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苹果味咖啡
来都来了，听她安排吧，自家的女巫总不可能会坑害自己，再说她能坑自己一点什么呢？
苏珊拉着白维在卢浮宫内行走，似乎真的只是看一看古物，随便指着一些古董说着它们的来历，相当一部分白维并不认识，也都是最近五百年的历史当中出现的。
这证明了白维的记忆在这五百年内是空白的。
他的确是跨越了五百年的时间来到这里。
白维也同样是第一次直面自己缺席的这五百年时间，虽然读过了历史书，但和亲眼见证这些历史的残骸是两回事，即便在如何厉害的布局之人也不可能真正意义上的预见五百年后会是什么结果，如今的同盟国虽然没能达到当初设想的高度，但也已经算是替白维圆梦了。
他只是很希望将自己记忆中那些美好的东西搬过来，却因此而招来了流血和牺牲，这原本也是历史的一部分，文明的发展总是伴随着战争和征服，流血和痛苦。
“的确是过去了很久啊。”白维抚摸着玻璃窗，凝视着一件古老的骑士盔甲，上面还残留着许多创伤的痕迹，古老的龙鳞甲，早在四百多年前就已经淘汰了。
“我们很遗憾，没能陪伴着陛下走完这四百年的时间。”苏珊低声道：“否则那一定会是相当美好的时光，如果当初能够……”她微微咬住下嘴唇，轻叹着，苦涩的声音里有几分缅怀和释然：“这算不算是一种命运？有的遗憾终究是要经历一生的颠簸才能抵达终点。”
白维沉默着，他无法回答这种问题。
转而抬起手：“你带我走了这么久，难道是想让我看一看那个？”
手指抬起的方向尽头是一座雕塑。
或者说，石像。
灰袍导师的石像，它平静的伫立在那里，一共五米多高，看上去经历了漫长的时光。
在石像的下方有介绍。
伟大灰袍导师的石像雕塑，是他的弟子莉莉安奴·槐尔特亲自打造而成，原本安置于导师公墓，后来作为文物而送到卢浮宫中进行保存。
莉莉安奴也有石雕的手艺，当然，这对于一名英灵并不难，无非是花点时间。
她这一辈子做了许多事，但也很少有人知道她究竟做了多少事。
莉莉安奴在彻底失踪之前的二十多年一直行踪成谜，政务也交给了其他人打理。
也就是在把女儿衣阿华彻底养大之后，她已经常年和古龙教派的信徒们来往，除此之外也没人清楚。
白维问：“当年，我死了之后，你们和莉莉安奴有过接触么？”
苏珊点头：“当然有过，也合作了一段时间……夹竹桃研究的生命炼成里也有她的一份投资，如果没有这些资金供给，凭当时四分五裂的黑色蔷薇，根本不可能凑齐资源和资金。”
“四分五裂？为什么？”白维费解道。
“为了争抢陛下的尸体。”
“？？？”白维打出问号，然后吸了口凉气：“你们还真的干得出来？”
他之前自嘲自己被分了，还以为是尸体自动腐化只剩下白骨后被分的，结果这听上去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陛下误会了，当时的尸体其实是完整的。”苏珊棒读般的解释道：“光是为了争夺尸体就发生了争执……最狠的还是雪豹，她是第一个砍下陛下的脑袋带走的女巫。”
白维摸了摸脖子。
苏珊打开随身的笔记看了一眼：“贝塔当时拼死拼活也才抢到了一条隔壁和大腿……夹竹桃是脊椎骨。”
白维果断打断：“停停停，我可不想听这个，本以为是我死了以后被鞭尸，结果这比被鞭尸还惨，连商鞅都没吃过这种苦头。”
想一想那种场面都觉得太血腥，什么杀猪现场。
苏珊猜到白维在想什么，补充了一句额外的解释：“其实陛下的脑袋砍了之后，血肉就自动蒸发了，只剩下骨架，所以大家抢起来似乎没多少心理压力。”
“只剩下骨头架子就还好。”
白维松口气，所以自己的枪和弹应该也蒸发了，难怪没保存到后世。
说到这里，苏珊忽然停下脚步：“不过女巫之间的事了，还是聊一聊博物馆里的藏品吧，就譬如说这个雕塑，是莉莉安奴亲手雕刻而成。”
“所以呢？”
“陛下也清楚，莉莉安奴知晓真相，却并未将它流传到后世。”
“这也是应该的。”白维叹道：“当年同盟国草创，关于我的事必须严格的封锁起来，如果泄露出去，对于同盟国的打击会是致命的，还没有彻底死透和融入同盟国的封建阶级将会趁机重新掀起骚乱……我之所以要断绝黄金血脉也是出此考虑，莉莉安奴将这件事藏了一辈子，恰恰是因为她尊重我的意愿。”
