这样的恶徒送上绞刑架,避免再发生相同的惨剧!”
“不,侯爵大人,我只是说香兰草街区的事情因我而起,并没有说那是我动的手,你能肯定是我做出那一切的吗?”
马库斯稍微迟疑了一下,他有些分不清这是不是对方的陷阱。
若是在小半个月前他成功将面前的林德尔遗孤处死,自然有能力罗列大量证据说明对方就是凶手,但是那一天最后的胜利者却并不是自己。
这段时间他没有办法去伪造相应的证据,他也并不完全信任那些说是要帮自己的商人。
说到底,那本来就是高塔之人动的手,他哪里来的证据去证明是面前的林德尔遗孤在执行杀戮,若是自己在这里一口咬死,那么要是这些天对方找到了高塔之人动手的实际证据,自己在民众的面前就会变得不可信。
维护自身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指出攻讦自己的人并不干净,这样的事情马利侯爵也见的多了。
“这正是需要调查的事情,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明你们最为可疑,正是你们来到沃伦姆德之后才发生那样的事情。”
“所以我们就是最大的嫌疑犯?”
“自然如此!”
马库斯做了最谨慎的选择,但是洛洛看了这位侯爵大人一眼,却直接松开长剑。
哐当。
精钢的长剑摔在地方,来自林德尔的小姑娘已经转过身再次面向广场上的所有人:“这就是贵族们要给你们带来的东西,我想问问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当时为什么会在刑台之上,又有多少人记得那时候的刑台上正在处死什么人!”
突然放大的声音带着人们的思绪一走,很多人都想起那时候的事情。
林德尔的遗孤是警备队带过来的,那时候对方已经带上拘束具,正准备处死,只是在行刑之前哈维尔子爵通知了马利侯爵,随后整个行刑的过程才推迟到侯爵大人过来为止。
至于那个刑台上绞死的人,第一批人是感染者与非感染者混乱中那些比较出头的感染者,而那些人的尸体干瘪之后,第二批正在处死的人还是感染者——那些将林德尔的遗孤放进来的感染者。
“仅仅是因为怀疑就可以决定人的生死,这就是侯爵大人会带给你们的繁荣与秩序,那么我有一个问题不得不向大家征求答案,我和大家究竟有什么区别?我能被拉上刑台处死,大家又有怎样的把握认定下一个被抓上刑台的不是自己?”
广场依旧保持着沉默。
沉默与沉默也是不一样的,先前很多人是不想要卷入这一场骚乱,所以才会成为沉默的大多数,但是现在却是没人能回应这个问题。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不会成为下一个林德尔的遗孤。
沃伦姆德从运行开始到现在,不说马利侯爵统治的这一代人的时间,就是先前霍恩洛厄伯爵统治的时间,沃伦姆德的秩序也只会维护贵族,却对平民无情。
贵族老爷们就算打死了平民,在老伯爵统治的年代平民还能得到一笔赔偿,在侯爵统治的时代平民只会得到一顿不长眼的责骂,正因为这样的区别,沃伦姆德的阶层才会如此泾渭分明,因为远离贵族正是平民的保命之道。
“这样的秩序就是你们想要的吗?”
小女孩的声音渐渐流到人们的心里。
“想一想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城市内的秩序会有改变吗?如果到头来什么都改变不了,那么这里发生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那些死去的人又仅仅能留下什么?我们难道不应该阻止重复的悲哀继续发生吗?”
马库斯·马列已经看出来人们开始变得犹豫。
这些贱民分外愚蠢,只要有人煽动起情绪,总是会简单地抛掉脑子做出选择,他不能让这种流向继续下去,若是放任发展下去,恐怕那些懦弱的商人又会产生新的想法。
“他们绝不会白死,我以侯爵家的名义将永远铭记这一次的教训,只要马利家仍然是沃伦姆德的统治者,这一片土地将会成为所有人的乐土!”
掷地有声的声音让人们表情微微一松,但是洛洛却转过身。
四目相对,马库斯只从小女孩眼中看到一种悲哀的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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