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哈!”
那东西发出一声大笑,以超凡脱俗的幽默感朝着克兰挤了挤眼睛,这个动作让他的右眼眶里掉出了一大堆恶臭的黄色脓液,只是还未落至地面生出腐坏便被一道突兀闪过的蓝色灵能消解了。
“啊,这可不好。”他有些可惜地看了看那灵能闪过的地方。“你不喜欢看见新生命的诞生,是不是?”
“如果诞生的新生命是正常的模样,我会很喜欢。”
“正常?什么是正常的?我想听听你对正常的定义。”
克兰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他,眼神之坚定像是要从他那张肿胀的死人面孔上发掘他的本质与真相似的。
那个东西喋喋不休地絮叨了起来,身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淡绿色的烟雾从他的口鼻中涌出,带着致命的瘟疫:“你不愿意说也没什么关系,我可以代你补充。”
他抬起右手,在空气中轻轻滑过,动作优雅——这个词语不该用在他身上,但是,的确很优雅。像是舞者,或等待用餐,饥肠辘辘却仍然保持礼仪的贵族。
“其实你清楚,我初次见面的朋友。在这个宇宙里,没什么东西是正常的。你所为之奋斗的帝国是一个庞大的压迫政体。从上至下,它压迫着所有人,不是么?”
“男女老少,士兵或平民,将军或妓女——他们都在被压迫,都在被某种东西束缚。尽管从本质上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可身份的差异带来的却是令人震惊的不平等哩。”
他咧嘴一笑:“下等人没有享有阳光的权利,吃死去同类尸体做成的淀粉苟活。上等人却能拥有比这好千百倍的生活,且能随意挥霍下等人的生命——这是一种多么可怕的疾病啊。”
带着憧憬,他竟然擦了擦眼泪:“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一种疾病,在宇宙里蔓延,难以计数的人被它感染,为它死去,且心甘情愿。你知道吗,我甚至觉得你们的帝皇才更应该被称作疾病之神。”
说完这句话后,他便做出了副侧耳倾听的姿态,过了好一会才恢复正常,对着仍然默不作声的克兰点了点头:“我父因为我的笑话很高兴,你觉得呢?你觉得,这是个笑话吗?”
“尝试激怒我是没有用处的。”
克兰仍然平静,甚至平静得有些过了头了,他甚至懒得和这个东西做什么口舌之争,只是干脆地抬起了手。
冰寒的气息于虚空中涌出,狂暴的力量甚至让他的目镜都被染成了那种死寂的颜色。四周的地面立刻开始结冰——不,不是结冰,而是从根本上开始被转化了。
金属、混凝土、木头以及死去的死亡守卫们......没有东西逃脱,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的区域都被彻底转化成了带着寂静死亡的寒冰。
那个诞生自尸体之上的大魔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甚至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立刻呼唤起了他神祇的名字。
“我父纳垢!”
他狂吼着祂的名,绿色而腐败的光辉在他的口鼻眼耳中亮起,几乎将他点燃成了一个火炬——一扇大门自他身后开启,这源自纳垢的力量于此地硬生生开启了一扇亚空间大门。
见到这一幕,克兰却停止了灵能的催动。
他本可以直接将这个新诞生的大魔扼杀在此处,让他没有机会逃回去,但他没有那么做,甚至还干脆地放缓了寒冰的转化速度,好让他逃回纳垢的花园里。
“我们还会再见的,我的朋友!或早或晚!”
在最后一刻,这个东西也不忘说出自己的名字:“记住我的名字!吾乃‘蛆化之蝶’涅鲁苟斯!”
克兰不动声色看着他离开,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然后在那扇大门关闭前的最后一刻往里面扔了一发灵能炸弹。这源自何慎言的技术危险至极,纳垢多灾多难的花园怕是又要迎来一场寒灾了。
而那个涅鲁苟斯多半会因为这件事受罚......根据他的计算,这应该能延缓他再次出现在物质领域的时间。
一甩披风,他便打算转身离开,却又在最后一刻改变了主意——这里怎么会有圣吉列斯的子嗣......?
感受着那群正以标准战术动作朝这里缓缓接近的阿斯塔特,克兰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没选择离开。
在那个巢都里发生的事有些太过复杂了,短短一个星期,他甚至进了一趟亚空间,现在是个和帝国方面接触的机会,他得借此确认一些事。
比如——不,应该不会。
克兰的眼神阴沉了一些,虽然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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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接到消息就火速赶回临时指挥部的伊齐基尔面上平静,实则心里已经波涛汹涌——搞什么?这种偏僻的地方有位原体?
