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665章

枢机主教中并不缺乏学者，曾经的经历带来的学究视点引导着他们注意那与而今差距甚大的细节，那份惊疑甚至让他们没有立刻催促教皇立刻开启下一步。

天国之门的最终计划是登临神所在的地方，而不是停留在这样的资讯库中。

只是现在又何止是他们？连教皇也被那样的画面吸引停驻。

“被发掘的遗迹中所记作的灾难之日。”张望着那份光景，再回首望向这完全覆盖了原本金属殿堂的紫黑色空间下的其他「光源」，那一幕幕的画面都那般真实，也那般的残酷，令英诺森无比震撼。

尽管炽天圣堂关于遗迹壁画与文书的解密已经得出了不少情报，但那些情报终归不如这些画面来的冲击。

灾难之日，太古外星神的造物子嗣们因反抗者的设计身死，在临死前发下的诅咒不分对象，只是优先触发的显然是那些喝下过外神之血的人类。

昔日有位被禁锢于这样空间的亲历者能为闯入的恶魔科普这一切。

但这些人显然没有这份待遇，他们只能根据画面推测填补过去获得的信息。

顺便也确实推翻了一些猜测，队伍里已经有研究古代史的家伙开始摸出手机来，试图录像和拍照无果后，转而打开了记事本。

比起一直以来的古遗迹破译，这样直观的画面已经让管理炽天圣堂的枢机主教已经迈入了另类狂热状态，直接忘记了自己一开始支持英诺森计划是为了什么。

不过面对这些东西能够继续保持平静的人本就不多，就连英诺森自己都在这空间下漫步环视那些行出现的画面，那些被他一开始筛选坐标资讯时为了图省事直接「解压」了有目标所在的一整个「大文件包」里附带塞有的资讯。

上个世代的灾难之日，上个世代的艰难挣扎，上个世代的无力对抗，以及……上个世代的天降救主；

——却又无法看清。

仿佛被删除了记录，所有关于拉特兰古老传说中的神之子都没有镜头，都没有提及，有的只有秘教的教皇、地底的国王、人类末席的研究者，作为存在记录最多的三个存在。

那也是他早已知晓的三个存在，在拉特兰发掘遗迹文献中同样记录颇多的三位存在，在这之中的那位研究者席位，也正是他会亲自写信邀请罗德岛的理由。

秘教的教皇主持着对外星眷族求援的天国计划；

地底的国王消极等待着预言中的神子降临。

人类末席的研究者盘算着前往异界避难的方舟计划，而这位研究者，正是有着一个沿用至今的名字。

丹尼尔o斯特凡诺。

普罗米修斯实验室，18岁双学位博士，倘若没有灾难日，他讲引领人体学与神经学的方向，可灾难日的确实降临毁掉了他所学的大半知识，各式完全陌生的器官以及紊乱种勉强重新维系的平衡的人体，对人体学而言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

正是在那诸多理论法则都无法支撑的变质后的世界，仍然选择以研究视角探索出路的人类末席研究者。

保有着纯粹的人类之身，却又不似人类，因为迄今为止关于人类的定义中，都不具备那样悠长的寿命。

永恒之人、永生者，而今的土地上有着极少部分存在会如此称呼他，对他有着常人无法理解的尊敬，同时也知晓他的状态异样，就同所有的古老者们境遇相似的异样。

记忆、经验、自我；

一切都在消退，一切都在重复，犹若一场轮回。

英诺森曾在年轻时与丹尼尔有过交集，正因为那份相遇的印象深刻，才会令他相当期待他的再临。

而今这些画面更是令他遗憾对方的不在，若是他在的话看着这些是否能就他的问题给出更进一步的解答？这样的猜想也只能是猜想了。

只是在这之余，他也注意到了关于丹尼尔o斯特凡诺有不少画面异常，明显的模糊与干脆整个人都空白处理，那样的明显不只是他，就连其他主教们都能注意到。

只不过，认不出那套在沉重铁皮下的金发青年就是而今罗德岛的白发博士的主教们，还有在讨论那个奇怪的青年是谁。

讨论是讨论不出来的，知情的炽天圣堂负责人并未搭理他们的话题，英诺森同样如此。

于是这份异常终究无人能够清楚，只会让那尚在玻利瓦尔边境的陆行舰内的医疗人员们焦头烂额。

“血压稳回去了！可脑波系数还是高额！”

“他到也没有上次需要外部介入的高啊，他没有踏入深渊吧？”

“没有，画面同步也没有反应，他看起来没有任何行动，但却好像被什么牵引。”

“凯尔希那边的联络还是没新消息？”

“还是联络不上，拉特兰关于钢铁圣堂的消息渠道已经封锁四小时了，那边也在忙吧。”

“两边都这个点也太巧了，能强行将博士唤醒吗？就算人格缺陷也没关系。”

“不行！有什么东西在干涉博士的精神，陷入意识帝国的状况下无法抽离！”

“我们这陆行舰停在荒野能有什么东西能干涉！”

