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132章

她想过这次忍住不叫出来。但显然，或许是相隔两个月并且脑海在下意识的避开回忆上一次的感受，伊芙利特在真正感受到那来自全身的巨大痛楚之后，完全没有忍住。

巨大的疼痛从四肢、躯干、头，真正意义上的来自全身，好似要被钻透全身的痛楚带来的便是极端的反应，而另一边，负责观测伊芙利特状态的研究员也在报出一连串不妙的信息：

“体温升高到42度！完全高于正常值！”

“心跳每分钟240次！肾上腺素分泌供给不足，将由固定器肾上腺素针进行注射！”

“血压激增40%，完全坚持不下去，是否停止实验！赫默博士！”

他们并非是心疼伊芙利特，只是心疼实验体，计划进行到这一步要从头再来也是个麻烦事，能保住进行后续实验才是更改考虑的。

可赫默不开口终止实验，他们叫再凶也没用，倒不如说实验体都叫得这么凶了，这个女人为什么还不停手？她不是一直对那实验体倾注了异样的感情吗？！

远方另一侧的防卫部众人也死死地盯着控制中心然后再看向那边惨叫的孩子，塞雷娅那捏盾的手已经泛起了青筋，但她也同样没动。

一旁也有着下属朝她请示，在这家大部分都是研究者的公司里，这些负责安保，甚至会被同事轻蔑的称呼为肌肉猴子的他们更有人情味，他们不在乎伊芙利特的身份，只觉得一个孩子能叫得如此撕心裂肺就该去帮助才是。

但主任只是摇了摇头。

“两个月前，她叫的要比这次厉害得多，还伴随火焰。”

“这一次，她只是在叫，只是在作为一个怕疼的孩子在叫。”

类似的话语，也在控制中心说出，赫默博士不仅没有采纳众人的建议，反而开口道：“提升一节出力。”

“她这样会大出血吧？心跳和血压都这个程度了，只要肾上腺素一停就会出事。”

“是的，但还撑得下去……”赫默完全不去看那些数据，只是右手紧紧捏着左翅的桡骨，目光始终放在远方的圆台中，看着那仪器逐渐下倾，距离伊芙利特不过两米之距，而伊芙利特仍旧被机器固化站姿，叫声也愈发弱势，“她一点都没有失控，一点火焰都没有显现，她在叫，只是因为被刺激出的神经阻滞麻醉疼痛完全不是孩子能忍受的，但那仪器上显现的灯光却在一步步从红到黄。”

“这一步很顺利，不需要太长，只要显现绿灯就够了，只要是绿灯，她的矿石病会得到最大程度的稳定，就和普通人一样不会被任何源石波动影响……”

“所以！提升一节出力！”

赫默扭头看了眼斜对面的那些黑衣人，但她的角度显然是看不到楚信然的位置。

就算看得到，也看不清头盔下的表情。

他也没出声，这也是赫默的信心之一。

要加油啊，伊芙利特，从那些铭刻于源石中的痛苦记忆中挣脱出来，才能真正面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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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芙利特完全无暇在意外界的关注，幻觉伴随着痛苦一层又一层的降临，先是完全纯白的熟悉天空，只存在于数秒不到便被庞大的巨树覆盖，苍白的夜空下是根植于大地的苍天巨树，枝条上悬挂着无数埃拉菲亚的尸体，风化干枯的面骨被黑色的晶石层覆盖，仰起头，所见的便是高悬的庞大眼瞳，再于下一秒迎来呼啸的风雪。

风雪到临之时，她又位于一望无际的水畔，臂弯夹着画板的男人从迎来浮现于水面的庞大阴影，无数蠕动的触须从中探出，男人犹若见证奇迹一般，面目狂热，上前。

下一刻又是风雪皑皑，庞大的雪山与遥远的天国遥遥相望，悠远的铃声与嘹亮的铳声相应合，血从两者的建筑上弥漫，勾勒邪恶复杂的纹路。

再下一刻她就又站在了阴暗的房间边缘，从门缝射入的光照亮了地板上黑色的痕迹，在那房间正中的手术台上，纤细窈窕的身姿哼唱着她莫名能听懂的歌谣：当她祈祷星星停止闪烁当她流泪夜晚露出微笑……

没有唱完，歌声未完她便听到了钟声，庞大的青铜指针缓慢又坚定地划入报时的刻度，它轰鸣的那一刻，无数的景象汇聚成残片，她的面孔因此而扭曲，饱受折磨的眸子中映着跳动的火苗。

