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拿刀划墙纸
很快,他就到了走廊尽头的那间房间。门外站着一个姜饼人,他有着一个长长的鼻子,穿着警服,手里还拿着一根电棍——但诡异的是,他脚上踩的是一双黑色的恨天高,还穿着渔网袜。
“我看看...嗯,奎泽尔医生,没错。好,进去吧,记住了啊,只有三十分钟!”它凑近仔细看了看法师胸前的工作牌,随后打开了门,让他进去了。
屋子里面很是昏暗,摆放很简单,一张桌子,两把椅子,没了。桌子的上方有一盏摇摇晃晃的灯,正散发着昏暗的黄色光芒。
法师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他凝视着对面的黑暗,嘴边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微笑。
一个女人从黑暗中探出头,她化着妆,将脸弄成了惨白色,烟熏妆与刻意涂得非常鲜艳的嘴唇让这张美丽的脸多出了一些冲突的魅力。
她像是个疯子似的,满头金发肆意披散。看见何慎言,她做了个鬼脸,随后又躲回了黑暗之中。
法师伸手拿过头顶的灯,照亮了女人所做的位置。她穿着一身束缚服,是很常见的那种双手被捆在宽大衣袖内的类型,两条大腿就从衣服下端穿了出来,没穿鞋,脚指头在椅子上一扭一扭的。
“你好。”何慎言轻声说道。
女人不答,又做了个鬼脸。她看上去不是很想说话。
“能请你先离开一会儿吗?我要和哈琳·奎泽尔谈话。”法师摘下他的胸牌,放在桌上,依旧轻声细语着。
女人说话了,她的声音意外的好听,非常轻柔且清脆:“她不在这儿,你来错地方了。”
“是吗?那我应该去哪儿找她?”
“我也不知道,但肯定不是这里!”这句话似乎又触碰到了她的某个开关,女人大笑起来。何慎言凝视着她惨白的面容,和那明明是在笑却显得毫无感情的双眼。
他说道:“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因为她需要我。”女人答道。
“谁?”
“哈琳·奎泽尔。你不是要找她吗?”
“她为什么需要你?”
“嗯...让我想想。”女人皱起眉,她开始回想。
何慎言就像是真的进入了心理医生的状态,他耐心地看着女人,不发一言等待着她开口。随着女人的思考,四周的环境也开始逐渐变化。最开始是墙壁,它们在一阵不安中开始颤抖、震荡。随后是天花板上的灯,它在啪的一声后碎掉了,室内再度陷入黑暗。
亮起时,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何慎言依旧穿着那件白大褂,他站在这间狭小的屋子中,四周的景象已经从昏暗无光的询问室变为了一间三居室。
一个男人背对着他坐在一把绿色的脏兮兮扶手椅上,手里拿着啤酒喝着。他一口接一口的灌下啤酒,电视上播放着午夜时分电视台的特殊节目,火辣的画面却没能让他感受到一些刺激。
男人不满意地站起身,他砸吧砸吧嘴,扔下手里的啤酒瓶。砰的一声巨响在夜晚分外刺耳,他穿着拖鞋走到冰箱门口,想要再拿出一瓶啤酒来喝。但里面已经空掉了。
这个发现让男人的面容变得扭曲起来,他向屋子里走去,一脚踹开一扇房门,里面传来尖叫和哭喊声。过了一会,他拖着一个被殴打到奄奄一息的女人的头发走了出来。
她痛苦的挣扎着,想要让男人放开她。但得到只不过是更用力的一拳,男人狠狠地一拳打在她的脸上,将女人的鼻子打出了血。面对这样的情景,他醉醺醺的脸上却开心地笑了起来。满口黄牙间滴落口水,他兴奋地解下自己的皮带,一下一下抽着女人。
她越痛苦,他越兴奋。到最后,只剩下女人有气无力的声音,她被打到活像一块烂肉似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男人喘着粗气,跌倒在地,随后趴在了女人身上。
何慎言看着他,移开了目光,他知道,这一切都只是过去的影像...但依旧忍不住为此感到愤怒。
他走进房间。
被子被人扯到了地上。一个小女孩抱着怀里的枕头,惊恐地缩在房间肮脏的角落里。外面传来女人的哭泣声与尖叫声,还有男人的大笑声与他怒骂女人的声音。这一切都让她更加害怕起来。
就在这时,一双苍白的手臂从墙壁后伸了出来。
之前在询问室见过的那个女人从墙壁里走了出来,她温柔地抱起女孩,给她唱起了一首摇篮曲。门外传来的声音没能盖过她的歌声,女孩渐渐睡着了,她看着法师,轻声说道:“你觉得她为什么需要我?”
