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于冰火的骑砍之旅 第106章

作者:风兮破地

“想喝酒随时过来,难道还缺了你的那一杯不成?”周亚夫摆了摆手,随即又将眼睛一瞪,“别人只说老夫用兵如神,从没有说我心胸宽阔的。哼,老夫平生快意恩仇,何曾心胸宽阔过?”

第二十二章

见到了顾璐之后。周亚夫很是高兴,拉着他的手说道:“近年来匈奴为患,正需要你这样的豪杰为国效力!”

顾璐不动声色地将手挣脱了出来,笑着道:“条侯还将自己当做是太尉吗?咱们现在都是一样的庶民啊。”

左右宾客都认为这年轻小伙子太不会说话了,周亚夫却是哈哈大笑,“老夫虽然没了官职,但是军中的旧部都还在,给你在边郡安排个一官半职又有何难?”

顾璐道;“真是因为这样,所以条侯才很危险啊。”

周亚夫根本就不相信这回事,“我能有什么危险的?”

顾璐笑了笑,说道:“这种机密的事情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说呢?要是条侯能让周围的这些人都退下,我才会跟你说。”

周亚夫愣了愣,见少年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让儿子和宾客都退了下去。“沙加你最好说个明白,我怎么就危险了?”

顾璐道:“难道条侯就没听说过这样一句话吗?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名将亡。天子以前忌惮吴王,吴王死了。后来天子忌惮梁王,现在梁王也死了。国内已经没有了能够挑战天子的势力,匈奴人也只能在边境上为患,这种情况下,条侯以为天子还会像是过去那样纵容你不成?”

“哼,什么叫做纵容?老夫所为,都是出自一片赤胆忠心,从没有做过违法乱纪的事情!”

“或许吧。但是您的家人呢?难道他们就没有违法的时候?难道您就没有听说过莫须有的事情?”

周亚夫当然没有听说过“莫须有”的典故,要是听过,那他就不是周亚夫,说不定就要变成周太祖了。“也许有?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黑白岂可不分?清浊岂可不明?”

他是老而弥坚,即便是一大把年纪了,脾气依旧暴烈如同少年之时。顾璐也不多劝,笑着道:“那我就不说什么了。我会去南郡见见老朋友。或许等我再来长安的时候,条侯会改变想法。”

“嘿,老夫的想法从来就不会改变!”

顾璐大笑,敬了周亚夫一杯酒,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过了几个月,天子宴请大臣,也派人去请了周亚夫。这个时候刘启的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他自知时日无多,不想给太子留下后患,便故意没有给周亚夫的案几上放筷子,想要以此试探周亚夫是不是悔过了。

周亚夫在家中正待的气闷,听闻天子相召,还以为自己要再次得到重用了。他对妻子道:“陛下想打匈奴人,终究还是要靠我!”

妻子却是深为忧虑,“你都已经六十多岁了,还打什么仗啊?为什么不能跟我一起回老家去呢?”

周亚夫道;“妇道人家,你懂什么?”

他穿着一身布衣,高高兴兴地进了宫,结果坐下来之后却发现别人都有餐具,就他没有。难道叫他用手拿着吃?要是顾璐在这里,说不定就这么干了。但是他不一样,他可是条侯!怎么可以遭受这样的羞辱?

“管事的在哪里?不给我筷子是什么意思?”

坐在上首的天子面带病容,不满地道:“这么多人面前你喊什么?有酒有肉还有什么不满的?”

周亚夫愕然地向天子望去,看到的是一双冷漠而无情的眼睛。他终于明白了,所谓的宴请云云,不过是故意来折辱他的罢了。周围的大臣将这一幕看在眼里,都是立刻低下了头,仿佛案几上是长了花一样。

周亚夫一张老脸涨的通红,推开案几,拜伏在地上谢罪。见到这个压了自己一辈子的武夫终于低下了骄傲的头颅,刘启心中大快,脸上也多了一丝红晕。威也立了,该是显示仁德的时候了,皇帝宽宏大量地道:“起来吧。”

然而出乎皇帝意料的是,周亚夫立刻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天子不由得大怒,“这种人怎么能够辅佐少主?”

没过几天,就有人举报周家私自购买了五十副甲盾。按照律法,这种行为形同造反。于是,周亚夫就给抓起来了。事关重大,廷尉亲自审理了这件案子。“你为什么要造反?”

