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这里甚至连灯都没有,与其说是休憩之所,倒不如说是一座牢房。
吉瓦多伦就身处牢房之中。
他紧闭着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在战斗结束后,他发现了一个让他难以接受的事实。
屠夫之钉远去了,可它造成的影响却没有那么容易就被消除。吉瓦多伦在战斗中完全无法遏制自己的狂怒,他时时刻刻都处于一种强烈的自毁倾向中,如若不是何慎言抽出手给他上了个魔法护盾,此时多半早就已经死了。
他完全摒弃了防御,只是一心挥舞着那把老旧的链锯剑,疯狂地朝着恶魔们进攻。他无视它们的利爪与武器,无视它们的力量和诡异的巫术。甚至就连从它们那堕落的唇舌之间吐出的毒液也被这个战士无视了。
他所渴求的.......仅仅只有死亡。
而这狂怒甚至在战斗结束后的现在也并未结束,早在他于通讯频道里说话时,吉瓦多伦就发现了这件事。他不间断地咬破自己的舌头,用犬齿摩擦伤口,鲜血和不间断的细小疼痛反倒令他稍微有些适应那种愤怒了。
吉瓦多伦现在只求一件事:清醒,然后为了帝国死去,以洗刷自己身上的耻辱。
他不能忘记自己还是战犬时的军团,和在那之后的军团.......以前浑浑噩噩的活着还好,现在脱离了屠夫之钉能够正常思考了,他反倒无法忍受了。
严丝合缝的墙壁上裂出一道缝隙,舰桥外的光芒透了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
安格朗看着他,突然伸出手将他从地面上拉了起来。
“你在战斗中的表现是什么情况?”
“原体,我.......”吉瓦多伦羞愧难当,说不出一句话。
安格朗没有轻易地放过他,他严厉地注视着吉瓦多伦:“你是个懦夫吗,吉瓦多伦?”
阿斯塔特猛地抬起头,双眸赤红:“不,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表现得毫不在乎,一心求死?”安格朗怒骂着他。“你的职责和服役还未结束!你还没有被从医学上宣布死亡,你依旧能够挥剑——告诉我,吉瓦多伦,你到底是不是一个懦夫?!”
“我不是!原体!”
“不,你是!”安格朗愤怒地看着他。“我看到的是一个躲在黑暗中自怨自艾的懦夫,一个甚至不敢扛起责任,只会逃跑的废物!”
他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房间:“死亡是祂的恩赐!只有在你完成了自己的职责后,你才能结束服役,吉瓦多伦!你的服役尚未结束,你的服役才刚刚开始!”
安格朗伸出手抓住他的肩膀:“看着我!”
“你的兄弟们被亚空间的恶魔腐蚀了,他们原本的高贵形态此时变得亵渎又低劣,意志也和野兽无异——你或许是他们中唯一清醒的那个,只有你能终结他们可悲的宿命,而你现在却只想着自己能否自私的去死?”
吉瓦多伦看着他,看着这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安格朗。他的脑后没有屠夫之钉的痕迹,但那充斥在他脸上的愤怒依旧货真价实。
吉瓦多伦沉默了,良久,他才颤抖着开口:“可是,我是个叛徒,原体。”
“你不是,吉瓦多伦。”安格朗松开手。
“吞世者吉瓦多伦已经死了,现在站立在这里的是吞世之勇第一连的连长——军团会复兴,我们会从灰烬中升起,过往的耻辱与背叛需要我们以鲜血偿还!以你的鲜血、以我的鲜血、以敌人的鲜血!”
安格朗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士兵,你的服役从现在开始。”
像是本能一般,吉瓦多伦双脚碰撞,身躯站的笔直。灰败的光从他的脸上远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新生般的诚挚表情——他坚定而沉稳地回答:“遵命,原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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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你们的谈话还算顺利?”
安格朗在甲板上撞见了法师,他开口的第一个问题就让原体的面子有些挂不住了。
“...你偷听了我们的谈话?”
