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观察者wxs
扶苏不敢说话，身体依旧没有停止颤抖，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头发。
“你知道白起吗？”嬴政看了一眼扶苏，说道。
虽然只是一句问话，但是却让扶苏心中安定了不少，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父皇这样问话，至少此时不会处置自己。
扶苏抬起头，直身揖礼回答道：“秦国第一名将，号称‘人屠’，后居功自傲，意图谋反，不成，畏罪服毒自尽。”
扶苏是嬴政的儿子中比较用功的那一个，也是最有可能继承大统的哪一个，对于自己国家的历史，自然是了然于心。
“没错，这是史官的记录。”嬴政淡淡说道，脚步移动，在自己宝座前如闲庭信步，“但是还有没被记录在册的，在自杀前，白起曾经与昭襄先王有过一次对话。白起问：我何罪之有，我未想过造反。先王回答：寡人知道你没有想过造反，但是你有造反的能力，这，就是你的罪。”
嬴政停下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目光犹如利剑一般：“你作为朕的长子，这样的罪，从你出生的第一天起，就已经背负在身上了。”
嬴政看着扶苏，突然想起了扶苏的母亲，他转过身来，不再看扶苏：“生在帝王之苑，这是与生俱来的罪……朕很清楚。事实证明，先王的决定也许是一个错误……”
扶苏抬头看向了自己的父皇。
“……但是谁又能在做出决定前，真的明白这个决定是对还是错呢？”嬴政顿了顿，继续说道。
而此时，扶苏也低下了头，他的脸上已经是两行清泪，或许只有在这个时候，父子两个人才是想到了相同的事情。
“权力是毒药，如果容器出现裂缝，毒药就会扩散……或许，毒药已经开始扩散，你只不过是一个受害者。”嬴政这样说道。
而听到了这句话，扶苏马上行磕头之礼，说道：“父皇明鉴，儿臣感恩。”
“平身吧。”嬴政说道，那充满威仪的声音似乎温和了一些，“听说你在桑海遇到了一个奇特的女子？”
“父皇……说得可是山柳大师？”扶苏微微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小心地问道。
“山柳……有趣的名字。”嬴政说道，“你调查过她的身份，可有线索？”
“据阴阳家星魂法师所言，山柳大师乃是曾经的阴阳家弟子。”扶苏回答道。
嬴政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你旅途劳顿，先下去好好休息。接下来的春日大祭，用心准备吧。”
扶苏站起身，不敢多问什么，躬身说道：“多谢父皇。”
而看着一步步后退离开的扶苏，嬴政扶握着长剑的那只手微微紧了紧，遥遥开口说道：“这一次，千万不要令我失望。”
听到这句话，扶苏后退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他又遥遥对着嬴政拜了三拜，这才离开了宫殿。
此时，殿中已经只剩下了嬴政一个人，他看着华贵却空旷的宫殿，然后坐到了自己的宝座上。
偌大的帝国，只有作为始皇帝的嬴政明白，想要维系这个庞大的帝国，所要付出的代价。
“来人。”嬴政突然说道。
随着嬴政的声音，原本看起来似乎只有他一个人的宫殿中，不知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三个影密卫，单膝跪地，等待着嬴政的指示。
“把山柳的住处安排在胡亥的府衙附近。”嬴政淡淡说道。
“是。”三个影密卫低头施礼，然后身影便犹如鬼魅一般离开了大殿。
吩咐完事情以后，嬴政将一只手放在宝座的扶手上，目光透过大殿的门，看向了外面的一方天地，似乎陷入了沉思。
………………
…………
……
桑海，小圣贤庄别院……
此时已经是晚饭过后了，山本、阿十三还有过来帮忙的南嘉，三个人一起将剩下的行李收拾处理好。
就在山本把剑坯放到南嘉的手中以后，一个山本和阿十三都熟悉的声音突然从房梁上传来：“我说，你们不如交给我带回去算了。”
阿十三抬头看去，果然盗跖那高瘦的身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
“这是谁？！”没有见过盗跖的南嘉被吓了一跳，抱着剑坯问道。
“别紧张，我们可是一伙儿的。”盗跖露出了一个笑容，身子一翻，已经轻巧地落在了地上。
“盗跖头领。”阿十三对着盗跖打了招呼，山本也对着盗跖点了点头。
“现在外面对于小圣贤庄的监视可是越来越严密了，我想要进来一次，可不容易。”盗跖伸了一个懒腰，玩世不恭地笑道，完全看不出他所说的不容易。
“您就是盗跖先生？”南嘉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这个黄发青年，一脸惊奇。