特殊疗养室内的心急如焚并不能改变事态，反倒是有人随口质疑两者的时间段太过巧合算是触碰到了真相，而能够解开真相的相关理论应该询问术士干员才对。

上个世代的秘教教皇用以沟通外形眷族的秘教仪式，以及同样是借助了秘教仪式与某位外神化身签订过契约的丹尼尔o斯特凡诺，自意识帝国的无防备状态下被轻易的牵引，同类精神仪式共鸣的距离可不受现实距离约束，丹尼尔被迫与教皇一行同步注视着过去，波动的意识数值正是在不断牵引出记忆时的情绪波动，并不极端，但也确实谈不上正常稳定。

尚不稳定的人格随着记忆的不断唤醒而变化，而不论是怎样的人格都将感到的不适是被人注视自己过去的被窥视感。

隐约间可以瞧见那紫黑色空间的人影，也能看见那一道将墙壁击穿的光柱，更能听到那比低声交流问题更清晰的沉重脚步声。

若隐若现，时有时无，混合在那些身临其境的画面之中的另一重景象。

这份共鸣显然不是单方面的，金属殿堂的主教们看着过去的景象，而同样被迫观看过去的丹尼尔，也能隐约注视着他们那一侧，以上帝视角。

自然也能瞧见那正步步靠近，此刻已经抵达教皇厅内，殿堂门前，猛然拔刀的机械天使，以及他身旁、身后跟随的人群。

“够了！”

人格并不稳定的丹尼尔o斯特凡诺，其中一个人格发出了无法忍受的厌烦声，下意识做出挣脱的举动。

尽管并未彻底抽离那份共鸣态，却是强行将一切的画面中止，也令那一幕的老人勃然色变。

倒不是因为画面被关闭的愤怒，而是意识到仪式全程的把控环节中的这部分突然失控，像是被整个抠去，又像是失去了掌握权。

他还意识不到斯特凡诺的存在，只是那令他停驻的理由突然消失，在身后一帮人意犹未尽看来的询问目光中淡淡道：“不是我做的，不过也确实该开始了吧。”

开始最后一步，靠着那外星眷族所处的坐标打开大门。

上个世代秘教教宗留下的仪式场，为寻求神明所在的天国所在。

不论那神明是怎样的神明，是何处的神明，只消具备力量，只消具备知识，只消能指明道路，只要能够救赎这由矿石病扭曲的尘世即可！

那便正是他所希望洞开的天国，也是大家向往的未来。

“开始什么？”

“呃……”于紫黑色的空间中漠然响起的声音是那般陌生，令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那声音发出的方向，在那个方向，有骤然的银光乍现，突破紫黑色的流光，划出并不规则的数道缝隙构成大片的缺口。

嘭！

沉重的金属倒塌，大片的缺口中可见那屹立的高大机器人，也可见机器人身后的不少人。

不像拉特兰的人，也有明显是拉特兰的人，都在那巨大的机械后探头望向那完全不像光辉伟岸画风的紫黑色空间。

当然，更多人因为看到了活生生的英诺森o梅瑞狄斯而瞪大了眼睛。

不仅是活着的，甚至看起来还精神劲不错的样子。

他们倒是没看到半小时前干尸似的英诺森。因为楚信然遛怪破坏仪式场的速度还是慢了点，没能仪式准备工作结束。

于是在仪式之后不再需要折腾自己的英诺森便在那上个世代的古旧器械调整下迅速恢复，有了如今的模样。

升灵界的破烂效果还挺不错，能让而今的英诺森o梅瑞狄斯微微扬起双手猛然展开一震的动作不闪腰。

没有立刻回应那自源石装甲中传来的问话，而是坚持立刻执行的老人，望着那随着他牵引力量所展现的，完全覆写扩张整个空间的昏黄色废墟，以及废墟之上的庞大烈阳数秒后，方才缓缓回过头来看向那得以在这样宽广的空间下展现全貌的源石装甲。

答非所问的感叹道：“新的机体样子很适合你。”

“但这幅天地却不适合你，这里也不是你们所追求的天国。”

相较于身侧与后方所有人对所处空间骤然变化的混乱，那赭红与银白构成的钢铁之龙身后的钢铁翼刃以原始状态分别朝着斜向四方伸展，手中巨大的苗刀装具也随之抬起，直指那数十米外的慈祥老人：

“放弃这里，回来吧，然后为所有被你们蛮横支配的受害者谢罪，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才道出那个太久不曾念过的尊称。

“圣座……”