小到快要熄灭的火苗，是她即将迷失的证明，但也正是这时，稳定而又悠扬的钟声响起了，那一瞬她睁大了眼睛。

蜿蜒的阴影自上空掠过，翠绿色的大尾巴带起狂风震得她衣衫飘摇，在那穿透云层的同时也带走了连绵云彩的，梦幻般的生物头上，依稀可见一个人影。

那人影只被瞥见了一瞬，便随着那生物远去，明明看不清装束更看不清装束，她却凭空感到一股熟悉，伸出了小手，张口想要叫喊。

可她动作太慢了，那生物和生物头上的人都已经宛如一个小点，撞入那些破碎的景象，完全的远去。

她的身后突然感觉到了温暖，有瓦伊凡女性的身影、有黎博利女性的身影，一个个上前拥抱着她，这些便是她心中在乎的人们，记着她们就能让自己脱离噩梦，可她只是怔怔的望着那个点的方向，温热的液体淌落面颊。

她哭了……

她脱离了所有的幻觉，连同一开始的白色炎狱也一同脱离，上方的仪器显现出绿色的通过标识，耳边也浮出了无数嘈杂的声响，在这样的状态下她仍然注视着那个点的方向，那个方向遥遥的站着一群黑衣人，最边缘处的身影双角明显。

然后一切的声音就都消失了，她的眼前一片漆黑，伴随着机械锁解开的声响，伊芙利特倒在了地上。

电极片尽数脱落，机械装置自动回升，倒下的孩子身上爆发出火焰构成一瞬的炎魔轮廓，发出好似吼叫般的爆鸣。

可那若是吼叫的话，未免太怪异了，这样火焰的残响不该愤怒或是憎恶吗？大家竟听出了不甘。

但就结果而言，这就算是成功了不是么？

赫默博士越众奔跑，在大家眼中她鲜少这样急切的奔跑，而另一侧的防卫部也松开了握盾的手，塞雷娅主任同样朝着打开的舱门冲去。

运送实验体这种体力活向来需要防卫部充作主力或是辅助……

.

“真令人意外，这次的实验出乎预料的顺利。”

“赫默博士再一次证明了她的杰出，矿石病显然并不影响她的发挥。”

“我们是研究者，又不是战士，矿石病的疼痛又怎么会影响思路的结晶呢？”

“源石的一些声音，或许你听信了之后，就会写出乱七八糟的东西来。”

“你相信那些传闻么？比尔。”

“谁知道呢，我们都不是感染者，公司里为数不多的感染者研究员赫默博士的实验小组连同她就占两个。”

隔离室、消毒杀菌隔间，一排排的行业代表在这像极了公用淋浴室的隔间里被一排排宽达两米的挡板隔开，换掉那沉重的开拓者/黑曜石套装，若是有心也可以扭开一旁的开关进行简单的淋浴冲洗。

这些同属于莱茵生命企业各领域的代表们，有些是本身就参与了这个项目的某些准备供给，有些则是单纯替上司来观测报告，也正是这种时候脱掉了让交流麻烦的面罩，他们隔着挡板开始热络的闲聊，不再如实验时那般窃窃私语。

在扫描结束的这段枯燥等待时间也只能闲聊，只是大家从头到尾都没意识到人群之中站了个企业外的人……或许也不尽然。

“嗨……隔壁站的是之前头盔有角的小哥吧？”

隔着密封的挡板，旁边有人试探招呼着。

是有点熟悉的声音，在没有头盔的阻隔后，那份轻佻与随意更加的鲜明，楚信然并不理会，已经换装完毕的他只是盯着面前封锁的隔间门，望着上面的指示灯从红缓缓地跳到黄，接下来还要一会儿跳到绿。

“真是冷淡啊，新人小哥，明明我之前可是给你科普了那么多的东西，好歹给前辈一点回应如何？”

“你想说什么？”他抬起头，看着天花板上架构的那些尚在降下浑浊水雾的装置，手机在外面的储物间，但这似乎不妨碍他感知水分子外的杂质构成。

不一定认识，但能记住感觉，记住了感觉，以后再撞上也就知道是什么了。

“那当然是你对炎魔计划的看法咯……我们这批旁观者啊，虽说大部分都是涉及了这个项目的部门代表。

但也有完全不知道的类型，那种纯新人受到的冲击才是有趣的很，嚷着什么要举报、要抗议之类的，你也是纯新人吧，但是反应却很平淡哦。”

