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风兮破地
顾璐朝着对面看了一会,见到敌人目光坚定,便不再劝说。
说服一个人,天魔极乐功。
强迫一个人,海虎爆破拳。
顾璐不会“天魔极乐”,也不会“海虎爆破”,但是对于打仗还是有点心得的。“在这里的等着,”他等少年们吩咐了一句,然后打马上前,从叛军阵前横掠而过。手中雕弓震动,箭矢向周丘射去。
“将军小心!”
话音未落,周丘的身体猛然一震,低头看时,就见箭矢已经射穿了铁甲,复又穿透了他的身体。“咳咳....咳.....”,鲜血从喉咙里面涌了出来,呛到了气管里面。相隔六十步,居然射穿了自己身上的甲胄?他并不害怕,只是不甘心,自己有满腔的壮志雄心,怎么能就此死去?
可是,人被杀就会死。纵然他是能在两三个月时间里面就啸聚十万人的豪杰,跟其他人也没有本质上的区别。“将军......将军死了!”边上的上百名叛军将士痛哭起来。
“为将军复仇!”
在几名军官的带领下,他们舍弃了阵型,拿着各种武器向前发起了冲锋。失去了阵型,这些人不过是骑兵的靶子罢了。很快,百余名叛军就倒在了血泊之中。他们不是为了求生,也知道复仇的希望不大,只是求死罢了。
周丘一死,剩下的叛军再无斗志,或是丢盔弃甲跳河逃生,或是抛下兵刃跪地投降。在河流对面的叛军原本还想要冲过河来,先是被溃兵挡住了道路,后来见到周丘的首级被挑起,也丧失了继续作战的勇气,各自逃命去了。
“大胜!前所未有的大胜啊!”
朱安世兴奋地对顾璐道:“我们只用一千人就打垮了两万敌人,光俘虏就抓了好几千!”
顾璐却是有些意兴阑珊,“没有两万,不过是六七千人罢了。”
“那也是一场大胜啊!”
“所以呢?”
朱安世有些不明白,“兄长你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我没有不高兴,只是没有高兴罢了。”顾璐摆摆手,说道:“给那些俘虏吃顿饱饭,把他们放了吧。”
朱安世大吃一惊,“为什么?那些可都是军功啊!”
“难道你正打算从军了?不是说军法严酷,大家都受不了吗?”
朱安世想了想 ,觉得还是回家当大侠更快活。他有些惋惜地道:“抓了这么多人,就这么放了真是太可惜了。条侯麾下那么多将领,谁能比咱们的功劳更大!可惜,可惜!”
顾璐却不觉得有有什么可惜的,他打开了淮阴城中的粮仓,让民夫民妇煮了很多的饭菜,让那些战俘吃了顿饱饭,然后就真的把他们都给放了。然后又杀猪宰羊,犒劳出战的游侠们。
在光武帝罢郡国兵事以前,中国的市人和农夫在冬季和空闲的时候都是要进行军事训练的。另外,西汉的制度是郡国并举,无论是郡还是国里面,都储备有大量的武器,所以周丘才能在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就拉出了将近十万人。
只不过这些人毕竟是仓促成军,战斗力并不强,比不了久经训练的经制之师;又急行军了数百里,加上是被半渡而击,所以才会败的这么惨。当然,要不是顾璐身先士卒,神射无双,也不能将叛军摧枯拉朽地击溃。
在顾璐击败周丘军之后没过几天,周亚夫对已经陷入饥饿中的吴楚军发动了攻击。吴楚联军三十余万大败亏输,士兵多半饿死或投降走散。吴王与其麾下壮士数千人乘夜逃走,渡过淮河逃至丹徒,朝廷兵马紧追而至,刘濞只能向南逃窜,退入到了越人的地盘上。
到了这个时候,曾经震动天下的七国之乱已经被彻底平定下去。胶西王自杀而死。胶东王、菑川王、济南王伏法被诛,随后赵王刘遂自杀,济北王刘志被胁迫参与叛乱,后坚守不发兵,所以赦而未杀。
虽然吴王和楚王带着一部分人逃亡在外,手中还有几千兵马,但是那又能如何呢?当他们手中握着几十万大军的时候都不能成事,难道还能靠几千人翻起浪来不成?