周亚夫回答道:“儿子购买那些甲盾,是准备在我死后陪葬用的,怎么能说是造反?难道靠着五十副甲盾就能造反不成?”自从郅都自杀了之后,诸侯外戚豪强不法的事情多了去,要是严格执法,王公贵族们九成九的都该杀。周家这件事情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廷尉讥讽道:“你就算是不准备在地上造反,那就是准备到地下去造反。”

听了这么无耻的话,周亚夫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这尼玛的死后造反可比莫须有厉害多了。当然了,私蓄甲兵这个罪名要人命也没什么可说的。

当天晚上,周亚夫给关在黑漆漆的监狱里面。栅栏外面风声骤然响起,一个黑影忽然出现在边上。顾璐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条侯现在怎么说?”

“沙加?”周亚夫的声音低沉,充满了疲惫。

顾璐将一支蜡烛点亮,“是我。”

“你怎么能进来?”

“区区廷尉府而已,我想来当然就来了。”顾璐耸耸肩,“现在条侯还能说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吗?”

昏暗的烛光下,周亚夫挺直了腰杆,“黑白岂可不分?清浊岂可不明?”

顾璐轻轻地拍了拍巴掌,“条侯毕竟是条侯,着实让人佩服。可惜这世界上的事情不是真的都能够黑白分明的。”他对周亚夫道:“皇帝请你去赴宴,不过是想要让你低头罢了。那天你要是肯服个软,便不会犹今日之事了。”

周亚夫傲然道:“被羞辱了还要服软?我周亚夫须不是奴仆!”

顾璐再次叹气,这大约也能算进中国人的脊梁里面,但是代价会很高。

“有死而已。”周亚夫道:“我带兵多年,难道还怕死不成?”

顾璐摇了摇头,他不怕死,但是没事还是想多活几天,见识一些新的东西。这个时代的汉人却是动不动就自杀,社会上的风气跟后世完全不同。不......顾璐仔细想了想,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同,只是......

他原本是想要劫囚的,但是周亚夫不同意,那也只能算了。

第二十三章

在被传唤进廷尉府之前,周亚夫就准备自杀了。汉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叫做“将相不辱”。什么意思呢?就是做到了九卿这样的高官之后,是不能进监狱的。在进监狱之前,当事人为了维护自己的尊严,往往就会选择自尽。

只是因为妻子的劝阻,所以周亚夫才没有自杀。他的心底也存了那么一丝幻想,认为是能够将事情讲清楚的。但是皇帝为什么会让廷尉府传唤他?那就是一个逼迫他自杀的信号啊。

反正吧,周亚夫是不打算活着出去了,就准备死在廷尉府里面。

“条侯打算怎么个死法?”

顾璐见过的死人太多了,并不认为自杀就是坏事。“上吊?自刎?还是撞墙?要不要我帮忙?我的剑很快,保证不会让条侯感觉到痛苦。”

周亚夫道:“上吊和撞墙那是女人才会做的事情。早知道就应该在家中自刎,现在手中无剑,那就只能绝食了。”

“绝食.....可还行?”顾璐道:“要是条侯需要剑的话,我这里就有。”

“算啦,我若是用剑自杀,只怕还会牵连别人。老夫一生行事光明磊落,从来不会牵连他人,岂能在临死的时候做出这等事情?”

“这样啊,那条侯请多喝几杯吧,吃饱了才有力气绝食。”

“.........”,周亚夫哭笑不得地接过了酒杯,他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再来了。老夫不想让人怜悯。”

“当真?”

“哼。老夫从不说谎!”

顾璐叹了口气,“那这就是我们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我再敬您一杯。”

周亚夫将美酒饮下,“这是什么酒?”

“产自于青亭岛的葡萄酒,味道甘醇清冽,是难得的佳酿。这个世界上,您可是唯一一个喝过这种酒的人。”

周亚夫瞪着眼睛问道:“你刚才不是也喝了吗?”

“呵呵,”顾璐摇晃了一下酒杯,“我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啊。”

周亚夫露出惊讶的神色,“你是神仙?”