“那不是纯新人那是纯蠢货，有着哥伦比亚支持的莱茵生命，举报将由谁来制裁？毫无意义的行为。”

“喔！有这层理解嘛，不过我也不在意这种问题，你是个有趣的新人，我很好奇你这样的新人对炎魔计划的核心理念，源石的资讯理论看法如何？”

“舍本逐末。”

“哦？这话怎么说。”

“对源石开发方向错误的结果……”楚信然也有些无聊，因此补了一句，“光线亮丽的招牌后面是曲折回旋的一路向下的深渊，探究这种变化和知识还不如先研究如何将矿石病消解，这样取得的名望和财富可比制造怪物要来的直接。”

“唔……你是这么看的么，有些无趣的回答呢。”

“我就不一样了，我对你有了点兴趣……”楚信然扭头看向发声的位置，“这种腔调、这种热情，这种问题，你知道放在TV剧里你这种人有多可疑么？”

嘀——绿灯亮起，舱门解锁，楚信然几乎是立刻拉门而出再转身拉开一旁的隔间。

那里面没有人，不是人的，也没有。

空荡荡的……

NO.26:赫默能休息一下了，她还不能。

（要的红票可真多）

“伊芙利特，怪小孩——”

“伊芙利特，没人爱——”

“伊芙利特，小坏蛋！”

“混蛋！你们再唱！再唱揍飞你们！”

莱茵生命公司，每年都自福利院与感染者群体挑选值得培养的出色孩童，而每一年的那一批也直接集中管理。

专为孩子开放的宿舍与区域，白色小床一排排的放置，感染者们一个大间，非感染者又是一个大间，分开的房间在睡觉与午休时开放，平日的接触却是混搭的。

不过在这之前，首先要让孩子们意识到矿石病并非接触便会感染，就像光牵手不会生小孩那样。

但就算是这样科普过了，孩子之间也很难体现平等，倒不如说正因为是孩子，反而率性直接。

健康的孩子与矿石病孩子接触，互相交流与接触，很快就根据喜好划分出各自不同的圈子，其中则是出现了个异类，不论是健康孩子的圈子还是矿石病孩子的圈子，她都被排除在外。

她是个努力的孩子，在一开始的课程中也算成绩优秀，但显然不太讨人喜欢。

这些孩子们的老师也都是莱茵生命的研究员，大多是年纪大了也不怎么有热情参与科研工作的中老年人，其知识水平教导一群最高不超过13岁的孩子当然绰绰有余，他们的年龄也正好是对小孩子更有热情的年龄，能够更有人情味的与这些孩子相处，可那被称作伊芙利特的孩子则是一个另类。

首先，大家都可以判定她是个萨卡兹人，在莱茵生命里，感染者并不是受歧视的理由，但萨卡兹一族却是不论在哪都会被有色眼光看待。

而事实上，她也确实如传闻中萨卡兹的特点那般暴躁易怒，颇具危险性，年纪尚小便已展露出萨卡兹一族对源石技艺的偏高的亲和，会因为情绪的激动而凭空引动一些小火苗来。

连文具盒都烧不掉的小火苗，对孩子而言却是足够的威慑了。

伊芙利特同批的孩子兼同学们，都对其又惧又厌，他们知道伊芙利特是被遗弃的，连名字都没给留下。

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福利院最初登记的人问她会不会什么特长，然后她引出了火苗，就被赋予了火精灵的名字。

——这是伊芙利特最初的课堂自我介绍时自己说的。

大抵是想借此给大家一个深刻印象方便交朋友吧，结果却成了被讽刺打击的点，被人说没人要的怪小孩。

其实同样的感染者小孩里，也有会一手粗糙源石技艺的存在，可他们的表现显然不具备火苗的威慑力，再加上并不善展示，结果就是伊芙利特成了众矢之的。

在这个老师们不会教导源石技艺的年纪，唯一一个「超能力者」不仅没被尊崇反而被孤立，原因其实很简单：最初伊芙利特想和他们一起玩，他们非常欢迎，都想做伊芙利特最好的朋友，可伊芙利特觉得大家都是最好的朋友，在数次因时间分配不均而冷落了别人的烦恼中，朋友们反而自己讨论起伊芙利特的「讨厌之处」来。

