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安格朗只觉得荒谬。
无比的荒谬。
若不是他知道这个男人没有说谎........安格朗摇了摇头,平静地说:“不,我拒绝。”
那些穿着黄铜色盔甲的战士变更了站立的姿势,一种受到威胁的如芒刺背之感让安格朗也摆出了即将进攻的姿势。那个男人摇起了头,不悦地说:“你可知你拒绝的是谁?你可知你拒绝了怎样的未来?这是为了整个人类的未来!”
“我不关心人类的未来,大人。”安格朗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滚吧。”
男人对他侮辱性的言辞无动于衷,只是带着那群战士在相似的白光中离开了这里。安格朗注意到他的眼神,他知道,事情恐怕还没完。
但是,他不在乎。
他抓起长枪,对四周的兄弟们点点头:“是时候赴死了,我的兄弟们。你们觉得呢?”
“少说大话了,安格朗。”一个独臂的战士笑着回答。“我们可不会让你死在我们前头。”
安格朗挑起眉,钉子在他的脑海中肆意勘探,钻的愈发深了,可他却没对这些战士流露出任何愤怒:“好,我拭目以待。”
战斗结束的很快。
忍饥挨饿的他们不是敌人的对手,即使安格朗神勇无比,没穿任何盔甲,仅靠一把长枪便在战阵中七进七出,可当敌人将刀剑压在他兄弟们的脖子上时,安格朗只能扔掉了武器。
那些士兵辱骂着他,甚至对他吐口水。有人用脚踹他的腿,试图让这个大个子跪下。他们的攻击对安格朗来说就像是在挠痒痒,他无动于衷。于是,一个敌军的军官笑了笑,手起刀落,他的一个同伴的头颅掉在了地上。
安格朗的脸抽搐着。
他的皮肉、他的骨头乃至他的灵魂——他身上和心灵的每一个部位都在抽痛。屠夫之钉给他制造了数不清的残忍幻象,一千个被他杀死的怨魂和他兄弟以及他父亲的脸对着他咆哮着。安格朗却硬生生地将他们全都压下。
不,我不能陷入疯狂,否则他们全都会死。
他跪下了。
那个军官露出志得意满地微笑,他来到这个巨人面前,本想居高临下一番。可他惊愕的发现哪怕安格朗跪下也和他站着一样高,他恼怒地抽了安格朗一巴掌,震得自己的手掌生疼。
军官恼怒地拿过手下递来的剑,就在他即将刺入安格朗的眼睛之时,一道白光闪过——他不见了。
“不——!”
在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秒,安格朗就明白了一切。他像是失去一切一般大吼起来,愤怒迅速袭击了他的心灵。一个声音对他满意地笑着,向他许诺数不尽的力量,安格朗却没仔细听——他像是个疯子似的,赤手空拳地冲向了那个男人。
然后被那些穿着黄铜色盔甲的战士包围了起来,他们个个技艺精湛,身体素质也并不比他弱上多少。可是驱使着他的愤怒依旧让安格朗在赤手空拳中杀死了一名战士,见到这一幕,那个男人眯了眯眼。
空气变得粘滞了起来,一种莫名的力量让安格朗像是条狗一般被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他涕泪横流,望着不远处的一个屏幕,那上面,他的兄弟们正被敌人一个接一个的杀死。
那个男人走到他的面前,安格朗看不见他的脸,也不想看:“...你明明有能力终止这场战争。”
“是的,我有。”
“那你为何不插手?!难道你看不出我们的身份吗?你说什么为了人类的未来,他们难道不是人?!”
男人没有回答,他蹲了下来,好让安格朗看见他的脸。一张失望而冰冷的脸:“以后,你会理解的。”
“没有以后了。”
安格朗低声说,凝视着那道屏幕:“.......我已经死了,和他们死在一起。”
“对于我给你制定的计划而言,一个鬼魂也够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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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格朗闭上眼,幻境里的景象消退了。
他很难对这个人的经历感到感同身受,世上本就没有这样的事——他只是为他感到悲伤。
一种由衷的、深切的悲伤。
他和这个人的经历完全不同,没有被灵族包围,没有被植入屠夫之钉,也没有被围困。但他经历过和他相似的愤怒——当安格朗第一次见到努科里亚的角斗场时,他的愤怒几乎让在场的所有人血液凝结。
他睁开眼,一个老者站在他面前。
他很老、很瘦弱、也很矮小。和枯骨差不了多少,安格朗在看见他的第一眼就明白了他是谁。
于是,他带着怒意,低声问道:“你为何那样做?”
老者闭上眼,看上去似乎很痛苦,他并不回答。
“之后呢?之后,他做了什么?”
