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15章

这是她有些逃避这个问题的信号。

“你应该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你说他第一天向你抱怨过。”

塞雷娅的思路很直，但并不蠢，防卫科的主任也经常要面对一些需要推导的作战计划和案件调查。

她只是固执，固执着只靠自己，即便这份固执因为楚信然而出现了些许软化，但她也看不下去这位萨卡兹入殓师自暴自弃般的生活方式。

她混同在了监狱的体制内，即便是受害者也没有任何怨言，哪怕她清楚安东尼o西蒙，她唯一的朋友迟早要离开，她也不做反应。

“你甚至可能打算帮助他，却不打算考虑自己。”塞雷娅进一步的大胆假设，可令她不满的是，入殓师仍在工作。

像是默认……

默认她最难以容忍的生存方式。

“杜玛。”她抬起手，搭在了入殓师的肩头，令对方的动作一顿，有些黯淡的灰色眼睛抬眼看他，中央的菱点是唯一的光亮，那样的菱点，让她想起楚信然，但楚信然的眼睛却不会这么黯淡这么微弱。

“万物演化的法则，包括适者生存，人也是如此，要适应周围的环境。”

“可人也可以挑选自己生存的环境，结构最简单的生物也有趋利避害的本能。”

“如果所处的环境不好，要么改变它，要么离开它……”她的话语顿了顿，因为她想起了很久都没见过面的伊芙利特，也想起了带着她走的赫默和白面鸮，然后，想到了自己，“安东尼有没有跟你讲过，在外界，很多人都有工作，当他们极度不满意一个工作环境时，他们会辞职？”

“外界很复杂，还有很多谈不上比监狱里好的事，但也有很多选择，尤其是对你而言，能有很多选择。”

“你是个入殓师，你还是个年轻人，你还足够健康……”塞雷娅看着她的眼睛，“如果安东尼o西蒙有着出狱的一天，你该试着提出和他一起，因为你们是朋友。”

“塞雷娅，你呢？”忽然间，杜玛问，“你好像很喜欢外界，你要一起出去吗？”

“我……”

塞雷娅怔了怔，一时不知她这是什么意思，但还没轮到她回答，陡然间地面就传来了一次明显的震动。

与震动同步的，还有自走廊呼啸而至的震耳轰鸣！

接下来，是刺耳的警报！

让人深切地意识到，这监狱又出乱子了。

NO.44:不过是插曲。

刺耳的警报不断鸣响，走道内的灯光被闪耀的红光所覆盖，沉重的铁闸门更是封闭了几个主要通道，却也无法隔绝嘈杂的人声与狱警的呵斥。

对于不明真相的人而言，这幅景象颇有些世界末日的氛围，同时也是监狱角落中那杜玛和塞雷娅所见的乱象。

但对楚信然和米娜而言，他们身处的区域却是另一种模样。

警报确实在响，灯光也确实在闪。

但周遭的牢房却很安静。

13区的所有囚犯都挺冷静的，既没有趁机闹事，也没有问东问西，摆出一副习惯了的老油条模样，都不须狱警们前来管制。

他们都是楚信然管过的，当这种事发生时，一个个都不敢惊动那位。

即便有个别人想着立刻掌握清楚状况来找那位邀功，也都是客客气气的询问狱友甚至招呼狱警。

只是狱警们压根没理他们。

这些狱警们表现出了还行的专业态度，在警报声响起的瞬间先把已经放出来的囚犯们关回去，确认没问题后就列队朝着主控室浩浩荡荡。

狱警们其实也是一头雾水，只知道这是最高等级的戒严表现，他们只需要按照规矩先去集合再说。

所以那些想要掌握情报邀功的家伙们也因此无功而返。

在暂时没人来烦楚信然的13区牢房里，楚信然甚至有闲心起身走到不远处的桌台前倒上两杯茶水，并将其中一杯放在了桌上，朝着那坐立难安，正东张西望着盯着走廊的米娜方向推去。

