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究竟是想见到梅的尸体,还是不想见到梅的尸体呢?
但理性又是什么东西?
从这个角度上来说,他注定要失望了——等他踉跄地冲进指挥部的废墟中时,只看见了苏一个人。
无论是梅还是普罗米修斯,都不见了。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哭还是笑。
不见毕竟意味着无尽的可能性,尽管凯文也清楚,在这种情况下,不见与死亡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看着沦为废墟的指挥所,这一切是谁造成的呢?
“嗬……嗬……嗬嗬嗬……”
凯文一边哭一边笑着,身体慢慢滑到了地上,连苏站到他身边都没发觉。
这算什么事啊……
这算什么事啊!
他是为了让她能活下去而打出的那一击,他押上了自己的全部,做好了牺牲的决意。
但他活下来了,但梅不见了——拜他为了她打出的那一击所赐。
“凯文……”
苏喊了喊他的名字,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他左思右想,这个时候他也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
他只是,将一个终端塞到了凯文手里。
“这是……”
“我在一个魂钢盒子里找到的,应该是梅留给你的。”
“嗬……”
凯文咬着嘴唇,接过了梅留下的终端,按下唯一的按钮,很快就有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十七号?这样就好了吗?”
“嗯,博士,请你快一点,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呼……凯文,当你听到这段录音的时候,我大概已经不在了。但是,请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呵呵,我也留了一些东西给你嘛……作为,在未来跨越终焉的希望,接下来的话,可一定要好好听哦!”
凯文没有再继续听下去。
没必要听下去了,凯文心想。
他关掉了终端,在苏惊讶的目光中重新站了起来。
他还有五万年的时间,足够他将这段录音反反复复听无数遍了。
…………
“唔……啊……哈……喝!累死咱了!维尔薇姐也跑的太远了,咱足足绕了半个月球呢!”
帕朵步履蹒跚地将维尔薇的“尸体”拖了过来,与其余十一具环成一圈排好。她拍了拍手,习惯性地看了一眼米凯尔,而后神情复杂地偏过了头。
在这一圈尸体的正中,米凯尔浑身赤裸地躺在地上,不,准确来说,是被一根红色的双叉长枪钉在了地上。
他的双眼无神地望着星空中毫无生机的地球,仔细看的话,能看到这颗正在逐渐恢复蔚蓝色的星球上的潮起潮落,甚至能想象得出那飘渺又虚幻的浪潮声。
他忽然觉得,自己与曾经的米凯尔也没什么两样——
时间不断轮回、倒流、逆转,是否就能弥补曾经犯下的错误呢?
将一个人杀死,再把他的时间倒流回到杀死前的状态,也就是俗称的死而复生,究竟算不算杀死过这个人呢?
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米凯尔的胸膛缓缓起伏着,对胸口处的伤势视若无睹。
帕朵站在原地,她的工作已经全部做完了,一时间清闲下来,反倒不知道做什么好,只能呆呆地看看米凯尔,又看看周围千篇一律的原野和废墟。
忽然,她觉得脚边传来细碎的声响,低头一看,是梅比乌斯坐起了上半身。
她初时意识还有些模糊,似乎陷入了时间逆流导致的悖论之中走不出来。
她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焦黑色的大地,而帕朵站在她身边,大气也不敢喘,动也不敢动。
米凯尔当然也注意到了她的动静,但是他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直到过去了很久,或许是几天、也可能是几年、几十年。
直到时间这一概念在一成不变的空间下逐渐模糊起来,梅比乌斯才终于回忆起了一切。她瞳孔也逐渐从红色的十字星变回了原样,这意味着她完全摆脱了时间的影响。
而后,她的视线向下偏了偏,很难不注意到米凯尔的身影。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以一种木然的姿态爬到米凯尔身边,一把抽出插在他胸口的长枪,而后缓缓坐到了米凯尔身上,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
咸涩的眼泪滴落到米凯尔的唇边,他的瞳孔颤了颤,而后缓缓抬起右手,轻轻放在了梅比乌斯的脸颊上。
第333章 间章 此生太长
“啪嗒、啪嗒、啪嗒……”
镶满了钻石与紫金的游戏手柄有一搭没一搭地轻敲在男人的右腿上,或许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
他左手撑在垫了天鹅绒的椅子上,手指支着脸颊,金发碧眼点缀下的白皙脸庞,如果不是下颌的轮廓太过方正了些,很容易让人将其看作一个女性。
唔?女性?
