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军神骑士
林逸还记得自己之所以能消灭“泰拉”投射到自己身体内的人格,就是因为自己继承星与月的高塔。
莱塔尼亚人在灵魂中铸就高塔,引导传承,这甚至是林逸都无法想象的技术,那么同样是针对灵魂进行某种连旧人类技术都无法解释的改造,两者之间一定不能互相影响?
林逸觉得不一定,至少他确实在高塔内消灭过“泰拉”的投影。
问题在于,消灭一个侵入自己的体内的异常数据,与干涉无数人的“情绪”数据汇聚的海啸,单纯从难度来说就是两码事。
林逸还没有忘记在叙拉古神灾的遭遇,面对那些源石中回响的咆哮,他一度完全沦陷进去。
当然,既然他没死,那么倒也积累了一些经验。
可是这些经验要怎么发挥作用?
“我理解了灾难为什么会源源不断,但是我更想知道我们要怎么度过这次灾劫,而在会议进入这一个议程之前,我其实有一个问题我其实一直很好奇,罗伯特先生能告诉我答案吗?”
会议桌旁,洛洛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看向这个小女孩,而小女孩则看着内廷骑士。
“国家术士团在哪里?”
林逸稍微想了一下才意识到洛洛嘴里所说的这个团体是什么。
国家术士团,莱塔尼亚最顶尖的战争术士组成的战争兵器,据说其出手甚至堪比天灾过境,自己之所以前往佛卡雷特就是为了阻止国家术士团以平乱的名义干涉北境局势。
对啊,国家术士团去哪里了?
以最顶尖的术士标准来衡量,就算北境的国家术士团第一时间没在沃伦姆德,北境战事都开始这么长时间,他们完全能从北境的各个地方赶过来关注这场叛乱,那么理所当然地应该注意到晶簇们的行动,甚至他们可能比其余人发现得更早,因为其余人专注于北境战事,而旁观的国家术士团却能纵观整个沃伦姆德地区全貌。
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
除非——
“罗伯特先生,我想知道佛卡雷特是什么时候决定放弃沃伦姆德的?”
第六百九十九章:死局
这或许是只有洛洛才能注意到的异常之处。
在场的其他人,包括林逸在内思考的都是如何在现有的条件下找到破局的方法,他们都习惯相信自己的力量,习惯依靠自己拯救自己,但是洛洛却不一样,沃伦姆德的魔女并不是一名拥有超凡力量的战士,她走进沃伦姆德的原因也是因为那时候林逸正在她的身边。
遇到无法解决的困难时,来自边境的小女孩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由自己来带领所有人走出死局,而是思考有什么力量可以团结在一起,将所有人的力量变成一柄破局的尖刀。
所以在其余人忽视掉从未露面的国家术士团时,洛洛却敏锐地察觉到这战场之外的异常。
国家术士团不应该如此安静。
罗伯特有些惊讶地看向抛出这个问题的洛洛,他其实没想到会有人注意到这一点,不如说就连他自己也是在听到这样的问题之后才意识到国家术士团的安静会成为一个暴露的契机。
当然,他大概知道国家术士团现在在做什么。
“我没办法回答这个问题,佛卡雷特没有给我们任何指令,所以我也没办法断言现在的佛卡雷特保持着什么样的态度。”
稍微迟疑了一下,罗伯特还是摇摇头。
“这一点我可以证明,北境联军的内廷骑士的确与佛卡雷特没有任何联系。”
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向出声的娜依兰,但是这位北境联军的指挥官却紧盯着内廷骑士:“不过他们大概也不需要联络内廷骑士才展开行动,罗伯特骑士长,你说过内廷骑士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深入冬灵山脉确认晶簇的状态,那么我想问一下,如果晶簇冲出冬灵山脉,佛卡雷特又有什么预案?”
“晶簇不会为了争夺领土或者任何自然资源而动作。”
“那么如同你说的,他们想要掠夺‘情感’呢?就像现在这样,在某种未知原因的驱使下,它们想要策划一场灾难,借此来收集各种极端化的‘情绪’,佛卡雷特又要怎么应对晶簇们这样的举动?”
内廷骑士没有说话,但是所有人都大概猜到那个答案。
“所以整个沃伦姆德一直都是准备献给晶簇的祭品吗,难怪霍恩洛厄伯爵家系那么大肆收容感染者也没有引来纹章院的强势镇压,马利侯爵控制沃伦姆德之后,纹章院也那么爽快地将统治权划给侯爵,我原本以为这背后是十分常见的权钱交易,现在看来恐怕马利侯爵拿着钱去疏通纹章院时,大人物们都在宴会上笑傻了吧?”