“不必紧张，米娜小姐。”将那茶杯推近过去的楚信然端起了自己的那杯，顺便坐在一张铁椅上慢悠悠的吹拂着上面漂浮的几叶茶，若是有知情人在，不免会觉得他有些装模作样。

毕竟这家伙分明能够直接控制液体温度来给饮水降温，犯不着用嘴吹。

可当真是掌握了能力就一定要变得像个废人似的一样吗？

楚信然倒也没懒到那个地步，因为学会了源石技艺就出门不打伞什么的，他平日也没那么装，还是老老实实和他人一样，虽然这或许也是一种装。

总之还是看有无必要，有无那个心情。

“既然你已身处这座监狱，那就要做好心理准备，像是「这种事会经常有」的心理准备……”他喝了口茶，语声低沉而又优雅，“倒不如说或许这算一种好事，至少在最短十分钟以内，咱们可以晚点去工厂，有更多的时间聊聊你的期望，你的设想。”

“呃……”米娜回过头来，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杯，再看看那自打自己开诚布公之后就又变了副态度的青年，显得有些迟疑。

她现在才察觉到，但她又有些不太明白。

她发现对方所处的监狱规格有点特殊，一个人独享这十三人牢房的宽敞空间，还有着红木桌、书柜、甚至是虽然看不出什么牌子，但嗅着茶香都觉得高档的茶叶……这人真的是囚犯？她想不明白，除非她真的信一开始的传言——对方是狱警的狗。

“监狱里也是一个社会，只要你持有力量，只要你把握机会，这些东西并非弄不到。”

楚突然提起这个来，令她有些尴尬，多少意识到了自己的目光太过明显。

“我还以为狱警会收缴这些东西……”她低声嘟囔着。

“通常来说的却如此，但你可以试着买通那些执勤的狱警……”

青年耐心而又和煦，在刺耳的背景音与红白交织的辉光中道出一些监狱里的高难技巧，“付出会比你想象中还少，只要你摸清狱警们的换班顺序，他们的执勤时机，你就会发现他们的周期其实不短，每次你只需用铁片换来的资源贿赂那么固定的两位，他们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令你的生活过得更美好些。”

可一般人哪有那么多的资源呢？光是基础要求就高得离谱，更别提要摸清狱警换班顺序什么的也需要时间说不定还要资源……米娜听着认真想了想，便有些无言。

“你在怀疑吗？米娜小姐。”青年好奇的问。

“呃……没有……”被这么问的米娜有些窘迫，下意识撒了谎。

而这样的撒谎显然也没能骗过对方，对方也没有不愉的神色，只是不厌其烦的再次复述道：“我说过，监狱也是一个社会，只要你持有力量，只要你能把握机会，这些就能做到。”

“不论是在这监狱里，还是在监狱外，很多看起来就很困难的事，你不尽力去做，就不知道它们能不能成功。”

“呃……是……”米娜听得有些无端羞愧，也不知怎的，好像就又回到了小时候在那小镇里和其他孩子听一位讲师上课的感觉。

分明对方也穿着一身囚服，甚至还有看起来很沉重的铁链与枷锁相束。

不过对方倒是真像一个长辈那样，听到自己慌张的回答之后又露出些满意的笑来。

“那么……请用茶吧，米娜小姐，现在的你需要它，茶能静心。”

再一次的提醒，令米娜看着面前的茶水，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了喝了一口。

有些苦，苦后又淡淡的回甜，但她还是不好喝。

别提什么静心了，耳边还有那刺耳的警报呢。

不过米娜也压根不觉得什么喝茶能静心，所以也并不失望，只是又重新张望这牢房，有心观测更多那些寻常监狱没有的东西。

真的很多，还很齐全，米娜看到了不少别说监狱，就连工地宿舍都会管制的电器和奇奇怪怪的东西，令她甚至一时觉得或许那些狱警的队长都没这么好的待遇。

她甚至看到了咖啡机和好几瓶红酒，都摆在略高一些的柜子里，敞开的柜子能够轻易瞧见上面还留着没被撕掉的标签，其中一个她在拜访某个公司负责人时见过，那时的负责人见她注意到那个时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自豪与骄傲。

