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酒也没得喝,人也见不着——还把我的十三连带走了!全父啊!你干脆杀了我得了!」他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同时猛地抬起头,做出一副无语凝噎问苍天的模样。「说真的,您干脆一巴掌拍死我算了!」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金色的光辉逐渐消弭,金发男人沉默地捂住自己的后脑勺,看着那个突兀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老人,眨了眨眼。
老人穿着件简易的长袍,露出枯槁的双手与臂膀。他的一支眼带着眼罩,须发皆白,看上去老的令人吃惊。可他的独眼里却有着无穷无尽的智慧闪耀。
「全父......」
黎曼·鲁斯低下他高傲的头颅,对自己的父亲致意。
「你的十三连已经回归了太空野狼,他们两百人好得很。至少比跟着你的时候强——一万年没吃什么正经东西,是不是很馋?」老人微笑着问。
「您觉得呢?」鲁斯咕哝着说。「我上次喝酒还是三千一百年前,那酒还是给凡人们喝的,落在我嘴里只能勉强喝个味......您又有什么事?等等——我怎么感觉您......」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个老人,再说话时声音都颤抖了:「您,您好了?!」
老人朝他眨眨眼,没说话,但已经给出了回答。
鲁斯倒吸一口凉气,第一反应并不是喜悦,而是痛惜的大喊:「我找了那见鬼的生命之树一万年——!全父,我要求补偿!」
「好啊,你想要什么补偿?」老人笑眯眯地问。
「一桶酒?」鲁斯试探着问,而且很快就得寸进尺了。「不,不,十桶最好的酒,足够让我醉的一塌糊涂的那种......我还要一顿大餐,行不行?」
「行,要不要我再给你找几个喝酒的对象?」老人的笑容愈发灿烂。「你想和谁一起喝酒?」
「莱昂!」鲁斯毫不犹豫地回答。「他肯定老想我了,您说呢?」
「......鲁斯,我的儿子,这么说可能会让你有点伤心。但莱昂可能并不如你想的那么喜欢你。」老人委婉地说。「我喜欢你乐天的性格,但是——」
「——嗨,您就别做出一副很了解我们直接关系的模样了。」
黎曼·鲁斯大大咧咧地拍着自己的胸甲,大声地打断了他的父亲:「不知道还真以为您很了解呢!莱昂和我绝对是铁哥们,我们俩什么关系?我们俩都打过多少次架了!关系能不好吗?」
老人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他都不知道是该先告诉鲁斯,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芬里斯蛮子似的打过架就是一辈子的好兄弟,还是告诉鲁斯,他对鲁斯的话非常不满意。
「......莱昂现
在还在亚空间内,我暂时还没找到他的踪迹。所以,你得换个人。」
「还没找到?不是我说,您的进度是不是有点慢啊?」
在这只有他们二人的废墟里,鲁斯放肆的嘲笑着他的父亲,看似没大没小,但这其实恰好正是关系亲近的证明。
他咧着嘴,笑得十分愉快:「我真想知道他看见您的时候是什么表情,那模样肯定很好笑。」
老人叹息一声,给自己也搬来一块石头,坐在了鲁斯旁边。瘦小的身体与高大的巨人似乎不成比例,却出乎意料的给了人一种和谐之感。从一旁看去,竟然像是他在为鲁斯遮挡风雨一般。
「我的进度的确有些慢,到现在为止,也只不过找回了荷鲁斯而已......」他说这话时特地看了一眼鲁斯的表情,后者不出意料的露出了一副复杂的表情。
那表情硬要说的话就像是「真的吗?我很高兴,但我又很想狠狠地揍他一顿,我该不该高兴?」,老人露出一抹微笑,继续为鲁斯讲述帝国的变化。
「我结识了一位珍贵的朋友,他为帝国带来了新的生机,拯救了我,也拯救了我们的梦想。至少帝国不必再化作一个以愚昧与谎言治理所有人的烂摊子了,我们的未来有了希望......你干嘛用那副表情看着我?」
鲁斯挠了挠自己的脸,从喉咙里发出了几声咕哝:「呃......父亲,这人听上去怎么像是已经死了似的?您不会让他也牺牲了吧?」
帝皇就算脾气再好,现在也忍不住了。
