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党的驯服主角之路 第228章

作者:不褪色的墨水

“而莱登是这世界上最不缺少的人——最不缺少的庸才。认识到这一点的厄利恩,放弃了逼迫自己的儿子,但在此之前,他已经逼迫了莱登二十余年,这样的放弃不会让莱登感到解脱,而是会令他越发憎恨厄利恩。”

“所以说……”跪在沙发边拼碎片的希塔娜挠了挠头,“明芙萝的老爹是个笨蛋?那明芙萝为什么会这么聪明?”

“希儿的爸爸妈妈都是普通人,为什么希儿你能有这种天赋?”安瑟如此反问。

希塔娜愣了老半天,最后才恍然大悟道:“所以安瑟的意思是,明芙萝跟我一样……啊!她本来就跟我一样,是主角来的。”

因为有着能够颠覆时代的天赋,才能,力量,才会被命运选中,成为时代的英雄。

明芙萝的才能并没有什么阴谋,就好像希塔娜在战斗上的天赋也不是被人赋予,这只是千年来,在无数次反复的诞生与消亡,在数千万亿的可能性中所诞生的……唯一。

“但莱登的女儿,明芙萝·泽格却显露了非同寻常的天赋,于是厄利恩自然而然地,便将希望寄托在了自己的孙女身上。”

“而在这个过程中,他吸取了对莱登教育失败的教训,不再进行任何学习上的逼迫,将重心放在加强与明芙萝之间的感情,以及思维和信念的塑造上。”

“而他的孙女没有辜负他的期待,在那不知所谓的理想上怀有极大热情,于是厄利恩便挑选了一个最合适的时间,让他的学生们杀死了自己。”

“……等等。”

一头雾水的希塔娜转头看向安瑟,手左右摆动:“这个,明芙萝……没辜负她爷爷的期待,跟她爷爷自杀……有关联吗?”

安瑟托着侧脸,笑意盎然道:“假如我现在死掉了,希儿会做什么?”

“你,你干嘛啊!”

希塔娜猛地站起来,一个猛跳蹦到安瑟怀里,恼怒地捂着他的嘴:“不准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安瑟无奈地拨开她的手:“我是说假如……”

“假如也不行!”

“……总之,如果这种事发生了,希儿会怎么办?”

“我……我……”

希塔娜的语气肉眼可见的变得慌乱起来:“我肯定会救安瑟,不对……我才不会让安瑟死掉!总之……啊啊啊啊!反正肯定要先把害了安瑟的家伙打死!不对……是打断四肢,把他的手脚塞进他嘴里,然后——”

“除了报复以外呢?”安瑟忍俊不禁地打断了希塔娜的凶恶话语,“假如在那时候,我有托付给希塔娜什么呢?”

“当然是想尽办法完成啊。”希塔娜想也不想地回答。

“再加上一点,假如那件事,本身就是我一直在追求实现的事物……也就是说,我在那时候告诉希儿,无论如何,也要击败命运呢?”

“哼!那我迟早有一天,把那个什么狗屁命运吃到肚子里去!”

希塔娜双臂环胸,气哼哼地说道。

而安瑟则笑而不语,只是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希塔娜才反应过来,脸上逐渐露出了然,继而化为震惊的神色。

“所……所以。”回过味来的少女难以置信,磕磕绊绊道,“她爷爷,就是想用这种方式……天啊!他有病吧!”

“但不可否认,效果卓绝。”

年轻的海德拉轻抚着希塔娜微有凌乱的发丝,眼神却还在注视着窗外的景象,他轻声道:“那时的明芙萝可不是什么有人生阅历的青年,她只是个六岁的孩子。”

“她那时的人生当中,就只有对知识无尽的渴求,和对厄利恩所描述的那个未来的期待。”

“而在这种情况下……能给她带来这些东西的爷爷,就这么死了,凄惨无比的死了,或许死之前,还刻意用什么方式,留下了名为希望,实为诅咒的寄语。”

“你说……”

安瑟把下巴搁在希塔娜的肩头,半闭着眼睛道:

“明芙萝的人生在那时,还能剩下什么呢?”

“无非就只有被托付的信念与……刻骨的仇恨罢了。”

而对理想本身的信念也好,对凶手的仇恨所激化的坚定也罢,都会将明芙萝引向厄利恩期望看到的那条道路。

“这就是厄利恩在莱登身上吸取的教训。”安瑟扯了扯嘴角,“有一点,我不赞同这个卷轴的记录者。厄利恩并没有变得温和,他不是在用温情去感染明芙萝,恰恰相反,他是觉得,莱登的崩溃和憎恨,全都源于自己做的还不够果决,不够彻底,不够极端,所以……”

年轻的海德拉耸了耸肩:“他对自己的孙女,做到了绝对果决,彻底和极端。”

抱着安瑟的希塔娜只觉得遍体发寒,她觉得,自己要是有这么个爷爷,嘶……

自己必须得快一步,把这臭老头的腿先打断!

