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845章

从拉特兰到汐斯塔道路漫长，却也平坦，只是架不住数量繁多的车队行驶而过。

尤其是那些统一支着些旗帜的车队，旗帜上鲜明的图案与文字都能展示它们作为旅行团的归属。

汐斯塔是旅游度假胜地，旅行团、结社一类的自然不缺，但载具所属都不能改变大伙儿一起堵的事实，毕竟汐斯塔再怎么着重旅游业，道路开发也都根据现实状况。

像大炎土木天师那般的基建构筑技术水平，在他处并不常见。

而眼下这位有些着急的乘客，也只能与司机一同遥望那远方黑夜中灯火通明的城市，再垂眼瞥向自己那刚连上城市网络不久，便显出某个工作群里一团糟的手机，灿金色的瞳中略显忧虑。

委实说，虽然她很少在那个聊天室里发言，但内容什么的倒是一直有在看，有个家伙把这种行为称作窥屏，这形容的无礼姑且不提，重要的是聊天室里虽然偶尔也会有人闲聊，但更多时候是在工作时活跃。

尤其是在彼此交流情报时，而在那种时候，她只需要瞥一眼就能了解个大概的状况。

而现在，她看着那些聊天记录，多少有些迷惑。

【有恐怖分子在城中肆虐，治安局正在全力追缴……】

这样的结论一目了然，而最初的联络甚至显示小姐被绑了，她险些立刻打字训斥。

但她翻记录是从下往上，从新到旧，便首先是察觉出些异常，方才能够继续保持冷静。

这最大的异常，无疑便是最新记录显示下的这群聊天室里的负责另作联系的治安官们——

虽然报告状况的时间频率紧凑忙碌，但却全然没乱阵脚，看不出丝毫围剿恐怖分子时的紧张，倒像是街头巷尾抓小偷般的从容不迫。

这种状况发生在其他城市的治安局、警察署之类的地方，她不觉得奇怪。

但汐斯塔治安局这帮家伙有不少是她带出来的，她很熟悉，也很不放心。

毕竟一直以来，正是因为这帮家伙的不靠谱，才让她每次要出远门时都要仔细斟酌，好好确认任务是否真实来考虑出行必要与否。

怎么可能自己离开了几天他们就突然靠谱起来了，而且为什么有着好长一阵子的记录没有提及小姐？

他们能不担心小姐？老爷也该在城里才对，他也不可能放任这群家伙自由发挥，必然会有所催促……可她真的没有看到那样的记录出现在对话里。

好几年来，第一次……治安局的状况，她看不太懂。

毕竟她也不会想到，会有一个真正能够掌控大局的同时也能保证小姐安全的家伙出现在汐斯塔，还一点都没给她通知。

而那个家伙，此刻还正跟在小姐的身边，只是仍处于与现实平行的另一侧，便显得有些状态差劲。

“收音机先生，你还在么？”

黑暗中传来这样的疑问，可那疑问的声音本身也似老式收音机一般充斥着杂音，而那声音的主人显然对此并不知情。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楚信然并未同她讲过自己的这边的状况，所以当听到她称呼自己为收音机先生时，楚信然的表情一度非常微妙。

但她看不到自己，甚至连自己也得站得颇近才能看到些模糊的，有别于纯粹漆黑的阴影，带着衣衫的轮廓在前方或走或跑。

不论是辨认还是彼此的交流都是凭着法术，凭着那借助深渊边界与现实次元有所交集的基础起效的法术，微弱的水汽探测与声波对水汽的触动，以及反过来的，通过水震频率构筑勉强的发音……

正如锡兰所说，在曾经的伦蒂尼姆皇家学院，有个学生一度对这样的研究很有兴趣。

因为这份研究本身就像玩调音软件一样颇有趣味，同时也有助于某些声线模拟技术方面的提升。

作为一位术士，楚信然的研究可谓非常的发散，像是要将「水」这类液体所具备的可能性开发完备似的，遗憾的是他真正能够好好做研究的时间与环境都并不多。

眼下这幅仿佛被强信号干扰的收音机声效如果是自己的倒也罢了，连锡兰的声音都是这样，也就只能证明他的研究成果不甚理想。

而同样不理想的，还有水分身这种东西。

这也是他站在锡兰身边，却也能与远在数公里外的锡兰父亲赫尔曼对话的原因。

创造七十二个水分身，让苍龙辅助自己控制他们朝着不同的方位前进，同时那些分身也充当能力覆盖的信号塔，不断地点亮他脑海里那一片漆黑的「地图」，楚信然这一手深谙RTS游戏开图精髓，但不理想的地方在于……

分身愈是远离本体，便愈是脆弱易碎，更别提精神分屏操控这种事本身也不熟练，最初拟造的七十二个分身其实走出本体不到三十米远就已经碎了五十多个。

全是被创碎的。

要么撞到了黑暗中的建筑，要么是没注意高低差的摔落，甚至是被呼啸而过的机车赣碎……死法不一，但都属于撞击类型。

毕竟连本体都是小心翼翼在这全然的黑暗中摸索前进，换成「精神分屏」那更是难度拉满，第一批分身不到十分钟一个都没留下，提供与赫尔曼对话传音的「分身信号塔」已经是第二十三代了。