奥托·阿波卡利斯忽然笑了起来,那强自压抑着的笑容中满是自嘲与癫狂。
在很久很久以前,不,似乎也没有那么久。
在那个他时常回忆,却又不想回忆、不敢回忆的年代中,他曾经在家族里不受欢迎的最重要因素之一,便是因为他容貌秀丽如女孩儿,小时候又体弱多病,给人的感觉又是一副软弱无能的模样。
但……真的是如此吗?
阿波卡利斯家族的人,无论是男是女,无论原本是什么模样,只要在这个家族中浸润个十年、不,只要五年,就必然面目全非,成为一个阴鸷、残忍、无情的怪物。
做不到这一点的,呵呵……
再说,软弱无能又怎么样,最后,活到现在的阿波卡利斯,还不是他么?
尼可拉斯、丽萨、马塞尔、法彼安……他甚至已经忘了他们的墓在哪里,也已经至少四百年没有去看过他们了。
过去的人就应该留在过去,没必要给现在的他添堵,除了……
“呼……”
奥托·阿波卡利斯长舒了一口气。
这就是他为什么不愿也不敢去回忆那个年代的原因。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在无心的情况下向他提起那个时代,他每次都能端着一脸假笑,以优雅又真诚的笑容将他们搪塞过去。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喜欢去回忆那个时代。
“啪嗒!”
奥托捏了捏游戏手柄,抬眼看了下从窗帘缝隙间渗进来的阳光,估摸了一下时间,觉得离预定好的工作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他坐直了身体,看了眼电脑屏幕上自己排名第一的游戏积分,一时间又觉得索然无味了起来。
可如今正是清闲的时间,不打打游戏,还能做什么呢?
自讨没趣地加班?好像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加班。
可如果说要继续打游戏的话,倒也没什么兴致了。
这或许就是那位老朋友曾和他说过的,“长生并不是一种幸福,相反,它是一种拖累”的意思吧。
大部分事情都经历过了,大部分情感都体验过了,对于这个世界的期待感早就消磨殆尽,长久的过去成为了甩不脱的包袱,尚未能迎接的未来也在他手中逐渐定型,没什么不确定性可言。如果不是为了那个唯一的目标,他很可能现在就给自己一……哈,也对,如果不是为了她,他绝没有理由活到五百年后。
至于说出去走走?或许是个好主意,即使他熬过了五百年的岁月,却依然没有机会走遍这个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不,金钱且不说,他的时间是完全足够的。尤其是到了这个时候,他在天命中的权威早已容不得半点动摇,与逆熵的矛盾当然存在,冲突也时有发生,但毕竟不像几十年前在纽约那次了。
自从十几年前在西伯利亚被迫联手之后,两个组织看似势同水火,但美洲的逆熵总部对天命的态度倒也没有那么尖锐了。如今反倒是有些不自量力的执行官喜欢挑衅天命。
而就以一个执行官能调动的资源,顶多引起些不痛不痒的冲突,那都是些只需要派出B级女武神处理的小问题罢了。
当然,除了逆熵之外,天命并不是没有其它的对手。太虚门虽然数百年来从未有向神州之外扩张势力的打算,但是他的那位老朋友在逆熵与天命之间始终保持着中立的态度,也不允许二者的势力过多地向神州渗透,多少有些不近人情了。
也对,她的立场,或许更倾向于世界蛇。但是也说不定,毕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五百年前打出最后一击的人,就是她啊……
算了,想这些也没用。
总之,他的时间是足够的,他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出去走走,去建立自己与这个世界更多的联系。
他只是……不愿意这么做罢了。
他只是在害怕而已。
作为一个本应该在五百年前就被历史的尘埃所埋葬的人,他的灵魂、他的欲望、他绝大多数的感情,都停留在了五百年前。他其实并不是很适应现在的生活。
视线从电脑屏幕上一扫而过,投向桌边卡莲的手办……
是的,他很享受现代的生活,更高的科技,更多的乐趣。但享受并不意味着适应,并不意味着快乐。
想要适应崭新的生活,就必须要对过去的自己有一个处理。
或许是切割,或许是接受。
做不到这些的人,就只能停留在过去,无法自拔。
但与过去的自己切割,或者接受过去的自己,从而走向未来,融入未来,这真的困难吗?
