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城南贵糖水
“赞礼教会又是什么?”克洛丽丝感到头疼。
她是真的不想近距离窥视食尸鬼的记忆。他身上的污秽像是在化粪池泡了一个世纪,而他的记忆一定比其本身恶臭万倍!
如果能操纵灵魂,就可以直接强迫这种邪物交代得更详细了!
“不知道,他们藏得很严,如果不是一个奇奇怪怪的男人要我们警惕,我们还不一定会发现这些邪教徒!”他喃喃道,“太可怕了,简直太可怕了……”
“也就是说,你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逃出来了?”
“是、是的……”
“那么你没用了。”
克洛丽丝冷笑着,密集的罗网从大地腾起,就要将食尸鬼绞碎。
然而冈多雷忽然怪啸一声,他奋力挣断被束缚的一条腿,腹部的液囊带着绿莹莹的腐毒辐射骤然四射,灵感预兆比先危机一步到来的克洛丽丝立刻进入阴影,径直退到二十米外!
食尸鬼借着腐毒灌注的力量肢体膨胀,他瞬息一跃便有十数米之远,拖着散发恶臭的血液和毒液狼狈而逃。
“什么人!”警醒的守墓人将长杖换成猎枪,他提着油灯没有立刻进入墓地,而是操使着一只无意识灵类进内巡查。
克洛丽丝暗骂麻烦,最终舍弃追杀尸鬼,她出现在守墓人背后,后者刚一扭头,迎面便是“砰”的一声闷棍。
掩去多余的灵质后,克洛丽丝将守墓人拖入墓地。
对方的神秘性十分微弱,仅仅是移植一个危害级【守夜人】特性的程度,将食尸鬼造次的虚假记忆植入守墓人梦境后,少女召唤出数十只消耗性大型布偶开始徒手挖坟!
就算警察最终可能调查到自己头上,但在她彻底查清贩奴案前,只有先栽赃到食尸鬼头上了。
心中再度告了声歉,克洛丽丝撬开了奥博斯特夫人的棺材板。
尸体早已腐烂成枯骨,一层薄薄的皮肤还贴着骨架,她穿着生前的华服,浑身散发着珠宝光气,贵态逼人。
“没有什么独特的下葬品,”克洛丽丝喃喃自语,“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不对。”
这具躯壳太空了。空到没有任何灵魂碎片的残余——尽快大部分人的灵魂会随肉体的枯萎溶解为最原始的灵质回归灵界,但终究会有一部分留在现实,具体情况要取决于死者生前对现实的执念。
克洛丽丝翻开尸体后背,沿着皮肤的每一处纹理进行查验,最后在其后颅到脊柱的部位发现明显的手术痕迹。
普通人用不着这样骇人的刀口和伤疤,这般丑陋的痕迹通常来自于学艺不精者的灵脉移植。
谁抹去了她的痕迹?
克洛丽丝专注地感知着尸体,终于在比蜉蝣还微弱的灵质痕迹中察觉到一缕记忆——
女人,衣衫褴褛的女人,惊恐神情戛然而止。
那个女人不是少女已知的任何一人,但她戴着与奥博斯特夫人相同的黄金耳坠。
“薇薇安,你能感知到些什么吗?”克洛丽丝将策划唤出来透气。
“唔好……”袖珍策划的灵体以落到克洛丽丝肩上,立刻瞪着满地狼藉惊诧道,“你、主人你怎么灰头土脸,把别人棺材给掘开?!哎呀,她的衣裳怎么都被你脱掉了!”
看似天真无邪、无比顺服的腔调,实际上是策划想方设法讥讽克洛丽丝。但意义不大,攻击性比棉花硬不了多少。
她满心骂着盗墓贼、恋尸癖,说出去时却没有丝毫直爽和硬气。
“啪!”
克洛丽丝一巴掌将袖珍灵体扇到坟头:“我赶时间。”
与此同时,几只布偶也掘开了塔利雅·奥博斯特的坟冢——
完全碳化、扭曲蜷缩的女子骨骸。
543.鹰庭
女人碳化的骸骨僵硬冰冷,克洛丽丝仿佛能看到她生前燃烧的极痛。可是与奥博斯特夫人一样,这具尸体并没有呈现出强烈的灵质。
久远的记忆已经深藏与物质世界与灵界的夹缝里,只有技艺更精湛的超凡者能够找寻。
克洛丽丝问道:“根据管理员的记忆,那场大火的死者超过百人,一些尸体甚至黏连成堆,他们怎么将塔利雅·奥博斯特给分辨出来的?”