老者睁开眼,疲惫而悲伤地说:“他背叛了人类,将自己的子嗣变成了血腥的屠杀机器,最终彻底倒向了混沌一方。成为了恐虐的怪物。”
“理所应当,求仁得仁。”安格朗的声音依旧平静。“这就是你为他制定的计划?”
“不.......本不该如此的。”老者低下头。“我本来期望的是他能够坚强而不屈的征服那个世界——他是一个原体,如若连这种事都做不到,又怎么能面对以后来自全宇宙的危险?”
“他只不过是个孩子!”安格朗几乎失控,刚刚到现在看过的事情产生了种种复杂的情绪,安格朗以绝强的意志力压制了他们,压在他的心头。但此时却全都爆发开来。
“他只是一个被当做奴隶对待的孩子!你不能如此冷血地要求所有人都天生就是一把上好的刀剑,就算他是一块绝佳的钢铁,也需要来自匠人的锻打!”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老人缓慢地说:“我当时.......被蒙蔽了双眼,他是我一手造成的错误,他的痛苦与悲伤都与我有直接关系,我承认这一点。”
“留着去和他当面讲吧。”安格朗冷冷地说。
“我并不是他,你对我说这些话一点用都没有,你也不是我的父亲。我的父亲不会如此冷漠地对待所有人,将我们视作工具——他或许也不近人情,但至少愿意和我讲述自己的理想。”
老人再次疲惫地叹了口气,他不再说话了。
一种失重感袭来,安格朗知道,自己即将离开这个幻境。那个老人浮在宇宙中,他孤独且佝偻着背,望着安格朗的眼里满是遗憾与愧疚。一种情感击中了他的心,安格朗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
他睁开眼——发现自己竟然身处泰拉,面前即是黄金王座与自己的父亲。他吓了一跳,那个法师站在他身边,靠着墙壁,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甚至露出了个微笑。
看了他一眼,安格朗便移开视线。帝皇的灵能在空气中振荡:“你醒了,安格朗。”
“我刚刚——”
“——我知道。”
安格朗低下头,胸膛起伏:“我不能理解。”
“那就不理解吧。”帝皇平淡地说。“连我都无法理解他,何况是你?认识一下彼此吧,安格朗,这位是何慎言,一个...法师。唔,和灵能者们不同。”
“是你将我带到这里来的?”
面对他的问题,何慎言点了点头:“是我。”
“是你让我看到...他的经历的?”
“这个嘛,就有待商榷了——的确是我让你看到另外一个世界的知识的,不过,我没想到你会直接面对面和他交谈。”何慎言的眼神有些古怪。“如果你对此感到不适,我可以道歉。”
“不,没必要。”安格朗生硬地说。“看到另一个自己的经历对我来说也是种稀奇事,考虑到我们即将前往那个世界,这是值得的。”
何慎言挑起眉:“我还没说这件事呢。”
“这并不难猜。”安格朗对他点点头,转过头看着帝皇。他的目光扫过他枯瘦腐败的身体:“你还撑得住吗...?”
“放心,安格朗。”帝皇笑了。“你的兄弟正在亚空间中战斗呢,我又怎么能停在这里?尽管去做吧——我期待你带着支援回来的那一天。说实话,我其实很期待一个没有叛变的基利曼。”
“等等——什么?!”安格朗惊呼出声。
帝皇的笑声愈加大声了:“我们刚刚就在讨论这个问题,你会对那个世界发生的事情很惊讶的,我的儿子。不过...不必担心——我就在你身旁。”
46.不屈远征
“他疯了!”
十二个泰拉高阶领主围着圆桌喋喋不休,他们口中的疯子正是那位刚刚复活没多久的罗伯特·基利曼。
“不屈远征?他倒是起了个好名字......”
一名高领主坐在他那臃肿的椅子上,面色阴沉地念着。他很老,老的几乎不成人样。但植入体和寿命延长手术仍然保证了这个老骨头能够堂而皇之地坐在这里,坐在人类帝国的权力最高峰。
“我们不能容忍他的这种行为——这无异于自杀!现在的帝国承受不起这样规模的战争!”
“要怎么阻止?那可是一个原体!一个活生生的原体!”
他们彼此之间争吵不休,像是泼妇一般互相怒骂,高声叫嚷, 想要找出一个合适的办法。
一个黑影站在他们头顶的黑暗之中,沉默不语,满脸轻蔑。
他抬起手,摄取了房间内所有的光源,这一幕让十二个高阶领主陷入了沉默。他们很清楚,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但如果不可能发生的事偏偏发生了.......
一名高阶领主狂吼起来:“卫兵!卫兵!”
“没有卫兵了。”一个声音轻柔地在黑暗中说。
“你是谁?!”
“我?”
“砰!”
