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52章

身着反应着现实一身深色浴衣的装束，踏足满是荒芜热风的土地，青年望着那荒诞怪异的疆域世界，脚下的木屐迈出坚定地步伐。

他看着远方，那里没有他的目的地。

他当然没有目的地，他只是找了个方向便前进。

走在这一切古老沉积的土地上，入眼的那些残垣断壁皆是历史的具现。

他走过的土地，孟章司春掌时的社稷之法因失控而欣欣向荣，绿草繁花一路蔓延，却又被这片意识疆域残留的混乱所扭曲边角。

数千年前，秩序与混乱的交锋在而今这片土地的一角，以不起眼的方式继续着。

楚信然没有去注意身后，也没去注意那些角落，他只是目光空泛的继续拢着手走着，直至感受到明显的疲惫为止。

到那时，他身后已经没有绿意了，并非被混乱尽数压制，而是失控的力量在这一路被逐步收拢。

在他驻步时，再无不自觉的发散。

而他也能朝四面八方投来的一些关注微微颔首，转身跨入身旁化出的门扉之中。

回到美术馆，与立刻迎上的苍龙平生招呼，又对墙壁上的拙山图抬指，以水作墨，添份谢意。

在这时，仍在画坊中等待着谁的夕便能察觉那份作品上的干涉，这才略略放下心来，脸上露出份无奈的笑容。

他还真能靠自己恢复过来啊……

不过这一次她倒不再因与对方的差异而低落了。

见到那样的榜样，本该奋起直追才是。

在那「地球之行」中，三观有所冲击，心态有所变化的不只是楚信然，还有夕。

彼此分开，各自冷静整理思绪，不见得会是坏事。

尤其是对看似冷漠实则过分情绪化的夕，更是如此。

NO.78:总会找得到

三月十九日，新的一天。

队伍里的一行确实是每个人都在一夜间有了明显的变化。

年轻的鬼族忍者在偷听了昨晚的非人对话后，更加小心谨慎。

虚弱的阿戈尔女将则是在昨夜与同寝的云游僧目睹了那位画手先生与楚家家主从画中挣出的狼狈模样，一时间的目光也无比古怪。

主要是俩当事人没有和她俩细说的意思，只是说在画中遇上了强敌。

嵯峨没见过楚信然动手，只是想着会是怎样的强敌才能让先生也如此慌张狼狈。

而赤冬则是听过不少楚信然的故事而不太了解夕，同样想着那会是怎样的强敌，进而也觉得这俩人的关系好像又密切了些许，而在第二天，她们才确信那不是幻觉。

东国人向来讲究读空气，看气氛一说，哪怕是大大咧咧的女将也算是粗中有细，而凭性随心的云游僧更是之前便被「教育」过，都能看出夕的态度比起昨日已经软化了不少。

至于楚信然，落在赤冬眼里便是比起昨日温和了不少。

她对楚信然的了解都是情报与他人的口传，多少有些出入，就像嵯峨看来楚施主的态度没什么变化。

但楚施主的气质却是变化明显，具体的变化她说不清道不明，但却觉得应该是好事。

至少她能察觉到，楚施主的弦似乎放松了些，不再是那样时刻绷紧的状态了。

都是好事儿！

虽然很好奇昨晚楚施主和先生到底在画中具体遭遇了些什么，但先生和楚施主都不愿意提的话，嵯峨也就不去在意了。

毕竟她只是很多行为都被好奇心驱使，但并不代表她对什么都抱有过分的好奇心。

求生欲还是要有的，更别提而今一行人开始前往出云的城市，有着更加能够吸引她注意的新奇之景。

从乡下景点小镇一转繁华都市，确实是不论是人流量还是信息复杂程度都要高出数倍乃至十数倍的，嵯峨在夕的画卷中所见的都是大炎故景。

尽管在最初下山游历，从东到炎也途径不少现代繁华都市，但那南部的风气与北部相比终归是明显的。

更何况那时作为云游僧的她还混的不怎样，不少地方虽然好奇但也没资格、也没办法去看看，哪像跟着楚施主这边一路畅通无阻，一路上东张西望，惊叹连连的模样都又让夕的目光又变得嫌弃起来。

东的东部城市景象对她而言也是新奇的，但比起嵯峨那澄澈通明且不做掩饰的禅心，她显然要含蓄克制不少。

这时的这个队伍大抵需要一位带路的导游，但这个队伍的组成就很微妙。

作为东道主首选，一届武将的赤冬虽然并不排斥当代文化但她其实也不熟悉这里，更别提那需要嵯峨背着的虚弱体质担不起导游的重任。

压力便到了蓝鬼这边，而蓝鬼看着那令他畏惧的孟章君，再看向一开始就觉得不好惹的夕，最后看向虽然好像很好说话，但却背着他所仰慕的大将，更不敢轻易怠慢的嵯峨，岂止是难以昂首挺胸，简直是走在前面都会发抖。

