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完全一致,因为他从未忘却、也从不能忘却。
那是他最接近神明的一次,可是他终究没能将其跨越。
不过,说起米凯尔……
凯文睁开眼,转过身,在他背后,他们曾经与米凯尔大战打出的盆地与五万年前别无二致,唯一有一点不同——
在盆地的正中,多了一个长二十多千米的十字形凹槽,只有这样大的尺寸,才能容纳得下极度缩小后的石像。
是的,相比于五万年前视月球为鸡卵的大小,如今这座石像的尺寸,确实是被极度“缩小”过。
他的双手腕部被巨大的石钉钉住,头部像是被枕起,又像是对方正在平放的十字架上低头与他对视。
“米凯尔……”
石像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裂痕,尤其是胸口处,那已不是裂纹,更像是长枪刺入后留下的伤口,在这些裂纹的断口处散发着蓝紫色的微光,异常诡异,这就是五千年前凯文再次踏上月球时,见到的米凯尔的模样。
在他们进入休眠舱后,终焉确实轮回了地球的时间,这毫无疑问,但米凯尔为何会变成如今这副石像,他死了吗?是谁击杀的?谁又能杀死他?
石像胸口处的“伤口”,粗看像是一个大洞,但细看之下,又好像是两个洞连在了一起,这也与米凯尔身边那把直到最后也没怎么用过的双叉长枪对应上了。
这一切似乎都在告诉凯文,米凯尔、曾经降临过的终焉,或许已经死了。
死因未知,倒更像是自舛。
但凯文无论如何不能接受这种结果——他直到现在也没想好,如果有再面对米凯尔的机会的话,自己究竟应该采取怎样的态度,又或者,下一次再见米凯尔,便是在圣痕计划的终点?
但不管怎样,凯文知道自己最不想要什么——他不想失去再见米凯尔的可能。
无论是作为曾经的战友,抑或是作为……背叛者。
因为他一定要再与米凯尔相遇,而后,无论是用言语还是用拳头,都要让米凯尔把一切交待清楚。
“凯文,你现在可能需要回地球一趟。”
苏的通讯忽然在耳边响起,凯文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
“发生什么事了吗?二十四个小时应该还没到吧?”
凯文再次转过身,眺望着早已是一片废墟的“指挥部”,仿佛在与人对视。
“发生了一些……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的事,可能需要你提前回来处理。”
“你不是劝我,尽量少插手人类之间的事么?”
凯文挑了挑眉,如果不是苏的劝阻,他早在一千年前就开始执行圣痕计划了。
两人那段时间差点儿闹到拔刀相向的地步,如果不是乐土中的梅及时调解,或许……
但不管怎么说,两人之间的裂痕已经生出,这裂痕与他们的友情无关,这裂痕自然也不会为他们的友情所弥补,因为这是两人对方法上的态度的本质不同而造成的。
正如曾经的那句话——如果将圣痕计划交到苏手中,那就默认是放弃了这一计划被执行的可能性。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依旧想要跨越崩坏,两人的矛盾就是不可避免的。
只不过,人类文明目前甚至连自称“幼年期”的资格都没有,凯文如今冷静下来之后,也觉得一千年前自己确实有些操之过急了。
但不论怎样,再过五百年呢?按照当今人类文明发展的速度,再过五百年左右的时间,文明强度也该达到律者出现的阈值了,到了那个时候,圣痕计划不执行也得执行。
别看苏口口声声“给现在的人类更多时间”,看似只是反对他提前执行圣痕计划而已,但真到了那一步,以凯文对苏的了解,他大概还是会继续反对圣痕计划。
对此,凯文心知肚明。
对此,凯文早有准备。
或许……他不得不对自己的这位好友,也是唯一陪伴自己走到这个时代的战友动手。
不过,至少不是现在。
所以,这就奇了怪了。
苏坚持的理念,一直是给人类自己发展的时间,减少他们这些“先行者”对人类文明的影响。如今居然请求他提前回地球,处理人类自己的问题了?