法师不答,画面再度变换。
31.小丑的理论
“...最重要的是,要对患者抱有同理心。他们与我们一样,都是正常人。只不过有着些许不同而已,我很反对将他们叫做疯子,他们只是病了。而我们是医生。”
讲台上,老师正在侃侃而谈。
何慎言出现在一间教室之中,他放眼望去,这里的座位满满当当,都坐满了人。但除了一个女孩以外,所有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那个金发的女孩坐在教室的一角,她穿着宽大而不合身的衣服,一身的黑色,就连那金发都被她塞进了帽子里。她像是想要从这世界上消失一样,努力地不让自己引起任何注意。
她正在写笔记。
速度很快,老师说的每一句话都被她记了下来。
画面再度变化。
她毕业了,抱着自己的东西走出学校,站在大街上很是迷惘。待在家中,一通电话改变了她的命运。那是来自学校的一通就业通知,她的成绩太优异,因此被推荐到了阿卡姆疯人院进行实习。工资不菲,对于她来说,也没有其他选择。
因此,年仅二十二岁便完成博士学位的哈琳·奎泽尔进入了阿卡姆疯人院,担任这里的心理医生。
何慎言看见她穿着一身白大褂在阿卡姆昏暗的走廊上穿行,那些被关押在牢房里的犯人看见她经过都会刻意地吹起口哨,甚至说些下流恶心的话。警卫非但不阻止,还与他们一起对哈琳投以那种恶心的目光。
她只得抱紧怀中的资料,越走越快,一直走到走廊最里端,推开门。一个绿色头发,皮肤苍白的男人坐在黑暗中,凝视着她。
只第一眼,便让她的心脏砰砰直跳起来。
他的瞳孔只是一个小点,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虚无。他平静地坐在那里,即使哈琳已经拉开椅子坐在了他对面也显得无动于衷。哈琳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所谓的心理学技巧全无用处,只能从他的表情看出,他现在在思考一些东西。
他明明是在看着哈琳,但女孩心中有种直觉,他不是在看自己,而是在看着其他的东西——某种危险、致命却又显得充满吸引力的东西。
“你好...呃,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哈琳·奎泽尔。小丑...先生?你在听吗?”哈琳咽了口口水,紧张不安地问道。
男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要问你一点问题,你可以选择回答。如果感到不适就马上告诉我,好吗?”她努力地按照规章制度告知他那些事项。男人却突然微笑起来。
他的脸很恐怖,哈琳这时才发现,他不是化妆才脸色苍白。而是仿佛天生如此一般,那惨白的颜色仿佛能吸收四周所有的光线似的,他抹了一把自己绿色的头发,哈哈大笑起来。
“不适?什么是不适,医生,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彬彬有礼地问道,声音并不像哈琳想的那样疯狂,而是在优雅与尖叫中择中选择了一个度,听上去既像是垂死之人的喧闹,又像是某个诗人在你耳边低语。
“如果我的问题让你感到...被冒犯,或者你不想回答,你就可以告诉我。”她换了种说法,这反而让男人笑得更加开心了起来。
“你真是个幽默的姑娘,不是吗?医生,你看,我呢,是这儿最危险的罪犯。结果你却跑来跟我说,如果我感到被冒犯可以告诉你!哈!”他发出一声尖利的大笑。
“把我关进来的那个蝙蝠可是恨不得把我揍死呢,我在病床上躺了四个月才恢复过来。你看!”他指着自己的右脸颊,那儿有一块是凹陷下去的。
他说道:“这是他给我的礼物,多好的人啊,不是吗?我挨了一拳,掉了三颗牙。真是个强壮的男人,啊哈哈哈哈哈...”他捂着脸,再次低沉地笑了起来。
不知为何,哈琳也跟随他一起笑了起来。
男人突然放下手,笑容消失了,他再次变成面无表情的模样:“让我们开始吧,医生。”
哈琳有些不适应他转变的如此之快,但她还是强迫自己适应着医生的身份。她问道:“你最近有感到强烈的伤害他人的意愿吗?”