然后朝廷就开始了秋后算账,参与叛乱的诸侯没有自杀的全部处死,诸侯王的那些大将们尽皆族诛。光是在下邳,周氏,连同参与叛乱乡人的一共四千多口,全数被杀,连妇女和孩童都是被一并处死。其他地方的杀戮也是毫不留情,除了少数强健者逃亡了之外,大多数人是没有能力在野外长时间生存的,只能是引颈就戮。
顾璐也算是见多识广,但是见到如此惨烈的杀戮后,也不禁有些心下凄然。
汉风质朴,汉人刚烈,汉军强悍,威震四夷..........后世之人往往以此为荣,却很少有人说起那些史书册卷中一笔带过的血腥。
律法是如此的严酷,以至于朝廷不得不经常大赦天下,不然的话,人都要被杀光了吧。
作者的话:早晨四点钟的天空,是黑漆漆的一片。
第十七章
三个月的时间就平定了七国之乱,周亚夫的威名响彻中国。但这毕竟是内战,所以他的历史评价比不上卫青和霍去病,名甚至不如此时还是一个偏将的李广。
但是周亚夫他自己并不知道这一点,平定诸侯王之乱后,他的威望达到了顶点,为人变得越发的肆意。或许他是认为,是他拯救了朝廷吧。这么说也没错,但是这是封建王朝,皇帝也从来就不是好人。
当他自以为有恩于皇帝的时候,就已经是非常的危险了。
得胜之后,周亚夫在吴王的宫殿里面宴请有功将士。宽阔的大殿上,挤满了兴高采烈的军汉将领。人人都是眉飞色舞,在觥筹交错间互相吹嘘自己的功劳。有人一边喝酒,一边脱下了身上的衣服,然后对往来的侍女毛手毛脚。
那些侍女原本是吴王宫中的美人,现在成王败寇,这些美人也只能强颜欢笑地侍奉新的主人了。朱安世等人也被邀请参与了这次宴会,好歹他们在淮阴城下以少胜多打了个大胜仗。
少年痛饮美酒,满心喜悦,回过头来却见见到顾璐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和周围的热闹一点关系都没有。他愣了愣,问道:“兄长还是不太高兴?”
“这倒是没有。”顾璐摇了摇头。造反本来就是个高收益高风险的事情,不管是什么朝代,造反都是要掉脑袋的,除非后面有人。像是倒戈将军冯玉祥,早期的时候参与过兵变,跟他一起的被砍了脑袋,他却是安然无恙。为什么人和人之间的待遇如此不同了?因为人家在朝里面有人啊。
顾璐并不觉得皇帝砍了那么多造反的造反者的家属有何不对,站在封建王朝的立场上,造反属于十恶不赦的大罪来着。只是,死了这么多人,流了这么多血,但是对于百姓,对于人民没有任何的好处,那些鲜血都是白流了。
或许,他沉思起来,自己可以做些什么?
周亚夫正在大笑,他的笑声中充满了自信和得意。他有得意和自信的资格,用七八万军队,在三个月时间里面打平了七国六十万大军,这种战绩不敢说是空前绝后,也没有几个人能比的上。就算是绝世名将白起,也不能跟他相提并论。
立下了这种足以流传后世的功劳,他有什么理由不开怀大笑?汉人推崇的是快意恩仇,高兴了就放声大笑,难过了就放声痛哭,中庸之道,讲城府什么的可不是这年头人们的普遍行事准则。
“哈哈哈,”周亚夫已经有些醉了,他端着酒杯周走到大殿的中央,大笑道:“此次一举荡平吴楚,首功乃是程不识。来,老夫敬你一杯!”
程不识站了起来,和周亚夫共饮,“谢太尉美酒!”
“次功乃是剧孟大侠,请满饮此杯!”
剧孟的身材极为雄壮,就连李广也比他矮了半头。但是和粗壮的外表不同,剧孟行事非常低调谦逊,也不喜好名声,这大约是因为他的名声已经够大了的缘故。随随便便就能拉出数千精兵,还想要更多的名望,那是想干什么?想造反吗?
“太尉此言差矣,列位将军披坚执锐,冲突阵前,击溃数十万敌军。岂不远胜于我?”
说首功是程不识的,将领们都没意见。敢带着几千人就孤军深入敌后,挡住了及十万大军的退路,这种胆气和将略不是一般人能有的。吴王和楚王手中握着三十多万大军的时候,也不敢越过睢阳坚城去攻取洛阳,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剧孟算怎么回事?是,他是立下了不少功劳,但是咱们大家伙不能被他比下去啊。汉家制度,无军功者不得封爵。大家就指望着打胜仗了升官发财呢。军功这种东西,是万万不能让出去的!