“或许不能用偷听来形容,安格朗,你们俩的嗓门都挺大的,对于我这样的凡人来说,想不听见都很难。”何慎言一本正经地说。
安格朗决定略过这个话题,他从来不以口齿伶俐著称,干脆直接谈起了另一件事:“那些深红之刃战团的人怎么说?”
“我得再提醒你一次,我的朋友。”法师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他们是忠诚的,你的称呼是不是得变化一下?”
他含糊其辞的话让安格朗皱起眉头,原体尚未理清他那隐晦的暗示是什么意思,视野里就被一片白光充满了——一个背生双翼的灵魂站在他面前,正好奇地看着他。
“.......”
安格朗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看来我们的父亲说的是真的,原来真的有平行宇宙存在。”祂温和的微笑着,虚幻又真实的英俊脸庞上带着一种善意。
“你不能未经允许就把我拉进这种幻象里。”安格朗的语气很冷淡,考虑到在另外一个宇宙圣吉列斯对帝国做了什么,他的反应不足为奇。
偏见是人类最为根深蒂固的陋习之一——就算是在原体身上,也很难更改。这些超人拥有着帝皇赋予的伟力,比凡人强大,但却仍未超脱情感的桎梏。倒不如说,他们的情感最为强烈。
“我只是想和你谈谈,我注意到你对我的那些孩子有很深的偏见。一次谈话应该能够帮助我们解决这个小小的问题。”圣吉列斯依旧微笑着,没把安格朗冷淡的语气当一回事。
“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省省吧。在他们证明自己之前,我是不会——”
“——按照你的逻辑,我素未谋面的兄弟,你也得先证明自己,我才能信任你。”
圣吉列斯轻飘飘地用他的逻辑将他绕了进去,他眨了眨眼:“要知道,你在我熟知的历史里可是做了不少大事。”
“.......你不是死了吗?”安格朗再次扯开了话题。
圣吉列斯的笑容变得有些悲伤:“是的,我当然死了。圣吉列斯已然逝去,再也无法回来。但我还能有一点小小的精魄在亚空间里飘荡,就当是为帝国做一点最后的贡献吧。”
放屁。
‘一点小小的精魄’能把我拉近幻象?你这说谎不打草稿的谎言家.......安格朗瞥了他一眼,不耐烦地说:“说够了就让我回去,我没有时间和你耗。”
“先别急,我的兄弟。”
“我不是——你的——兄弟。”安格朗呲着牙,将声音拉得很长。
天使却无动于衷:“你无法更改这既定的事实,安格朗。不过,既然你不想听我这么叫你,那我也不会强迫你的耳朵。”
“听好了,安格朗。帝皇知道那位法师和你想要干什么,但他没法亲自前来或是联系你们。在这个宇宙内,我们的父亲有太多东西需要在乎了——那把椅子对他的折磨正在日渐加深,我很怀疑.......算了,当我没说。”
天使的声音变得虚幻了起来,安格朗感到一种推力,他被推出了那幻象之中,只剩下圣吉列斯的话还在他耳边回响:“切记,万事小心。”
安格朗低下头,张开自己的右手,那宽厚的手掌心里正躺着一根洁白的羽毛。
“那位大天使还真是慷慨.......”何慎言有些惊讶。
安格朗随手将羽毛扔给他,用脚指头想他都知道这东西肯定不是给自己的,而他也没有贪污这种卑劣的想法。
他只是问:“慷慨?”