“在这种大都市,殡仪馆的工作人员通常会标配死灵术师,”策划从土里爬出来,瞥了一眼被少女砸晕的守夜人,“哪怕没有任何灵质残余,他们也可以通过骸骨的天然联系从灵界召唤逝者的痕迹,当然……”她指了指尸体腕上的手镯,“也可能是特别的装饰品。”
“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她们相当‘干净’,”策划思索道,“她们是什么身份?”
克洛丽丝简单叙述了一遍。随后,策划手中抻开面团一样柔软的星元,她看了看夜空的天象,开始搓动星位。
少女忍不住问:“你究竟是如何进行占卜的?”
“‘命运’就是对一切可能的预兆,‘预言’是锚定我们需要的预兆,”策划说道,“星辰教会认为,每一个人都能在星空中找到与自我对应的星辰,而星辰间的作用则反映着它们即将发生的可能性,太阳绕着太阳、太阳也绕着银河、银河外还有银河,无穷无尽。每个人命运的可能性时刻在延展,可代表的星辰也不止一个,因此我需要在特定的时刻选择特定的已知星位去演算。”
“你能吗?”
“银河能,”策划委屈地声音中掺杂着暗暗的痛恨,“我的象征被银河眷顾过,主人。”
“我也被眷顾过,可我就不行。”克洛丽丝埋怨。
“因为您的特性并不涉及命运……”策划急忙转移话题,吹捧道,“神秘性越高的人产生的因果关系将越复杂,越是宏大的叙事便越难进行占卜,以我的境界,在主人身上就很容易出错。”
“办正事!”克洛丽丝噙着浅笑,“马屁精!”
“喔,”策划手中的星云突然散去,她说道,“这两具死尸似乎不存在多深刻的联系,主人,你确定她们是母女?”
“也许不是亲生的。”克洛丽丝皱眉。
“但只要她们有过亲密的相处就必然留下命运的痕迹!”
“会不会……”克洛丽丝揣测道,“是你的水平太次了?”
策划不确定地说:“也许?可能是梦境囚牢束缚了我的力量,要不主人将我放出来……”
她话音未落,克洛丽丝便捏着她的腮帮子将其灵体拎起来:“嗯?”
“我素素别的疯法,”策划灵体传出的信息都有些失真,她求饶道,“我知道该阻魔作了,阻人!”
策划身后浮现出一座瑰丽梦幻、银河盘绕的小门,里面闪烁着几个互相啮合的小小齿轮,随着咯咯的转动声,克洛丽丝隐约看到几缕丝线从两具尸体的物件上升起,绞入转动的齿轮之中。
门内书写着:这个世界从不存在万无一失的犯罪,抹去痕迹者在今天陡然回忆起她或许留下了某些疏漏……
“借宝石用一下,主人。”
克洛丽丝将项链递上去,一缕新丝牵连进去。
门内继续书写:奥博斯特的首饰上还存在着极微弱的女奴的记忆,罪犯显然与贩奴案相关,它想掩盖什么,可并没有斩草除根——尤瑟琳,和她的红宝石项链,喻示着一切并未结束。
策划的灵体剧烈颤抖起来,难以维持似的,她脸上却露出欣喜的颜色:罪犯察觉到它在奥博斯特墓碑留下的监视被人破坏,近日的新闻点醒了它,游侠和女星的事件早已众所周知,报纸上点缀尤瑟琳的那条项链,将成为它的一次败笔!
长舒一口气后,策划疲惫地对克洛丽丝说:“我预言时沟通到了罪犯的灵性,她还活着,藏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她?”
“在曼珠沙华,那里只有女人。”策划指着尸体说,“奥博斯特涉及贩奴案,而且与那个人一定认识。”
“为什么?”
“奥博斯特身上的首饰明显被‘洗’过一遍,但我依旧能从其中一件里看到某个女奴受害的残片,这可能是连‘洗’它的人都无法尽善尽美,”策划翻了个白眼,“红宝石也明显经过‘清洗’,您说它来自阿万卡,但我只能看到尤瑟琳的痕迹……不过主人,我无法保证我每一次的推断都正确,毕竟我只能提取情感活动相对深刻的灵质记忆,许多平淡的记忆它即便存在过,也模糊得像空气一样,不是我能抵达的地方。”
克洛丽丝问:“我如果现在去曼珠沙华,你能更清晰地给她定位吗?”