男人直勾勾地盯着她:“你指的是哪一种?”
不等哈琳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医生,我每天、每时每刻、每分每秒,哪怕是现在正在和你说话的现在...都会想要伤害他人。但问题是,你怎么界定是哪一种呢?”
“你看,伤害他人有多种方式。比如我想伤害门口那位警官,我就会给我在外面的马仔们一个信息。让他们绑了他的家人,再绑了他。然后将他的家人在他面前杀死。但这样做有何乐趣呢?”
哈琳并未被他描述的可怕景象震慑,她冷静地问道:“乐趣?你指的是你能从伤害他人中得到乐趣吗?”
男人耐心地说:“不不不,我的好医生。你误会我了,小丑叔叔可不是那么浅薄的人。伤害他人有什么意思?伤害世界才有意思!是的,我大可以做下一百件骇人听闻的可怖案件,我能让哥谭的上空永远笼罩着一团阴云,但那不是我的最终目的...”
他举起右手,竖起两根手指:“人们通常会认为,伤害有两种形式。身体,精神。”
“但我认为,还有第三种形式。”他竖起第三根手指。
“身体上受到伤害,你会流血、会骨折。你会一直疼痛。精神上受到伤害,你会一蹶不振、靠着药物度过每一个糟糕的夜晚。但在此之外还有第三种形式...”
他指着自己的脸,疯狂地大笑起来:“看着我!医生!看看我,我就是第三种形式!”
“我一直都在流血、受伤。但我同时也一直受到精神上的打击!双倍的快乐,医生,这就是第三种形式。一个人类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极限的!但是——我!”
他的笑容突兀地消失了,再次变得面无表情:“我可以将它们释放出去。”
32.对话框与低语声
“你确定你真的想要和我一样吗?”
小丑手中举着一个电击器,他问道。
哈琳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她疯狂地点着脑袋。
见状,小丑模仿着舞台上旁白那洪亮的声音说道:“好!女士们先生们!全新的哈琳·奎泽尔即将到来!我将她称之为——哈莉·奎因!敬请期待!”
说完,他便启动了手中特意解除了高压限制的电击器,将其按在了哈琳的身上。
疼痛。
最先到来的是疼痛,哈莉瞪大了眼睛,电击会让人感到难以抑制的痛苦。这是公认的事实之一,而现在,她正在经历的是一场自愿的电刑,而且不像那些找刺激的人,她没准备任何安全措施。这也就意味着,死了就真的死了。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疼痛开始逐渐转变为一些其他的东西。小丑开始在她的耳边低语:“是的,哈莉。感受痛苦,那是我们的基石之一......”
哈莉到底有没有变得和他一样,何慎言无从得知。但哈莉脑子里呈现出的那些景象可就是另外一件事情了。
她在极端的痛苦,即身体与心灵的双重煎熬中,通过电刑将它们释放了出去。可她没有像小丑想的那样,领悟到他哲学的终极论点:每个人都会有糟糕的一天。
相反,她看见了数不清的爱。这些爱布满了她的世界。
在身体中肆虐,将她电的抽搐的电流逐渐化作了纯粹的爱意。她眼中看见的世界也开始发生了极大的变化,小丑的脸庞逐渐变化,变成了由糖果组成的巨大布丁。这些都是她童年时梦寐以求的美味,可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小心翼翼地瞒着她的父亲给她买一颗小布丁吃了。
世界开始变得五彩斑斓,她的瞳孔放大又缩小。小丑停下电击,他仔细观察着脸上带着痴傻笑容的女孩,拍了拍手里的电击器,咕哝道:“嗯?怎么回事...都最大功率了,这傻子怎么还没死?”