NO.180:他老尊老爱幼了。

圣座，拉特兰教皇的教务职权，也是拉特兰宗教中超乎众教座之上的主教座位，这是从职位上的定义，而从称呼定义的话，显然这份尊称便是称呼以那德行配得上那职位之人。

英诺森o梅瑞狄斯，迄今为止在任时期最长的一届拉特兰教皇，这份任期得益于这一届环境的平稳，也在于他那份温和又不乏优秀的政治与神学理念。

正如数个小时前的有人对他的评价那样：相较于前代教皇们的波澜壮阔，英诺森教皇的一生平稳安详，拉特兰并未遭遇怎样的大事冲突，宗教发展也并无什么代表性的争议。

他虽然作为教皇，但实际上的工作内容大概和一般的国王差不多，普普通通的建设国家。

但也显然是建设得不错，才没有被枢机会弹劾，也没有被民众反对。

只是显然，英诺森自己不这么想。

在他尚且活着这件事暴露之前，所有人都评价他度过了平静安乐的一生，甚至对他的生平表现以羡慕。

而他活着的现实则是证明了他并不想这样的平静，他也从未真正觉得生活安乐。

被矿石病所控制的沉朽传统，被沉朽传统所逼迫的一切兄弟姐妹，有人生活的有多幸福安乐，便能将令一些人的生活衬托得多么凄惨可悲。

他的眼中瞧见过那些凄惨，他的心中一直保有着那份慈悲。

主所庇佑的土地，神所祝福的信徒，为何会蒙受那样的苦难？

代主看护他们的自己又将如何行动？

慈悲令他饱受煎熬，慈悲也令他坚定意志。

孩子们眼中的慈祥老人，枢机主教们眼中的固执家伙，信徒们眼中的博学圣座，士兵们眼中的崇高之人，这些形象并无虚假。

在今日之前，他或许是历代教皇之中成绩最朴素的一届，但却也是最符合理想教皇的一人，同时也正因为如此，才有了今天。

今天之后，他那朴素的履历便将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也正是今日，一直以来暗中的准备都将迎来收获，暗地里以教皇权力对拉特兰律法所作的干涉，对炽天圣堂遗迹发掘研究的大力出资乃至暗中派遣人员监视管理，对一切明面上被驱逐的拉特兰公民暗中关照慰问甚至提供重新效力的渠道机会，都是为了今日的变革。

打开天国的大门，寻求治愈矿石病的良方。

在这片好似人间天国的拉特兰土地上，被视为诅咒与污秽的矿石病便是一切不幸的根源，作为教皇的他可以推行很多律令来改善公民生活，充实信徒的内心，却无法治愈那被视作污秽的顽疾，甚至无法直接颁布牵扯上它的律令！

——只因过去的束缚，只因各国所组成的环境。

何等地愚蠢！何等地无可救药！

愈是了解这矿石病源头的一切，便愈是发觉难以撼动这份几乎凝入社会风气的现实。

除非当真能拿出对抗这病症的良方，否则如何光凭空口令人对抗死亡？

宗教的确可以做到，但让宗教做到这一点绝非他所满意的画面。

可他又如何能解决这个问题？拉特兰的医学发展并非原始，可在这片大地上连「矿石病抑制剂」都是种概念，在绝大部分民众都未见过那种东西的现实里，拉特兰显然也不存在什么突然高出列国好几丈的医学造诣。

除非他们能从遗迹里抠出新东西来。

英诺森正是想到了这一点。

作为拉特兰这片土地的发展根基，拉特兰那数量众多、位置颇为密集的遗迹群一度向所有研究员们展示出了一座「能力无比出众，科技无比先进」却又遭遇毁灭的前文明。

寄望于那更出色的文明存在问题的答案，这一点自是无可厚非，可事实上他们也没能从中找到答案。

倒是解析出的不少内容中似乎都没有提过源石、矿石病这种东西。

仿佛那时候还没有源石，也不存在矿石病。

研究陷入了僵滞，也令他重新着眼于这拉特兰最初建国的土地。

钢铁圣堂，其特殊的存在一直以来都在教皇的文献中代代相传，自初代发掘之初便已得出是种「神圣的仪式场」这样用场的拉特兰核心，最终被定作予以这片大地救赎的一线希望。

寄望于神的伟力，恳请神的慈悲，他所希冀的只有对矿石病的治愈良方，为此不惜扭曲全国民的精神打开天国之门。

可这天国之门之后当真有神么？

空想家知道，基督也知道。

昔日的外星之神所在的坐标大门，其内里的居民早已随着战争而逝去。

先是那被空想家暗计撩拨出的诸神之战，再是审判庭远征的逐外清剿。

世界的另一头早已空荡一片，只有神明的残尸仍在那与现实相邻的次元中浮沉。

恰如泰拉这片大地本身。

空想家所老是挂在嘴边嘲讽的审判庭善后不行，便是因为祂们没有扫清亚空间的垃圾堆。

与人相交的神明有许多，不相交的却也同样多，凡人无法轻易触及的神明存在于另一层次元，而那些神明的死亡也仍在另一层次元，就像灾难日发生的那天一般。

人的尸体尚且可以滋养大地，神的尸体又会如何的干涉世界？

滋养大地，又污染大地，自尸身之上分离而出的漆黑之物既是神性的变质流出，亦如神的诅咒般游走各处。

这份干涉持续了太久，早已是这片土地理所当然的一环，甚至是这个世界的特色之一，只是对这个世界的居民们而言大抵不算是什么像样的特色。

某位楚姓青年可谓深受其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