“苏,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有帝王级以上的崩坏兽出现了?”
“那倒不是。”
苏很快否认,但这反而让凯文更加迷惑了——不是崩坏,那就是人类自己的事啊。
“天命……也就是你和他的后代与现文明人类交汇而出的产物,他们为了抵消黑死病带来的负面影响,正在准备……东征。”
“东征?那又怎样?你不是想要让他们自己发展么?”
“如果他们知道些分寸的话,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是他们东征的目标是……神州。”
“神州?”
凯文抿了抿嘴,大致知道苏的担忧在何处了。
所谓“知道些分寸”这种话,凯文直接忽略了,苏或许是想要借此表达什么,但凯文没心思和他猜谜语。
重点在于……神州。
科研人员出身的梅,在安排计划之时,也安排得相当有“实验性”。
四个计划之中,恒沙计划与方舟计划的意义其实并不大。起码凯文自己是这么认为的,一个是观测虚数之树上其余的世界,试图从中找到对抗崩坏的正确道路,一个是携带人类拥有过的一切的证据,在宇宙中寻找新的家园,但这和地球有什么关系呢?
所以,凯文最关注的,无非是被称为“最坏的”圣痕计划,和“最好的”火种计划。
一个是最理性的计划,一个是最感性的计划。
不难看出,梅在这两个计划上刻意留存了对比性。
相对应得,这两个计划的执行区域,在梅的设定中,也进行了刻意的区分——
圣痕虽然早已被散布到全人类的基因序列当中,但圣痕计划应该主要在原欧洲分部大致地区执行。
而相对应的,火种计划将着重在亚洲东部地区执行。
但问题在于,在仅有苏和凯文两人,且苏已经被恒沙计划束缚,无法脱身的情况下,火种计划就连最基本的执行者都没有。
不过,苏也不是不能兼任,因为凯文翻过火种计划的相关资料,这根本就是一个……没有任何介绍,没有任何计划书的计划。
火种计划这四个字的背后,是一片空白,以至于凯文最初甚至觉得,是不是梅在上传资料的时候系统出现了什么错误,以至于遗失了有关火种计划的全部资料?
不过,不可能,就如他手中的圣痕计划,早已经历了无数次改版,每一版计划书做好后都要上传系统备份,但……火种计划……是真的什么都没有。
但这些都不是火种计划至今都没有执行的原因。
原因其实只有一个——四千五百年前,凯文和苏前往申州东部,进行火种计划执行的可能性分析时发现,在他们到来之前,就有一个化名“赤鸢”之人在此散布下文明的火种。
他们也不是没有尝试过联系对方,但数次前往“赤鸢”所在的太虚山都无功而返,甚至最后一次还差点儿被困在了太虚山周围的幻阵中。
那可是差点儿让苏这个精神感知类融合战士都翻车的幻阵,由此,“赤鸢”的身份几乎不用怀疑了,必然是英桀中的一位。
考虑到“赤鸢”以女性身份示人,精神感知类的阿波尼亚和黛丝多比娅、持有第八神之键的华都是怀疑对象。并且,考虑到米凯尔的权能,他自然也在受怀疑之列。
虽然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余英桀的陨落都是凯文和苏亲眼见证的,但终焉的权柄是时间,米凯尔的想法又让人捉摸不透,甚至分不清立场,所以……也不好说了。
“所以,苏,你想接入天命和神州的明帝国之间的战争?”
“凯文,我是觉得,这一次或许是我们与‘赤鸢’接触的最好机会。不可否认,东方的明帝国十分强大,正常作战,以天命现在的状态绝无胜算。但据我所知,天命借着治疗黑死病的机会,研发了不少崩坏能武器,神州的赤鸢可不会传播这些东西。”
“所以,一旦天命在战场上使用崩坏能武器,神州的军队支撑不住,会向赤鸢求援?”