“她远比健全时期的我弱小,”策划咧着残忍的笑,“逮一只小老鼠或许会麻烦,但找到老鼠窝还是很容易的。”
克洛丽丝点点头,开始将掘开的坟墓挨个撬开棺盖。
“主人,您在做什么?”
“我无法洗掉守夜人的记忆,将这里复原也很费时间,那个食尸鬼留下了太多的毒液,”克洛丽丝刨着坟头,摇头道,“虽然很对不起这些逝者,但这是食尸鬼做的,他挖了一个个墓寻找新鲜尸体,与守夜人对峙并将其击晕后逃脱。我给守夜人植入了相关记忆,虽然朦胧得像做了一场梦,但考虑到大脑受伤,这反而可以增加可信度。那只食尸鬼说他是被官方默许存在,不敢杀有编制的人也很符合逻辑。”
“……”虽然自己的道德水平不好指责克洛丽丝什么,但策划仍旧想痛骂少女的无耻。
“对了,薇薇安,”掘墓的克洛丽丝手中不停,问道,“赞礼教派是什么?”
“……”策划沉默一阵后,摇头道,“不知……”
“你应该知道的,”克洛丽丝说,“古灵都附近出现了几起特别的神秘事故,而我最近对某个颜色比较敏感,食尸鬼提到的遭遇与那几起事故似有相似。”见策划默不作声,少女冷着眼,用叹息的声音说,“是苍生,对么?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样做?我以为你是条好狗,薇薇安……”
“薇薇安只是在回忆,”策划的灵体颤栗一刹,她仿佛预兆到什么可怕的惩罚似的,急忙说,“薇薇安想起来了,老师好像对薇薇安提到过苍生的一个缺陷!”
少女眯起眼,多出月牙似的笑意:“说来听听。”
“他曾经为了更进一步,在老师的建议下重塑了象征,缔造了属于自己的完整神性,【苍生】!”策划赶紧说,“但领袖死后,老师并未完成对苍生的许诺,没有灾兆纪图均衡神性,苍生包容的生命越多,他被同化的风险便越大。正因此,苍生每到一个地方,就需要赞礼教派信徒主动奉献灵魂去为他固化自我印象,但他做的通常十分隐秘,不会过分扩大赞礼教派的规模,一但教派被毁,他就像是大海上失去灯塔指引的迷失者。”
“这能杀死他吗?”克洛丽丝问。
“怎么可能!”策划摇头道,“狡兔三窟,再则,就算他失去所有灯塔,自我意志也不是那么容易溃灭的。”
“还有一个问题,灾兆纪图的领袖为何会被副席们背叛?”
“老师没与我讲过,但薇薇安能猜出一些……”薇薇安小心翼翼地说道,“正如苍生在阿兹伊卡帝国缔造的瘟疫,副席们需要注入宏大的灾难使灾兆纪图完整,而领袖的死,或许正应了老师的‘变节’。”
……
在克洛丽丝刨坟的时候,卡洛森已经快速造访了鹰之庭的几位受害人。魁梧壮汉已骨瘦嶙峋,恭谦饱学之人耽溺欲海,而获救者照片上娇滴滴白生生的少年,也已经体态成熟、唇生髭须,眼中时时刻刻流露出沉沦藩篱的忧郁。
不过,卡洛森并未从这些人身上获得什么有用的情报。当年的事已经足够久远,被人奴役的伤疤也早早淡忘,即便是卡洛森为他们撕开创伤后,最终也选择用香雾的催眠封印了这段记忆。
他的催眠手法极烂,但对普通人已经足够。
“感官深域。”
站在一座哥特风格、黑暗又张扬的城墙前,卡洛森咬紧了齿间的烟嘴,狠狠阅读了城门上的牌匾。
一想起克洛丽丝的描述,卡洛森宁可再去鹰之庭喝两杯酒,也不想涉足这种地方。
“这位先生,”门前的侍卫将卡洛森拦下,“我们这里谢绝外客。”
“呋,”卡洛森两指夹着烟嘴,将烟气吐在侍卫脸上,从大衣中取出一沓钞票,朝硬朗的面孔上羞辱地拍了拍,“你们这门槛是金子做的还是银子做的,怎么,我这出来买的还需要资格证明?”