“如果这个世界有神仙,那么神仙也是这个世界的,而我来自于另外的地方。”

望着顾璐少年一般的模样,周亚夫有些相信他的话了,“或许你真的是神仙吧。”他有些意兴阑珊地道:“那也与我没多大关系了。”

顾璐给周亚夫的酒杯满上,转换话题道:“条侯戎马一生,对于打仗应该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要是就这么死了,满肚子的兵法岂不是失传了?要是您愿意,不如将平生的感悟叙述出来,由我记下,也好传之后世?”

果然,一说到打仗的事情,周亚夫的兴致就变得高昂了起来。“打仗很简单,”他挥了挥手,说道:“无非是纪律严明,赏功罚过而已。”他说了很多训练士兵的心得和打仗中的事情,顾璐用鹅毛笔蘸着墨水快速地记录。

许久之后,蜡烛都快烧光了,周亚夫终于停了下来。他一边说一边饮酒,将一壶酒喝得精光,这时候醉意上涌,眼睛反而变得明亮起来。“郅都的脾气与老夫相似,可惜他已经自尽身亡了。不然你可以去找他探讨兵法的奥秘。程不识用兵还是过于谨慎了,至于其他人,连程不识都比不上,就更不用说了。”

顾璐活动了一下手腕,“我听说李广将军也是很有名气。”

“李广么?”周亚夫摇了摇头,“让他带几百个骑兵还行,再多反倒是害了他。”

顾璐想起了刘濞曾经说过的那些话,沉吟了片刻,说道:“名将不一定要指挥若定,挥斥方遒,带着几百名骑兵驰突阵前也一样能做名将。”

“李广的武艺和胆气都是有的,但是最多能做个都尉。”周亚夫固执己见,“可惜,郅都死了,老夫也将奔赴黄泉,自此之后,还有什么人能对抗匈奴人呢?”

顾璐见对方直勾勾地看着自己,连忙摆手,“我不行,我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你看我干什么?”

周亚夫眯起眼睛,“你喜欢打仗,我看的出来。这些年来,匈奴入侵越发的频繁,十年内,或者是二十年内,中国与匈奴之间必然要爆发一场大战,难道你就不想带十万之众,横行匈奴之中?”

顾璐有些心动,他想了一下那个场景。封狼居胥,燕然勒石,这可是所有中国军人的梦想。“只是.......”

“大丈夫怎可如此犹豫不决?想做就去做好了!”周亚夫喝道,“三军之害,首在狐疑!要是你连这个都不明白,最好还是不要从军,免得误人误己!”

顾璐凛然,拜伏在地,“谨受教。”

周亚夫的表情缓和下来,“以后对付匈奴人,终究是要看你们的了。若是哪天取下了匈奴单于的首级,便到坟前告诉一声,这样即便是在九泉之下,我也依旧会很高兴的啊!”

他大笑了数声,仰面躺下,挥手道:“去吧,不要再来了。”

顾璐将地上的酒菜收好,又将蜡烛的残骸和其他东西也清理了一边,说道;“我可走了啊。”栅栏那边没有回答,而是传来了打鼾的声音。顾璐笑了笑,脚步轻快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又过了几天 ,传出了周亚夫的死讯。据说他是绝食五日,吐血而亡的。人死在了廷尉府里面,周家人也没敢去闹事,只是将尸体接了回来,然后埋进了土里。周亚夫一死,原本的条侯爵位也被废除了、

至此,曾经煊赫一时,接连出了周勃和周亚夫这两位名将的周氏家族便从朝廷的政治版图中消失了。一个时代即将结束,新的时代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

周亚夫下葬的那天,顾璐也去了。不管身前有多么大的威望,不管立下过多么煊赫的功劳,死后也不过是一捧黄土罢了。对于众生来说,只有死亡才是最公平的事情。

只是绝食五日,吐血而死是怎么回事?

顾璐想了想自己所见过和听过的那些事情,绝食的死亡特征里面有吐血吗?好像没有吧?难道是胃被磨穿了,所以才会吐血的?

他挠了挠头,觉得还是找个人来问问比较好。

第二十四章

廷尉是九卿之一,掌管天下刑狱,是朝堂上的实权大佬之一,就比三公小了那么一点。

因为周亚夫死在了廷尉府的原因,最近这里的气氛很紧张,驻守在这里的卫兵们都是弓箭上弦,刀剑出鞘,准备随时镇压那些无法无天的狂徒。好歹周亚夫是做过太尉和丞相的人,怎么可能没有人受过他的恩惠?要是那些人里面有一两个觉得应该弄死一个廷尉给周亚夫陪葬,那这里的官员岂不就是危险了?