纯纯的队伍地位最底层，才在前面走了几步就被赤冬觉得丢人现眼给喊回了队伍里。

挺好的，在他走那几步的时候夕就已经看不下去，楚信然更是无声叹息。

倒是嵯峨还握着双拳一副要给对方加油鼓气的样子，整得就是一副赶鸭子上架的画面。

最后还是得楚信然走在前面，拎着手机连上城际网就当人工导游用。

不过委实说，虽然一开始是带夕出来玩，但现在队伍里有赤冬和蓝鬼之后，悠哉或许还可以，但乱逛却是不行了。

所以他第一时间是先访问了当地车站网站购置了几张车票，然后在根据那个最近一次更新还是三个月前电子地图规划去车站的道路上的沿途几个评价还行的餐馆、景点。

本来还有个游乐场来着，但现在连考虑都不需要就直接作罢了，令夕蓝鬼和嵯峨怪难受的。

他俩难受主要不是因为想去，而是先生看他们的目光让他们很难受。

理论上嵯峨背上的赤冬也该一起难受，但她自早上出行开始就显得比较嗜睡，时不时醒一下问问在哪，时不时又在嵯峨背上睡去，让嵯峨还在路上感叹过自己是不是有背人的天赋。

于是赤冬直接躲过了好几次夕的怨念目光。

武人的直觉非常灵活，没有令她警觉醒转，而是让她继续睡觉。

恰饭的时候就能醒了，甚至没人叫她，她自己就在肚子咕咕叫中醒转，迎来旁边三人的目光。

蓝鬼目光古怪，夕目光冷淡，嵯峨则是一副高山流水觅知音的表情。

——没想到竟能遇上一位肚子饿时的声音堪比自己的女施主！

很快，这俩都缺乏女性矜持礼仪的家伙就互相欣赏起来，令夕更显嫌弃地扭过头去。

分明队伍里有三个女人，但这俩女人聊的话题就很不像女人，从肚子饿聊到怎么挥刀，无法加入她们肚子饿交响曲的夕遭不住这份粗鄙，转而看向一旁刚将菜单递给服务员，现在摸起了个手机的楚信然。

当然比她更觉得折磨的是楚信然另一侧坐着的蓝鬼，既无法加入那边的话题，也不敢看边上的孟章君，只觉得坐在座位上就等于坐牢。

当然，这牢里的家具有点太好了，孟章君带着他们来那装潢得金碧辉煌的店里时，嵯峨师傅在大呼小叫，她背上的大将目光迎着那份堂皇的装潢没有言语，而他其实也想和嵯峨师傅那样大呼小叫。

但是前面站着的孟章君令他打消了这个打算，只是脚步有些僵硬的随同一起走入这家料理店里。

然后偷瞄一眼菜单价格就有些心肌梗塞，感觉当初打完胜仗时副头带弟兄们吃过最好的饭点也没这个贵。

于是感觉坐上了牢车的他，此刻唯一的企盼就是豪华的牢饭。

夕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她对这座城市的惊讶只在那些高楼大厦和现代仪器，进了这家东国料理店之后倒是看到了不少仿照大炎古建筑又不伦不类的东西，表情有过古怪，却也没说什么。

反倒是眼下他看到楚信然拿起手机似乎在跟谁聊天的样子倒是更在意一点。

楚信然见她看来还以为她在担心菜单，毕竟他也有用眼角余光注意夕和嵯峨她们那边，也听到不少嵯峨和赤冬的谈话，连带升起过和夕相似的无语感。

“不用担心，我点了够八个人吃的量，不够吃的话回头再加也无妨。”

虽然在他印象里拥有那份惊人饭量的还只有刻俄柏和水月，连斯卡蒂那样因战斗需要而要比常人更多摄取些热量的力量型选手都不如也。

水月是源于海嗣本能的吞噬转化，刻俄柏则是同样具备特殊的本质。

觉得大概那俩人还不至于走到那一步。

倒是他自己还蛮意外自己的食量。本以为随着各方面身体素质的逐渐提升，自己也会变成个大胃王，结果区别也就是比平日多吃半碗饭。

对于自己看来后孟章居然是说这个，夕无奈的白了他一眼直接问道：“你在和谁聊？”

“宴……”楚信然坦然道，说着又埋头敲着手机，“鵺族的老朋友，东国本地人，我愿称她为远程导游。”

不过眼下屏幕那头的宴俨然很诧异自己划拉出的几家餐饮店里，楚信然竟然选了门槛最高的那家，那家店平日需要预约，昂贵且还有着身份门槛，宴把它加入推荐列表只是纯粹凑数，结果没想到他真能去。

她虽然知道这家伙是特权阶级，但有这么过分吗？那家店预约不该得提前一周吗？她特意没说就是为了看他吃瘪。

于是她此刻正在打字以非常中正的炎语鄙夷「√官僚」。

其实楚信然也没想到会那么顺利。他只是报上了名字而已，准备询问一下提前预约要从什么时候开始，结果对方立刻就说通过了，这份被安排的感觉不知是源于北部那光严家还是文月姨，都令他有些在意却也没说什么。