“那……那他为什么又要叫自己的学生来做?”希塔娜又忍不住问道,“恶心自己孙女一个还不够……他还要恶心这么多人吗?跟他关系亲密的家伙未免也太倒霉了!”

“这才是这个计划……最精妙绝伦的地方。”

安瑟摇头笑道:“希塔娜,你会允许自己的房间里出现蟑螂吗?”

“才不会!”

“那么,有只小蟑螂把蟑螂首领的尸体拖给你,并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蟑螂出现,你会允许他活动吗?”

“这个……”

少女迟疑了一下:“我觉得我还是会把他拍死。”

“但那也只是因为它是蟑螂而已,人不会对蟑螂产生多余的情绪,可换做是人……就不一样了。”

“在帝都的术士领域……”安瑟把玩着希塔娜顺滑细腻的发丝,“厄利恩·泽格,就是那只蟑螂领袖。”

“而亨德瑞克,荣葛尔,还有其他学生……就是进献尸体的小蟑螂。”

在希塔娜逐渐若有所悟的眼神中,安瑟再度将视线投向窗外,在远处,巴别塔那富有简洁艺术感的建筑,路上往来交谈的学者们,都将这个组织欣欣向荣的现状展示的一览无余。

“稍微想想就知道,一直追随着厄利恩的他们,怎么能被帝都的术士领域所接受?这样的他们,怎么可能有机会和资源建立起巴别塔?”

唯一的理由自然只有……他们用厄利恩的尸体,用那被斩下的头颅,被剜去的心脏,悄悄告诉术士圈层里的几个大人物——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悔改了,我们不再是那个疯子的学生,您看,这就是最好的证明。”

“即便如此。”

安瑟颇为感慨地说道:“亨德瑞克也花了整整七八年时间,才在帝都站稳脚跟,建立巴别塔……然后建立才没几年,就又摇摇欲坠,假如不是靠上了伊沃拉,早就灰飞烟灭了。”

听完安瑟说的话,呆了好久好久,最后才憋出一句话来:

“这个老头,真是……危险。”

“你以为,这就结束了吗?”

“……啊?”

“换句话说。”安瑟笑呵呵地掐了掐傻芙芙张大嘴巴的希塔娜,“你觉得,厄利恩以自己的头颅和心脏铸就了巴别塔的基石,但巴别塔在他心中,真的是改变这个世界的主力吗?”

“别忘了……在创造的领域,只有真正的天才,才能做到无与伦比的变革。”

“这座通往天空,向超凡沉淀了数千年的规则发起挑战的叛逆高塔,不仅仅只是个载体,同样也是……”

“将名为‘明芙萝’的人偶拼凑起来的……冰冷工坊。”

跪倒在地的人偶,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将他们的闪躲,惊愕,慌乱,恐惧,茫然……尽收眼底。

她踉跄着,摇摇晃晃地站起,印刻着诸多神情的眼眸泛不起光。

“只是起始的决意,是不够的。”

她轻声呢喃着:“要长久,持之以恒,日复一日,从不间断的感染和影响,要让我日积月累,每时每刻地积累信念,因而……便要将我至于一个永远在热切追逐那理想的环境中。”

看着这群亲切的,在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长辈们,人偶扶着门板,露出讥讽的笑容:

“就在……你们当中。”

用自己的死,来锚定明芙萝那灰色童年中,唯一有价值的东西,唯一存在的信念。

而后,用自己的死换取巴别塔诞生成长的土壤。

最后,再以这片土壤,反向培养,促进明芙萝的成长,让她终日浸润在那热切的养分之中,日复一日地加深着对那理想的追求。

不会动摇,不会背叛,不会放弃,没有尽头。

所以,为什么自己明明从未真正认知过这个世界,从未亲眼目睹真正的苦难,却还想着带来能够让平民过得更好的变革?

