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国公主绝不死于流浪 第278章

作者:城南贵糖水

令少女惊疑的并非薇曼到来,而是外边的天色正迅速放亮,群星闪烁的夜幕渐渐转为深蓝,愈发璀璨。

查尔查克说:“你该离开了。”

克洛丽丝点头,径直朝山岗下走去,她发现一个个圆涡中的空间实际并未凝固,而是以一种格外缓慢的速度运动。

“迷雾并不保佑任何人,女孩,”这时,查尔查克沙哑又阴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神王只会回馈凡人切实的行动。”

克洛丽丝回头看去,发现山岗上的查尔查克依旧立在模糊的阴影中,仿佛夜色仍在。

“克小姐!”树林中的薇曼终于发现了克洛丽丝的身影,她跌跌撞撞跑过去,喜极而泣地将少女搂住,“我猜对了,呼,太好了,你果然在这里!”

克洛丽丝轻轻推开她,问道:“薇曼,现在几点了?”

“不知道……我离开城堡的时候挂钟上大约是四点半?我睡不大着……总之,发现你不在卧室后我就猜你肯定是嫌我扯后腿,又来这个地方了!”薇曼吱吱唔唔地说着,眼神有些飘忽。

“知道你还敢来?”克洛丽丝没个好气。

“我不会拖后腿的!”薇曼坚定地将法杖握在胸前,“【新星】被爷爷铭刻了自毁秘文,只要我激活,就能发挥它的全部力量,所有负面效应都由法杖承担!呀!”

掌心一震,【新星】忽然脱手落在地上。

克洛丽丝见砸在石头上的法杖抖了抖,滚到了自己脚边。

少女拾起法杖,看了一眼手表,上边的指针标注着一点一刻。

“差不多得了,薇曼,连一根棍子都握不稳,”克洛丽丝将【新星】塞回女人怀里,拍了拍她的胳膊肘,“回去了,我要先到邮局寄几封信件。”

“哦……”

来到奥卡姆城堡附近的市镇,克洛丽丝在咖啡馆将坟岗的见闻书写后,在信封留下收件地址:“生命研究与保护协会,卡洛森·哈克收。”

策划已经缩回克洛丽丝的梦境里,但仍旧共享少女的视觉和听觉,她问道:「主人怎么不写给星辰教会?」

「蠢货,你想我再被抓回去吗!」

策划咬了咬牙,生生咽掉陡然冒起的火气,将血压重新降下。

能够看到外界的机会来之不易,用积分来衡量价值的话,就是白嫖了好几个亿!虽然知道克洛丽丝有求于她,需要自己所掌握的情报和资源,但策划仍旧不敢在细枝末节上忤逆少女——你已经蜕变了,薇薇安,变革家的学生就该能屈能伸!

随后,克洛丽丝颊上花藤编织为白色的鸟嘴面具,她沟通万灵救主留在面具上的微弱印记,呼唤“血疗”这一面具的名字。

这种沟通比较费神,克洛丽丝隐约能感觉到一丝怪诞的污染存在于联系之间,只是在面具的隔绝下并不明显。

亚里恩特时时戴着面具,很快便回应了少女的呼唤。

光彩斑驳的空间里,白色的克洛丽丝与猩红的亚里恩特相对而视。

“亚里恩特先生,你还没来古灵庭吗?”

“我已经在船上,发生什么事了,协会已经决定了对珊娜的处置吗?”

“呃,我不知道……”克洛丽丝有些惭愧,最近她没时间关心珊娜的事情,少女说道,“是关于诅咒的。”

她将坟岗的见闻重新叙述。

“瘟疫……听上去像是【众生礼赞】的变种,这类变种属于大地教会与腐化修道院高位权柄,死灵派系也拥有类似的能力,据我在你们戒律所查阅的文献,这类涉及灾害的力量同样被战神的权柄拥有,对应你们的‘灾兆纪图’。”亚里恩特分析道,“那位半神有与你说帮他遏止瘟疫的探险家吗?能够解决那样的灾害,应该知道瘟疫蕴含着哪些神秘特性。”

克洛丽丝苦恼地摇了摇头:“我已经写信告诉协会的朋友了,他们应该会重视这件事。”

