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利克托冷眼旁观着他们的战斗,通讯频道里不断传来那位斯莱连长的声音。他不理解为何这名禁军不让他们加入战斗,将那该死的叛徒干净利落的杀死。利克托从始至终都没有给出解释,只是让他们再等等。
旁人可以找出许多理由,只有利克托自己知道自己的想法——他只是在给予吉瓦多伦应有的尊重。
身为禁军的一员,这样类似的战斗他见过许多次。两军阵前,两名代表着对方阵营的战士会与对方进行一场死斗。在此过程中,不允许有任何打扰者。直到有一方死去。虽然在一万年后的今天,他猜得出这样的传统应该已经名存实亡。
但是......利克托愿意在某些程度上重现它。无关其他,只是单纯的意愿。
吉瓦多伦大口大口地喘息着,空气被他粗暴地吞咽进喉管,三颗肺不停地鼓起。混杂着战意的空气在他的肺部流通,连带着他自己的鲜血都染上了战斗的寒意。对他而言,战斗从来不意味着热血沸腾,而是充满着寒意。
这与他出身的星球不无关系。那个早已毁灭在一次混沌入侵的星球极其寒冷,他们惯于成群结队地狩猎,巨大的白狼或是巨熊都是他们狩猎的目标。寒冷是吉瓦多伦最为熟悉之物。
但这不意味着他不精通战斗——恰恰相反,他将战斗变成了某种艺术。布下陷阱,然后耐心地等待猎物上钩,如同一個老练的猎人。
在一次互相碰撞过后, 链锯剑与血子分开。吉瓦多伦谨慎地迈动步伐,在那颅骨王座下方与卡恩绕圈缓步,他在等一个机会。这机会出现在两分钟后,源于卡恩的一次喘息。
抓住机会。
一个刹那间,老旧的链锯剑再次出击,于仿佛变得粘稠的空气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击中了,终于。
千百次的尝试过后,这回馈的沉重手感没让吉瓦多伦有所欣喜。
还不是时候。
他紧跟着压上左手。疯狂旋转的锯齿带出碎肉与骨茬,这种残忍的武器忠实的执行了设计者的愿景。
卡恩痛苦地嚎叫起来,他的半个腹部被吉瓦多伦刨开了。如果他穿了盔甲,那么,这把链锯剑甚至根本就无法伤害到他的。但他没有,他自己将那盔甲撕了下来。
现在,他胸腹处本就严重的撕裂伤由于链锯剑而更上一层楼,但却远远不是结束。至少,卡恩不会让自己的疼痛就在此刻结束。对他来说,可以受伤,但必须有所还击。
卡恩的左手如同闪电一般探出,牢牢地抓住了吉瓦多伦的肩甲, 不让他逃脱。力道之大甚至令吉瓦多伦听见钢铁的哀鸣。与此同时,他右手的血子猛然挥下,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以伤换命。
他的骨头经过死难者鲜血们的淬炼早已变得无比坚韧,那把链锯剑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完全将他腰斩。而这段时间,已经足够卡恩用血子将吉瓦多伦完全劈开了。
斧刃下压,第一秒,血子斧刃上旋转的云母龙牙齿切开了那曾经属于普利亚德中士的动力甲厚重的左肩甲。钢铁之蛇战团的标志被切成两半。
第二秒,卡恩继续施加力量,他承受着吉瓦多伦给予自己的痛苦,同时向外施加着暴力。粘稠的可怕的鲜血不停地向外喷发,而他也同样渴望见到吉瓦多伦的鲜血喷涌而出。
可是,在第三秒,吉瓦多伦消失了。
卡恩瞪大眼睛,巨大的疼痛自腰间爬升。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疑叫。然而,吉瓦多伦没给他更多机会。
他已经用那把链锯剑彻底地将卡恩腰斩了,他平静的令卡恩觉得憎恨的声音在卡恩耳边响起:“你从前就喜欢使用这种冒险的战术,卡恩。”
躺在地面上,卡恩慢慢地抬起头,看着吉瓦多伦染血的脸,看着他依旧平静的眼睛,突然问道:“深坑?对吗?你和我在深坑里打过。”
“是的,许多次。”吉瓦多伦点点头。“看来你还记得我们彼此训练的日子。”
“不。”卡恩笑了。“我忘了,否则死的就会是你。我打的如何?”