汐斯塔地图大半点亮，建立在上千分身的「牺牲」之上，得亏这座城市被内海包围，本就海风湿润，就算湿气再重几分也只是让人抱怨那么一两句，还没有可疑到会被调查缘由的程度。

不过真打算调查也查不出个结果，楚信然并不担心这一点，他只是因为「能力信号塔和能力传输」都是自己负责而觉得有些疲惫，再加上无数分身反馈而来的无色3D视图搞得有些头晕。

将注意力放在锡兰的话语上还好受些，虽然说着说着可能又有一个分身被赣碎了。

——地图虽然逐渐全面，但真正不可控的还是那些行来走去的人。

身处深渊的楚信然几乎无法与他们交互，甚至可以视他们为虚影从中穿过。

但那经由他力量凝结的水汽们却是在努力干涉现实，干涉到的同时也反过来被干涉。

市民旅客们看不到楚信然的分身，但却能若无其事的撞碎他的分身。

这幅样子还不如把分身全部做成无人机呢……起码上方的空间没那么拥挤……

楚信然有过这样的想法，但却无法适应脑海里无数关于飞行的感触交织混同。

还是踏水而行比较靠谱，人总归是要踩着点什么的，纯粹虚若无物的漂浮飞行，那是水汽的常态，但还不是他的常态。

可他放出分身是为了探测环境，这空中能有什么好探测的？

那些杀手、佣兵还敢在城里用无人机？

最开始倒是有，但现在根据某些站在治安官身边的分身情报，治安局已经完全控制住了局势，就连制空权也已完全确保，汐斯塔上空飞行着治安局所属百来架无人机，与装载彩灯、音响的节日用无人机混杂在一起，完全不影响节日气氛。

距离锡兰o道尔科斯被绑架到脱困只用了十几分钟，而在得知绑匪手中已经没有人质到现在则是都过去一小时了。

一小时，就算犯罪团体已经分散到游客群体里，治安局也该控制住局势了，否则楚信然还得在市长前好好考虑措辞。

好好考虑要如何委婉的表示贵市的治安局应该被解散，或者交给他来好好操练。

当然，后者也得是有空才行，事实上的治安局也没差到那种地步。

黑虽然不在，但查理也能顶点事的，尤其是在治安局的人望与话语权上，他说的话其实比黑更管用。

黑和查理在治安局的定位差异，其实很像是楚信然和陈晖洁，前者都是肃冷高效且要求严格，甚至很多时候人都会消失在岗位这一点都一模一样。

而后者便显然更受到周围人关心与爱戴，甚至会因为前者给周围留下的影响而更加被周围人支持。

对比，对比很重要。

有了对比，陈晖洁那样也同样严肃的风格也能被近卫局全员接受，还会觉得在她手下办事比在楚信然手下轻松太多。

也有了对比，查理和弟兄们处得非常融洽，大伙儿们虽然都支持头儿，但多少还是有些畏惧她的严厉冰冷。

头儿不在的日子，查理指挥下的治安局也不会比平日弱，甚至可能不会那么紧张。

这么看来，黑也是找好了退路啊，果然是真的打算去做那件事，哪怕是成功了也跟着锡兰到处跑吗……

尽管年龄比黑小了不少，但作为「退休界」的前辈，楚信然几乎是从治安局的现状总结瞬间就意识到了她的打算。

毕竟这样亲身经历般的流程自然熟悉，再想想曾经她给自己发讯息询问的一些状况，似乎可以当做是她在那时就已经有过打算。

而且还照着自己这边的流程完全照搬……

你还是别帮锡兰代抄笔记了，连名字都会照搬抄上去吧。

楚信然想着想着便是不禁抬手扶额，嘴角倒是忍不住翘起，憋不住想笑。

但在想这个时，他倒也没有忘记关注那水汽的探测，以确认锡兰再一次的避过了三个气急败坏，也没做任何遮掩的佣兵，便有水频震动，声音在深渊外侧响起。

“九十分，很出色。”

“但也该结束了。”

锡兰的脸上刚升起些惊喜的笑容，却又因那紧接响起的后半句而僵滞，转而看向四周，耳边也响起了渐近的警笛。

治安局，他们已经能够立刻出现在匪徒的面前构筑包围，似乎这场用汐斯塔市做舞台的警匪游戏确实渐入尾声。

而她则沉默了一下，转而朝着市外奔跑。

“诶！小姐！”

有治安官注意到了她，毕竟在这一群游客都选择驻足围观现场的状况下，唯一一个跑起来的人当然倍加显眼。

不只是治安官看到，也有绑匪看到。

那是他们的目标，最初说好要么绑要么杀的目标，自然是发现的瞬间就怀着愤懑出手，却又被治安官们挡下。

“别动！老实点！”