“也或许赤鸢本就在关注着这场战争,如果一切仅停留在人类本身的冲突内,那她就不会干预。但若是牵扯到崩坏……她就不能坐视不理。如果她真的是英桀中的某一位的话,我相信她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苏的话让凯文再次沉默了一会儿,以他对苏的了解,他知道他还少说了一个理由——
他,苏,好歹也是一个医生,好歹也曾经有过悬壶济世的梦想,面对即将爆发的战争,面对即将出现的大规模流血、伤患,他又岂能无动于衷呢?
只不过……
“苏,再给我两个小时,好吗?”
“凯文,你……”
凯文很少哀求别人,尤其是面对苏,但此刻他不得不如此。
他要在这里待上一整天,这是数万年来养成的习惯,只是因为她的一句话——
“凯文,最后的最后,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对于掌握时空权能的终焉而言,祂的每一击都会在本征世界剥离下无数个世界泡,从概率学的角度来说,其中某个世界泡里有我的存在,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真的……呵呵,你会听到这段录音,本就说明了一切,不是么?
“总之,假如这一切真的发生,你可以在以后每一年的这一天到月球上来,世界泡的那个我会记得这些,她会在每年的这一天站到指挥部的门口,这样,我们也是在……对望吧?
“这样……我们就不算,彻底分开了吧?”
凯文深吸了一口气,将目光投向指挥部坍塌后的废墟,废墟正对着他的方向有一条断桥,那是唯一可以站人的地方。
凯文望着空空如也的断桥,正如之前数万个日夜以来一样。
第335章 遭遇战
奥托·阿波卡利斯是在一阵低沉又纷扰的嘈杂声中醒来的。走出帐篷,接过侍从捧来的洗脸水,简单洗了把脸。
见没人注意,他双手捂着脸轻轻哈了口气,一股猪鬃一样的臭味泛了上来,熏得他直皱眉头。
松开手也没用,这样的臭味儿在整个军营中亦不过占了极小一部分。
奥托冷眼看向早起懒散的兵士们,这些人多是各个城市或者乡村中的地痞无赖所组成的雇佣兵,根本不会注意什么卫生。
打满补丁的盔甲部件扔得到处都是,匆匆套上的武装衣皱巴巴的不说,上面还满是灰色与焦黄色的污渍,还有营帐口晾着的发黑潮湿的裹脚布、还有各种骡马屙出的屎,在这一切所散发的混合臭味面前,一夜积累下的口气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还少不了无处不在的血腥气,那是昨晚战斗留下的痕迹。
“真恶心,也不知道这些士兵是怎么做到的?卡莲她们应该不会这样吧?”
一边走到角落里刷着牙,奥托一边腹诽道。
他当然不喜欢这样的肮脏,但他将这一抹厌恶掩饰得极好。作为阿波卡利斯家的少爷,他本就与这些军士格格不入,之前一路上他时不时找机会洗澡的行为,甚至都让这些人给他打上了“软弱无能”的标签。
不过……说实话,他也有些无语——这些人为何会把“软弱无能”与“讲卫生”联系起来?
真是令人匪夷所思。
昨晚,在缴获的明军尸体上,他们发现了好几身干净的换洗内衣,一小袋刷牙用的牙粉与两把马鬃制成的牙刷……
呃……奥托当然不会用别人的牙刷,但他现在刷牙用的牙粉确实是……
那按照这些人的想法,如此“爱干净”的明军,也应当软弱可欺才对吧?
