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厄利恩的死……折磨了她整整十五年的梦魇。
即便是在刚才那事无巨细的回忆当中,明芙萝也恐惧到直接将其略过,她牢记着那份绝望,却不想再回忆起半点细节。
而现在,真相已经来到了她的手中。
不再是可有可无的线索,不再是故弄玄虚的话语,而是……真相。
能够让爷爷安息的真相。
而她怎么可能……就此退却?
人偶小姐无视了安瑟的警告,用难以稳定的手,一点一点,一点一点地揭开了卷轴。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明芙萝就这么保持着打开卷轴的姿势,一动不动。
安瑟闭眼休憩,希塔娜则等的发慌,忍不住把脑袋探向明芙萝那边,想去看卷轴的内容,刚一靠近,她就听到了明芙萝细微的呢喃: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什么可能不可能,我看看——”
“这不可能!”
尖叫声把希塔娜给吓了一大跳,明芙萝则发了疯一般将卷轴撕成粉碎,从沙发上跌落到地面,踉跄着爬向安瑟,抓住他的裤腿嘶吼着:“安瑟……这是假的,对不对?这是你骗我的,你想让我崩溃的手段,对不对?对不对!这是——”
“你可以自己去验证这个答案,很简单的,不是吗?”安瑟轻描淡写地回应。
明芙萝愣了几秒,随后像个刚康复的残疾人一样,狼狈慌乱地逃出了办公室。
“她怎么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希塔娜满脸不解地捡起卷轴的碎片,风之首将信息串联,拼凑全貌,“厄利恩·泽格,死于……”
“嗯……嗯?!这什么啊!”
在希塔娜同样见了鬼的惊叫声中,安瑟半垂着眼眸,凝视着办公室的门口,似乎在凝视明芙萝那踉跄的背影。
他在刚才,其实有那么一瞬考虑过,不把这真相告诉给明芙萝,不完成这场驯教的,最后一环。
因为明芙萝刚才的表现好像已经够了,已经……不用再做到将其彻底摧毁了。
但果然……不可以。
年轻的海德拉在心中如此呢喃。
简直就像是你在告诉我,告诉我——看啊,这个姑娘她已经这么对你言听计从,她已经这么在乎你,在乎到连本被她放在第一位的东西都能舍弃了,你何必还要继续摧毁下去呢?这样不就已经够了吗?
呵……呵呵呵……
如果是你想告诉我这已经够了,那么就绝对……还不够。
明芙萝,亲爱的明芙萝,真是抱歉。
你不愿意牺牲我,但我已经可以做到牺牲你。
更何况……我还是给你留了机会的。
安瑟闭上眼,轻声呢喃道:
“这是一场,公平的赌局。”
第八十章·唯一的色彩·其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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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德瑞克和巴别塔的一众高层正在开会,讨论巴别塔未来的前进方向。
至于为什么这个时候突然开了个会……
当然是因为抱着的大腿突然下了命令,要求他们在今天开的会议上,给出一个明确的,十年内的发展方针。
虽然这个要求提的突兀,但从要求本身来说,身为投资者和站台者的安瑟让他们这么做也正常万分,因而亨德瑞克他们也并没有多想,反而十分兴奋,满怀憧憬地开启了会议。
“除了新的炼金器具和道具的制造领域以外……我们应该把更多目光放到教育上。”
荣葛尔十指交错,如此提议道:“帝国目前的低阶超凡者仍旧众多,他们为了得到资源和知识,不得不为贵族和更强大的超凡者卖命……这既是一种浪费,也容易使他们走上歧途。”
“吸纳更多的低阶超凡者吗……那要把不少人手从研究开发领域调到教学领域啊。安瑟阁下既然想让我们做出成绩,重心果然还是应该放在实际开发领域上吧。”
有人皱眉提出反对意见,也确实在理,荣葛尔揉了揉太阳穴,没办法反驳,只能无奈说道:“但我认为,安瑟阁下不是那么短视的人,更好的时代需要更多的人才去支撑,他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反而认为,继续开拓最前沿的以太学理论比较重要。”一个看起来老成持重的男人有些激动地挥舞着双手,“荣葛尔也说了,我们在学术界的权威已经今非昔比……我们应该开拓新的疆界,新的领域。明芙萝的数据系统不就是很好的例子吗!整个术士领域都在为这无与伦比的构创而疯狂!”
