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暗蔼
“准备准备,我们一起下山。”
“啊——”
“南海有妖魔作祟,我带你们去把它斩了,再之后……便要各奔东西了。”
朝雨眼中刚刚复燃起的光芒,于此刻彻底熄灭了。
“我明白了……”
说完这句话,她无声地低下头,带头走了出去,苏湄蠕动着嘴唇上前一步,取代了朝雨的位置,她与华面对面彼此距离仅有半步,但最终她还是什么也没说,咬着嘴唇跟着林朝雨离去了。
大师姊和二师姊都表示了服从,其余人自然没有什么可说的,只是,当他们迈动脚步时,却又听华说道:
“凌霜,你留一下。”
经历了方才的事,也没人敢揣测师父的心思,更没人敢忤逆师父的决定,但当华转过身,却见除了凌霜之外,婉兮和婉如姐妹也站在门口迟迟未走。
“怎么了?”
华抬了抬眼皮,沉声问道。
“那个,师父……这是我们的卧房……”
“……凌霜,随我去主殿。”
主殿距离这间小院,拢共也没有几步路的距离,当然,时间的流逝似乎也远低于华的预期,当她带着凌霜走过光滑无比的石砖路,推开主殿的大门时,只见殿内的烛火还未全部燃尽。
眼见没有了其他人在场,凌霜原本死气沉沉的面孔逐渐有了些生机,虽然依旧紧抿着嘴不发一言,也不提问师父为何单单叫了她一人,只是任凭那对眼珠四处转动,将殿内的一切细节遍揽无余。
待走入主殿后,华站在床头,许久没有任何动作,自然也没说任何话,凌霜却毫不顾忌地在主殿内乱跑起来。
甚至于,见师父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她居然猛地扑到了华的卧床上,若是让其余人看见她如此模样,惊掉下巴恐怕是最保守的形容了。
毕竟,在其余人眼里,她可是不论实力还是性格都无限接近于师父本人的那个人,说好听点叫性格沉稳,说难听点便是性格淡漠,压根不像个孩子。
“咦?”
她从华的床单上抓起一捧青丝。
“这是师父方才剪掉的头发?”
趁着华还在思索其它问题,凌霜捧着那一堆头发又跑到华身后,盯着她发梢处的断口端详了片刻,语出惊人:
“断口并不算干净利落,可见挥剑之人剑法平平,仅靠一身气劲与蛮力挥动,这不像是师父的作风啊……师父,不会是那个家伙给你剪的吧?”
“……”
即使华自诩经历了五千年风风雨雨,此时面对凌霜的提问心底居然升出一丝惶恐,但她还是如实答道:
“是,如何?”
凌霜歪了歪脑袋,噘起嘴:
“师父,你看男人的眼光也不大行啊。”
“……”
“呃咳咳,师父我就开个玩笑,你不用把轩辕剑拿出来吧……”
看到华二话不说掏出轩辕剑,凌霜自觉理亏之下不断后退。
但很明显,华内心再无语,也不至于为了这点事掏剑——她手腕一翻,反捏住剑柄,将剑递向了凌霜。
“呃呃,师父你这是……”
“你的剑碎了,给你一把新的。”
“谢谢师父!呃,所以师父你到底有多少把轩辕剑?”
“……”
“呃……师父,那个,没什么事,我先去收拾东西了。”
“站住。”
华叹了口气。
“你有什么东西好收拾的?陪我讲讲话吧。”
“啊……啊?”
也不管凌霜同不同意,华自顾自地说道:
“七徒之中,随我时间最长的是朝雨,最聪慧的是苏湄,最善良的是素衣,于武学一道天赋最好的是彦卿,但唯一练成太虚剑神,剑心达到太虚境的,只有你,凌霜。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师父……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华摇了摇头,她本就不是在发问。
“朝雨我会让她以‘太虚剑派’的名号自创山门,苏湄往后或许再也不会回太虚山了,以彦卿的性格,怕是会随她而去吧……唯有你,凌霜,我想让你继承太虚山的衣钵。”
“啊?”
凌霜揉了揉自己的耳朵,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师父的话。
而在短暂的思考过后,她给出了一个华早有预料的答案:
“我不要!”
华微微一笑: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太虚剑气我早就全传给你们了,所谓的衣钵,并非什么功法,也不是什么财富,只是一段秘密……关于我,关于更多人的,一段尘封的往事而已——你也很想知道,为何米凯尔看上去走火入魔,但却能维持理智和人形吧,包括先前出现的那个一看就像妖怪的姑娘,甚至是你们的师父……我自己……”
“可是……师父又为何单单告诉我这些呢?”
“很简单,因为他当时在屋内特意瞥了你一眼。”
“啊?”
凌霜皱了皱眉,花了好长时间才读懂这句话。
“他不会无的放矢,你在他所想要的那个未来之中,一定扮演着极为重要的角色,或者与某个极为重要的角色相关。而就我个人而言……
“你毕竟是我,最好的徒弟啊。师父想把自己的秘密告诉她最好的徒弟,有问题么?”