“诚然如此，就和当初的那幅画一样，仅仅是因为对天上的暴君有稍微的怜悯和美化，它都足足两百年时间不见天日，更别说……”苏珊稍作停顿后追问：“可是，她难道真的没有留下过任何线索吗？”
“什么意思？”
“陛下是很厉害，莉莉安奴同样如此，她是陛下的弟子，继承了您的所有智慧，她是最为贴近世界王座的代理人，也是当世最杰出的英灵，以她的智慧难道想不到这件事吗？”
苏珊嗓音轻柔的发问，站在月光，抬起眸子凝视着青年，神色肃穆而认真：“莉莉安奴应该知道，即便一两百年内无人能接受这个现实，随着时间推移，仇恨淡化，暴君也成为历史的一部分记忆，不再被挑剔的目光所看待时，真相或许就能被揭露，如果她真的这么想，应该会留下一条直通数百年后的线索和道路……”
默不作声，白维注视着那古老的雕塑，平淡的说：“这很重要吗？”
“至少，会成为一个证据，一个莉莉安奴为您留下的证据，她要洗刷陛下的冤屈和骂名。”
“那些都是我应得的。”白维扬起唇角：“倒不如说，能成为此世之恶的垃圾桶，我对此感到颇为自豪，除了我之外，谁还有资格背负这些骂名？”
“你们其实没搞懂……这些从来不是负担，而是值得炫耀的。”
黄金帝王满是恶趣味的哈哈一笑：“这么一个弥天大谎该有多精彩？”
“但谎言如果不被戳破，它的存在也无人知晓。”苏珊斟酌言词：“谎言终归是谎言，而真相总有一天该被人们所知晓。”
她不再兜圈子，而是伸出手，指向了雕塑：“这个雕塑是莉莉安奴特意留下的遗产，她的绝大部分遗产都被古龙教派所管理，留在外面的物质遗产，仅仅只有五个……其他四个遗产都被官方收容管理者，唯有这个雕塑是例外，只需要支付少许的门票费用，它可以被众人所见到，如果莉莉安奴留下了线索，一定会留在它的里面。”
白维摸着下巴：“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好奇了，她留下了什么线索？”
苏珊背着双手，眯起眼睛：“数百年内都无法被看破的线索，当然是一道很难的谜题，但对于陛下和少部分的人而言，应该不算困难。”
“原来你叫我过来是为了解谜？”白维失笑：“你还真有闲心。”
“可陛下难道不好奇么？”苏珊立即反问，有些焦急的追问。
“的确是好奇。”白维顿了顿：“不过你说的很对，这一道迷题给别人都很难，但对我而言太简单了。”
莉莉安奴留下的遗产中有一本书，里面记载了导师的术法目录，内部记载了九种失传的术法。
然而实际上这是个幌子，真正属于白维创造的只有八种，最后一种是杜撰上去的莉莉安奴的自创术法。
名为……回归原理。
第一千一百五十八章 回归原理——导师就是帝王
早在当初，白维教授朱蒂地狱火刻印的时候便察觉到了这个盲点。
回归原理这一术法的确存在，并且也没有彻底失传。
缪雪儿自菲尼克斯的手里得到了莉莉安奴的手稿，里面就记载了这一道‘回归原理’的术法。
释放之后却没有什么效果。
想来是用在特定的地方。
回归原理……雕塑……
就像是鸡和篮球一样，联系起来无比丝滑。
白维抬起手按在了玻璃窗上，指尖运转术法，回归原理的术法编撰在指尖形成一个明亮的球体。
白色的光球穿过了玻璃窗，投入了灰袍导师的雕像当中。
如同剥掉了一层外表的糖衣，灰袍导师的雕塑如同活了过来，变得有如鲜活的人形，它的外表逐渐崩塌，灰色的长袍从肩头滑落，露出了藏匿在长袍之下的面容。
金色的粒子光芒璀璨，照亮了灰袍之下的身形。
深埋于灰袍导师雕塑之下的真相被揭露。
导师就是帝王。
帝王就是导师。
莉莉安奴的确在自己的遗物之中留下了线索，但这道线索太过于隐蔽，直至五百年后也没有人察觉到，以至于最终解开这道线索的还是白维本人。
白维凝视着褪去了灰袍后的雕塑，它的整体是经由黄金铸造而成，完美还原了黄金帝王的威严。
“这是莉莉安奴亲手遗留的证据，如果流传出去的话，会引起轩然大波的。”
他握住手指，撤回了回归原理的术法光芒，金色的雕塑又一次被灰袍所覆盖，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白维叹了口气：“好了，该看的也看过了，你满意了吗，苏珊……？”