内廷骑士苦笑了一下:“其实纹章院也没什么人知晓冬灵山脉内的秘密。”
“纹章院的事情与我们无关,你们打算将整个沃伦姆德的市民作为祭品,期待晶簇收割这些人的灵魂之后退去,那么你们怎么确定晶簇会知足而返?若是它们继续冲出沃伦姆德地区,你们又打算怎么办?”
涉及到霍恩洛厄家族的历史,年轻的风信子伯爵脸色也变得有几分难看。
霍恩洛厄家族世代经营着北境冬灵山脉的沿线地区,家族更是教育着每一代人要保护领地内的所有民众,甚至不分感染者与非感染者,世代的传承铸造出这么一个在莱塔尼亚贵族中显得有些出淤泥而不染的家系,可是现在听见这样的真相,却让年轻的伯爵对于家族传承的信念以及那些对于民众平等的善意有一些动摇。
他甚至没办法去求证这份善意的传承是否真的出自善意,动摇与怀疑生起之后竟是没有消解的余地。
“撤销冬灵阵线之后佛卡雷特有过预案,国家术士团会在舞台边缘进行管控,确认晶簇动向,一旦晶簇有继续扩散的迹象,那么国家术士团与后续赶到的内廷骑士将严格控制舞台的继续扩大。”
“控制?不是阻止?”会议桌旁,商人阿克曼震惊地瞪大眼睛。
“我们没办法阻止那些晶簇,任何接触与战斗原本就是晶簇期望的展开,因为只要产生冲突就难免出现情绪的爆发,高贵的牺牲与卑劣的背叛在晶簇眼中都是可以收集的对象,所以我们只能尽可能控制晶簇扩散的速度,然后……让后续城市做好准备。”
“做好下一个祭品的准备吗?”
咚!
内廷骑士的沉默让葛温·林德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就像所有人都想做的那样。
人群中或许只有林逸相对平静一点,他看见过这些内廷骑士冲向黑暗的样子,至少知道他们并非是为了自身的安全才制定出这种难以接受的预案。
“也就是说,国家术士团与其余内廷骑士现在很可能已经抵达周边区域了吗?”
罗伯特看了一眼林逸,点点头:“虽然没有任何联系,不过按照预案,这个时候北境的国家术士团应该已经集中在战场边缘,四境与佛卡雷特的内廷骑士应该也到了,内廷骑士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城际传送网络,紧急情况下的可以在一天之内在莱塔尼亚任一城市完成集结。”
“也就是说我们其实可以有援军?”
罗伯特摇摇头:“他们不会进入沃伦姆德地区,晶簇的总体实力远远超过莱塔尼亚,这一点过去冬灵阵线已经证明,他们进入战场的结果就是晶簇会进一步解放自己的力量,总体的实力不会有任何变化,相反他们很可能挤占被允许存活的数量,结果上导致更多毫无意义的牺牲。”
“就比如那个四十七人?”
“不一定是这个数字,晶簇们永远会给人一线生机的理由是需要人将绝望与希望带出去,绝望给人压力,希望使人挣扎,所以绝望与希望的缝隙中就会诞生出炽烈的情感,就比如现在,我们的回归让整个沃伦姆德看见希望,但同时只有我们回来则让这份希望蒙上一层悲伤的阴影,纷杂的情感如同长河在城市内源源流淌,既不会变成一滩绝望的死水,又不会被单调的欢呼掩盖一切。”
“所以只要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到场就会改变晶簇对于战场的判断,它们得出来的那个数字说不定会变得更加渺小?”
罗伯特骑士长点点头,但是一边的娜依兰·芬特却再也听不下去,不到三十岁的贵族少女再一次拍案而起。
“够了!你想要说你们对沃伦姆德袖手旁观是为了要贯彻保护的信念吗!”
“我以为你们能够理解内廷骑士的选择,还是我理解有误,北境联军想要消灭沃伦姆德难道不是为了莱塔尼亚吗,而是为了你们的一己私欲?”