其实还有第三个原因——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笼罩在华的心头,这种预感说不出好坏,但和她前两次使用羽渡尘第一额定功率前的预感……实在太过相似了。
那怎么可能呢?如今的地球上,应该不存在需要她祭出羽渡尘第一额定功率才能解决的敌人吧……
但不管怎样,假如事情真到了那一步,她希望在自己重新找回一切之前,有人能替她保管这些记忆,替她守护好这片神州……
第353章 比圣痕计划好,但不多
“好了,再往前就是天命的禁区了,我和她的身份都有些特殊,不适合出现在天命的视线之中,就送你们到这里吧。”
时至黄昏,太阳努力燃烧着最后一点薪火,将整个天空映照得金黄一片,在这样的背景下,不远处教堂圣洁的高塔反倒在光影交错下显现出令人不舒服的黑色。
奥托怔怔地看着那熟悉的高塔,身侧的卡莲也同样如是,唯有年纪尚小的薇拉还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或许是之前的相位穿梭带来的影响,她现在还迷迷糊糊的,正把头搭在奥托的肩膀上酣睡。
他转头看向那个把一切都隐没在黑袍中的男子,他还有许多问题等着他回答,还有许多猜想等着他证实,他本以为这一路怎么着也得再走个几个月,他有足够的时间能够试探出部分情报……
可他没想到的是,如此距离,在米凯尔的手中,也不过是一瞬就可以抵达的地方。
于是他再也没有时间提问了。
米凯尔不着痕迹地与他对视一眼,沉声说道:
“时间的问题可能有些麻烦,虽然你们二人身份高贵,但想来也少不了一番盘问,需要你们自己想个借口,提前商量好,可别把我串供出来……当然,如果觉得解释实在有些困难的话,伱们就直接说出了我的存在也无妨,问题并不大。只不过到时候会有些麻烦而已。”
说完这些话,米凯尔轻摇了摇头,“走吧,帕朵。”
一旁同样身披宽大黑袍的少女好像看不明白米凯尔对两人的复杂情绪,她没心没肺地挥了挥手以作道别,却不料动作幅度太大,又或者是身体的某个部位根本不听话,以至于尾巴掀动黑袍,露了一截到外面来,好在这里是临近天命禁区的小巷,也没什么人会在这种地方瞎晃悠。
还不等奥托说一些道别的话,两人便干脆利落地转身,步入了柯洛斯滕拥挤的闹市。
脚下的砖石不像太虚山那般大块大块,而是手掌大小的石砖拼接而成。路面上有两道明显的凹痕,不用说也看得出是马车车轮的痕迹,帕朵踮着脚尖,让自己的每一步都踏在车轮轧出的凹痕中。
“让开!让开!”
不远处的街角传来嘈杂的声响,马蹄踩在砖石上的声音轻脆异常,就好像细密的雨点,米凯尔拉着帕朵的手,两人默默退到了街边上。
过了没一会儿,年轻的车夫肆意舞动着马鞭,瘦弱如驴的小马踩着细碎的快步,拖着宽大的车厢出现在二人面前。
帕朵皱着眉头,聚精会神地盯着马车的车轮,只见那车轮正好嵌入砖石路上的凹痕之中,简直到了严丝合缝的地步。或许和这街道本身只有一辆马车的宽度有关吧——帕朵如是想到。
她身边的米凯尔同样低垂着脑袋,但眼珠却诡异地向上翻起,以这样的方式窥探着马车中的乘客。
恰好在此时,一阵晚风顺着狭窄的街道扫过,在带来令人难以忍受的恶臭的同时,也自然地掀起了车厢帘子的一角。
米凯尔的视线通过这一角刺入车厢内,又很快收回,下一秒,他紧攥住帕朵的手,扭头转进了身边的巷子里。
车厢内的苏一如往常紧闭双眼,或许是感到近来天气转暖,以至于有些闷热,他不失优雅地扯了扯轮子一般的拉夫领,忽地一股恶臭扑来,他心有所感地睁开眼,然而马车的窗帘轻轻落下,他什么也没看到。
苏耷拉着眼皮,转眼望向自己身前的长木盒子。
他用手轻轻抚了抚,那双轻易绝不睁开的双眼中不由露出一丝怀念。
这五千年来,他绝大部分时间都在借助须弥芥子完成恒沙计划,只不过,出于形势的变化,他在执行的过程中侧重点也有所不同。
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借助无数个平行的世界泡来寻求本征世界战胜崩坏的微小可能,但那毕竟是月球之战前制定好的计划,情况赶不上变化,这些年来,苏的观测便一直聚焦在米凯尔身上。
他试图通过平行世界泡中米凯尔的选择来反推出米凯尔现在的谋划,可让人无法理解的是,他能找到无数个存在着米凯尔的世界泡,却无法进行顺利的观测,他同样也能找到许多个存在着米凯尔和爱莉希雅的世界泡,但它们都不具备走到终焉的能力,更没有恒沙计划设定的参考价值。
但他并没有灰心,因为一个问题的答案往往并不需要通过直接的方式寻找,正如他现在轻抚的这件武器另一种意义上真正的、最初的所有者,同样能指引着他找到关于米凯尔这一问题的答案。
没错,就是在世界泡旅行的希儿。苏花了大约一千年的时间,直到不久前才顺着她在世界泡中留下的痕迹与她重新建立了联系。
可她同样对于先前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她只知道自己与米凯尔圣痕的联系在五万年前突然断开,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她确确实实一无所知。
