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771章

作者:正义的太阳骑士黑王殿

“你回去吧,我知道她去哪了,很快就会带她走。”

贵人的目光一直都在那副似真似幻的山石画卷之中,仿佛也被那好似水墨,却又能望见斑斓壮美的画卷所吸引。

但他目光始终平静,甚至带着些许的无奈,也在与自己对话着,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糊涂。

只是提起这个,他不得不提醒一下:“住持说施主们可以在此留宿。”

但对方抬眼看来,只是淡淡地笑着婉拒道:“不必,小师傅还请回去吧。”

说到这份上,僧人便也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不忘关上房门。

他关门后,屋内的楚信然站在原地,侧耳听着那脚步声渐远,便瞥了眼桌上那烛光,再将那画卷置于比之前更远些的距离,继而将手盖在画中的水墨之上,也没见他再做些什么,人便消失在了原地。

画面与声音同时切换,鸟语与水声混于一处,暖意与水汽布于一同,楚信然立在那陡峭的悬崖边,抬头便见斜上方的夕坐在上面发呆,悬着纤细白净的小腿一晃一晃。

也算是个颇为恬淡美好的画面,只是画中人一察觉到下面多出个人后,那本还随意晃摆的双腿便顿时一僵,低头来与他对视的脸上带上了些寒霜。

“看到了?”

旗袍的袍服下方和裙装区别不大,倘若真立于下方或许还能看到些别样的风景。

“没有……”楚信然摇了摇头,“非礼勿视。”

闻言的夕表情倒像是噎住似的,只是从悬崖上收回双腿好好站起,嘟囔着:“我看你那些时候可不讲这套。”

“呃……”虽然是低声嘟囔,但俩位都不是什么听力有碍的「人」,于是楚信然垂下目光俯瞰着这高崖之下云雾缭绕的绿意,权当在沉浸这幅景色没听到这话。

见他这反应的夕也没什么好得意的,只是撇了撇嘴,心里有些莫名的失望,只是一想到自己在做的事,她也就从那崖顶轻巧一跃,精准落在了楚信然边上的陡石上,站定后问:“你那边忙完了?”

“有了更多的线索,也或许见到了位「故人」。”楚信然重读了一下末尾二字,语气带着些许的微妙。

“故人?”夕疑惑着楚信然对这俩字的强调。

“九色鹿的虚像,她是佛的碎片,或许快诞生了。”楚信然看向她道。

“呃……”夕被楚信然这一脸轻描淡写的叙述内容给震住了,也在她愣住的时候,楚信然还补充了一下自己的话语逻辑:

“谈及祭星和佛的同类关系,再谈及我作为组件,她作为碎片的关系,便或许可以称呼其为故人吧。”

听到祭星和佛,听到组件,夕摇了摇头:“不……”

她陡然拉高了声音:“不行!”

她瞪着楚信然,楚信然也迎着她那目光与其对视,夕心乱如麻想着说些什么。

她意识到了自己方才的反应和话语太过激进,而且这本是不该的,她本是要掩饰自己对他状况看法,一切本该是要悄悄进行的——该,该说点什么补救!该说些什么伪装!

可她也不是什么精擅言辞的人,甚至要靠着冷漠来避开与他人的过多交集。

一时间看似冰冷愤怒的目光下是慌得一匹,一头乱麻,只觉得时间过得太慢,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却也正是在这种时候,她忽然看到孟章点了点头,道了声:“好……”

这一声甚至有些木讷,却让夕呆了呆,脑中的一切心急如焚都为之一滞:“什么?”

“你说不行,听你的。”

他说着,转而抬手以凭空的流水构筑出浮在面前的裂口:“该走了,我们得找个旅店客栈,不能在东大寺落脚。”

“对了……”

他忽然回过头来,而夕还呆呆地,还没从方才他那意外老实木讷的状态中回过神来,还在想他为什么不问自己。

听到这转折,也顿时屏息,觉着终归是要暴露。

却听下文是:“我来时看到画就放火烛旁边,很危险,下次别这么做了。”

“呃……”夕还有些卡壳,在被他握住手后才清醒了点回以更确认的回答,“嗯……”

也只是一声鼻音。

她的演技真是一点都不剩了,几乎是把自己可疑,瞒着什么事写在了一举一动里。

可楚信然却仍是视若无物般的牵着她朝那水门跨步:“好,走吧。”

“呃……”见他这样,夕反而憋得慌。

想着他之前都还不是这样,以他的精明甚至能引导自己的想法,又怎么会蠢到和那阿戈尔女将似的?

“孟章……”想到这里的夕,陡然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你不问我刚才的状况么?”

