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曙光 第904章

“但我所求的结局绝非是你，博士。”

空洞的头盔之中燃烧着两团幽蓝色的火焰，好似一对方才睁开的眼眸：“净化之路，你有为我开启的自信么？永恒神侍。”

“呃……”永恒神侍？

奥丁口中一直都是萨米语，这类语种的发音与谢拉格颇为相似，但更重要的是就算不懂谢拉格与与萨米语的煌也能听懂祂的话语，也会与他人一般因这称呼而疑惑。

但却不会放缓进攻的步伐。

正如博士初时下达的指令那般：“别让祂拖时间，动手！”

疑惑谁都有，但却谁都没有迟疑。

甚至连，博士都同样沉默。

眼见此景，奥丁甩下了手中的安德森，以矛抵锯，挥矛偏锏，贯矛格斧，甩手以甲作刃防，大声呼喝：“苍龙，你不愿予我以觐见之路么！”

“你让开，奥丁。”

从某架智天使甲胄的扩音装置中传出组成无比嘈杂的话语，于是在安德森主教的惊愕之中——

那祭司交于他时，无比认真地说着祂绝不会抗命的萨米主神，朝着侧边退后了半步。

这一步，令祂那残破的盔甲裂纹中显出扭曲的血肉之芽。

这一步，让祂的行动变得无比艰难，浑身都在颤抖。

“我……做不到……快要抑制不住……”

残缺的神，正是如此可悲，而不会为此动摇的人，则是对那有些走神的主教扣下扳机。

被兜帽覆盖的头部连同兜帽一同被击碎，也让慢了半拍的法术打在空处。

诺希斯皱眉回头看向身后的萨科塔女士，又在后者歉然的笑容中回头。

“还会有另一位主教……”博士的话语在各自的通讯频道中传出，“绕过祂，去找出两个家伙。”

语气仍是温和，态度却尽显对那主神的冷漠，可在那位主神明显的异常状况下，他光是让大家绕过而不是进攻，这样的放置或许也算是善意的表达。

“极光，你留在博士身边。”Sharp如此提醒道，看了眼博士，没见后者意见的极光点了点头。

后者看起来也根本没理会这边，只是看着奥丁，逐渐走近。

“祭星……请……施以进化……”

Outcast等人已然越过那尊颤抖的神明身侧，直到此刻也仍是克制着投矛欲望的残缺主神，发出困难且艰难地呼声，站在祂身侧的斯特凡诺仰视着祂，眼中满是遗憾，抬手搭了下头盔边的按钮，令耳麦频道直达智天使卫队。

“你不动手么？祂看起来坚持不了几分钟。”

任由祂这般被折磨，倘若祂放开抗拒，残缺的神也一样能让这里的凡人们见识那超越源石技艺与战斗记忆的浩瀚神威。

那是规则，尤其……这位神王掌握也被束缚着的规则，还是命运。

“我不相信「秘教的祭司们，甚至是那位圣座离开了」的说法，我不会急着出现，你不觉得么？”

“我当然赞成你的谨慎……”博士注视着奥丁，注视着祂身后背负的无数扭曲的神明形象，以近乎呢喃的声音回答，“但……你要怎么处理祂？”

“听起来，你与祂其实有过约定。”

沉默了片刻后，耳麦传来了回答：“换人吧。”

“换人？”

“由我来。”

陡然传来的温婉女声令斯特凡诺一怔，倒也隐隐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扭头便见那笑得和蔼温和的华服女性。

“你是……”“圣女大人身边的侍女长，你好啊，博士，我叫雅儿。”