“你指的是深坑还是这场?”
“由你来说吧。”
“都不怎么样,你就是个白痴,卡恩。”
卡恩很坦然地微笑着,坦然地接受了自己的失败,从喉咙里挤出他曾经拥有的爽朗笑声。
鲜血从唇齿间涌出,溢出嘴唇,从脸颊的侧面落下,像是血红的落石。粘稠的鲜血持续不断地涌出,吉瓦多伦毫无怜悯地看着他曾经的兄弟,如今的背叛者卡恩,一个以一己之力屠杀了难以计数的人类的叛徒。
像是在凝视着自己的某个可能性。
卡恩松开手,任由血子跌落在地。他艰难地尝试着喘息,但呼吸系统没有再回报他,那惨白的半截脊柱反倒随着他的呼吸在地面上小小拖行。
神经末梢传来疼痛,陪伴了他一辈子的屠夫之钉在这时倒是离他而去了。愤怒消逝,憎恨随之一同消散,他望着那半截照射进王座大厅的光芒。
吉瓦多伦听到卡恩几乎如同耳语的声音:“那些恶魔引擎......我没让他们过来,你知道原因吗?猜一猜,吉瓦多伦。”
吞世之勇的士官扭头看了眼被卡恩扔在一边的胸甲,上面的恐虐标记和颅骨依旧刺眼:“你这个时候良心发现了?混账东西。”
卡恩想要笑,但他的脸部肌肉已经开始逐渐不听使唤了。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表情他已经许久未曾做过的缘故:“不,因为我看见了他......是幻象吗?我不知道。”
血沫从他的嘴里涌出,一个阿斯塔特应有的生命力还在他体内沸腾:“但我想......既然他都能恢复成人类的模样,我也应该给我自己一个追随他的机会。你们就是我的机会——快杀了我吧,天杀的,吉瓦多伦,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好痛。”卡恩虚弱地说。
吉瓦多伦伸出右手,握紧卡恩赤膊的左手,一如他们一万年前的战斗胜利之时会做的那样。那时,安格朗尚未回归。军团仍为战犬,他们会在胜利后紧紧握手。
“他回来了,卡恩,安息吧,兄弟。”
背叛者的双眼逐渐失去了神采,他留下一句消逝在风中的呢喃:“为何......”
吉瓦多伦站起身,卡恩的王座倒转,一个双目紧闭的孩子从中升了起来。他很瘦弱,阿斯塔特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个孩子,只有吉瓦多伦平静地走了过去,将孩子抱起。随后对利克托点了点头。
“那么。”盾卫连长说。“任务到此结束,让我们清扫战场,准备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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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尉几乎是从英武之刃里滚出来的,他浑身滚烫,皮肤刺痛。高温蒸汽令他的背部遭受了烫伤,但他不是很在意——医疗舱里躺个半天也就没事了,小事一桩而已。
他喘息着站直身体,法阵中枢朝他射出一道蓝光,一道光幕在他头顶打开。
“杀敌数:七十五。”
上尉扯着嘴笑了起来,随着一声轻响,另外三名士兵也从英武之刃的驾驶舱内滚了出来。其中一个最为凄惨,半张脸都烧伤了。那家伙却也没怎么在乎,第一时间就跑到了上尉面前,盯着那光幕看个不停。
“别看了!蠢货,滚到医疗舱里去,你下次还想不想继续驾驶这宝贝了?”上尉毫不犹豫地往他屁股上来了一脚,让这个不知道痛的白痴赶紧去接受治疗。
他用颤抖的右手从自己的胸前的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皱巴巴的香烟,点燃过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数道蓝光闪过,许多台英武之刃机甲从中浮现,背后的散热口打开,高温蒸汽迅速被船体自带的过滤系统排掉了,冰冷的空气从他们脚下升起,进行着降温。
上尉带着笑意,看着他的士兵们回归。
主控室内。
“一个孩子?”安格朗难以置信地问,然后又重复了一遍。“一个孩子?天杀的,他拿一个孩子干什么?!”
何慎言耸了耸肩:“要不你自己去问问卡恩?”