有治安官阻断了攻势，也有治安官从队伍里分离去追逐小姐，治安局的频道中开始分享情报，保护小姐和处理威胁是这几天最初的任务，自然是哪个都不能落下。

但同样的，哪怕渐入尾声，也都还有隐藏到最后的绑匪，眼见大势已去，之后便是逃亡之旅，便是打定主意要把那黎博利大小姐送上路以作发泄。

“还有犯罪者！快拦住他们！！”

“六十三分……”

杂音构筑的声音在这一刻便不只是锡兰听到，有人在惊愕中被制服，也有人凭着反应迅速脱离了包围，但那声音的后半句，仍是只有还在跑动着的锡兰能够听到：

“能够顺畅进入尾声本是一种幸福，你不该让局面变成这样。”

虽然肉眼无法看清，只有一片模糊的阴影在自己的跟随奔跑下逐渐远去，但水汽的探测仍能给他看到这场荒唐的闹剧。

——不再能够矜持庄重地提裙奔跑的大小姐奋力跑动，甚至在踏足沙滩时终于放弃了她那有些碍事的厚底高跟鞋，没什么大小姐样的在厚实的砂砾上跑着。

——在她身后，一群人驻足看她，但也有人从人群中冲出，带着凶器，却又来不及攻击就被紧随其后的治安局成员拦住。

一人在不断跑，还有人在不断追，更有人在不断堵截，在这愈发脱离城市范围，愈发人烟稀少，只有远远地路灯仍亮的夜晚沙滩上。

这一幕其实还有些微妙的美感，尤其是当星光与月光一同洒在远处的海面上得到映射，但这样的光并未被水汽所探测。

楚信然并不觉得这一幕能有什么美感，只是有些无奈。

“本该是不错的试卷，最后一题别乱做就好了。”

甚至这么冲动的话，可能会出现那些治安官保护不及的状况。

楚信然已然强化了远在某处的分身技艺出力，以呼唤那好久不见的狼神。

该出手了，否则这丫头的乱来会把自己赔进去。

同时他也撤掉了其他分身的维系，以求令自己的状态回复，更好地面对眼前浮现的银狼。

一头确确实实地，在黑暗中散发着淡淡辉光的银色牙兽，浮现在他的身侧，跟着他奔跑，还会口吐人言：

“什么情况？与市长千金深夜在沙滩奔跑的特殊约会方式么？”

尚在现实的埃德加o德克萨斯，以神性链接虚空，得到楚信然以神性接引的那一刻便能显现神像，且还不受深渊视界的干扰。

他的完整视野下，能看到楚信然和锡兰一起在沙滩上跑的模样。当然，也能看到后面热闹的景象。

“年轻人真有活力啊。”银狼甚至能吹个口哨。

而锡兰听不到，她只是有些喘地回应着楚信然方才发出的声音：“游戏的末尾，自然要盛大不是么？这也不是试卷啊，收音机先生。”

她在笑，往日的锡兰大小姐确实没有做出这样荒唐事的机会。

“红，会帮你。”陡然间还有忽然清晰的声音令在场三者都转去目光，能看到一抹红色从前方出现，又在下一刻显现在锡兰身后，一记匕首击散了某道法术的飞弹。

“你叫的？”楚信然看向一旁的银狼。

“没有，我甚至以为她会在德克萨斯那儿……”埃德加否认道，“看来是这位大小姐闹得太大连她都注意到了。”

“德克萨斯？”楚信然在意的重点转变了些，但也不忘原本的目的，“开始牵引，埃德加，用神性与神性的拉拽削弱深渊的障壁。”

也能排开那弥漫四处如触须、如吸盘般紧附的联系。

“那孩子，似乎残留着几分狼神的影响，或许是作为唯一残存的普通血脉缘故……”银狼说着，迈开的利爪之下，淡淡的光以波纹般的环状荡开，“我开始了，你接住！”

“没问题……”

话落的瞬间，楚信然在奔跑中朝银狼抬手，淡蓝色的水流，澄金色的电蛇在其上攀附流窜，紧接着是他身旁巨大的身影围绕着同样的水与电。

苍龙七宿o改，苍龙驱动，同步增强拉拽，以完成人与机械共同挣脱枷锁。

光的波纹与水流、雷霆的蔓延相接，神性碰撞以能量的视觉效果展现出真知刺耳的噪音，而这一切反倒是现实听不见的。

锡兰只是在沙滩上奔跑着，呼吸愈发急促，她本就是个没什么体力要求的研究者与治疗者，这一晚的运动量没将她早早累趴就算是过去偶尔陪黑一起运动的功劳显著。

她只是在方才对着忽然援手的红招呼致谢，然后继续沿着海岸线奔跑。

虽然沿着海岸线漫步一直是很多汐斯塔人的常见休闲选项，但眼下夜色已深，映射着月光的海岸几乎看不到行人，只有身后几个侥幸突破包围网的匪寇。

然后被半空忽然显现的铁爪拍晕在一旁。

“呃……”锡兰怔了怔，没想过会看到那样的东西，也看不出是谁的攻击方式。

自己身后分明已经没有保护者了，剩下的只有……

错愕之中，她停下了脚步，嘴角反而浅浅地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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