廷尉知道自己最近比较遭人嫉恨,所以也不回家了,就住在廷尉府里面。有着上百名士兵保护,就算是聂盖那种狂徒,也不能顶着强弓硬弩杀进来吧?

等到周亚夫下葬了之后,廷尉才稍微松了一口气。人都已经埋了,大约是没有事了的。

他将头顶上的獬冠扶正,拿起身前桌面上的竹简,看了两眼,又丢回案几上。今天不知怎么地,忽然觉得心烦意乱,连文牍都看不进去了,他不禁长叹一声。廷尉这个职务位高权重,但是也容易得罪人。坐在这个位置上就像是坐在火山口,说不定哪天就完蛋了。

“阁下何故叹气?”边上忽然有声音响起。

廷尉下意识地道:“还不是因为周亚夫那事.........什么人?”

说到一半,廷尉反应过来,正待起身,却被一柄剑给压了下去。廷尉看着肩膀上明晃晃的宝剑,心中一片冰凉,他色厉内荏地喝道:“劫持朝廷官员,乃是死罪!”

背后那人嗤笑道:“律法岂是为我辈而设?”

“哼!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你们这些人都不过是些蠹虫罢了!”

顾璐手上又多用了一分力气,将廷尉压得差点没趴下去,“韩非子的《五蠹》我也读过,但是我认为他说的不对。世界上最大的蠹虫是皇帝,其次是官僚,以及所有不劳而获的食利阶层。”

廷尉怒气上涌,不顾脖子上搁着一柄剑,用手臂强撑着身体骂道:“尔等无君无父之辈,也敢胡言乱语?当真令人笑掉大牙!”

“要是你的牙齿真的笑掉了,那倒是一桩奇事。我也会将笑掉大牙这件事记录下来,日后见了,也会觉得很有趣。”顾璐道:“我就不跟你探讨学术上的问题了,今天来呢,主要是想问你一个问题。要是答案令我满意,就当我今天没来过。”

“哼,要是不能令你满意呢?”

顾璐悠悠地道:“那明年的今天,就是阁下的忌日了。”

“.........问吧,本官知道的,定然知无不言。”

“哈哈,我就喜欢你这样识时务的。那么问题来了,绝食而亡的人会有吐血这种症状吗?”

廷尉的呼吸陡然停滞,身上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但是随即又松弛了下去。他长叹了一声,声音变得有些嘶哑,“我就知道,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汉朝初期的时候,经常有盗贼闯入官衙中杀害朝廷官员的事情发生。就是因为国内的稳定度太差,所以刘邦才不得不对匈奴采取了和亲的政策。汉军是能打,但也扛不住内忧外患一起来啊。要是匈奴人一直避而不战,拖的时间一长,汉朝这边就要内爆了。

顾璐摇了摇头,手上再加了一分力气,“这可不是我要的答案。”

廷尉身上的骨头在“咯吱”作响,他的额头上冒出了冷汗,依旧咬着牙道:“你以为条侯是怎么死的?我们这些人难道还敢对他动手不成?”

“难道绝食真的还会吐血?”

顾璐想了一下,他以前曾经见到过很多绝食的消息,也没听说过会出现吐血这种情况的。当然啦,他所知道的那些绝食大多是作秀,当不得真的。有些人绝食就像是在上班一样,每天按时去绝食,到时间了就下班,那种绝食别说不会吐血了,说不定还会长胖呢。

“我不知道。”廷尉怅然道:“陛下命条侯来廷尉府接受询问,便是叫他去死。条侯刚开始或许是没想到这一点,来了之后才想起来吧。”

顾璐手上的劲道散去了一些,他沉思片刻,问道:“就算不是在地上造反,也是要到地下去造反,这句话可是你说的?”

廷尉坦然道:“是我说的。九卿以上,将相不辱。周亚夫自己不肯遵守这个规矩,那我只能提醒他了。”

“不是皇帝叫你把他打死的?”

廷尉苦笑道:“你当廷尉府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能够保守秘密的地方吗?我要是敢那么做,不知道有多少人要来杀我了。就算是陛下........”说到这里,他忽然停了下来,没有继续往下说。

肩膀上的压力消失了,长剑被收了回去。背后传来悠然的声音,“恩,你就当我今天没有来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