“巴别塔里最不缺的就是激情和创想!我们完全可以打造新的工业体系,能源体系,甚至……”
“不不不,巴克,你想的太远了,太不切实际了。我支持米科凯夫,为了保证安瑟阁下会继续支持我们,重心必定是要放在实物开发领域的,我们必须保证能在每个周期都拿出让安瑟阁下眼前一亮的东西,才可以……”
会议室内的讨论声逐渐激烈起来,所有人各抒己见,洪亮的,镇静的,激情的声音充斥在会议室里,这吵闹喧哗的景象理应是让人头疼的,但亨德瑞克却无比安然欣喜地注视着眼前的光景,在十余的艰难跋涉后,他从未如此放松过。
“为什么不都试试呢?”
在无尽的争吵中,亨德瑞克大声说道:“所有领域……一起进发!”
“让巴别塔成为集培养超凡者人才,成熟的炼金工业体系,以及开拓超凡学术疆界为一体的组织!”
他站起身来,神情热切,眼眸明亮,昂然的声音盖过了所有讨论声:“土壤强化药剂的实验大获成功,那个小鹈鹕城,那个沃森领已经变成了奇迹之地,我想大家应该都一直在关注着那里。”
“在安瑟阁下的帮助下,没有任何人来试图窃取我们的成果,这不仅证明了安瑟阁下的力量,影响力,也说明……他一直就对我们的方向很感兴趣。我们完全有理由更有勇气一点,安瑟阁下要的或许不是成果,而正是这样的勇气,这样的……野心!”
在以太院,在伊沃拉,在帝都太多势力,太多强者下卑躬屈膝了十多年,终于得见那道曙光的亨德瑞克,在如此激情宣讲的同时,眼眶微微泛红。
他并不是为自己终于能够挺直腰来说话而激动,而是因为……终于在如此漫长的煎熬之中,看到了那几乎要被他放弃的可能性。
帝国的改变……也许真的能够实现!
男人看着会议室里安静下来的人们,他们大多数都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都是互助坚守十余年昔日同窗,巴别塔能一路走到今天,每个人都付出了难以计量的努力与代价。
“如果我们能做到这些,如果巴别塔能做到这些。”
他闭上眼,似乎在幻想着那个未来,无比满足的说道:“那他也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嘭——
在他说出这句话之时,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撞开了。
方才那激昂向上,充满希望的氛围也微微凝固,所有人将视线投向那个闯入会议的不速之客。
“……明芙萝?你不是说大皇女殿下有事……”
“你们刚才,在谈论什么?”
死死握着门把手的明芙萝,嗓音沙哑地说道。
“关于巴别塔未来的发展……明芙萝,你怎么了?”
荣葛尔如此回应,同时已经发现明芙萝的状态很不对劲,有些担忧地站起身来:“你好像很——”
“不要过来!”
径直的门把手在人偶小姐的手中被生生捏碎,她死死盯着荣葛尔,然后用那让人心悸的冰冷眼神,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亨德瑞克身上。
“巴别塔的……未来。”
她轻声呢喃着,暗淡的紫色眼瞳在颤动时所显露的,那种几近崩溃的情绪,让荣葛尔心中升起一股非常不妙的预感。
“那你告诉我,亨德瑞克。”
明芙萝那清冷漠然的嗓音变得嘶哑,有些颤抖:“告诉我,你觉得巴别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明芙萝,你到底——”
“告诉我!”
人偶小姐那无比异样的状态,让会议室里的绝大多数人都站起身来,他们注视着站在门口的巴别塔的最高天才,眼中满是不解与困惑。
亨德瑞克也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安慰明芙萝的他只能无奈回答:“我想从多个领域发展巴别塔,教育,理论,还有实际生产……有了安瑟阁下的帮助,我们是有能力做到这一点的。”
“……然后呢?”木屑在明芙萝手中嘎吱作响,那张向来没有情绪波动的娇小脸蛋,不知为何已经有些扭曲。
“然后?然后当然是……实现我们所有人,实现老师,实现你爷爷的理想。”
亨德瑞克试图以此来让明芙萝冷静下来:“想想,明芙萝……想想,当我们培养出大批大批的超凡者,当我们在更多领域卓有建树,有了更多惊人的创想,再将其完美实现,应用于社会……帝国会变成什么样子?在小鹈鹕领的实验不就是证明吗!有了安瑟阁下的帮助,最后的结果是如此完美,我们成功了!”
他的话语,完美戳到了已经濒临崩溃的明芙萝内心深处的最大绝望,一脚践踏在被安瑟瓦解成粉碎的……名为理想的废墟上。
“那是成功?你觉得……那是成功?”
嘭!