但这个青年注意到她望着那东西时，只是温和的问：“要尝尝吗？”

“啊？”米娜听得愣了愣，紧接着就见那青年从铁椅上起身。

他一面朝着那几瓶酒所在的高柜走去，一面侃侃而谈：“皇家利口酒，听介绍是高卢的名酒，因为停产而成为稀缺货，不过还请放心，给我这瓶酒的家伙保证它的口感对得起地位，所以——”

说到这里时，他已经抬起手拎起了那被其中液体映得暗红的酒瓶，动作无比随意，还扭过头来对她保证道：“相信它不会让你失望。”

“不不不布部埠！！”

米娜几乎是瞬间从座椅上蹦起来似的，一连串语速极快的No听着都有些变音了，双手更是一起乱挥，小脸涨得通红：“不用的不用的！我不喝酒！”

“这样啊……”青年略微垂下了拎着瓶子的手，令米娜松了口气，却又因注意到了青年脸上的遗憾而表情有些古怪。

她发觉对方好像真的打算让她喝那么名贵的东西。

“楚先生您……是不是不知道那东西在外界的价位？”她大着胆子问。

“不是很清楚……”对方的回答如她所料，但还有下一句，“但也不是很重要。”

“毕竟我们现在在曼斯菲尔德，而酒这种东西，不论是如何的价位，都该是用来喝的，或者用来送的……”

说到这里，青年脸上又挂起那毫不掩饰的遗憾，“监狱里有些识货的家伙，但那些家伙不值得我送那东西，而对我而言，没什么必要的话也鲜少饮酒，若是你能喜欢可太好了，我可以敬——”

他说着，端起茶杯微微朝着米娜扬起：“这位勇敢的小姐一杯。”

他的目光澄澈而又认真，令米娜有些羞耻：“您高看我了，这监狱里我连打架都不敢加入。”

“真正的勇气并非好勇斗狠，而在于跨越自己的恐惧。”

青年说着，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也恰在此时，警报声停止了，外面一直忽闪忽闪的红光也一并消失，不少囚犯赶忙凑到了监狱门口到处瞧，想要确认发生了什么。

而青年则是放下茶杯微微侧头，瞧见斜对门一众狱警从洞开的闸门中走出。

所有囚犯都看了那些狱警，只有三个狱警各自撑着一具囚犯的尸体，更多的狱警两手空空，只是列队像给巴顿做个排场。

“距离上一次才几天？又有人越狱……”通过巴顿手中的通讯工具，他那有些失真的声音从牢房周围的通道喇叭中同步放出，带着略显刺耳的嘲弄，“来吧各位，瞧瞧这三位榜样！”

伴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也不管那些远方牢房的人们能不能看见，那几个狱警高高举起手中或血肉模糊，或断肢、或利刃伤深可见骨的尸体作着展示，令某些胆小的囚犯霎时从牢门前后退。

“感到荣幸吧，因为你们这三位同僚的「努力」，今天你们不用上工，但我们会在你们之中排查他的同党，请好——好——配——合——”