在亚里恩特那里得不到结果后,克洛丽丝的意识重新关注于现实。

「主人,你之前在与谁进行梦境沟通么?」

「这不关你的事,」克洛丽丝冷淡地回答,忽而问,「薇薇安,关于查尔查克和那场瘟疫你知道多少?你不是很在乎大选么,怎么连那么关键的角色会出现在暮星岛都算不出来!」

面对克洛丽丝理直气壮的诘问,策划的心脏砰砰怒跳,她索性往水狱的石板上一趟,怒容柔声:「薇薇安不知道呢……」

「十万积分!」

「唉,主人,薇薇安确实没关注查尔查克,他快死了,还被星辰教会封印,本来是无足轻重的……但他既然能出现在暮星岛,就说明那里还存在着【渡星桥】的枢纽。」

克洛丽丝发誓策划一定知道些什么,她追问:「当初发生了什么事才导致查尔查克被封印的?十万积分!」

策划的欲望化为喉中香津,她秀颈在吞咽中起伏,思量片刻后,忍不住说:「一百多年前,他做了触碰星辰教会底线的东西。」

「还有呢?」

「就这些了,主人。」薇薇安恭顺地说。

坏狗!

克洛丽丝冷冷地说:「财团那么势大都未让星辰教会下决心进行全面对抗,触及教会底线,让他们不惜封印一位半神,还是在一百多年前……我只知道一件事。」

乐园教养所的布鲁尼院长告诉她,一百九十二年前的尤利森·索伯图斯分裂开拓党,让接下来几十年的大选伴随着血腥对抗。

这本来是一件极好的事,星辰教会大可坐收渔翁之利,可之后为何不选择合作,反而将尤利森·索伯图斯从大总统的宝座上驱逐?

再一联想到殿主对变革家窃取银河权柄的怒火,无论主观判断还是客观条件都让克洛丽丝将变革家与尤利森·索伯图斯联系起来。

变革家窃取银河的眷顾给策划,除了天枢还有什么地方拥有银河的神性?

加上查尔查克提到那个精确到秒的厌憎神情——

克洛丽丝的意识进入水狱,见策划在石板上躺平,她直接跃去坐上银发女人的小腹,打了个响指,石板上立刻浮出捆缚手脚的锁链。

策划又惊又怕:“主人你做什么!薇薇安已经将所有知道的都说出来了!”

克洛丽丝捏住策划的脸颊,厉声道:“你不知道疫医是尤利森·索伯图斯引入古灵庭的么?我已经将一切汇报给伟大的黑勋领袖,你这条坏狗,尤利森·索伯图斯就是变革家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

“主人说的事薇薇安不知道,老师他怎么会是天枢大总统呢?”策划掩盖慌乱的神色,仍旧嘴硬。

她已经能想象克洛丽丝之后要如何惩罚自己了!

“呵呵呵,查尔查克被尤利森·索伯图斯坑骗了对不对?他究竟因为什么被封印我只要查阅协会内部的档案就能知道!”克洛丽丝揪出策划的舌头,取出剪刀,啧啧笑道,“薇薇安呀薇薇安,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么?我只是希望你能对我忠诚呀!”她将剪刃抵在柔软的香舌上,一丝如梦似幻的鲜血沿着伤痕流出,“你是条不老实的坏狗,薇薇安,但我喜欢听老实话!”

“不、不要、主人……”策划艰难地挣扎着口腔,她有错在先,既想扭过头逃避,又怕因为过激的举动加剧克洛丽丝的不悦。

因过错与落败而受惩戒,这符合魔契的逻辑!

梦境的力量能够干涉现实,何况她本身就是以身化梦的状态?

如果在这里被剪掉舌头,其本体和灵魂都会受创,不仅仅回到现实会失语,想要再恢复过来将是正常人的百倍不止!

“薇薇安……叽道错了……”

在遇到克洛丽丝前,策划也就在逃亡探险家的追杀时有过大痛大伤,幼年的苦难让她格外畏惧这些创痛,而且,如果她在这里留下半永久的伤势,以后挣脱契约的束缚将难上加难!

这小贱人都舍得剪她舌头了还有什么做不出?下一次会是哪?手指?脚趾?眼睛?耳朵?