她显然和大家有明显的区别，老师们好像不太喜欢她，大家找她玩也老是被拒绝——

虽然那本质是伊芙利特答应了别人所以拒绝了另一方，但孩子的逻辑向来简单直接并且生气起来绝不听辩解。

慢慢的，聚在伊芙利特身边的孩子反而越来越少了，按理说这样伊芙利特就没有太受欢迎的烦恼了，可也正是这个时候，同学们已经形成了各自的没有伊芙利特存在的圈子，并且一致觉得伊芙利特「碍眼」起来，开始同伊芙利特那几个好朋友说一些似真似假的话语，为的便是将其彻底排挤出去。

而且伊芙利特也不是个脾气特别好的孩子，孩子们偶尔的冲突中总是她耀武扬威的结束，这更加增添了孩子们的不满。

尽管是她占理，但告状+七嘴八舌的夸张式说法也让老师们对其的印象愈加恶劣，渐渐的伊芙利特也能察觉到这集体的恶意，这时候她大抵才是真正一个朋友都没有了。

被孤立了、被嫌弃了、被厌恶了，那就受着吗？收敛自闭到长大以后认识一个能意识到自己亚撒西的人开始新的故事吗？

he——腿！！一口郁结随痰而出，我伊芙利特大爷就要他o妈的烧死你们这帮混蛋傻哔啊！！

当时的想法大抵没有这么港漫，但显然早期跟男孩子们学去了不少阳刚如「本大爷」、「老子伊芙利特大人」这类自称的伊芙利特绝不是受气包型的角色，乃至于最后离开这里也是跟那些小屁孩儿玩针对玩腻后的选择。

选择进入莱茵生命位于大都会区的总部大楼，为了完全换一个环境的同时，还有老师许诺的止痛、糖果以及昂首挺胸的生活，哪怕那或许会有生命危险。

但至少能比这个只有歧视的地方强！

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全是那种糟糕的眼神看着自己。

而且这帮混蛋的力气越来越大了，自己已经要真的靠放火来对抗了。

这么想着的她，最终只能瞪着眼望着那几个熟悉的，跟自己作对的圈子里的那几个「领导者」同一辆车，前往大都会区，而那些家伙显然也没有预料到自己会出现，都是露出了些害怕的神色——这里可没有他们的小弟簇拥帮忙。

伊芙利特也就啐了一口别过头去不打算理会他们，他们也报名是他们的事，之后要发生什么还不好说呢。

虽然自打和同学闹崩之后她连上课都不再认真了，但脑筋却是更灵活了不少。

唯一不变的还是不定时的幻痛，以及那狭窄空间下的火焰。

这时候尚在车上望着窗外繁华的她，也不知道自己即将经受怎样的折磨和痛楚，以至于心智崩溃重组过一次，不变的是依旧于空间下的火焰以及难以忍受的痛苦，只是不论是空间还是痛苦，都变得很大。

甚至连萨卡兹特征的角和尾巴都面目全非，以及那些曾为朋友再互相厌恶的同行者们，也一个个变成不再厌恶只觉得可怜的痴呆者。

但好歹一开始许诺的止痛、糖果以及昂首挺胸的生活，算是达成了吧，哪怕如今的她已经不再记得清楚过去的记忆的，脑中净是断断续续的记忆残片，也是她都十三了却表现的像个不到十岁小孩的原因。

“好甜！”

“是吧！这可是我强推的糖果品牌啊，伊芙芙！库呼呼，吃了这个糖你就会得上不写作业就会死的病了！！”

“啊？！是真的吗！缪缪你居然这么害我！！”

“当然——是假的，你是笨蛋么伊芙芙，如果是笨蛋的话……我倒是挺开心的。”

“可恶，我要下来打你！”

“略略略，你问问赫默会不会让你下床啊！”

理论上算是病房的空间就算吵闹也不会有护士或医生过来叫你安静闭嘴，赫默只是以淡淡的笑容看着正和缪尔塞思打闹的伊芙利特，旁边还有个正在录像的白面鸮。

显然，对伊芙利特的限制明显放松了，不仅被允许可以吃糖，还能直接和无关人员直接接触，这自然得益于实验初期阶段的圆满完成，换个项目负责人大概该思索怎么开始骗经费步骤了，但赫默一想到实验反而有些愁苦。

在缪尔塞思和白面鸮来之前，塞雷娅和她一起送伊芙利特去急救室进行了一系列紧急处理后才送到了这个常规病房，这也是值得一提的重点，那就是伊芙利特那时的身体状况并没有她们预想中的糟糕。

分明在十几分钟前，赫默亲耳听到那些对孩子而言太过严重的负担，那种血压、体温和心跳数值完全可以说是超乎常理的濒死，可在送入急救室时，先行检测的结果虽然确实有着损伤，却完全低于预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