其实在江湖上，盗跖的名声还是挺响亮的，毕竟是“天下第一神偷”，虽然在加入墨家以后，盗跖已经不怎么做那些事情了，不过江湖中依旧流传着他的传说。
“噫……”听到南嘉的话，盗跖感觉自己鸡皮疙瘩都快要起来，他抱着手臂说道，“你可别称呼我是什么先生，听得我浑身都受不了。”
对于儒家的那一套礼仪，盗跖可以说是最受不了的，就算是张良，也不会在他面前摆出一副古板儒生的样子。
“盗跖头领，大家已经知道了我们要去咸阳的事情了吗？”阿十三问道。
提起这个话题，盗跖的态度也变得严肃了起来，点点头说道：“没错，我们大家都已经从子房那里知道了情况……没想到嬴政居然会将你们直接召到咸阳，大家一时之间都想不到什么好的对策。”
这一次嬴政的行动实在是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就连张良也没有想到。
“盗跖头领，你们其实也不用担心，我们身份去咸阳……应该不会有事的。”阿十三安慰盗跖道。
“那可不好说啊……”盗跖看了一眼刚刚就没说话的山本，“……要不，你们半路上找个理由就溜了如何？”
“这应该不行的吧……”阿十三脸上露出了一个无奈的笑容。
其实以山本和阿十三的实力的话，只要走的话，应该没有人能够留下他们，只是这个离开的后果……却是让他们不敢做这个决定。
第385节 第291章 特制木剑
对于阿十三的拒绝，盗跖倒是没有太在意，他只是开个玩笑，毕竟事关小圣贤庄，不可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其实我这一次来呢，主要是给山柳大师带一样东西。”盗跖一边说着，一边将背后那个长条形的布包拿了出来，放到了主厅的小方桌上。
“这是？”阿十三打量这个布包，她觉得这个布包的形状很有即视感。
“……”山本看了一眼盗跖脸上那稍稍显得有些自得的表情，他已经猜到了里面的东西了。
“柳儿手里的木刀不经用，剑坯又不好拿出来用，所以在得到你们要去咸阳的消息以后，徐夫子和班老头儿一起打造了这个……”盗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布包，露出了里面东西。
那是一柄木剑，大概是为了隐藏山本的身份，所以并没有做成木刀的样子，深色木纹的剑身并不是一体而成，而是和其他长剑一般，有着装上去的剑格，上面没有花纹，简洁无比，明明是一柄木剑，但是却显出了几分厚重感。
“试试看吧？”盗跖对着山本说道。
“嗯。”山本点了点头，已经把木剑拿在了手里。
入手以后，山本就发现这柄木剑重量似乎要比一般木剑要重，微微挥动，似乎有着和真剑差不多的重量感。
“班老头儿从他的一堆收藏品里找到一块特别重、特别硬的木头，切割成型，然后交给徐夫子，两个人一起做成了这柄木剑。”盗跖说道，“天下间，绝对找不到第二把这样的木剑。”
班大师是墨家机关术的高手，平时也会手机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以前无意间得到了一块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木头，即便是精铁长剑劈砍，如果不用内力的话，也只会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这一次，班大师用它来做木剑的材料，然后再有徐夫子这个在铸剑方面浸淫了一辈子的铸剑高手相助，辅以最为初级的机关术，就造成了这把剑。
虽然材料比较特殊，不过木剑毕竟是木剑，班大师和徐夫子半天的功夫就做完了。
现在，这把剑除了被铁剑划过的时候会留下划痕以外，无论是重量还是形状，都和真剑相差无几。
“虽然用了一点机关术，不过据班老头儿说，只是木料处理和剑格卡槽方面的东西，所以不用担心被人发现是墨家的手艺。”盗跖继续介绍道。
“多谢。”山本的手腕一转，木剑的剑尖划过空气，画了一个圆，然后被重新放到了方桌上。
“听你说一声多谢可不容易啊……”盗跖嬉皮笑脸地说道，“能不能再说几次啊？”
山本看了看盗跖，决定不再理会他，转身回到房间，把剑坯拿出来，扔到了盗跖的手上。
“哟……”盗跖连忙接住，然后将剑坯绑在了背后，“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
“盗跖头领……注意不要被发现了。”阿十三点了点头，说道，“替我们向其他人问好。”
“那就等你们回来以后自己去问好喽。”话音再一次传来，盗跖的人影已经不再屋内了。
而一旁的南嘉看着盗跖刚刚站立的地方，她刚刚那么一瞬间根本没有捕捉到盗跖的移动轨迹，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叹道：“好快……”
………………
此时，盗跖轻轻翻过了小圣贤庄的围墙，身子一转，借助树木的阴影躲过了外面监视者的视线，脚下轻轻一点，高瘦的人影已经犹如一道闪电一般，与小圣贤庄拉开了相当的距离。