不过也并非全无收获,作为那个圣痕中孕育的意识,即使她与圣痕本身的联系已经断开了,但至少对于圣痕本身是否还存在,圣痕的持有者本身是否还存在,她还是能感知到的。
“米凯尔,你果然还活着……”
虽然先前华已经用沉默回答过这个问题,但从希儿口中得到确切的答案,还是让苏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凯文,似乎也没有什么告知的必要。今天一早的时候,澳洲出现了异常的崩坏能波动,就反应量级来看,最多也就是一个审判级崩坏兽,并不难对付。
但凯文还是选择了亲自前去,苏也没有阻拦,正好,他自己也有一些事要做。
马车在砖石路上不紧不慢地奔驰着,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砖石,带给车厢内乘客的颠簸并没有比直接骑马舒服多少,但苏对此并不介意,如果车厢内有第二者存在的话,便能看到他此时的状态——
他看似坐在车厢唯一的座位上,但屁股与座位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与其说他是在乘坐马车,倒不如说他在垂直方向上是悬浮在某个固定的高度,而在水平方向上一直跟随着马车运动而已。
倒也不是动用了什么空间力量,诚然,他借用第二神之键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但是没有必要,这只是他身为精神融合战士的另一种能力——念动力。
马车的奔驰逐渐缓慢下来,停在了原地。
“苏,沙尼亚特家的孤儿院到了。”
“知道了。”
车夫为苏打开车门,只见他闭着眼,却脚步无误地走下马车,而后他伸手向车厢内一招,装载着黑渊白花的木盒缓慢但稳定地飞到他身侧,安静地悬浮着。
看着这对于世人近乎神迹的一幕,车夫却没有露出半点激动,反而是满脸无奈地劝道:
“拜托,苏,这里虽然人烟稀少,但毕竟是在天命的地盘上,不用这么招摇吧……要不换我来背?”
“其实没有关系,这里是三大家族的地盘,他们对于崩坏都有所了解,或许会吃惊,但也不至于吃惊过头。只是,若我真让你背了,你回去就会和苍玄、丹朱说,‘你们知道吗?上次苏让我和他去沙尼亚特家送还黑渊白花,结果全程让我扛枪,还不给加班补贴!’对吧?”
“呃……咳咳咳!”
埃尔文本能地想要狡辩,不过想了想,又无力地叹了口气:
“没办法,你也知道我是个大嘴巴……管不住嘴可不是有东西就一定要说出来的,到了我这个层次,已经是就算没话也要找话的程度了,但说实话,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也没做什么事,我回去能和他们说什么呢?之前经历过的那些事,几千年翻来覆去地说,别说我了,他们都能倒背如流了……
“苏啊,你是觉者,你说,对于你们这些融合战士,还有我们这些被米凯尔用黑渊白花‘赐福’过的人来说,这种长寿究竟是我们身为逐火者应得的奖励,还是身为逆天而行之人所受的绝罚?”
“埃尔文,你听说过推石头的西西弗斯吗?在旁人看来,将巨石推至山顶,又眼睁睁看着它滚落,再回到山脚将其推至山顶,再滚落,如此周而复始,西西弗斯的一生都要被禁锢在这种毫无意义的劳动中,一定很不幸吧?
“可对于西西弗斯本人来说,他未尝不是幸福的,因为他所做的一切本就是徒劳,他唯一能对这徒劳做出的反抗便是觉得自己幸福。我们也同样如此,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幸福的,那么长生对于你来说便是一种奖励,更何况,我们所要做的,远比将巨石周而复始地推到山上这种事要有意义的多。”
苏摇了摇头,他的话语一如既往的晦涩难懂,但对于有着数千年沉淀的埃尔文来说,也并不难懂。
但埃尔文依然有疑惑:
“苏,很抱歉,我当然知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意义的,但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梅留下的计划的全貌,而且……我们的时代已经不复存在了,战胜崩坏,那也是在这个时代,那对于我们自己,真的还有意义吗?”
“你认为它没有意义,那就没有意义。”
“好吧……”
埃尔文抓了抓头发,有些烦躁地再问道:
“那苏,我再换一种方式,我们这样徒劳的行为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我也不指望知晓梅计划的全貌了,但你好歹给我描述一下,以西西弗斯为例,我们所做的究竟是一项什么样的工作?”
“作为你回去和他们闲聊的谈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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