“我还以为你不会说。”跨过了水门,也是跨到了厢房内,楚信然和夕站在桌边,楚信然松开了夕的手,转而拾起桌上那副画慢慢地卷起,“你在谋划些什么,不想要我知道对么?”

“嗯。”夕想过沉默,但最终还是应声。

“那我就不问了。”

说着,卷起画轴的楚信然对她递出那卷画,在夕有些愕然的抬手接画时,将腾出的手搭在了她脸上。

夕抬起头看着他,没有摆脱脸上传来的那份感触,也没有因为这样的举止而羞涩,支撑她的是心头的难过。

那份难受也支撑着她扬首对上对方的目光,对上那不含一丝轻浮与戏谑,只是认真的目光。

“也不会去猜……”看着夕那难以置信的表情,楚信然反而觉得有些好笑地抹了抹她的脸道,“你放心去做就是了。等你觉得可以告诉我的时候再告诉我,若是需要帮助,也可以直接说。”

“我会帮你,就像你昔日帮我那样。”

夕沉默着看着他,这时候的她也没同往日那样嘴硬着什么「没有帮你」的话来。

“好了……”楚信然垂下手来,略略站直了身体,转过身去,准备带路出门,“接下来我们出去找个住处,也好让某些盯着我们的——”

他话未说完,便垂下头来。

看着那双揽住自己腰间的手臂,感受到身后的温软,令他垂下双手搭在自己腰间的双臂上,温和问:“怎么了?”

“我抱会儿。”声音有些闷,因为她将头埋在别人的风衣上,一对角还有些煞风景地顶着后背,全屏风衣内里的特殊材质让楚信然不觉得明显尖锐。

她也不管那么多的只是抱着,楚信然也只是站在原地,脸上挂着些许无奈。

他其实能猜对方瞒着自己的大概是什么,夕那什么都没掩饰的反应与话语能够缩小不少的猜测范围,与自己相关有什么不能说的,并不难想,只是就像他说的那样。

既然瞒着就是有必要,他相信夕,对方帮了自己不止一次,每一次帮助都堪称救命,他也继续相信对方不会害自己。

配合便够了,她不想自己知道那就是自己不该知道,也不要去想。

只是眼下看来,倒是对方那边的压力太大,面对这样的拥抱,他也只能保持这样的姿态,也不去多说什么。

“我还说稀客呢,居然会主动联系我,还以为是想通了,结果是帮别人叫我。”

‘嗯?因为孟章?哦,信然兄么?居然是因为他?真是巧了,我这儿也还有事儿得找他呢,他放我这儿的阿戈尔姑娘老是念着她,啧啧,你这是什么表情?

你不会也对他动心了吧?你的掩饰能力还是这么差劲啊,莫事莫事,我又不笑你,只是妹妹都喜欢上了的话让我很难搞啊。

我没跟你说过吗?说过吧,撞见个很对味儿的家伙然后再来找你,那也算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家伙,一回头都这么能耐了,还真是世事无常。'

‘祭星?这还真是得来一趟了,给我个坐标,东国啊,那得过几天才能到,你们别跑太远。

也别先暴露给他了,很难?你直接说不能告诉他好了,那家伙很多时候意外的通情达理,你觉得自己不能忍受的。

他未必不能忍受,尤其是听你说你帮过他不少……好好好,没帮没帮,那就你施舍过他几次机会?

反正都一样,你信他呗。'

抱在楚信然腰间的双臂无声勒紧,夕埋着头,复杂的思绪中还夹杂着那烦人家伙的话语。

“不过,夕啊,你既然这么不希望他成为祭星,至少好好叫他呗?孟章之称本身也是基于凡人宗教命名的,虽然是个人名,但也是历代的人名,就像……祂的名字。

别人有自己的名字你不会喊么?你反而该重视他作为人类的一面啊。”

该重视的一面,名字,像黎那样的……

“信然?”埋着的面颊抬起了些许,仍是抵着对后背的夕发出一声含混的呼唤。

“我在……”

呼唤得来了回应,虽然怔了一下,但楚信然还是以温和的语调回应。

而这回应也令夕的双手又紧了紧,然后松了开来,从对方身后挣开的面容没有昔日的冷淡,也没有如何的热切,只是有些云开见月明的轻松与昂扬。

也似乎令她的气质有了些许的变化。

“可以了,我没事了……”夕平静道,侧向上前两步,走到楚信然身边牵起他的手,看着他的嘴角略略翘起,“走吧……”

“好……”