当然困难,但并不是做不到。
可能需要花一些时间,可能需要忍受一些阵痛,可能需要短暂或永久地失去些什么,但是并不是做不到。
他只是不想做、不愿做、不敢做罢了。
因为一旦他选择迈向未来,就一定要放弃他五百年来唯一的真愿,或许对于他本人来说,这样的选择会让他更轻松一些,但他知道,这不是他想要的。
那唯一的真愿,是他可以抛弃一切只为获得的唯一,又怎么能为了他奥托·阿波卡利斯自己……呵,接受未来,走向未来,多么好听的言语,但也只不过能让他收获片刻的轻松。
这个世界上,他唯一恐惧的东西就是死亡,而唯一能给予他永恒的安宁与轻松的,也是死亡。准确来说,是为了达成那唯一的真愿而迎来的死亡。
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私呢……啊对对对,他奥托·阿波卡利斯,不就是一个自私到无可救药,只为了拯救一个她自己或许都不接受这样的拯救的人吗?
“所以,我的老朋友,我有时候还真羡慕你啊……”
他的目光从卡莲的手办上移开,落到了一处早已泛黄,但又保存地相当精致的相片上。
相片中有四道人影,他和另一个男人站在两边,而她与那位“老朋友”站在中间。
她手中抓着一张样貌夸张的半脸面具,身上披着脏兮兮的斗篷,嘴角却挂着胜利者一般骄傲的笑容。
奥托盯着她的笑脸看了一会儿,终于把视线放到了那位眉眼抑郁,神色复杂的老朋友身上,又很快滑到了“他”身上。
“啧!”
不,应该说是“祂”才对。
奥托放下游戏手柄,将双手平摊在桌上,似乎捧着什么。下一刻,一阵光芒闪过,一个金色正方体出现在他手中。
奥托漫无目的地把玩着这个毫无可玩性的正方体,就好像是在玩一颗魔方。
于是,五百年前发生过的一切记忆不由分说地涌出,奥托皱了皱眉,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羽渡尘……”
不行,他越想越羡慕了。
羽渡尘第一额定功率的副作用,对于很多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灾难。但对于一个拥有无法割舍的沉重过去的人来说,反而是使她能够轻装走向未来、接受未来的助力。
这恐怕就是神州人所说的,“因祸得福”吧?
奥托一个人枯坐了许久,直到窗帘缝隙渗进来的光线都改变了方向,甚至连颜色都改变了,他才按了按桌上的红铃。
几乎是在铃声响起的同时,房间内的窗帘向着两边打开,露出半悬于血红色云海中的夕阳。
在他身后,门也被轻轻打开,一个娇小的身影走了进来,将一个高脚杯放在他手边,而后轻手轻脚地倒上小半杯红酒。
“主教大人,今日的事务琥珀都帮您处理完毕了,记录也全部上传到终端,您需要检查一下吗?”
奥托并未回话,而是用手掌托起高脚杯,将殷红的液体对向夕阳,眯着眼直视那折射而来的光线。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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