如果是前者，那帮对方把武将送回来，对方这点回报理所应当，如果是后者……

那他还有点犯怵，感觉自己这三女一男的阵容在对方眼里，回头少不得要被电话「审讯」。

坐牢的氛围，悄悄蔓延。

但一旁的夕才不管什么坐牢，她和楚信然方才的对话还是用当地东国语说的，对方口中的「她」是女性的发音，这便足以令她挑眉。

不过比起继续发问，她直接挪了挪位置凑近孟章边上想看他和对方聊些什么。

就看到孟章敲了手机回退键，从与对方的交流中弹出，又搜索起了另一个ID：

学生；

这个，是叫备注吧，夕看到与学生不同的括号里还有个网名，便看到他的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顿了顿后，打出了一句生日快乐，继而再次回退，点开了一个小群开始翻记录……

“怎么了？”

夕还在专心致志的窥……注视！忽然就见楚信然侧过头来看向自己，这就脸凑得过近了，令夕下意识退了回去，平静的表情闪过片刻的不自然。

“无聊了？”楚信然有些好笑的看着她这反应问。

他在对方刚来看手机的时候就有察觉，不过没想到她能看到现在，他刚点开的那个群是卡西米尔当地的赏金猎人群，消息记录多少有些牛鬼蛇神，还是不太方便让夕看到。

委实说这种会盯着自己玩手机的，他平日都是一句「你没有手机吗」的怼回去，不过夕确实没有手机，或许也该找个机会给她买一个。

或者她自己画一个也成？应该也能用吧？只要看着她作画，连画的饭菜都能饱腹，画中世界也不乏结构复杂的机巧物件呃……

楚信然忽然想起她从来没画过源石，而目前这泰拉的手机还是靠源石能源转换驱动的。

还是给她买个算了。

想着想着也就敲定了打算，而那边的夕则是板着脸回答：“是啊……”

这么坦诚？楚信然倒是有些意外了，然后就看到夕抬手指向那边还在聊的嵯峨和赤冬：“你看那边那俩人都在聊什么？都是些什么话题？！”

仔细一听已经到了「薙刀水准几种境界」的地步了，听得他还蛮感兴趣的，只是在看夕那冷若寒霜的表情便将那份意动抹下，转作无奈道：“一位武将和云游僧。能有共同话题就不错了，换做其他同类型的人或许光是「杀人」这种观点就能吵个没完，这算好事。宽容点吧。”

“我也没打断她们聊天……”夕撇了撇嘴角，“只是无聊不是么？”

“回头给你买个手机……”楚信然叹息道，“时代变化最明显的便是某些设备普及，可以跨越距离通话。”

“我又不是老古董，还是见过的……”夕说着，还「不忘初心」问，“你不继续和你那些老朋友聊了？”

这话令楚信然重新将目光里落在略显黯淡的手机屏幕上，扯了扯嘴角：“我那是三教九流汇聚的聊天室，看着都污眼，你就别惦记了。”

“你就能去？”夕觉得他在狡辩。

对此，楚信然一脸坦然：“我本就是从那样的地方中走出的。”

“那我……”

“但你没必要。”

夕刚想说自己也可以，却被楚信然打断了，对方那冰蓝的眼瞳专注而又认真。

“每个人都要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要轻易离开自己的位置，也不要轻易地替换自己的位置。”

“呃……”夕看着他，听完对方的话后沉默了片刻后，便问，“那么你找到位置了吗？”

“找到了……”楚信然回答的很干脆，很果断，然后紧接着放缓了些语速，语声幽幽，“我会出现在我该在的位置。”

“那……”夕正欲开口，却又被打断，这次打断她话语的不是楚信然，而是一旁的服务员。

“先生，抱歉打扰一下，您们这一桌的料理到了……”推着餐车的服务员和一旁提醒的服务员站在一起，对面赤冬和嵯峨的交流也戛然而止，那虚弱的阿戈尔人还只是看着那些菜品，目光有些复杂，而佩洛小僧已然双眼放光，“是要现在就上吗？”

楚信然看了眼夕，又看了眼对面的嵯峨和赤冬，然后拍了拍旁边发呆的蓝鬼，拍得后者几乎要跳起来。

“现在就上吧。”楚信然无奈道，在蓝鬼颤巍巍的注视下收回手来。

又回头对着有些惆怅的夕道：“稍后去手机店给你买个手机，联系人给我留个位置。”

“好。”夕平静道。

那惆怅又消失了。

NO.79:片刻的安宁，但不属于他。

东国是临海的大陆极东，理所当然，这里的食物菜式主流其实是鳞鱼，不论是照烧还是炭烤乃至刺身之流的做法便是东国菜系的主流，讲究一个鲜致与醇美。

当然，驼兽、钳兽肉一类的，但在楚信然看来，自己选店终归还是草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