安格朗阴着一张脸站起身,走出主控室。他必须去搞清楚,卡恩对这个孩子做了什么。
96.普洛达尔斯星系记事(七)
安格朗急匆匆地走出了房间,他会度过焦躁不安的十分钟,在这十分钟的步行之中,他会来到第二舰桥,并对法阵中枢提出要对那个孩子进行全面检查的要求。
他不知道的是,全面检查早在利克托带着阿斯塔特们回到复仇号上的那一刻便开始了。
何慎言金色的眼眸闪烁了一下,他微笑起来。那个孩子有着灵能潜质, 所以被卡恩挑了出来。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卡恩命人为他注入了一段记忆。
我们可以这么说,这孩子现在就是一封活体信件。
很大胆,也很心细。卡恩并不知道安格朗是否以人类形态回归,他只是瞥见了一些幻象。那封信只有安格朗才能打开,就算他失败,这个孩子被带走, 如果遇不见安格朗,那么他留下的信件可能再过一万年都不会有人知道。
毕竟,谁说得清这孩子能活多久呢?如果卡恩胜利,他恐怕会被卡恩亲手杀死。如果卡恩死去,杀死他的人也并非吉瓦多伦,那么,这个孩子恐怕也会被立即净化。如此之多的可能性,不太像是一个恐虐信徒想得出来的。
何慎言微微低下头,与他精神相连的法阵中枢立刻发来报告:“根据您的要求,其余六颗星球已经被我们捕获,未在其上检测到人类活动。”
“卡恩说的那些恶魔引擎呢?”
“一共二十台,位于普洛达尔斯二号。还有数十名混沌巫师正在其上待命,我们拦截了卡恩舰船发射出去的信号,他们尚未知晓卡恩已经死去。”
“还真是大手笔......二十台恶魔引擎,如果他当时和阿巴顿联起手来,说不定我们会遇到些麻烦。”
何慎言摆了摆手:“将除了二号的其他星球全都毁灭,封闭二号星球上的能量通道,封锁那些混沌巫师的施法能力。通知利克托,两個小时后,他们会再次出发。”
“已通知利克托盾卫连长。”法阵中枢嗡鸣着, 蓝光闪烁了一会儿。“利克托盾卫连长已收到,另外,检测到一艘身份标识为帝国方面的远行驳船正在靠近。”
“远行驳船?这是哪个不怕死的行商浪人做生意做到大裂隙附近来了?”
“是否进行通讯?”
何慎言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一个微笑:“不。我亲自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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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抵达普洛达尔斯星系,阿里安托修士,请您做好准备。”
机仆冰冷而机械的声音从它喉咙处的发声器传了出来,回荡在这艘驳船的走廊之间。阿里安托不动声色地点点头,他不想对机仆流露出厌恶的情绪。但无论过去多久,他都没法适应这些由死刑犯或濒死之人改造而来的半机械生物。
它们多数还残留着人类的外貌,‘残留’,仅此而已。
阿里安托咀嚼着这个冰冷的词汇,突然意识到,自己也只不过是一个过去的残留。他哑然失笑,机仆摇摇晃晃地远去了,它的支撑架显然出了些问题。就连阿里安托这样不怎么精通机械的人都看得出来。
可惜了,扎克利若是在这儿,应该会忍不住他的手,给这个机仆来上一些改造......
他开始畅想过去,直到塔格利安来到他身边。
“最后一个任务?”