好在剧孟还算是会做人,主要是他并没有想过要因此封侯拜将,所以将功劳给推了出去。他是真正的侠客,慷慨豪迈,一诺千金,和朱安世那种铸私钱的游侠完全不是一回事。
周亚夫哈哈大笑,“他们跟随老夫一起,击溃敌人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剧孟愣了愣,只得将酒喝了下去。周亚夫端着酒杯又走到了顾璐的面前,朱安世用手臂碰了碰边上的兄长,“太尉过来了!”
顾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听到周亚夫用洪亮的声音道:“这第三杯,当然是要敬沙加壮士了!以少胜多击败敌军,两军阵前射杀叛军大将,抓了自身兵力几倍的俘虏,你们谁能做到?”
边上有人不悦地道:“周丘也能算是大将?”
顾璐侧目望了过去,就见到李广正在对他怒目而视。他对李广笑了笑,举了举手中的酒杯,后者越发的愤怒,牙齿间传出渗人的摩擦声。
“......跟老夫喝上一杯!”周亚夫和顾璐一起干了一杯后,又挨个的历数众将的功劳,并且与之痛饮。一众武将大多都是直性子的人,个个都是热泪盈眶,狂呼乱叫要为太尉效死。顾璐毫不怀疑,就算是周亚夫现在要清君侧,也未必没有机会。
众人饮酒作乐,直至深夜才散去。
朱安世带着满身的酒气回到营地中,正要下榻休息,就见到房间中有一个黑影。他心中陡然一惊,满身的酒气化作汗水滚滚而出。伸手往腰上摸去,却只摸了个空。平常他都是剑不离身,但是今日赴宴的时候把剑给解下了。朱安世心中暗道不妙,却鼓足了勇气喝问道:“什么人?”
顾璐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不要紧张,是我。”
朱安世心中稍安,沙加要是想杀他,也不需要用刺杀这种手段。“兄长怎么还不去歇息?”
黑暗中传来轻笑的声音,“对我来说,睡觉什么时候都可以。我要走了,来跟你说一声。”
朱安世脱口问道:“兄长要去哪里?太尉那边怎么办 ?”
周亚夫对剧孟和沙加外喜爱,这件事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
“绛侯如今是鲜花着锦,鼎上烹油,哪里用得着你担心?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我?我怎么了?”
“哼,你干的那些事情,哪一样不是犯忌讳的?现在是朝廷不管,哪天朝廷上有人嫉恨你赚了太多的钱,随便一句话就能要了你的性命。”
朱安世不服气地道:“天下的游侠哪个不犯法的?难道朝廷还能把我们都杀光不成?”
顾璐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房间中风声骤起,随即停歇,朱安世再看时,沙加已经不见了踪影。
第十八章刺秦
“沙加何在?太尉有请!”
“沙大侠已经走了。”
“走了?”年轻的曲长愣了愣,“他怎么就能走了?”
朱安世叹气道:“因为他是真正的大侠啊。”
曲长无奈,只能如此回去禀报。周亚夫听了之后,喟叹道:“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才是真正的侠客行、算了,他既然要深藏身与名,那也就随他去吧。”
一个月后,东瓯国。
这里大约是后世的福建地区,地势险要,道路难行,吴王刘濞和楚王刘戊在兵败之后,带着几千名精锐退到了这里,依仗着山川之险,躲过了汉军的追杀。他们逃出来的时候带了不少的财物,靠着和本地越人的交易换取了一些食物,短时间还能支撑下去,但是从长远来看,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刘濞也别无办法,他绝不可能是周亚夫的对手。别说是现在手上只剩下了三四千人,就算他手中依旧有几十万大军,他也打不过过周亚夫。
本地的越人刚开始畏惧他手上的几千精兵,不得不陪着笑脸划分出了一块地盘给刘濞等人暂住,最近态度也慢慢地起了变化。据说朝廷派出了使者,要让东欧人交出叛逆的首级。
刘濞听说了好些个这样的传言,却不得不假装不知道。东瓯人的装备低下,兵力也不多,他是有能打赢对方的。但是就算击败了东瓯人的主力,那又能如何呢?在东瓯人的身后,还有闽越和南越,那都是带甲十万的大国,连朝廷都不愿意轻易招惹,更何况是带着一群残兵败将的吴王?