站在一棵树木的树冠中，盗跖回过头遥遥看了一眼小圣贤庄别院的方向，原本嬉笑的表情此时已经变得严肃起来。
“一定要安全回来啊……”盗跖轻轻说道。
然后转身，身形犹如轻盈的鸟雀一般，消失在了树林中。
………………
…………
……
第二天的早上很快就到来了……
章邯率领着影密卫和秦兵的车队，就像是之前说好的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小圣贤庄。
章邯亲自下马步行，准备去往小圣贤庄的别院，脚下是稳健干练的步伐，这位帝国的将星，就像是一个目标明确的猎豹一般，似乎是要向着猎物直线而去。
而就在章邯去往别院的路上却是遇到一个人，让他不得不停下来。
“章将军，别来无恙。”张良站在章邯的面前，脸上带着温和儒雅的微笑，见礼道。
“张先生。”章邯拱手回礼道，普通儒家弟子可以无视，这位小圣贤庄的三当家章邯可不能忽视，“不知道山柳大师和珊姑娘有没有准备好？”
“这个嘛……”张良露出一副无辜的表情，“……良也不太清楚啊，平时良早上都不会去别院。”
“哦？”章邯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一种审视，“据在下所知，张先生与山柳大师关系很好，难道早上也不会去山柳大师那里问候一下吗？”
“章将军莫不是忘了？”张良不慌不忙地说道，“山柳大师和珊姑娘都是女子，良怎么可能一早就过去呢？就连一日三餐，也是庄里的女弟子送去的。”
“原来如此，倒是在下考虑不周了。”章邯似乎没有在意自己的失误，看向张良继续问道，“那现在在下可以去见山柳大师了吗？”
“章将军请便，只要进门前敲门告诉里面的人，我想是没有问题的。”张良这样说道。
“多谢。”章邯拱手道谢，然后就朝着别院的方向快步走去。
而在他走过去的路上，那些已经从房间里出来的儒家弟子，正站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章邯的背影，议论纷纷。
张良并没有去看章邯的背影，他转头看了一眼门外声势不小的车队，然后微微抬头，合上了清亮的眼眸，似乎在感受着什么，身上那宽大精致的儒服随着清晨的微风飘动，显得飘逸俊雅。
“没有来吗……？”张良低声自语道，然后睁开了眼睛。
他并没有离开，反而就这样负手站立在道路的中央，等待着章邯、山本还有阿十三。
……
当章邯来到别院的时候，却发现别院的门敞开着，似乎已经有人比自己更早来了。
不过因为角度的问题，章邯看不到里面的情况，于是，章邯脚下不停，又走近了一点，却是一眼看到了站在门内门口的两个人影。
看到那两个人恭敬站在那里的身影，就算是章邯也不由脚下一顿，之前他考虑得再详细严谨，也没有预料到在这里会看到儒家的掌门和二当家以如此恭敬的态度站在那里，简直就像是晚辈见长辈一般。
第386节 第292章 夫子送别
直到进了别院的门以后，章邯才看到，原来在屋檐下的地板上，山柳大师正坐在那里和一个老人品茶。
老人须发皆白，身形清瘦，看起来神清气爽，自有一股仙风道骨的感觉，而且这位老人身上穿的也是宽大的儒服。
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章邯却是认识这位老人，这位老人正是在儒家中辈份最高的荀夫子，是齐鲁三杰的师叔，也是帝国丞相李斯的授业恩师。
如果是这一位在这里，那么伏念与颜路恭敬地站在那里也是非常合理的事情了——荀夫子在儒家地位极高，而儒家又是特别讲究长幼有序。
哪怕是现在儒家的掌门伏念，在遇到荀夫子的时候也要乖乖地行晚辈礼。
唯一让章邯感到意外的是，这位山柳大师与荀夫子竟然是以平辈相交，而且关系看起来还挺好的。
章邯确实最近收集了一些关于儒家的情况，但是荀夫子本身就深居简出，而且山本和荀夫子见面的次数也算不上多，所以章邯并不知道山本和荀夫子的具体情况。
面对这样一个人物，章邯可不想摆出帝国将军的官架子，毕竟以这位老者的身份和地位，就算是帝国丞相的面子都可以不在乎，更不要说章邯一个武将了。
想了想，章邯走到了正站在那里的伏念和颜路，施礼以后，目光看了看山本和荀夫子那边，问道：“二位，这是……？”
“章将军……”颜路对章邯回礼，然后回答道，“荀师叔听说了山柳大师今日要离开，所以特来送行。”
“想不到荀夫子和山柳大师的关系这么好……”章邯眉毛微挑，下意识地看向了那边，却是没有想到正巧和荀夫子的目光对上了。
虽然已经是耄耋之龄，但是荀夫子的那双眼睛中，却没有一般老人的浑浊，而是无比清亮，却又深邃安宁，仿佛能够一眼看穿人心一般。
仅仅是一眼，章邯的额头上就忍不住渗出了一点汗珠：好厉害的目光……
难怪帝国丞相——李斯还有齐鲁三杰在这位的面前，都好像是谨小慎微的小孩一样，看来荀夫子能够有这样的地位，并不完全只是辈份高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