他抬起手便是一巴掌打在鲁斯的后脑勺上,怒气冲冲地揪着他的头发用芬里斯方言开始破口大骂:「你想气死你爹是不是?说话没个把门,你爹在你心里就是这种人?你别想喝酒了!吃的也没了!」
「别啊!」黎曼·鲁斯能屈能伸,立马道歉。「我错了!您怎么可能让他牺牲呢?他现在一定活得好好的,每天都有二十四个漂亮美女伺候——啊!您又打***什么?」
如果说帝皇之前是生气,那他现在已经进入了第二阶段,他面色阴沉地看着自己这个不着调的儿子,也不打他了,只是双手抱胸冷冷地盯着对方,然后缓缓叫出了他的全名:「黎曼·鲁斯......」
鲁斯一个激灵,再也不敢抖任何机灵了。
他低眉搭眼地应了一声,语气之谄媚足以让太空野狼们一边被他殴打一边嘲笑他十个千年:「哎......怎么了,全父?」
帝皇又看了他好一会,最终还是没舍得对这个干了许多脏活且任劳任怨的儿子发火,只是叹了口气,提起了另外一个话题:「你有没有觉得我有些变化?」
鲁斯定定地看着他的父亲,有那么一阵子没说话。呼啸的寒风吹拂而过他们的身体,但大部分都被帝皇挡了下来。狼王的眼神此时前所未有的柔和,他解下自己的斗篷,为他的父亲披上,语气轻柔地开口了。
「您变了。」他说。「不再那么像个冰冷的机械了,至少愿意对我开的这些烂玩笑有所回应了,我很惊讶,父亲,我真的很惊讶。如果您能早点这样,就更好了。」
帝皇默然无语,而鲁斯还在继续。
「一直以来,我都对您交给我的任务没有任何异议,我知晓我不善思考,因此为何不将思考交给更为擅长的人来做呢?但我忘了,您也会出错,而您犯错的后果比一个孩子犯错的后果要严重无数倍。」
「我早该知道您当时的情况不对——洛嘉曾与我们探讨过他的理论,他的口才让其他兄弟都在那场辩论中落了下风,他们无法反驳他关于您就是神明的那套理论,但我能,只是我当时没说。」
狼王露齿一笑:「如果您不是神,那您就从来没骗过我们任何人。而您到底
是不是这件事,其实也根本就由您自己说了算,我说得对吗?」
+你说得对,但事实其实并不如此,我的儿子+
帝皇没有说话,声音却传入了鲁斯的脑海。他的表情十分悲伤,眼中几乎有泪光闪耀,甚至还抓紧了鲁斯的斗篷,看上去与普通的老人没有丝毫不同。
悲伤包裹了他。
+我体内有着一份神性,它起初并不大,质量却十分惊人,我的人性一直在与它搏斗,但却很少占据上风+
+这也是为何我对待你们的态度有所不同,我无法决定我的性格,因为我并不清楚我的神性与人性何时才会占据主导地位。对你,我温和而宽容,但对安格朗与洛嘉,我便是个十足的混蛋+
+人们以为我无所不能,他们错了,我甚至无法决定自己到底应该以何种面貌示人,就算是对我最亲密的儿子们,我也无法做到以真实的面孔和你们对话+
「父亲.....」
鲁斯张开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帝皇却摇了摇头。
他再次开口,声音嘶哑而干涩,像是卡住一万年的机械再度运转:「好在我仍有挽回错误的机会......第二次机会比任何事都要宝贵的多,世界上本没有后悔药,鲁斯......」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形就在金色的光辉中逐渐消散了,独独留下那斗篷还在石块上随风摆荡。鲁斯沉默地将斗篷系在自己身后,耳边传来了他父亲的最后一句话。
「我会带你去你兄弟身边,他们需要你。」
「好的,父亲。」
狼王温顺的回答,一如一万年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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晃了晃脑袋,鲁斯从地板上站了起来。
他有些感叹,全父虽然说不再像以前似的专职做个没有感情的谜语人,但这份说传送就传送你的决断力却一点都没退步,而且手段好像还更加粗暴了一些。
他感觉自己像是胃部被人狠揍了一拳似的,内脏都移位了。也不知道帝皇是不是在报复他......算了,鲁斯也懒得想这些东西。
抹了抹嘴,他扶住银色的墙壁,手却突兀地陷了进去——那看似没有威胁的整洁墙壁此时已经吞噬了他的大半只左手,淹没手肘,动弹不得。就连他的力量都没法挣脱。