“是啊。”
法师面带怜悯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手中那根闪烁着淡淡光芒的羽毛,语气轻柔:“对一群不知道自己身份的子嗣都能做到这种地步,或许我不该说他是慷慨。”
53.放水不是钓鱼(4K)
“祂赐我勇气,以杀戮人类之敌。”
一名星界军士兵一边祈祷,一边检查着手里的坎特拉尔式激光枪,这是卡迪安军团的标准制式武器。对轻甲目标或是人类正常体型的敌人来说,坎特拉尔是极其可靠的武器。然而对付大体型或是着甲的目标,激光枪就显得毫无用处了。
它缺乏传统动能武器带来的停止作用,没法迫使敌人停下脚步。而激光枪本身的火力也不足以让混沌阿斯塔特或是兽人们停下脚步, 好在,他们并不需要正面与混沌战帮作战。
这只是例行公事而已——帝国军务部有言,一个士兵应当每天检查三遍自己的武器。
他其实正站在一个炮孔前,面前摆放着一个黑色的圆柱,并不大,闪烁着荧光。士兵在过去的两小时内接受了全套的培训,已经能够正常的操控这门炮了。虽说他作为陆军,以前也没什么玩海军炮的机会, 但现在没什么人会在意这种区别。
他们只有三百七十五人,军衔最高的上尉现在还在医务室里接受飞船上的自动治疗。再者,谁会不喜欢大口径的火力武器呢?
头顶传来声响,一个机械的声音提示着他们:“敌方预计将在三分钟后进入射程,请炮手做好准备。”
士兵转过头,和自己左右的同伴们对视了一眼。他们一模一样的紫色瞳孔里此时闪烁着一样的神色。
“敌方将在两分钟后进入射程,请开始预热。”
按照两天前接受培训时所说的那样,士兵一丝不苟地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黑色圆柱上。他的视线在一阵模糊后来到了黑暗的宇宙中,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士兵能听到一个声音在自己的耳边催促着自己。
它在大喊大叫着:“发射!发射!撕碎他们!将他们打成渣!”
他知道,这是机魂的咆哮。
“还不是时候。”士兵在心里念道。“请稍作等待,机魂。”
那机魂发出一阵不满的噪音,但也没多说什么。士兵松了一口气,听见另外一个声音说:“准备发射——点火,开炮!”
士兵的手猛然握紧圆柱,手背上青筋暴起。机魂在他耳边疯狂地怒吼了起来,在他的视线里,画面正在不停地震动。三百七十五道蓝色的光束融为一体, 在宇宙间化作毁灭的弧光,只一击就将离他们非常之远的一艘船打的灰都不剩。
如若不是暂时和机魂融为了一体, 士兵甚至都没法看清那艘船。他感到由衷的快意,机魂像是满足了一般,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而后过了不到一分钟,它又开始尖叫起来:“更多!这还不够!他们全都得死!”
“请原谅,神圣的机魂,我们附近没有更多敌人了。”士兵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它,又得到一阵不满的噪音。随后,他松开手,退出了这种状态,额头已经全部是汗。
环顾四周,其他人也大多都是如此。他们此时就像是经历了一场严苛的训练似的,累的都没几个人想要说话了。
士兵咧嘴笑了起来,头顶又传来提示音:“做得好,士兵。你们今日成功消灭了十七艘敌方船只,祂会为你们感到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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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火力强的甚至都让我有点不安了。”
坐在主控室里,看着那艘风暴级的护卫舰甚至都没发现他们就被轻而易举地打成了灰,安格朗像是开玩笑似的来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鬼话?火力当然要越大越好。强就是好,多就是美。”
“好吧, 其实只是因为没能亲手撕碎他们的身体让我有些不爽而已。”
“你倒还算坦诚。”法师笑了起来。
“我们只有三百七十六名星界军,但却有一千五百门复合魔炮。其中一名由于给自己打了那见鬼的药剂,现在还躺在医务室里呢。该死的,我甚至不能让他直接好起来,否则他肯定会立刻回答士兵中去大肆宣扬我是个活圣人或之类的东西。”
“这难道不是好事吗?要我说,你比活圣人的等级还要高上不少。”
安格朗出乎意料的很是随和,甚至能够开这种比较亵渎的玩笑。在不处于作战状态下,他的幽默感还挺对何慎言胃口的。
“是啊,是好事。但对凡人们来说就不是了。”
安格朗皱起眉:“他们对于祂的信仰和阿斯塔特们一样坚定,实际上,这些士兵各个都是好样的。要我说,他们的意志力不必阿斯塔特差多少。”
“不,我不是在质疑他们对于帝皇的信仰是否虔诚,意志力是否坚定。”何慎言淡淡地说。“只是因为他们是凡人而已,就这么简单。”
安格朗沉默了。
他知道,法师并非是看不起凡人。他只是在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他们是凡人。
在战争之中,阿斯塔特们有超凡的力量和精心制作的动力甲,各式强大的武器。而凡人们有什么呢?