明芙萝一拳砸在门板上,她姣好的面容因崩溃和暴怒而扭曲,清冷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从来没有……哪怕在面对厄利恩之死时,也从未这么失态的明芙萝,如今就像个,就像个……一无所有的疯子。
“那根本就不是成功,你们什么也不懂!不只是你们……就连爷爷,就连他也……呜……”
在那一瞬间的发泄之后,她像个被抽掉丝线的玩偶一般,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地,一只手捂着双眼,嗓音扭曲哽咽着。
荣葛尔终于忍不住了,她满心焦急地走向明芙萝,朝她伸出手:“到底怎么了,明芙萝?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我们一定可以……”
啪——
手掌被拍开的清脆声响回荡在议会室中,荣葛尔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只拍开自己,仍在颤抖的手,而后……对上了缓缓抬起头来的明芙萝的眼睛。
她看到了那湿色与晶莹之下的……死寂。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的语气,突然没有了波澜,就好像一台说着固定念白的傀儡。
“我想问你,问你们……荣葛尔,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一天,爷爷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在这一瞬间,在场的大半人出现了无法抑制,无比鲜明的神情变化。
他们当中大多数都是厄利恩最后的,最坚定的追随者,提及他的死亡,有情绪波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但……明芙萝现在的状态,却让他们的情绪波动,并非往恩师之死这件事上靠,而是她所说的……死因。
“老师……他……”
荣葛尔是把情绪控制得最好的,但她的指尖还是不受地微颤了一下:“我们……不知道啊,这十几年来还没能找到答案……明芙萝,你是想老师了吗?”
她试图伸手去拥抱明芙萝,却被那死寂到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制止,不知该如何应对的贵妇人只能勉强露出温和的笑容来:“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我们现在有这么光明的未来,老师他一定会高兴的。”
“都是过去的事了,不应该再继续惦记。”
明芙萝用那空洞的眼神看着荣葛尔,看向其他人,最后看向神情越发不对的亨德瑞克:“你们这样告诉我很多次……很多很多次了。”
“原来,你们不是为了让我向前,而是不想让我回头……找到真相。”
对于厄利恩之死的话题,他们无论是谁,在面对明芙萝时,总会选择避而不谈,总会告诉她,不要再沉溺于过往的痛苦之中。
原来……是为了不让她找到那痛苦的真实所在。
“明芙萝。”
亨德瑞克同样朝明芙萝走来,他维持着神情和语气的镇定,无比严肃地说道:“你可能从什么地方得知了老师的死因……但你确定那是真的吗?而不是某些人为了影响你,影响我们,而设计的——”
“你怎么知道,那个真相,会影响到你们?”
明芙萝抬头看着亨德瑞克,那死寂晦暗的眼神如利剑贯穿了他的胸膛,让他再也没有办法说出半句话,同时,心中的不安和恐慌也抵达了顶峰。
而后,所有人便听到巴别塔的理念,厄利恩的理想的最坚定的追逐者说:
“因为是你们杀死了爷爷。”
“……不。”
人偶小姐低下头,用颤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脸,并不长的指甲划开皮肤,嵌入脸颊的肉里。
“是爷爷……让你们杀了他。”
“厄利恩·泽格,死于他十一位最出色,最坚定的学生之手……”
希塔娜念叨着自己从破碎卷轴上拼凑出的信息,同时难以置信地看向安瑟:“他……那个谁,明芙萝的那个爷爷,他……他是被自己的学生杀掉的?!而且还是……”
少女忍不住回头再看:“是他命令学生这么做,并且要砍下头颅,剖开心脏……他疯了吗!”
“不,他没有疯,恰恰相反……这是厄利恩在他身为炼金术士的生涯中,最完美,最无与伦比的一次创造。”
安瑟望向窗外,看着巴别塔那充满活力的繁盛景象,有些佩服地喟叹道:
“他创造了一个只针对一人的,无懈可击的完美谎言,一段同样只针对一人的……足以改变世界的虚假人生。”
希塔娜则忍不住接着用风之首去拼凑卷轴上的信息,这卷轴给出的情报内容十分详尽,少女很快便看到大抵是记录者给出的具体分析:
“厄利恩暮年时的失败和沦落,并不来自其他势力的针对,因为他的能力能够使他超越这种针对。术士领域容不下他,但超凡世界却并不由术士主宰。因而他的坠落,完全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无法实现那荒诞的,可笑的理想,因此失去了前进乃至生存的理由,就是这么简单。”
“在追逐那【超凡普世化】的过程中,他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法抵达终点,因而将希望寄托于子嗣莱登·泽格身上,他花了十多年时间,倾尽一切培养莱登,但事实证明,在创造的领域,天赋决定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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