鲁斯挑起眉毛,吹了声口哨,然后便大笑起来:「有点意思,这是我哪个兄弟的造物?难不成是费鲁斯?」
抬起头,他对着面前空荡的走廊大喊起来:「喂!费鲁斯!你在吗?你活了?!」
「......鲁斯?」
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鲁斯艰难地转动着脖子,想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在叫他的名字。但人类的脖子可做不到扭动三百六十度,他最终也只能窥见一抹金发。
「哈!不会是你吧,莱昂?我就知道老头在骗我——呃!小鸟?!」
他像是被人扼住了咽喉似的看着走到他面前的圣吉列斯,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好脾气的天使并没在乎他那个「小鸟」的外号,只是柔和的笑了笑:「纹阵,解除束缚吧,这位是我的兄弟。」
「你在跟谁说话?噢!见鬼,这东西还真自己松开了?」
鲁斯露出个狡诈的眼神,走到圣吉列斯身边,先是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嘿嘿笑着用手肘捅了捅圣吉列斯:「这飞船上是不是有个憎恶智能?这样吧,兄弟,你给我弄桶酒来,我就不把这事儿告诉咱爹,你说怎么样?」
「......鲁斯,为何你总能在这种地方开点奇怪的玩笑?」
「那自然是因为
我的幽默感不同常人。」
圣吉列斯无奈地摇了摇头:「是父亲将你送过来的?看看你的样子,天呐......你跑到哪里去了?也在亚空间里吗?」
他那柔和且同情的眼神差点让狼王炸了毛,后者倒吸一口凉气,拉开好几步距离才接着说话:「全父的头发在上啊!别那么跟我说话,圣吉列斯!你搞的我浑身鸡皮疙瘩......」
「让你冷静冷静倒也是好事,至少别老想着喝酒。」大天使无情地对他点点头。「跟我来吧,希望那两人看见你的时候,你们都能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嗯?还有两位兄弟在这地方?」狼王高兴地咧着嘴。「都是谁啊?里头有莱昂吗?对了,父亲跟我说他把荷鲁斯找回来了,他不会在这儿吧?」
大天使回过头来,眼神怜悯地看着他:「不,是福格瑞姆与来自另外一个宇宙,从没被打过屠夫之钉的安格朗。」
鲁斯脸上的微笑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龇牙咧嘴的表情:「你不会是在和我开玩笑吧,圣吉列斯?」
75.原体会谈(3k完)
安格朗坐在椅子上里,与福格瑞姆两人大眼瞪小眼。
平心而论,两人的关系其实已经有所改善了。
至少不再像最开始时的那样彼此谁也瞧不上谁,那些时候,福格瑞姆觉得安格朗就是个没打钉子,说话更加毒辣的白痴。而安格朗则觉得这个背叛过一次的福格瑞姆和他认识的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完全没得比。
但是,时间会让一些东西显露。两人都能看清对方身上珍贵的品质,尤其是在经历了几场战争后,他们就看得更清楚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能完全友好的相处,兄友弟恭是不可能的。
至少现在不可能。
「哼。」
一声轻哼出现在安静的会议室内,自打圣吉列斯说自己得去处理一下「纹阵的过热状况」后,这是打破二人沉默的第一个声响。它并不如何友好,但至少开了个好头。
安格朗咧起嘴:「你哼什么?」
「关你什么事?」
「噢。」
安格朗左右看看,然后摊开手,耸了耸肩:「目前为止,我是这儿的唯一一个活人。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关我事的,来吧,福根,你哼什么呢?」
凤凰皱起眉:「你就是不知道什么叫沉默是金,对不对?」
「我记得是你先开始打破沉默的......你倒打一耙的功力有待提高啊,福根。」
「哈,不错。」福格瑞姆冷笑着说。「你这个莽夫竟然也会使用成语和典故了,你的智力竟然有所进化。」
「彼此彼此。」安格朗露出个恶意满满的微笑。「要不要我把你儿子索尔·塔维茨叫过来听听你的这些话?他应该会对他父亲的真实面目有新的认知。」