莫斯提马的讥讽让贵族少女凶狠地瞪了过来,但是在人们以为她要骂出声时,那位贵族少女也只是凶狠地盯着莫斯提马,只是让饿狼般的咆哮在喉咙中翻滚:“如果你知道‘自我厌恶’这个词,就应当明白我现在究竟有多么愤怒。”
“好了,娜依兰,坐下,现在不是相互指责的时候。”贵族少女身边的葛温揉了揉额角,“现在我们已经十分清楚晶簇们的目的,问题是要怎么做出反制,罗伯特骑士长,如果我们想办法掩护平民撤离相关区域,请问会引起晶簇的什么反应?”
“晶簇毫无疑问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它们规划战场的时候就已经将所有人纳入自己的计算体系,所以不会让任何目标脱离,实际上这也是我最开始没有将所有事情告诉你们的原因,莱塔尼亚还没有做好准备,那个时候如果有任何人员脱离这个舞台,晶簇很可能就会将更多的地区纳入攻击范围,所以我才会建议你们留下来抵抗。”
“留下来成为祭品才对吧?”
面对贵族少女的讥讽,内廷骑士没有说话,而一边的风信子伯爵则皱起眉头开口:“那么我们原本的援军,我是说从沃伦姆德地区以外的地方驰援的势力会怎么样?”
“会被守在外面的国家术士团与内廷骑士拦下来。”
“那么将城内的平民与其余城区的死刑犯之类的人员进行置换呢?内廷骑士押着犯人通过内部的传送通道完成集结,然后利用法术远程投送或者干脆走进沃伦姆德地区,既然晶簇的目的并非是传统的战争胜利,那么这样的置换有没有实施的可能?”
葛温·林德的提议让人眼前一亮,虽然时间上是否来得及尚且是一个问题,但总归是一个想法。
只是稍许迟疑之后,罗伯特骑士长还是摇摇头:“我想可能不行,晶簇的目的是回收情绪,我很难想象这个时候被丢进来的死刑犯会有全程经历过这一场灾难,可能要与故乡一起消失的沃伦姆德居民那么多愁善感,我想晶簇大概也不会允许出现这样的变数,况且这里的大部分人已经被迫接受命运的馈赠,就算离开也无法逃离命运的索取。”
“有办法直接与晶簇进行交流吗?”会议桌旁,阿克曼也提出自己的意见。
“晶簇拒绝与任何存在交流,它们一直在履行自己的使命,也只会履行自己的使命,以它们拥有的力量来说也不需要与任何人进行交流。”
一个个问题在会议桌上来回抛出,不断有人开口提出方案,但又会被另外的人瞬间否决。
逐渐高昂与热烈起来的讨论衬托出来的其实是一个逐渐令人绝望的现实,如果说真理在讨论之后会变得越发明晰,那么按照现在的趋势,“沃伦姆德最终会迎来毁灭”将成为这一次会议得出的唯一真理。
林逸坐在圆桌旁的高背椅,眉头越锁越紧。
两个问题将沃伦姆德定锚在绝望之中。
第一个锚点:他们没办法阻止晶簇回收沃伦姆德民众的灵魂;
第二个锚点:他们打不过晶簇;
其实严格来说,前者林逸倒是有一点可以尝试的手法。
叙拉古的神灾中,他快被源石中的情感吞噬的时候,卡西米尔的那位提灯女神教给他一套在情感的洪流中稳定自我的方法,只要有足够的能量支撑,林逸可以尝试将这种方法变成某种抵挡情绪浪潮的堤坝,简而言之就是截断沃伦姆德民众的灵魂通过源石被回收的途径。
当然,这必然会引来“泰拉”的干涉,但未必没有应对的方法。
最为棘手的还是第二点,他们在现实中打不过晶簇。
就算自己能将沃伦姆德的居民从灵魂层面保护下来,让他们不被“泰拉”回收,晶簇也只需要继续推进,直接将沃伦姆德的居民从肉体上消灭就好,甚至如果消灭肉体还回收不了晶簇想要的灵魂,它们就会继续向莱塔尼亚北境扩散。
这才是最要命的问题,并且根本没办法解决。
七冠巨龙“法夫尼尔”,这可以说是继西西里夫人之后,林逸见到的最强的个体。
西西里夫人最后是在面对神灵的遗产时被拉特兰的天权之剑直接命中才终于逝去,而这两个条件在莱塔尼亚根本没办法复制,这里既找不到苏醒的神明来限制巨龙的移动,更不可能期待来自拉特兰的天基打击——叙拉古中部与伊比利亚近海的两次天基武器打击之后,泰拉的大气层状况已经不支持第三次这样的打击。
要怎么办?