最后的话语简直是咬牙切齿，他垂手转身离开，其他的狱警们则是一分为二，一群人跟着他离开，一群人四散到自己负责的狱区，负责继续看守的，也有第一批负责排查审问的。

这令米娜顿时有些慌了，毕竟她可不该在楚信然这个牢房里，而楚信然方才还展示了一堆囚犯不应有的「违禁品」。

就算买通了两个值班狱警又怎么样，现在可不只是俩狱警值班！

她信了楚信然说的方法，却没有想过楚信然其实不属于那类人的行列。

方法是可行的，可他不需要。

那些狱警根本不敢排查他，否则这间牢房也不至于有着那架垮塌的铁床，有着墙壁上的裂口与空洞，有着那么多毁坏却又没有妥善处理的东西。

当你力量足够，就能把握机会，当你力量过剩，那就不需要想机不机会了。

巴顿都只敢每次找他BB一堆花里胡哨的冷嘲热讽，第一次他还带了安东尼，后面安东尼发现他真和楚信然合作之后干脆不来了，可那狱警队长又能怎样？

他也没法命令安东尼，结果就成了第一次之后每次见楚信然带着一堆狱警，雷声大雨点小，还是仗着楚信然一直以来的「听话」来维持一个有些威严的形象。

所以不同于米娜的慌张，他很平静。

不仅平静，甚至当看到某位狱警的身影从远处出现跑近过来时，心情显得有些愉快。

那狱警上前便立刻摸出一串钥匙之一开锁，在这个过程中，米娜则是僵在原地卡壳。

想要躲到青年身后却又觉得这样不太好，可要辩解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一时不知所措，待到回过神时那狱警都已经在身前了。

“呃……”她张口想说点什么，却见那狱警的头盔只对上她的方向看了眼，便转向了青年，发出了出乎预料的女声来：“又有人越狱成功了，这次狱警减员了三位，逃走的有三个A区的，四个B区的，你来调查应该会比我更清楚。”

“这个名额的话……”听到这话的楚信然表情有些微妙，介乎于想笑与尴尬之间，“或许也不用调查。”

“你知道？”那显然是塞雷娅的狱警有些诧异，继而像是猜到了什么，“是你手下的？”

“我可没安排这个，这次算是管束不到位吧。”

难得的，米娜第一次看到楚的脸上流露出几分尴尬窘迫来。

“看来是几位被我丢进来的罪犯终于觉醒了，意识到与其在这里被我管理受气，不如直接越狱，那我还不好管他们。”

被他丢进来？米娜听得有些呆，继而心头忽然觉得恐慌。

这种事是自己该知道的吗？自己不会被灭口吧？！

她虽然很多事都有些迟钝，但在这监狱的几天也算是耳濡目染了不少平日不敢想的事。

可旁边俩人都不在意她的异样。

“他们不在乎外面的荒野？”那狱警平静地问。

“如果是我猜想中的那几位的话，荒野说不定困不死他们，何况荒野也有些家伙可以被黑吃黑……”

楚信然显得对这些家伙没太大兴趣，“或许还有更详细的计划，不过无所谓，我回头查一下就知道，我更关心是不是巴顿又要来烦我了。”

“不会……”唯独这一点塞雷娅很确信，“七个有本事的罪犯成功越狱，两名狱警牺牲，他完全不提，只是拿几个囚犯尸体来恫吓其它囚犯，应该是因为慌乱。”

“以前也不是没有凭着自己能力成功越狱的囚犯，但这次他明显不想暴露，看来是人数太多了，畏惧更多囚犯被鼓动……”

楚信然微笑道，“但不说也没用。”

“监狱里少了七个家伙，还是有本事的家伙，A、B区的牢房都会很快传开，他的外强中干很快就会被揭穿。”

“他虽然不敢来找你，但很可能对其他囚犯动手，重新竖立威严……”塞雷娅指出这一点来，“那些囚犯会来找你，你还是要麻烦一点，而且他之后可能来找你。”

“还可能对狱警发火哦……你们也在他的出气筒划分栏……”一副并不怎么烦恼的模样，楚信然甚至有心调笑着提醒道，“别忘了我说的，如果有些事太烦，你就搬出我来。”

“有那个必要的话我会……”这次塞雷娅并未犹豫的回答，继而这才重新将目光落在一旁的米娜身上，这转头动作令后者一个激灵，“不过你倒是没跟我说你都联系上了这孩子。”

“蛤？”米娜有些疑惑地左右望向这俩人，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从那狱警的话里听出了什么弦外之音。

这俩人居然都注意过自己？为……为什么啊？原本楚先生有表示在等自己就已经很震惊了，为什么这位女狱警也有关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