值得一提的是,南越的地盘差不多就是广东广西,菁华地带就在现在的广州附近。在两千年前,江浙一带的人脾气暴躁,福建和广州都还是外国。经过几千年的发展,南方才变成了现在我们所熟知的那个富饶的模样。
刘濞正在营地里面擦拭他的宝剑,望着锋利的剑刃,他幻想着能用这柄宝剑砍下刘启的人头。但是他也知道,这只不过是个幻想罢了,倒是他自己的脑袋很有可能会被送到刘启那小人的面前。
“唉!”刘濞将宝剑拿起,剑刃上映照出一个面容憔悴的老人,见到自己衰朽的模样,他不由得长声叹气。或许,就此一了百了更好?他不怕死,只是不甘心,大仇未报,岂能轻言就死?
“大王!有人求见!”
刘濞愣了愣,意兴阑珊地道:“让他进来吧。”这些天来求见他的,不是本地的越人酋长,就是从吴国逃出来的旧部。朝廷在诸侯国里面大开杀戒,不少人心生畏惧,举家逃亡了出来。
但是这一次,来的既不是越人的酋长,也不是吴国的亡人。
“在下沙加,见过吴王。”
顾璐随意地拱了拱手,然后打量眼前头发花白的老者。吴王看上去十分苍老,和传言中的暴躁模样一点都不像。。
“沙加........”,刘濞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很快他就反应过来,这人不就是在淮阴城下射杀了周丘的那名游侠吗?他不怒反笑,“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来见本王,难道以为寡人不敢杀你?”
“吴王连造反都敢,还有什么不敢的?”顾璐笑了笑,说道:“就是不知道如今国破家亡,吴王是否有一丝的后悔?”
刘濞森然道:“寡人当然后悔,只恨没有在十几年前就起兵!来人!”
吴王虽然落魄,麾下依旧有数千壮士。听到命令后,门外的士兵提着长剑冲了进来,将顾璐团团围住。刘濞冷笑道:“就算你有苏秦张仪那样的口舌,寡人也要拿你的心肝下酒,”
顾璐哈哈大笑起来,“就凭着这几个人也想杀我?”
“哼,或许你射箭很厉害,但如今你手无寸铁,杀你就如同杀一豚犬罢了!”
“真的吗?”
话音未落,顾璐劈手夺下刘濞手中的宝剑,伸手将他勒住,并将那柄明晃晃的宝剑架在了刘濞的脖子上。他的动作太快,周围的士兵甚至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剑架在了吴王的脖颈间,士兵们不由得大哗起来。
“放开大王!”
“好贼子,快放了大王,不然叫你碎尸万段!”
顾璐也不理会那些士兵的聒噪,反正他们不敢动手。“你看,就算是你有这么多士兵,又有什么用呢?”
刘濞冷哼一声,“你以为我怕死?”他对周围的士兵怒声道:“杀了这个贼人!”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虽然有人手中拿着弓弩,却没有人敢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发起攻击。他们都是吴王的死忠,不然也不会抛妻弃子跟随刘濞跑到大山里面来当野人。
“杀了他!”刘濞的怒气更胜,“难道要让寡人被抓到长安去不成?我宁愿死,也不要看到刘启小儿得意的模样!”
顾璐道:“我不是刘启派来的。”
“不是刘启小儿便是.........”,刘濞忽然停住了口,他沉默了一会,下令道:“你们所有人都先出去。出去!”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退到了门外。顾璐将手上的宝剑从刘濞的脖颈间拿了下来,他将剑还给了刘濞,“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吴王不要生气啊。”嘴里说着道歉的话,但是他的脸上可没有一丁点的歉意。
刘濞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眼前的少年,身材高大皮肤白皙也就罢了,最主要的是身上的气质绝无而仅有,是他从未见过的。就算是在文皇帝的身上,也未曾出现过如此风姿。刘濞看了看顾璐的短发,问道:“你是越人?”
“这个........不好说,我是汉人,但是祖上有没有越人那就不知道了。”
“哼,你是汉人也好,是越人也罢,只要不是刘启的人就行。”刘濞问道:“你不是刺客,那你来见寡人是为了什么?”
“为了吴国一脉不要绝嗣。”
刘濞愣了愣,将宝剑掷于地上,他长叹一声,“寡人又何曾想要吴国绝嗣?但是刘启绝不会放过我们的。如果你是想要效仿荆轲刺秦,那就来取下我的头颅吧。 ”
第十九章
顾璐差点没笑出声来。效仿荆轲刺秦?你也真能想。
“我不是荆轲,你也不是樊於期。”朱安世能当秦舞阳吗?“离开大陆吧,留在这块土地上,你们只有被消灭一个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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