当时得知这个消息时他差点奸奇PTSD复发,好在立马就想起那东西和它的大魔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所以自己的兄弟们不太可能被欺骗。更何况,他们的描述确有其事。
帝国的确有位新的原体‘一身黑甲,带着形似蝙蝠的头盔’,但这是机密中的机密,只有很少人才能知道这件事。他的兄弟们所用的描述除去这句话以外一个字都没提关于原体的事。
只有伊齐基尔知道真相。
风风火火进入临时指挥部,穿过长长的走廊,他终于在指挥室内见到了这位新原体。挥手示意其他兄弟出去,伊齐基尔选择了单独面对他。
他微微躬身,庄重而不失礼仪,且保留着作为圣吉列斯子嗣的优雅:“深红之刃战团第三连——”
“我知道你的名字,伊齐基尔连长。”
一个男人的声音在室内响起,平静得只能令人联想到寒冰:“你的名字已经在泰拉空间站上流传许久了,作为第二次泰拉保卫战的功臣之一......”
功臣?我?
伊齐基尔感到巨大的荒谬感和耻辱感——他自己清楚自己在战争里做了什么,第二次泰拉保卫战他什么都没做,功臣?这算哪门子功臣?那些死去的星界军士兵才是最应该被嘉奖的人!
“大人,我不是什么功臣......第二次泰拉保卫战我什么也没做。”
“军务部的官员们是这样讨论的,啊,还有国教的一些人。他们执拗的认为圣吉列斯的回归与你这位‘深红泪痕’脱不了关系。”
克兰转过头来,看着伊齐基尔面上那两道像血迹多过泪痕的暗红痕迹,微微点了点头:“我理解你的感觉,但这是政治上的互相博弈,最后也只会带来好处。”
“政治博弈?”
“是的,政治博弈......你多半很好奇政治上的事为何会与你扯上关系,其实很简单,伊齐基尔连长。圣吉列斯的回归让帝国上下都很高兴,但这不是件小事。实际上,他的回归牵扯到了许多人敏感的神经。”
克兰肃穆地说:“一万年,伊齐基尔连长,那是一万年的漫长时光。有太多事需要交涉,也有太多利益需要交换。比如你们的战团在新式装备配装上排队到第四十六名的事,这便是他的回归给你们带来的隐形好处。”
伊齐基尔的手正在微微颤抖,他还从未想过这方面的事。克兰的话就像是扯下了某种一直挂在他眼前的薄纱似的,令他感到一种复杂的苦涩。
而克兰看穿了这点。
他向前一步,朝伊齐基尔伸出右手,和他握了握手,语气平静,但却比之前多了些温和的安慰:“别想太多,官僚体系从古至今都是如此。继续作战便是,伊齐基尔连长,这便是你对他最好的回报......另外,我需要你向我报告一件事。”
他从腰带里掏出一块样式精美,有着双头鹰浮雕的银色三角徽记:“但不是以原体的身份向你发布这个命令,而是以——”
克兰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我暂时还没对这个组织命名,但我们做的事与审判庭差不了多少。总之,就是这样,伊齐基尔连长。”
“我明白了。”
伊齐基尔深呼吸了一下,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还请您问吧,我必定知无不言。”
(
50.帝皇之剑(一)
克兰的第一个问题让尹齐基尔感到一阵诧异——在他的设想当中,这位神秘的新原体多半会问一些他们在此地的作战计划,以及一些细枝末节。
审判庭的人通常都是这么干的,他们不会放过任何可疑的点,而且往往会从小见大,由细微处入手。
而克兰不同,他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在这儿呆了多久?”
“......三个星期,大人。”
“是受到请求支援信号前来的吗?”
“是的,大人。这颗星球的星球总督在被叛军们吊死之前用他的私人飞船向宇宙广播了一条求援信息,被我们的船接收到了。”
“叛军们叛乱的理由呢?”
这个问题让尹齐基尔顿了一会,他思考了三十秒左右才谨慎的回答。考虑到阿斯塔特们的反应力,这个时间已经算是相当漫长了。
“我不清楚,大人。实际上,我也不太在乎他们为何叛乱。”
他的回答中带着阿斯塔特们特有的漠视——不论你为何叛乱,也不管你是否心甘情愿,只要你参与了叛乱,成为了叛徒,你就必须死。
“是吗?或许你应该在意一下,尹齐基尔连长。”
克兰罕见地叹了口气。
“根据统计资料来看,有百分之四十的叛乱原因是活不下去。海军与陆军尚且如此,何况平民?不管你知不知晓这件事,尹齐基尔连长,大多数星球总督都可以被视作腐败无能的代名词。”
“然而,帝国还需要他们——因为比起腐败无能,帝国更不能接受的是不忠诚。”
他平静地讲述着近乎亵渎的话语,丝毫没把这个帝国内的某些潜规则放在眼里。恰恰相反,他正在将一些血淋淋的事实摆在台面上来。
“我说这些,不是因为我同情他们。实际上,在对待叛徒的态度上,我和你是一致的,尹齐基尔连长。只是我这个人天生就喜欢对多数问题追根究底,当我眼前出现一个问题时,我就只能去追寻它的答桉了。”
“这是我的天性......说的有些远了,让我们回到正题上来吧。”
“那艘坠毁的运输舰是我的杰作,在这颗星球的轨道上还有一个混沌战帮飞船的残骸,领导者是几个死亡守卫。然而,根据我的调查,凡人叛军们并没有和这群混沌叛徒有过任何形式的交流。”
尹齐基尔童孔一缩。
“是的,这就是问题所在,连长。”克兰缓缓说道。“我们生活在一个不能用常理揣摩的宇宙里,任何事都不可能是巧合,因此我想说......”