像是重物落地,闪烁的红光亮起,一个高大的黑影站在圆桌之上,他低垂着头,胸前的蝙蝠图案是如此摄人心魄。闪烁的红光照着他们每个人的脸,表情各不相同,只有他始终带着轻蔑:“晚上好,诸位泰拉高阶领主。”
他做了个手势,原本想要继续说话的人就无法出声了。他说:“你们还记得自己的职责吗?”
“你们以帝皇的名义统筹管理帝国内的各项政治决策,你们本身的职责是解读且执行帝皇的意志。你们十二个人是经过层层挑选才坐在这个位置上,你们坐着的这把椅子关乎着难以计数的平民百姓的生命......”
“但根据我的调查,你们似乎并不尽责。”
这个黑影平静地说:“泰拉巢都的下层有着惊人数量的混沌邪教和异形以及变种人,他们甚至躲过了这四十年以来的每一次搜查。根据你们没处理完的一些手笔,我注意到了些有趣的小证据。”
“去年,审查官瓦利西亚在巢都下层被处决,罪名是试图接触混沌邪教,可你们内部的说辞好像有点不太一样啊.......他想将你们纵容邪教的事上报,于是被处决了, 对吧?”
“这只不过是冰山一角。我懒得念你们犯下的累累罪行了。”
一个全身漆黑的人坐在椅子上,原本只是继续默默聆听的男人却站了起来。他的脸被隐藏在袍子之下:“这是个非常严重的指控, 你必须拿出证据。”
黑影转过头来,看着他:“刺客庭大导师, 法迪克斯,你好。你想要证据?”
“是的。”法迪克斯看着他,不退不避。“如果证据属实——我的属下会和你一起杀死这些隐藏在背后的蛀虫。”
黑影笑了笑。
“内务部总长伊尔图·赫蒙特里,帝国导航员大使乌拉南·拉玛,行商浪人发言人卡尼娅·丹达,以及.......国教教宗巴尔多斯·莱斯特,请你们解释一下,好吗?”
“解释什么?你是什么身份,要求我们向你解释?”内务部总长脸色苍白地瘫在自己的椅子上,怒骂道,他没法移动,生活全靠那把臃肿的椅子。
黑影打了个响指,灯光亮起,照亮了他的脸,那是一张陌生的脸。这个高大而健壮的陌生人平静地说:“你们不认识我,也不应该认识我。我不应该存在.......不过,既然你问了。”
下一秒,他出现在内务部总长的身后,对他轻声耳语:“我是你的噩梦。”
那瘫在椅子上的寄生虫口中的尖叫还未喊出便被扭断了脖颈,他的尸体在椅子上一阵抽搐, 最终完全瘫软了下来。
“你未经调查便杀死了一名高阶领主,对方还是内务部总长,这是非常严重的事。”刺客庭的大导师看着他,冷静地说道。
“是的。”黑影答道。“我知道。”
法迪克斯凝视着他,声音里带上了些别的东西:“...是祂派你来的。”
“不,是我自愿来的。”黑影如此说道,随后,转头看向了另外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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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利曼站在自己的旗舰,马库拉格之耀上。他的身边还站着另外一个男人,对方同样高大,和他一样都是金发,两人同样有着近乎神性的英俊。看上去简直像是双胞胎。
唯一不同的是,那个男人并不像基利曼一样总是皱着眉。
“...他的工作完成的很快。”基利曼突然低声说道。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是何将他送来的.......”男人说。“所以,我相信他。”
“我没见过你们嘴里的何。”基利曼抬起头,看着这房间天花板上的那些壁画,有些不喜地眯了眯眼。“但我很期待和他见上一面,想必他一定是位品性高洁的人。”
史蒂夫·罗杰斯笑出了声:“这个嘛.......你本人可能并不会太喜欢他,他并不像我们这样古板。”
基利曼的嘴角同样露出一丝微笑:“你的描述让我想到我的一些兄弟。没关系,我们都在为着同一个理想而奋斗,性格上的小小差异算得了什么?”
“说起来.......你见过他吗?”
史蒂夫·罗杰斯知道他指的是谁,他点了点头,平静地说:“见过了。”
“你觉得,他怎么样?”
“和你不同,基利曼。我不是他的儿子,我是个半路出家的——用你们的话来说,一个原体。”史蒂夫这样说道。“所以,我对他的看法无足轻重。”
“不,你的看法很重要。”基利曼坚持道。
两人对视了一段时间,最终,史蒂夫说道:“一个不称职的父亲,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一个孤独的人。”
基利曼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了。
马库拉格之耀就在泰拉上方漂浮,他们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可以让他与他的子嗣进入泰拉,彻底清除掉那些在他沉睡的一万年间滋长的邪恶和阴暗,然后——发起这场远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