雅儿这么说着，走过他身边，站的比他还接近奥丁，以无比复杂的目光注视着这个似乎连呢喃都不再能发出的魁梧老人。

抬手，以看起来无比纤弱的手掌，夺过了对方手中的长矛。

继而在斯特凡诺的怔然抬手试图制止中，一矛贯穿了奥丁的胸膛与装甲。

NO.65:敌基督的力量也是基督！

恒远的过去，陆地还并非这般模样。

恒远的过去，人类还需觐见神明。

恒远的过去，诸神自黄昏后再被唤醒。

以残缺的身姿显现，与破碎的力量抗争着外来者。

这不过只是挣扎。

本便虚幻碎裂的神系进一步破碎，身姿有着被外来者完全俘获，彻底化作养料再无显现机会的不幸者，彻彻底底地消失在浩如烟海的历史中。

不论奥丁还是安努、雅威亦或耶拉冈德等存在，都在那更进一步地创伤中陷入沉眠。

本便早已灭亡，仅凭着人类借着外来者的力量强行以文明媒介征召而出的神明们消泯大半，然而在那之后，历史未能等到挖掘重现，反而是被进一步重创。

旧文明的盖棺定论与新文明的重新崛起给了这些太过古老的，真正的死剩种一点点机会。

宛若一道摇摇欲坠的炬火。

昔日以文明召唤神灵的献祭效果仍未失效，倘若能以古老的遗迹与极尽相似的文化再现，不可失为令古神们再现的秘法。

因而，萨米出现了莱茵黄金。

对外封闭几近两百年的萨米，出现了一个在多国建立分部的赏金猎人中介公司。

设立狂猎职位，以多片地域传说中的神明之名作其代号，甚至乐意资助当地各项产业发展做代价以求长期存续。

实为引导，实为自救。

奥丁是最早一批苏醒的古神。

这一批古神皆是近乎主神的存在，自全新的人类发掘遗迹文字将其作为传承接续的瞬间从浑噩中挣脱，以比过去更加虚弱的模样苟延残踹，继而归于四方存续神救助，得以真正稳定其存在。

自那一刻起，这些神便与存续四神扯上了直接关系。

也在那之后，祂们也会多多少少地发现那「存续四神」本身，就是由旧文明的诸神之谱，也就是与祂们相同的古神神系谱构筑的复合神明。

祭星、佛理、基督、海洋，每一尊都有着祂们熟悉的成分，甚至或许就是过去相交甚密，关系匪浅的同系神。

就像奥丁曾在海洋身上瞧出索尔的影子。

存续四神就像昔日同胞尸体上诞生的新生命，与其相处本是无比痛心又无比怀念的复杂。

但也正因那相同的本质，那由无数神系本质杂糅而出的存续四神开始与那些苟延残喘的古神们开始互相影响。

像是耶梦加得，分明不曾与佛理有过交流，最终也被影响干涉了内在，也正如烛阴、白泽、岁兽等存在，受到文明的发展而不断变化其立场。

生死往复的古神们，和死后新生的存续四神们，谁都像是新生的存在，也谁都像是过去的亡灵。

【你我枝蔓扭结，根部也相互缠绕……】

这或许不算是缺点，不论是祭星还是基督亦或是佛理，祂们都与关联的古神个体相处得很好。

通过创办的凡人组织，奥丁当然清楚。

基督不问世事，祭星随遇而安，佛理倒是曾经有过活跃，后来也安于平静。

结果就是大炎的古神们逍遥自在，拉特兰周边的古神无比安定，佛理影响的古神们更是轻松，像是耶梦加得作为耶拉冈德活到而今，也没有真正和佛理交流过。

虽然她已经有了太多佛理的影子，只因其栖身打造引导的旧文化中太多的佛学。

就像同样的苍龙七宿越来越像祭星。

可祂们也都还正常存在着，即便存续四神已经各个反而被古神们的残缺影响得陷入疯狂与自毁，祂们也都还存在着。

最多就是有些失忆。

可祂奥丁自身呢？

海洋……

存续四神之中最为疯癫，崩溃得最为彻底的复合神明，同时也是唯一一个选择了直接干涉人类事务的神明，一直以来都认为是在销声匿迹，可祂奥丁很肯定祂的存在。

每日每夜，都能听到祂的絮语，每日每夜，都能感知自己的内在被祂一点点的吞噬替换，每日每夜，祂都在痛恨着过去那样与祂亲密接触的自己。

反抗的思维被剥夺，思想的运行也被一点点的扭曲，没有被蛮横无理的控制，而是一点点的被同化扭转，正如那群不断侵蚀其他个体，甚至其他物种的海嗣。

可比起斯卡蒂那样本就由海嗣同源的阿戈尔人培育而成的深海猎人，北欧的神王奥丁显然不会是与海神阿戈尔一致的生命体。

所以祂的盔甲会愈加脆弱，祂破碎的裂纹之下分明无形，却有肉芽扭动。

神魂被强加的肉体所缚，思维被愈发强硬的扭转，一位古老而又尊贵的主神即将化作疯狂的从神，而这本身足以证明海神的意志不仅存在，甚至正于此刻强烈撼动着祂的心神。

而这剧变的契机，似乎是从奥丁呼唤「祭星」开始。

只是那一刻的楚信然显然注意不到，毕竟他也不是什么调整者纽泰普，能瞬间进行一波和奥丁的共感。

尽管人生经历里还是有过几次短暂类似共感的体验，但他也显然不是个合格的萨科塔或者魔王。

但在这种状况下，没有共感才是最好的，在场的智天使们都得庆幸奥丁并非萨科塔人，不会连上他们的共感网络，否则届时的问题都不是堕天，而是完全崩坏。

不过楚信然也没有接触的打算，正如斯特凡诺询问而他回答的那样，他要保证真正的万无一失，要保证此刻的自己完全隐于幕后，为此他所做出的决定与选择。

是雅儿……

“你确定要我来？”