侧过视线看向女子。
女巫伫立在原地，默默凝视着那雕塑，然后她闭上眸子，清冷的眼泪从面颊滑落。
“苏珊？”白维问。
女子的肩头微微一怔，眸子凝视着白维，欲言又止，欲说还休，她咬着下嘴唇。
似乎万语千言在酝酿，那双眼瞳里的眼神如同一场落在西湖上的暴雨。
这眼神有些不对……
白维终于迟缓的反应过来：“你不是苏珊？”
回归原理的光芒从掌心脱离，落在了女巫的肩膀上，白色的光芒驱散了足以以假乱真的伪装，像是魔形女变身特效般，整个人从内部翻转过来，附着在皮肤外表上覆盖的伪装术式也随之解除。
一枚指定封印物掉落在地。
她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任由白维按着自己的肩膀，眼泪从眼眶中决堤涌出。
白维也僵硬了表情，望向近距离外的女子，舌根处传来一阵阵苦涩，舌尖有电流窜动的麻痹感，几次发力都无法催促自己开口说话。
良久后，他也只能发出无比轻微的太息。
“……夏莎。”
她是夏莎，不是苏珊。
如果是苏珊，之前提到过的那些关于黑色蔷薇的事都有可能会触发契约的崩毁，而她说了那么多都没触发，只能证明她并不是苏珊，所以不受影响。
早该察觉到的，但没有察觉到，可能也是受到了指定封印物的影响，它的神秘是直接作用于夏莎，所以不会被黄金神秘所驱散。
而自己偏偏还是当着夏莎的面，解开了莉莉安奴留下的谜题，将真相告诉了她。
不单单是亲口承认，甚至找到了呈堂证供，管杀还管埋。
夏莎肯定是担心自己会否认，所以特意和苏珊提前串供后，将自己引到这儿。
所以，她白天装出来的若无其事也是假的，她一定是看到了那幕场景，意识到了这种可能性。
之后联系了黑色蔷薇，而苏珊也答应了她的请求。
换成是艾莉薇，或许不会应允，至少也不会帮她安排的恰到好处直至最后一步。
但换成是苏珊那个乐子人，她会主动推夏莎一把，并且设下这个小小的骗局，让白维自己揭露真相给夏莎看，这远比任何第三者的解释都更加有用。
白维仅仅只用了几秒时间就完成了一次复盘。
了解到了前因后果，却对现状毫无帮助。
亲眼目睹真相之前的夏莎可以用一千个一万个理由欺骗自己，但连莉莉安奴留下的雕塑都指向了这么一个事实，她的自我辩解在现实之前显得如此的苍白无力。
在看到灰袍导师的雕塑变成黄金帝王的雕像的瞬间。
夏莎的脑海里经历了一场短暂却漫长的意识风暴。
原本的一个猜想成了真实。
于是过去所有发生的一切经历都开始推倒重来，以另一种可能性重新建立认知。
从五百年前最初第一次在奴隶市场中和那个穿着灰袍的佣兵少年相遇时开始；再到她第一次潜藏在阴影之中准备去刺杀在御道中央的黄金帝王却被一眼识破了踪迹，甚至被投以一笑；再到老师死于空城之中；再到之后一场场惨烈却又蹊跷的胜利；再到暴君被杀死之后莉莉安奴的怪异态度。
一切都形成了串联。
她又一次的想起和白维实际交谈的过程之中，他曾经展现出的态度。
本以为是作为黄金帝王对待五百年的老相识的态度……
本以为是因为阿莲娜的缘故才对自己额外殷切……
但那些都是误解。
或许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怎么隐藏自己的身份，从在破碎天堂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他就从来不肯表述尊称，而是仅仅许以‘夏莎’的称呼，既不是采佩什，又不是鲜血公。
没有尊重，只有亲近。
那种自来熟的感觉……早该察觉到的。
不正是老师留个自己的感觉吗？为什么会认不出来，为什么会遗忘？
之后更是一次次有了相见和识破的机会……但一次次的全部都错过了。
包括深渊骚动中，他主动踏破了深渊逼迫地狱君主割肉，可不是为了阿莲娜，更是为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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