侍卫彼此对视一眼,再看看卡洛森,这个瘦削而阴翳的男人一看就是驰色过度,没准还和那些瘾君子一样磕空了身体,但他无疑有钱、非常有钱。
“是这样的,先生,”侍卫赶忙解释道,“因为总是有猎奇的客人在我们这里精神失常乃至心力衰竭而亡,所以‘感官深域’采取会员引荐制。同时考虑到我们这里的对象都是珍稀生物,故此您需要签订免责协议——包括禁止麻醉‘玩偶’后盗取器官。”
“你们这里真有那么多变态?”
“呃,”侍卫一身甲具义体,魁梧威风,但面对卡洛森的问题仍旧显得腼腆且尴尬,他回答道,“我们这里的客人的确要比外面更包容一些。”
“要是我只是想看呢?”
“其实我们大部分客人都是这样,我们有正常的陪侍,也提供过激的演出,”侍卫盯着脸上的钱,耐心解释,“您可以在我们这里 玩到最柔情的绝色少年,也能体验征服野兽的滋味……”
“不坏。”卡洛森大笑着挥手一抛,纷纷扬扬的钞票洒落在地,他命令道,“我现在就要进去,看看你们是不是如传言那样名副其实!”
侍卫朝不远处衣装革履的男人使了眼色,后者立刻笑容可掬地走了上来,对卡洛森殷切道:“听说阁下想要体验‘感官深域’的服务?我可以当引荐人!”
卡洛森慵懒地打了个呵欠,说道:“我对你这种平庸的流鹰不感兴趣,不纤细,也没壮硕的肌肉……”
“不不不,我也是消费者,只是想和阁下交一个朋友,”他急忙摇头,“只是需要引荐时打点的支出不是一个小费用……”
“唱双簧玩儿我是吧!”卡洛森顿时怒目而视,一沓纸扇得对方头晕目眩,他阔步走了进去,侍卫竟未拦截,“带路!”
这样算是达成交易了。
和以色娱人的地方相比,“感官深域”这座小镇像是观赏异常生物的展园,客人们搂抱的陪侍多是体态健康的男性,或纤弱、或匀称、或强健,他们朝着护栏内的生物指指点点,挥掷筹码对着在大章鱼身上驰骋的巨大化演出者哈哈大笑。
卡洛森的【回音秘蔓】嗅到不止一种药品的味道,那些药品除了医疗用途外,通常也是瘾君子最爱。
“阁下感觉如何?”引荐人搓着手态度谦卑。
“只要我扔钱,那些人就会开始表演么?”
“没错,我们这里是绝对正规的场所,工作人员都经过神秘特化和改造,安全无虞。”
引荐人表现得丝毫不像是消费者,反而是诱人消费的托。也难怪卡洛森骂这些人唱双簧,他早已经看出来了。
“来点优雅的演出,”卡洛森对着街边一排排被囚禁展示、赤身无物的海腥味类人鱼,他的目的是接触这里的经理,于是摇头道,“我听说你们这里有几个妖姬相当够味。”这时,他指着悬挂在两盏路灯中央的大海报,说道,“我今晚要他。”
海报上是一个长袍猩红如血的男人,他的衣襟开至肚脐,肩宽背阔,健美而妖冶。
“红枫妖姬盛演!”引荐人笑道,“他可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舞者,春宵一夜值千金也不为过……而且,他还是感官深域的负责人之一!”
“去看看。”
听着展园里充满雄性气息的呐喊,卡洛森简直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呆下去。
演出的剧院座落在小镇一角的露天会馆,这里较外边正常许多,刺钉穿环的哥特男人来来往往声色犬马,他们发疯似地尖嚷舞蹈,撕扯抓挠着彼此的血肉,酒味药味腥味不绝,人流环绕的中央,一只没有皮肤的血红巨蛇盘绕在巨井之底。
堕落。这是卡洛森能想到的最直观的词汇。
欢愉之乡本就是堕落的土壤,而感官深域更适合堕落滋生。
这种地方应该被取缔。
死死盯着站在蛇首上的男人,卡洛森感到分外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