很明显,事实并非如此,甚至奥托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昨天傍晚的时候,他们在扎营前遭到了明军骑兵的袭击。
总共四十余骑,偃旗息鼓,如鬼魅一般出现在他们整个队伍的右侧。
没有人能想到明军骑兵居然能深入到双方对峙战线后五十罗里(约七十五到八十千米)远的地方,更没有人能想到,四十多个明军骑兵居然敢对三千多名士兵组成的队伍发起进攻。
等到号手吹起警报之时,四十多个明军骑兵已经列成松散的两列横队,从侧边的小丘上直冲下来。
巧的是,因为左手边就是河流,天命队伍中唯一的三百名骑兵就被布置在队伍右侧,又或者说,明军从一开始就没有将那三百名骑兵放在眼里。
奥托亲眼目睹了那一场战斗……那一场屠杀……
当三百名手枪骑兵列成纵深十排的密集队伍缓步前行时,明军骑兵早在数百码外就以前所未见的奔袭姿态冲刺起来。
“这些来自东方的野蛮家伙,真的会骑战么?一人一匹马的情况下,冲完这几百码马匹就该力竭了吧?况且,如此松散的阵列,也会被密集队形一下冲垮的吧?”
家族里的人都认为奥托不懂军事,也无心军事,但他其实很懂,他曾经咨询过很多战场老兵,得出了一整套自己对军事的见解。只不过,这种自信也就维持到了昨天傍晚。
当双方距离达到百码左右,几乎是在天命骑兵进入快步冲锋姿态的同时,明军骑兵的速度再次暴涨,奥托从未见过马以那种姿态奔袭,但他猜测和明人使用了更短的马镫有关。
战马奔驰,马腿迅速开合,马腹几乎要擦到地上,奥托当时已有了不好的预感,但他没想到灾难会来得那么快——
大约七八十码的距离上,明军第二列的骑兵一手持弓,一手攥着一把羽箭的箭尾,以匪夷所思的姿势,短短几个呼吸间,就各从前一列的队列间隙间抛出三支箭矢,这对以密集队形缓慢移动的天命骑兵造成了近乎致命的打击。
第一列的天命骑兵几乎在一瞬间全部落马,即使有胸甲护体,但明军的射术异常高超,脖颈、面部、大腿等不设防的地区以及战马本身才是他们瞄准的目标。
但凭心而论,直到此时,奥托依旧不认为天命的骑兵会输,因为只要迫近二十码内,天命骑兵就可以施展他们最擅长的手枪半回旋战术,以空前密集的弹雨将明军骑兵统统打成筛子——这就是奥托·阿波卡利斯彼时幼稚的判断。
事实是,第一列明军骑兵在身后战友抛射箭矢的同时端平了被他们称为“三眼铳”的武器,用缠绕在左手上的火绳点燃了插在火门上的速燃引信。
引信长度与点燃的时间显然是经过了相当缜密的计算,当双方距离小于四十码的那一瞬间,引信恰好燃尽,在一团团火焰与烟雾,还有弹丸划破空气的呼啸声中,空前密集的弹雨将天命的骑兵与战马打成了筛子。
有些人当场就要逃跑,但他们身后还有多层队列,即便艰难地掉转马头,也只是和后面不明真相的人撞在一起,反而撞的人仰马翻。
也自然有勇敢的人试图举起手枪还击,但这种簧轮手枪的射程不过十几码,而十几码对于全速冲刺的马匹来说甚至不需要一个呼吸的时间,还没等他们锁定目标扣动扳机,将三眼铳当成铁棒一般高举的明军骑兵就杀到了面前。
战马的哀鸣与兵器相交之声连成了一片,隐约中,奥托似乎听到有人开枪了,但从明军事后只留下一具尸体来看,手枪的弹丸显然不能射穿他们的甲胄,就算射穿了也几乎不会造成致命伤。
真正聪明的是那些及时拔剑的人,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大用。势大力沉的“铁棒”很快将这些“缝衣针”砸弯拍断,又势不可挡地将天命骑兵的脑袋连着头盔一起拍烂。间或扫过马脖、马首,血肉飞溅,战马连一丝哀鸣都来不及发出便倒毙。
“**的!他们怎么做到在马上腾出双手的?他们不用用手控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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