策划感觉自己真的像一条任人宰割的狗,沦丧的尊严令她愤怒、悲戚、惊恐得无以复加。

在地狱之火的灼烧中,她觉得已经没有什么痛苦能摧垮她,以为自己早就生死不惧,但现在策划发现,相较于纯粹的苦痛和羞辱,她更害怕力量的流失,被永痕的创伤变成无能的弱者。

策划很难说自己贪生怕死,也很难说自己无所畏惧。当人一无所有时自然没什么好失去,自然受不得一切欺压和羞辱,可现在她有希望,有战胜小贱人的谋略,伤痛的阴影便显得尤其可怖。

眼见锋利的剪刀刺痛舌头,策划已柔得似暴雨后的梨花,满脸泪痕:“请主人原谅薇薇安……”

克洛丽丝没想剪小狗的舌头,她只是从恐吓她人的姿态中感受到某种扬眉吐气的快意。

少女发誓,她压根就没有虐待狂的特质,就算是敌人也只求速战速决,然而这快意简直令人上瘾!

“现在知道老实了?”克洛丽丝收回剪刀,松开锁链,笑容妩媚之余,在策划眼中又似森然白骨,“变革家和查尔查克是什么关系?还有那场瘟疫,这是影响古灵之地局势的大事件,你既然来古灵庭布局,肯定知道过去的历史,就算你不知道,难道变革家也不知道么?”

策划跪坐起来,犹豫说道:“主人,十万积分的事……”

“哼,我看你才是贪婪的吸血虫!我的梦境之力迟早被你榨干!”言语虽严厉,但毕竟是立下的约定,克洛丽丝还是给策划的积分增添一笔。

策划舒了一口气。她姿态更恭顺了,甚至主动展示出一丝曲意逢迎的谄媚姿态,反弓着猫一般柔软的腰肢,用含水的目光仰视:

“这应该与灾兆纪图的补完有关,主座与副座们将以浩大的灾难炼就拼图的象征,具体的方案薇薇安并不清楚,只知道苍生将古灵之地作为灾难的温床,而灾兆纪图内部又因为某些矛盾而分裂……”

“某些矛盾?”

“老师他……老师他煽动副座们杀了领袖,携带灾兆之戒潜逃了。”

512.小小优雅,大大忠诚!

变革家究竟想做什么连策划也不清楚,她对克洛丽丝所提供的情报,仅仅是老师坐在篝火边石塔上平铺陈述的故事,而变革家也不会避讳自己的一些失败——

比如天枢。

几乎无人知晓三百年前席卷古灵之地的瘟疫来自苍生,否则查尔查克根本不会有任何与之结交的念头,这也不怪他未能带领族人迈向复兴,土著们昔日所面对可不仅仅是猥琐在幕后的苍生,还有借土著信赖窃取遗迹下奇观的财团元老们,以及此地数千年来从未停歇的战争。

“那之前你怎么不告诉他?”克洛丽丝说道,“你该挑拨查尔查克和苍生的矛盾,我恨不得他们所有人都打起来!”

“主人不好奇我的老师当初与查尔查克进行了怎样的交易吗?”

“怎么,轻信于人的土著被你老师玩弄了感情?”克洛丽丝为查尔查克打抱不平,忿忿道,“你们师徒没有一个好东西,满嘴谎言,把别人的信任当作可以利用的工具!”

策划的指甲几乎能扎进石板里,她的委屈和愤懑藏在阑干泪痕之后,带了梦境滤镜的红颜娇花照水,啼啼莺语卑微到地心,主动回答道:“【渡星桥】能沟通一切神性与灵性、穿梭虚空的裂隙、回照光阴留下的一切印记,老师许诺查尔查克浮星海北境作为封地,前提是查尔查克用【渡星桥】辅助他窃取天枢权柄。”

一位前无古人,后可能很长时间也没来者媲美的天枢大总统勾结拥有特权的半神,这不仅仅是租客给房子重新配一把钥匙那么简单,性质比篡改合同还恶劣!

克洛丽丝听得一阵后怕,如果她知道变革家以前玩儿得这么大,当初在殿主面前的口风绝对会变上一变。从结果来看变革家没折腾出多少风浪,但谁知道受害者怎么想?是宽宏大量还是睚眦必报?

反正克洛丽丝觉得,倘若自己坐在殿主的位子上,哪个小妞的敢窃天枢未遂还堂而皇之地在自己面前满口胡言,肯定在水狱中关上十年半载,再视情况剪掉舌头!

变革家多少还是做出了一些成果,银河的眷顾便是实证,某种意义上讲,策划等同于大盗的共犯!