因为这就是她成长的环境——这就是她在那除了信念和憎恨之外,就一无所有的六岁之后直到现在所接受的……一切。

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在这样告诉这她,她身边的一切事物都在这样告诉着她——去怀着激情和热切改变这个世界吧,这是你爷爷的遗志,这也是你存在的意义。

你就是……为此而生的。

于是,整整十五年的苦工,终于拼凑出了如今的明芙萝·泽格。

从不认为自己所行的一切有丝毫错误的明芙萝·泽格;理智果决到能够牺牲所有的明芙萝·泽格;即便被安瑟几乎在根本上摧毁,也未曾彻底放弃的明芙萝·泽格;以及……

为了那个拥有无限可能的未来,而被抹杀了所有可能性的,明芙萝·泽格。

第八十一章·唯一的色彩·其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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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芙萝朝这个世界投去好奇而热诚的视线开始,她就失去了其他的可能性。

失去了人生的所有选择。

而当她从未有半分疲惫厌倦,如此甘之如饴地追逐了十几年后,才在那张轻飘飘的卷轴上,看到了最沉重的真相。

她的人生,是被塑造的。就如安瑟所说的那般……明芙萝·泽格这十五年的人生,才是厄利恩最高的杰作。

一个连亨德瑞克他们自己都畏惧的理想主义者。

人偶恍惚地看着眼前的长辈们,她能叫出他们所有人的姓名,专长领域,研究方向,她在这十五年里向他们每个人请教过无数次,从他们每个人那里,得到了宛如钢铁的信念和力量。

现在,回忆起亨德瑞克,荣葛尔,回忆起这些长辈们在自己做出那些牺牲的决议和选择时,所表露的愤怒,震惊,不解,悲伤……明芙萝才明白,自己当时就应该反应过来了。

那些情绪,并不是出于“明芙萝你为什么变成了这样的人”,而是……“明芙萝你为什么没有变成我们所希望的那个人”。

——因为厄利恩从来不会牺牲他人,他只会牺牲自己。

还有……自己的亲人。

娇小的学者无力靠在门板上,她嘴角抽动着,荒诞的现实令她想要发笑,而崩塌的自我又使她想要发狂,那精致姣好的面容因这样的矛盾变得狰狞而扭曲。

她曾认为,厄利恩的失败就在于他太过良善,他不愿为达成自己的目的而牺牲他人,可原来……原来自己就是被牺牲的那一个。

“明芙萝……你先,你先冷静一点。”

嘴唇微颤,脊背发寒的亨德瑞克尝试安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完全崩溃的明芙萝:“听着,这不是真的,真相不是这样……我们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欺骗你,老师他更不可能——”

“你们……的确从来没有欺骗我。”

人偶的紫色眼眸无焦距的倒映着每个人的面孔,却没有将名为视线的东西落在任何人身上,就像是一颗镶嵌在孔洞处的,没有任何光泽的珠宝。

“因为你们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厄利恩这场长达十五年,能够让安瑟都为之称赞的“创造”,其精妙就精妙在,这是……并非建立于谎言之上的谎言。

在亨德瑞克他们眼中,厄利恩的自裁是为了创造让巴别塔诞生的机会,为新世界的到来开辟前路,他不需要说任何有关明芙萝的话语,这批追随着他的学生,就会让明芙萝生活在除却那理想以外就再无他物的环境之中。

他们所有人对明芙萝可能产生的,任何类似于“让她像正常孩子一样生活”的想法,都会被恩师之死,以及明芙萝自身执着打消,他们会乐于见到那永不磨灭的信念根植于明芙萝的心中,而明芙萝也因他们的放任而更加投入其中……

如此往复,直至疯魔。

这样的虚假人生比一切都来得真实,不存在任何破绽,无懈可击。

那么是这件事本身,这个真相本身,让明芙萝如此绝望吗?显然不是的。

因为她很清楚,亨德瑞克他们并不是被厄利恩命令着演了一场十五年的戏,而是同样对那份理想怀有真挚的热诚。厄利恩为她构建了虚假的舞台,但登台表演的所有人,都不认为自己是在演戏。

她是没有选择,被理想的碎片拼凑出的人偶,但每一个碎片,的确闪烁着熠熠光辉。

那么……毁灭她的,究竟是什么?

“可即便如此,也不代表,你们没有对我说谎。”

人偶小姐轻声呢喃着:“你们放弃了它。”

在所有人惊慌且一头雾水的瞬间,唯有荣葛尔神情一怔,随即立刻变得无比苍白,她慌张地开口想要解释:“明芙萝,听我说,我的意思不是……”

“亨德瑞克。”

人偶无视了荣葛尔的话,只是木然地看向亨德瑞克,重复了她闯入会议室时,所问的问题:

“告诉我,在你眼中,巴别塔,该是什么样子的?”

“明芙萝,我……”

亨德瑞克似乎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明芙萝那已经空寂到渗人的眼神给制止了。

他张了张嘴,最后叹息道:“巴别塔……当然是为了改变帝国,改变世界,为了实现老师,实现我们所有人的理想而存在的,这就是它的样子。”

他自认为自己的回答不应该存在问题,甚至很现再说点什么,但在看到荣葛尔那失去血色的面庞时,内心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