福格瑞姆的眼角猛地一抽,他深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说出了一句差点让安格朗跳起来向他挥拳的话:「至少我还有儿子。」
安格朗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表情阴沉,但最终也没动手。他只是指着福格瑞姆,用手指点了他好几下才缓缓开口:「你等着......福根,你等着。」
凤凰露出个胜利者的微笑,自得自满地站起身,走到舷窗前看风景去了。
没过一会,他听见了会议室大门被打开的声音,于是头也不回的问:「纹阵过热处理完了?我真不懂,圣吉列斯,这点事你也要自己去处理......嗯?」
他说着话,却察觉到了某些不对。于是福格瑞姆转过头去,看见的人却不是圣吉列斯,而是一个披着皮毛斗篷,站着那儿就仿佛带来寒冬与烈酒的金发巨人。
此人咧着嘴,几乎可称狂笑着看着他与安格朗,然后猛地一拍桌子:「啊哈!全父在上!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竟然将两个叛徒送到了我脸上!」
「鲁斯?!」
福格瑞姆失声叫道,然后立刻抬起手,阻止鲁斯想要拔剑的动作:「等等——!兄弟,停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比起他的冷静,安格朗就要暴躁得多。
红砂之主猛地站起身,漆黑的阴影从他的影子里跃出,攀附而上他的身体。那身狰狞的动力甲便再度出现,血气缠绕其上,高温的蒸汽从盔甲背部的缝隙中喷出,扭曲了空气,也让室温上升到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冷静,安格朗!让我来和他解释!」福格瑞姆还在做着努力,急的就差跳到两人中间让他们别动手了。「你也是,鲁斯!他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安格朗!」
「是吗?我看他挺像的,嘿嘿......盔甲不错啊,老兄。」鲁斯眉头一挑,笑得十分狂野。「你用你子嗣的命向那东西换来的吧?」
完了。
福格瑞姆痛苦地闭上眼——这句话说出
来,今天势必要见血了。
鲁斯不清楚情况,但安格朗肯定不会允许这种污蔑在他耳朵里出现。在另一个宇宙里,吞世者们可是阿斯塔特的模范......安格朗也从没杀过他们中任何一个人,或是用屠夫之钉将他们腐化成怪物。
出乎他意料的是,想象中的怒吼与刀剑相交声却并未出现,只有一声闷响。再次睁开眼,鲁斯已经嘴角带血地坐在了地上,而安格朗不知何时已经解除了动力甲的穿戴,正蹲在地上盯着鲁斯。
「让我给你把话说清楚,野狼。」他平静地说。「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人,你也最好别对我说这种话,明白吗?我能感知到你的情绪,想试探我们,是吗?呵......」
说到这儿,红砂之主不屑地一笑,轻声说道:「你知道吗,黎曼·鲁斯?在我的世界里,你才是背叛者,你和你的狼崽子们手上都沾满了无辜者的鲜血。所以你没有资格怀疑我,我才是那个应该怀疑你的人!」
狼王看了他好一会,豪爽地一笑。随后便伸出手,安格朗瞥了他一眼,冷哼一声,但还是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此时,大天使才从门外进来,表情复杂,他进门的第一件事就是道歉。
「实在抱歉——!」
他抿着嘴,满脸愧疚:「我怎么说鲁斯都不信,他一定要自己试试真假......我实在没办法!」
「噢,别那么沮丧嘛,小鸟。」嘴边还有血的鲁斯说话却一点都不客气,他依然欠揍的微笑着。「至少结果是好的,不是吗?哈!还有这种事?来自另外一个宇宙的安格朗?」
扭过头,他看了安格朗好几秒,后者也毫不畏惧地与之对视——最终,他再度大笑起来:「不错,不错!比那个白痴好多了!」
「你也比我认识的那个白痴要好一些,但程度有限。」安格朗面无表情地回答。
看到他们这样,圣吉列斯也松了口气,他由衷地微笑起来:「误会解开就好......下次可别这么干了,鲁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