在那时，听闻楚信然在十秒内简述现场状况的雅儿，即便已经下定决心完全信任楚信然，却也仍是忍不住问。

她甚至不觉得自己有那个能力，一个一直以来都只是在谢拉格这片土地生活，从未接触过其他神明的她，怎么可能突然去解决一尊古老神明。

“对，你能做到，这也是最适合你的事。”

“圣女大人身边的侍女长，你好啊，博士，我叫雅儿。”

和蔼清丽的女孩如此说着，越过斯特凡诺，走向那高大魁梧，却又显出些许狰狞与丑陋的主神。

望着祂，便仿佛有些画面闪过，令她有些怔然，又有些复杂。

心头有着莫名的波动，随着那些一晃而过的纷繁画面波动，每一幅她都看不清，却又每一幅都能牵动她的心神，甚至能由此牵扯出在谢拉格都有些斑驳的记忆。

包括化作巨兽的能力，也都随同记忆，纷至沓来。

仿佛过去了无数年，回过神来却也不过一瞬。

她抬手，以耶拉冈德的力量夺过了那仍在颤抖着的大神宣言，动作如此熟练流畅，行云流水得好似过去也做过同样的事。

“奥丁，你将我丢进无底深海时，那福金和雾尼是否替你见过那海中的未来？”

刹那的话语在挥矛中闪过，许下必中誓言的长矛贯如流星，一记贯穿了连同装甲的肉体，令其裂纹更进一步的扩展。

自那一刻，雅儿才从那莫名的状态下挣脱，后知后觉地看着自己的「成果」，怔然后退半步。

也在这一刻，楚信然那风格鲜明呵斥声亦从远处的智天使装甲中传来：“快退开！祂还没死！”

斯特凡诺闻言一滞，一个健步上前便抬手按住了雅儿的肩膀，下意识要将她朝后拽时，却发现自己拽不动对方，甚至连自己也无法后退一步。

他被按住了，在那间不容发的要命关头，按住他的是一只被黑手套覆盖的手，顺着手看去的高瘦西装上方的脖颈，则是连接着一颗全无五官，仅有暗红色同心圆的黑色头颅。

“是你？！”

“是我，博士，何必如此惊慌？”

分明没有嘴却能发声，那声音正如它的装束那般，带着从容不迫的绅士腔调，而在他的身前，属于堕天使的黑色羽翼猛然撑开，黑环黑角血瞳的萨科塔女孩是手中执着一柄短铳。

对准了盔甲完全破碎，显出颤抖晃动扭曲舒展的血肉。

嘭！

没有扩展的法阵，没有浩荡的源石技艺波动，仅有一道细微的火光，铳弹贯入血肉，带着一道血光。

而与此同时，尚未松手的雅儿扶着的冈格尼尔之上，已有明显的金华闪耀，好似共鸣。

“佛理加上基督的引导，这下你可以安心了。”

不知是对楚信然还是对奥丁的话语在铳声之后落下，本在膨胀蠕动的血肉早在金华与血光闪耀之时便已停滞坏死，此刻更是萎缩着消退，显出那重新空洞的头盔。

“呃……”好似幻觉一般，头盔之下有过短暂一瞬的幽蓝火光，但却没有留下话语的时间便已黯然消失。

可也没给谁体味这一刻的时间，楚信然便已提醒道：“雅儿，该走了。”

斯特凡诺那仍然搭在雅儿肩上的手，也再次尝试将回过神来的她后提。

这是只有这位耶拉冈德没反应过来的世界。

方才突然来了一记帮手的赫莱尔此刻已经消失，方才按住斯特凡诺的菲利普同样如此，现场只留下奥丁空洞而又破碎的甲胄碎片以及那柄沉重巨大的大神宣言和雅儿自己。

在斯特凡诺无比吃力地后拽提醒下也后知后觉的瞬移不见，令现场只留下那还保留着拉拽手势的斯特凡诺，以及一旁「大梦初醒」的极光——正看着斯特凡诺的动作有些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