他抬起头,眼中溢散出冰蓝色的光辉,森森寒气自虚空中涌出。
恐怖的冰冷几乎让尹齐基尔的思绪都为之凝滞,在这时,他的眼眶却传来了发热之感,鲜血涌出,顺着那鲜红的泪痕笔直而下,灼烧着他的皮肤,也令他从那冰寒中回过了神。
发生了什么?
他还来不及问出口,便听见克兰吐出了最后几个字,带着骤然升起的狂怒,阴冷的像是死者的絮语:“——召集你的兄弟,尹齐基尔连长。我们的援军在路上被阻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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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到来的是疼痛。
一如既往。
科尔多斯想,没什么可稀奇的——他早已习惯,只是这次恐怕有些严重。他咳嗽一声,从地面上爬了起来,手里拿着把从中断成两截的链锯剑。
他可惜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武器,顺手将其扔在一边,拔出腰间的战斗匕首,深吸了一口气。
带着鲜血气息与某种诡异甜腻味道的空气从鼻腔涌入气管,再到他的肺部。科尔多斯昏沉的脑袋清醒了一些,他知道,这是那群投入了欢愉王子怀抱的叛徒特有的气息。
令人厌恶的气息。
在这甜腻到令人不适的麝香味里,科尔多斯,极限战士军团,帝皇之剑战团‘克罗诺斯’战术小队的士官握住了他的战斗匕首,义无反顾地冲入了前方的黑暗之中。
第一个遭遇的敌人是个盔甲与肉体几乎融合在一起的叛徒,他的右手是条粉紫色的触手,原本是手腕的地方延伸出了长长的柔软触须,却又闪着金属般的寒光。
这个叛徒的手里提着一位不幸的兄弟,此时正在被他侮辱,被精准挑出的声带无法发出声音,他只能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
他的两只手都消失不见了,此时正在潺潺流出鲜血,尽管如此,他却还是没放弃攻击的意图。那个叛徒却为此感到了相当程度的愉悦,他用那恶心的声音说着源源不绝的亵渎之语,让科尔多斯怒火中烧。
握紧匕首,他勐地冲出黑暗——这熟悉走廊的两端此时布满鲜血,就连舷窗上都是如此,冰冷的白炽灯光在头顶一闪一闪。那个叛徒听见了他的脚步声,用快得令人吃惊的速度勐然回头。
右手的触手在此时绷紧了,化作一把锋利的、带着肉质柔软的军刀,朝着科尔多斯的喉咙捅来。
然而,他犯了个错误。
那个被他提在左手上的可怜战士突兀地摇摆起了自己的身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就是这么一刹那的功夫,这个叛徒便失去了平衡。一个失去了声带与双手的残疾亲自为自己复了仇。
叛徒倒在地上,和科尔多斯一起。他从那死去叛徒的身上爬起,抽出战斗匕首,毫不犹豫地进行着补刀,直到那杂种的整张脸与喉咙都变成了一团烂肉后,他才来到那个兄弟的身边。
“......多尔斯,是我。”
科尔多斯悲哀地看着他——多尔斯与他一起受训,一起进入以失踪一连长名字命名的克罗诺斯战术小队,他们不是亲兄弟,但在这数百年的奋战里,他们之间的关系早已超越了凡人能想象的极限。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为对方去死,只为了取得胜利。
濒死的多尔斯瞪着他棕色的眼睛看着科尔多斯,他无法再说话了,只能发出断断续续的气声。尽管如此,科尔多斯却还是能明白他想说些什么。
“我知道。”他低声说道。“我会为你多杀几个的,为了帝皇,兄弟。”
多尔斯睁着眼,没了呼吸。
51.帝皇之剑(二)
“我已经找到了使神性远离你的方法。”
“从那个树人手里得到的?”
“你怎么知道?”
何慎言笑了笑:“我知道很多事——啊,他的名声在白塔内还算不错,是个讲诚信的人......所以,你付出了什么呢?”
帝皇脸色如常:“和你的生命比起来,那是个不值一提的代价。”
“我其实不太希望你们执着于拯救我。”法师耸了耸肩,表现得满不在乎。“我在心理上出了些问题,我的朋友,自毁倾向已经完全掌控了我。”
“就一个想要自杀的人来说,你的语言表达能力真是清晰的令人不可思议。”
“因为我足够不在乎。”
何慎言露齿一笑:“只要足够不在乎,你就能将很多事从不可能化作可能。想要自杀这件事已经没办法伤害到我了,我只是对这种情绪感到诧异——说实话,我自己都有些不太敢相信这件事。”
帝皇定定地看着他年轻的朋友,这个来自其他宇宙,一直在忙于拯救他人的法师在此刻看上去是如此脆弱。
他站在繁星之下,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毫无笑意。
“......虚无主义。”
良久帝皇低声说道:“你认为这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我理解这种感受。”
“怎么?伟大的帝皇曾经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在古老的2k年代——是的,我有过这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