看来是解开了某种长期的心结,楚信然虽然有些没看明白,但也不妨碍他瞧见对方的变化。

好的变化,令他并不过问,只是反握着她的手跨出厢房,朝着寺门走去。

虽然天色已晚,东大寺一方也有收留意愿,但不论是为了应付那些还在监视这边的「眼睛」,还是为了不让对方生出什么「与东大寺」联合的疑虑,都得出去找个住处。

而在这之后,大抵那光严家的也会拜访,以光严家的名义、或是那位将军的名义、亦或是嵯峨和赤冬的名义邀请去宫廷乃至周边区域落脚。

这是理所当然的,考虑楚信然的身份,也考虑他们将赤冬送回了这里,那官方出言的妥善安置也是必不可少,对于这一点,楚信然一开始是不打算待的。

想着找个理由谢绝,不想牵扯光严家的宫廷事,也不想被扯入漩涡,甚至打算两天内走人。

可在去了东大寺之后,知晓了目前几个与寺庙牵扯的血案相关人后,他便改了主意。

毕竟这漩涡避不开了。

光严家上层有人涉足,最初是猜测,现在是证实,否则东大寺这样有官方背景的寺庙也不至于自己封寺。

而他一开始只是来找个邪教徒仪式仪轨的,这事去现场调查可以弄到,直接去抄窝藏邪教徒的权贵老家也能做到。

反正现在这种状态跑路很方便,不论是凭借深渊背包还是夕的力量,还是直接遁入深渊都行。

唯一令他有些放不下的问题只有海神教团那帮家伙又开始对佛下手的事。

委实说,他对佛没什么好感,理由过去便说过,哪怕是作为祭星组件,他也不知道祭星对佛这种同事是什么态度。

不过他也不太在乎祭星的态度,只是单纯觉得,一群邪教徒想搞点什么,那么作为一个热心路人都会愿意去搞点破坏,自己这种长期塔塔开的更是不该袖手旁观。

管那佛是什么状况什么态度,不让对手壮大也是一种壮大自己。

这宫廷得走一次,那些gzz也该有个再一次处理!

NO.101:太明显了。

出寺找旅店,并非为了过夜,是为了给别人一个机会。

譬如,某些一直盯着楚信然和夕的行踪,却碍于东大寺的名头而不便拜访,恐生争端的家伙。

同时,也是为了杜绝某种可能。

那就是某些探子和盯梢人的本事太差,若楚信然和夕偷偷从东大寺离开的话,他们就找不到的可能。

虽然蛮丢人的,却也是极可能发生的事,毕竟东大寺也确实还蛮大的,历史悠久之下也1说不得是否存在些隐秘通道用于安全撤离。

楚信然没去问。

这种救命的后手自然不可随意过问,更何况他还改了主意,已经决定主动出现在他人的视野之下。

于是在楚信然与夕在一家装修传统的旅店中落脚之后,不到十分钟便迎来了与小厮无关的人员来访。

邀两人去与嵯峨、赤冬想见,倒是没提蓝鬼,虽然有些在意,但楚信然却也没说什么的,只是顺势答应,倒是让之后的旅店掌柜有些无言。

大抵觉得这两人在消遣自己,才订下了客房还不到十分钟就来退房。

不过这平城京作为北部光严家的都城,旅店掌柜自然是见过世面的人,能够觉察出这俩客人的身份特殊,更别提旅店门口还停着一辆礼车,自然不敢再面上说些什么。

上车就是一通消遣的客套话,听得夕坐在边上便是一副不赖烦的将脸偏向窗外。

她对这些虚与委蛇的交际话自然没兴趣,反倒是出了坊间之后,车重新开到大路还途经夜市时的灯火纷繁令她看得入神。

之前与楚信然、嵯峨刚出画时所走的时候也曾见过大城市内的霓虹灯群,固然给了她别开生面、目不暇接的新鲜感,但这颇具古炎之风的平城京夜景却又是另一种感官体验了。

一种能让她想起些往事的怀念,流在眼中,淌在心底。

并不见得都是好事,但却都是能令她入神的往事,尤其是她在不久前还放下了一些坚持,重新接触了自己的过去。

名为年的亲族,自称姐姐的烦人精,不只是个讨厌的对象,却也代表着她一直不愿注视的过去。

携着过去四处奔走,携着想法到处游说,看似在修补兄弟姐妹关系的年,无愧于大姐的名头。

但却直至如今都没什么收获,若说原因为何,那便是兄弟姐妹而今各自都有自己的生活与状况,与她格格不入的生活与状况。

而在这些存在之中,夕属于执着于过去的同时,也逃避着过去。

哪怕被楚信然带出了画地为牢的封闭之中,也不代表她真的走出了桎梏。

那只是从一个小圈,走到了一个更大的圈里。

跟着他出去,眼中却不见凡人,亦不见同行者。

她仍没能拥有整个世界,只是把楚信然当成了她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