“最后一个任务。”
阿里安托带上自己的头盔,在战场上遇见的那个死去机仆的颅骨被他挂在腰间的武装带上。塔格利安同样带上头盔, 他们在狭窄的走廊里穿行,很快便来到了机库。
远行驳船虽然挂着远行二字,但却绝对算不上是个旅行的好选择——更别提执行任务了。这艘船的机库甚至只勉强装得下一艘运输机,阿里安托二人不得不从狭窄的缝隙之间挤过去,金属墙壁与他们的动力甲互相摩擦碰撞,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对他们而言绝对是新奇的体验,阿斯塔特们还从未遭受过这种待遇。行走的间隙,阿里安托回头看了一眼塔格利安,隔着阴沉的目镜,他看不见塔格利安的眼睛。但他知道,这混蛋绝对在笑。
嘲笑他们彼此。
然后,一个男人的声音在这昏暗的机库内响起:“两位好啊。”
链锯剑立刻开始轰鸣,塔格利安转过身,和阿里安托背挨着背。爆弹枪在一声咔哒声后上膛,阿里安托眯着眼,目镜的搜索功能和他本身的肉眼不停地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回转,试图找到那个说话的陌生男人。
“不必试图使用武器,它们伤不了我。”
从黑暗中探出一只苍白的手,优雅地按在了阿里安托的链锯剑上。手指修长,轻巧地抚摸着链锯剑旋转的刀刃。火星四溅,阿里安托加大动力。但换来的是一声轻笑:“停下。”
于是,链锯剑真的停下了。
不是失去动力那么简单,阿里安托浑身发冷,他的独眼开始感到一阵刺痛。手中的链锯剑仿佛‘死去’了一般冰冷,那种寒意甚至透过他的臂甲一直传到右边的心脏。令他动弹不得。
一个男人从黑暗中走出——不对,不是走出。
是黑暗臣服在他脚下。
阴沉的、四散的黑暗如同有了自我意识一般,充满畏惧地跪在了男人脚下,逃开他即将前行的路,待他走过之后,又在他身后重新汇聚成瑟瑟发抖的一团。
“你——是——谁?”
阿里安托试图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被拉长了一倍不止。男人站在他们面前,四周的空间开始无限放大,无限拉长。直至变成一片纯白。这个一身黑袍的英俊男人就站在他们面前微笑着看着他们。
他很英俊,面色苍白。但这些肤浅的外貌因素都不是阿里安托如此关注他的原因之一。
阿斯塔特的牙齿开始打颤。
生理原因,他想。内心冰冷地思考着,是的,生理原因。我经过改造的身体在害怕他——为什么?
男人的眼眸是金色的,其中没什么感情,那微笑也虚假的令人觉得可怕。阿里安托感到浑身冰凉,仿佛就连呼吸都已粘滞。他尝试着深呼吸,就在三颗肺为他输送空气的那一瞬间,男人脸上的微笑消失了。
然后,他,不,他们。他们得以重新呼吸。阿里安托能听见塔格利安在大口喘息,还有他自己的喘息声。
“请原谅我的不请自来,也请原谅我的无礼。但我个人现在觉得比起言语来说,行动更加直接,也更加省时省力。”
自大的混蛋。阿里安托想。
男人看了他一眼,又笑了起来。这次却不是那虚伪的微笑了,而是真心实意的笑容:“你说得对,阿里安托修士,我的确是个自大的混蛋,这点毫无错误。我为你的观察力感到吃惊,极少有人能在第一面就看清我到底是什么人。”
读心。灵能者。
“你是谁?”阿里安托问。
“好问题,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
男人说着近似谜语的话:“这个问题可谓是人类历史上的终极哲思,有多少人都想知道这问题的答案啊?我,是,谁。舌头卷曲,上唇碰撞。三个简单的音节,却蕴含着宇宙间的哲理。”
他的微笑逐渐转变成情难自禁的大笑:“......以上这些,都是放屁。”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吧,何慎言,一个法师。”他转过头,阿里安托看到一片纯白的空间开始变得透明,然后听见身边的塔格利安变得粗重的呼吸。他知道,自己也是同样。
原因无他,那艘漂浮在宇宙中的船实在是太大了,大到已经无关任何其他东西,只需让人瞥上一眼,便会陷入深沉的恐惧之中。
“看见那艘船了吗?”何慎言优雅地问。“那是我的船,复仇号,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希望你们也能喜欢。”
复仇?向谁复仇?
“好问题,阿里安托修士。复仇号的名字得名于一个孩子和一个没有名字的灵能者,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至于现在......谈谈你们的任务,如何?”
“什么任务?”
“装傻充愣对我是行不通的,阿里安托修士。我知道你们的过去,也知道你们来此是为了什么。”
“既然你都知道。”阿里安托说。“那你为何还要问呢?”
“我说出来,和你们说出来,本质上是两件事。”
阿里安托沉默了一会,塔格利安在他身边举起了爆弹枪。枪口上抬,直直地指着何慎言,却只得到后者一个漫不经心的微笑。
“我们的任务是,调查普洛达尔斯星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