“也就是说,如果你在查尔查克面前提及苍生和他的瘟疫,肯定免不了揭开变革家这层关系了,”克洛丽丝若有所思,“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变革家的学生又不是我,相反,我抓了查尔查克仇人的学生,他反而得感谢我见义勇为呢!”

策划娇躯一震,她从不怀疑小贱人已经跌到“深渊”的底线,恐惧感钟摆般摇晃着心脏,她临近鼻息,谨小慎微地将少女玉手捧在胸前,哀声说:“可薇薇安不是只属于主人吗?”

克洛丽丝惊奇地看着策划,愈发觉得有趣。一想到薇薇安曲意逢迎的外表背后可能憋着无尽的怨憎、屈辱和委屈,曾经在幕夜高原遭受的暗算此刻得到了加倍的偿还,少女心中的愉悦更甚。

少女没有将手停留在策划心口,她的身段先容颜一步趋于成熟,既已拥有的,克洛丽丝便只存在美的欣赏而非恋慕,银发女人因为现实缺陷而在意的身材在她这里更不存在任何情欲诱惑。

克洛丽丝戏谑道:“你不是最反感这样,寻死觅活么?”

“薇薇安、薇薇安只是……”

策划脸红心跳,一想到面前的少女是与魅魔为伍的可耻贱人,她便禁不住在心中唾弃,可唾弃归唾弃,她还有什么选择呢?

她嗫嚅道:“薇薇安只是想在最合适的机会将身心都献给主人……”

柔荑从细腻的雪色浪坡上游,克洛丽丝挑起策划的下颔,令对方脖颈保持着难受的姿势,噙笑的嘴角郁金香般矜持,又有着格外矛盾的、牡丹的盛烈:“你要是一开始就这么会摇尾巴该有多好呢,薇薇安?”

闻言,策划薄唇轻抿,两颗犬牙从唇内生长出来,她竟然主动幻化出一双雪狼般的长耳和摇晃的生绒尾巴——

“主人……”

“真乖,但是呀,薇薇安,我不是说过吗?”克洛丽丝的笑容忽如长出棘刺的玫瑰,带着伤人的锐意,她的眼神也似鹰般凌厉,“我就算喜欢女人,也还没饥不择食到那种程度吧?”

策划浑身一僵,屈辱的泪水在眼眶打转,然而她已经看到克洛丽丝越发愉快的笑意,知道就算是打碎牙她也必须咽回肚子里,护住早已支离破碎的、拼凑在内心深处的尊严。

小贱人得寸进尺!

小贱人得寸进尺!!

小贱人!!!

得寸进尺……

“薇薇安只是想……”策划哽咽道,“想让主人开心……”

克洛丽丝已经足够开心,她无法形容那样莫名的、不知源头的快意。她从不训诫孩子取乐,却在摆布薇薇安的花招里收获欢畅,她也从未折磨敌人,却在惩罚薇薇安的过程中“扬眉吐气”。她只想将策划高高捧起来又重重摔下去,只想看策划在无数次曲意逢迎无果中委屈到掉眼泪。

对于少女而言,这简直是难以启齿的变态癖好,她是决然不敢告诉至亲的。

只有帕亚与薇薇安这样的仆人才能稍微分享这样的隐私——

可享受责罚和苦痛以求赎罪的帕亚哪有逆来顺受、忍辱负重的薇薇安有趣呢?

平心而论,克洛丽丝心中是有一丝负罪感在的,所以——

“这都是你在为以前的过错赎罪,我亲爱的薇薇安呀,”少女将策划搂进怀里,“你要明白,我是为了你好的,毕竟你当初差点咬死主人我,不是么?”

“薇薇安不敢……”策划将下巴枕在少女肩上,双目紧闭,牙齿比衔住水鸟的河蚌咬得还紧,“薇薇安当时……当时得了失心疯……能呆在主人身边……是薇薇安毕生的荣幸……”

星光闪闪的泪珠打湿了克洛丽丝的肩膀。

曲意逢迎并非最大的屈辱,最让策划屈辱的是,小贱人知道她在演戏,她也知道小贱人知道她在演戏,但是哪怕彼此心知肚明,她必须要演下去。

“咔。”

项圈突兀锁在了脖子上。

策划一怔,她擦掉眼泪:“主人?”

克洛丽丝:“叫两声试试。”

“嗯?”

“叫两声试试,不用我教的,对吧?我亲爱的薇薇安。”

策划大骇,她无措地说:“主人,我们有过约定,主人不该那样称呼薇薇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