甲壳甲和激光枪吗?那些东西对于帝国的敌人来说作用接近于无,但这些勇敢的士兵依旧在数万年里前仆后继的踏上了前线,这也是安格朗对于凡人辅助军如此尊重的原因之一。他非常清楚,没有凡人们的牺牲,阿斯塔特什么也不是。
可是,话又说回来,有些东西是不能让凡人们知道的。
很残酷,但事情就是如此。不是不信任他们,也不是觉得他们不配知道真相。而是出于保护的角度.......想到这里,安格朗突然能够理解为何帝皇当初想要对全人类隐瞒亚空间的存在了。
这种复杂的心情让他叹了口气:“你将那根羽毛交给他们了?”
“那当然。”何慎言对他眨了眨眼。“说真的,安格朗。你当时不在现场真是你的损失,那位三连长的表情看上去几乎都快哭了。”
“收收你这见鬼的恶趣味吧。”
安格朗嫌恶地砸了咂舌:“为什么人活得越久就越没个正行?”
“你好像对我有些误解啊,而且好像在暗示其他人。不过呢,鄙人现在也才三十五岁。”
何慎言撑着自己的脸,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不谈这些了,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们大概得每天都保持这样的战斗烈度了。”
“好事,还是坏事?”
“杀得越多机魂就越开心,炮的火力也会更强。但总体来说,这其实不算是好事。”
何慎言说着模棱两可的话,皱起了眉。
他敲了敲自己面前的桌子,主控室的法阵上铭刻的符文立刻弹了起来,在空气中形成淡蓝色的光幕。
这场景不可避免地让安格朗多看了两眼——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特别的科技,嗯,就当是科技好了。
“你看。”
法师指着光幕,那上面浮现出了他们航行至今的路线,算得上是一份简陋的地图,但由于身处大裂隙附近的关系,地图早已失去了意义。
连物理定律都能被改写了,现实宇宙的稳定性早就是个笑话了。硬要说的话,这地方现在就是谁都能进、谁都能出的公交车。
法师接着说:“虽然地图已经没了作用,但我们航行的路线还是有点用的。每天保持这样的战斗烈度就说明我们始终都处于敌人的包围圈中,用不了多久,混沌叛徒就会意识到我们的存在。到时候就得真正打一场硬仗了。毕竟他们也不是蠢货。”
“那就打吧。”安格朗看着那光幕上呈现出的一条航线,眼中反射着光:“堕入混沌的叛徒,不堪一击的废物。”
“我很欣赏你对于他们的蔑视,战略上藐视敌人是应该的,但战术上必须要重视敌人。”
何慎言敲了敲桌子:“十八名阿斯塔特,一个原体,三百七十六名星界军,还有我这个孱弱的法师。如果他们集结舰队发起突袭,打到最后还是得进行跳帮战。”
“为什么?复合魔炮的火力难道不够.......我懂你的意思了。”安格朗突然止住自己的话,露出了一个有些危险的笑容。
何慎言也慢慢地笑了。
“比起一个完全没有弱点、甚至连面都见不到就会被轰成渣的对手,我们何不给他们留点幻想呢?每一次作战都是惨胜。那么,他们为了讨好他们的主子,势必会派更多的人来。这次不行就下一次,下一次不行就再来一次。”
“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我们每次都惨胜,他们也只能说我们运气好,但却不会认为我们是不可战胜的。相反,还会觉得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于是就会带更多人来。”
他熄灭光幕,拍着桌子站起身来:“.......你不觉得这样一点点玩弄他们,很有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