会议的讨论在耳边变得逐渐激昂,但是心思已经飘走后很难从这份嘈杂中听清什么。
林逸的视线渐渐落到会议桌旁的一座烛台,他想要让自己静下来重新梳理一遍现在的状况,但是以烛台上飘摆的火焰为焦点开始收拢思绪时,那摇曳的光明突然吸走四周所有的声音。
世界一下子安静下来。
这神奇的一幕立刻让林逸警觉起来,他想要从座椅上起身,却发现自己没办法完成这个动作。
因为他已经起身了。
一个逼仄的巷道中,他正端着一个烛台拾级而上,而烛台上摇曳的光火则映照着一个无声的会议现场。
浑身僵硬了一个瞬间。
随后林逸顺着烛光照亮的阴湿壁墙抬起头,透过嵌入砖石的无窗的瞭望口向外看去,他看见一片荒野的草丛在夜风中摇摆。
他见过这片草丛。
在七丘之城面对星光术士,在佛卡雷特面对“泰拉”的投影,他都看见过这片荒野的草丛,以及被草丛围起来的灵魂高塔——
星与月之塔。
“真正与‘泰拉’的尖兵接触后的感想如何?”
林逸回过头,看向烛光下自己映照在壁墙上的影子,从光源分散在两边墙壁上的影子一起转过头,看向它们的主人。
“那就是莱塔尼亚面对的绝望。”
第七百章:千塔之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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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逸盯着自己的影子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影子失去边界,阴影在烛光之下流淌一地时,他听见不断扭曲的影子即系传来那个声音。
“喂,小子,约束一下自己的想象力,不要去想我应该是什么样子,这里终究是你的高塔,所有的一切都会顺着你的思维展开,如果你将我想象成怪物,那么你的影子里就会真的出现一个怪物。”
林逸眨眨眼,将脑海中关于双子女皇的真相截断。
他见到过女皇身后那个不可名状的影子,那一滩顶着无数人格面具的畸形之影,因此第一时间意识到自己的影子里藏着什么东西时,林逸下意识觉得那会是一个吞噬灵魂的怪物。
好在林逸与平常人不一样,思维这种容易发散的东西他可以很轻易地将其切断。
在林逸主动切断自己的思考后,两侧的影子扭动了一下,最终林逸的影子定形成两个娇俏的少女身影,一左一右的映照在两侧的高塔之壁。
“这是怎么回事,女皇陛下。”
林逸端着烛台,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他大概知道这里就是星与月之塔,自己从七丘之城的星空术士那里继承来的位于灵魂的某种特别事物,但是知道前往佛卡雷特之前,林逸都没有察觉到这片扎根于自己灵魂的特殊空间,更别说对这片空间有什么认识,因此他无法确定自己的任何行为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没怎么回事,想要绕开晶簇的感知来和你们交流,也只有这样的办法了。”
左侧的影子抬起手摸了摸脸,虽然影子看不到五官,可是壁墙上的影子却像是在镜子前一样来回转身,甚至还小小地转了一圈:“诶,你这家伙品味不错嘛,这是宫廷礼裙,唔,看上去还是王族专供的?”
林逸微微皱了皱眉。
影子上的女皇性格与她接触过的那位“双子女皇”有很明显的违和感,他一时无法确定这种差异性的来源会不会是一种欺骗。
“姑且是按照我印象中的宫廷样式进行思考的,您不喜欢?”
“你印象中,那么这是旧人类的风格?”
“不,准确来说是旧人类时代中的旧人类时代,法兰西宫廷长裙,不过中世纪的贵族女性恨不得将自己五脏都勒成一个器官,据说这种束腰的宫廷长裙对于女性来说与刑具也没什么差异。”
“诶,是吗,我觉得倒还好,因为我本来身材就比较好?”
果然,这人和双子女皇的差异太大了,但除了双子女皇,能够进入灵魂高塔的还能有谁?
高塔巫师吗?
黑塔巫师已经失败,高塔的反抗已然瓦解,现在又怎么会有高塔巫师来假冒他们的首领?
“不用怀疑,奥尔芬斯先生,我们就是您见过的守塔人,只是现在出现在您面前的是两个独立的人格,而不是先前您看见的无数人格虬结在一起的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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