“算了。”他耸耸肩,脸上又带起疯狂的微笑,将电击器扔到一边,自己走出了房间。
留下哈莉一个人在疼痛中无限回味着她刚刚看到的情况,那个世界如此虚幻,却又如此美好。良久,她爬了起来。捡起了被小丑扔掉的电击器。
她打开开关,压在了自己的身上。她要再看一次那世界,用以逃脱这个冰冷且对她充满恶意的地方。即使死亡也在所不惜。
何慎言站在一旁,他全程沉默着看完了这女孩一步步成为哈莉·奎因的全过程。逃避是人们的第一选择,在面对危险与痛苦时,很少有人会直面它们。
这是我们基因中的选择,面对危险不知道逃跑的人早已被历史中那些危险的野兽淘汰了,就像害怕蛇的人一样,他们的祖先肯定被蛇咬过。这恐惧甚至穿过了无数的岁月,来到了后代身上。
但哈莉身上的情况却没那么简单。
她先是逃避——通过自己的努力离开了她长大的哥谭街区,这是其一。不再回去祭拜自己的父母,这是其二。最重要的是,她抛弃了自己原本的名字。
但她也反抗过,虽然选择的是通过伤害自己的凡是。法师没有兴趣了解她眼中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子的,但他对那个对话框非常感兴趣。
在他来到布鲁斯的办公室时,他就发现哈莉一直在和自己内心的某个声音说话。他知道哈莉从前是干什么的,实际上,如果她当时还在阿卡姆,法师倒也不介意顺手杀了她。但她不在,而且现在看上去也像是要改过自新的模样。
何慎言索性就带着好奇,听了一下她的内心。
她的心中有着千百万个不同的声音正在说话,低语。他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各不相同。法师甚至发现他们说的都是不同的话,但哈莉一直在和一个名为对话框的东西说话。
当法师到来后,对话框对哈莉说道:“我认识他。”
“是吗?他是谁啊?”
“一个法师,他在好多不同的世界都旅行过。没想到居然来到了你的世界...噢,那些是未来发生的事。我好像说漏嘴了。忘了我刚刚说的那些吧。”
“没事,对话框,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嘿,你说,如果我和他要个巨大的粉红色玩具熊,他会答应吗?我很早以前就想要一个了!”
对话框沉吟了一会,说道:“根据他的性格来判断,他会答应的。他的名声其实还不错。你可以试试,当然,我不保证他会不会用法术把你变成一张椅子之类的东西。”
“什么?你刚刚不是说他是个好人吗?”
“哈莉,我根本就没说过这句话,更何况,我又没亲眼见过他。我只是看过他的一些经历片段而已。好人与坏人的定义我们曾经讨论过许多次了,三言两语是说不清一个人的。”
“那他叫什么?”
“何慎言。”
“好拗口的名字。”
“少来这套,你不是早就学会了吗?”
“是啊,但这不妨碍我觉得拗口。就像我明明知道你的存在很可疑,但是依旧可以和你做朋友一样。”
“......你太天真了,小女孩。”对话框无奈地说。
时间缓缓推进,来到哈莉自杀的那一刻。自她杀死自己后,对话框就消失了。但那些数不尽的声音却还在她的心中不断回响,法师仔细地听了听。他能分辨出来的语句不多。比如
“孩子,当你出生的那天,洛丹伦的森林中悄声回荡着你的名字:‘阿尔萨斯......‘”
“我受到了召唤,我必须回应,一如既往......”
“为了帝皇!”
“火已渐熄,然位不见王影......”
“我想我在害怕,修女。”
“我曾触摸过星辰,曾见证过数千个太阳的光芒,而如今,我被这优雅蒙蔽了双眼,所以我的目标,怎可能...不黑暗?”
这些话语中往往都带着些许信念,又或者是沉重的故事。何慎言必须承认,他不仅仅是因为那个知道他过往与未来的对话框才来到哈莉的意识空间内的,更因为这些声音的确吸引住了他的注意力。
但现在...他看着那个躺在手术台上抽搐不止的哈莉,决定是时候终止这场闹剧了。
33.诸界之音
回到现实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