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虚子同学沉默不语
“太阳一落山就出发。”铃音说，小茜开始紧张地往铃音身上靠，抚子狠狠瞪了小茜一眼。
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晚霞逐渐从昏暗变得明亮、又从明亮逐渐变得黯淡。从铃音她们所在的位置看，乌拉妮娅的宅邸看起来还是完好无损——但这毫无疑问是宅邸上所施加的魔法的假象。上一次潜入的时候，那间房子已经被小茜的魔法炸得乱七八糟，只剩下一片废墟了。
“……走吧。”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炼金灯与月光接管了这座城市的照明后，铃音说道。小茜慌慌张张地跟着铃音和琉璃站起身——
“那、那个，计划——”
“计划就是去地下室，用乌拉妮娅的自画像打开保险柜，取出她写给你的信和那些研究资料。”铃音拍了拍小茜的头，“还有别的问题吗？”
“……那封信……”小茜犹豫着说，“是不是……会让我知道……？”
“唉，少废话。”抚子说，“坦然接受，要是不喜欢的话，到时候再去反抗吧。”
远处的宅邸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魔力波动，铃音知道这是薇薇破坏了围绕宅邸的神术结界。下一刻，琉璃拦腰抱起铃音，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哇、哇啊！等等我！”
穿过乌拉妮娅宅邸外围的结界后，魔法所创造的幻象转瞬间便消失了。残留在原本可以被称作“宅邸”的位置的，是一片隐约还能看出楼房结构，到处都是焦黑和散落建筑碎片的废墟。在被闪电风暴和海蛇神的力量所倾轧过一遍之后，能留下的这些残骸就是宅邸的全部了。
“这真的还能……”
琉璃显得有些忧心，小茜慌慌张张地落在了几人的身旁——还是和以前一样，连瞬动都没有使用，就能勉强跟上琉璃的速度。
“地下室应该还是好的，”铃音不是很有把握地说，她看了看周围，忍不住皱起眉头，“这……也太安静了……”
“圣堂教会的人没有注意到，他们都聚集在营地里。”抚子说，不过她的声音中也有一丝疑惑，“嗯……难道说他们打算在摆脱监视前完全放弃这里吗？”
铃音仍然有些警惕，她勾过琉璃的脖子，小声说了两句什么。琉璃点了点头，将铃音放下之后，小茜就像上次那样为两人开始引路了。她红着脸嘟哝了一句“不要看”之后，头顶和身后便出现了魔物混血者一般的猫耳和猫尾巴。
“那个，只能靠气味了……因为已经没有房间……”小茜支支吾吾地说，“……总之快跟上啦！”
“那不是应该变成狗吗？”抚子问。
“……那个变不了啦！”
看来乌拉妮娅是猫派，铃音忍不住想。这间宅邸曾经是一个走廊连着大厅、地下室与卧室相通的奇怪空间，然而在它被魔法摧毁、失去了绝大多数建筑结构后，这片区域的空间结构仍然破碎不堪，在其中行走的几人经常莫名其妙地出现在半空中、又一下子出现在其他位置、甚至径直向下坠落。
如果没有小茜的引导，在这片废墟中恐怕连前进半步都难。也许这就是圣堂教会放弃这里的理由吧……这个念头只微微闪过一瞬间，铃音就再次把警惕心提了起来，她像走迷宫般踩着小茜踩过的地方前进——
终于，那扇藏有一切秘密的木门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前。
第六十七章 答案
“快开门。”
抚子催促道，如果不暴力破解的话，这扇门需要小茜的鲜血才能打开。然而血族少女举着手指犹豫半晌，还是眼泪汪汪地伸出手，把脸扭到了另一边。在抚子又要粗暴地给小茜放血之前，琉璃接过了小茜的手，温柔地用法术在上面轻轻划了一刀，将血迹涂抹在了木门的黄铜把手上。
“好了。”琉璃说。
“哎、哎？已经完了？”
淡金色的魔力光一闪，地下室的门锁传来咔哒一声。三人接二连三地钻入地下室，小铃音一挥雨伞，插在墙上的几根火把就亮了起来，照亮了这片装饰精美、但却空空荡荡的地下空间。
原本放着乌拉妮娅自画像的地方显得光秃秃的。铃音走上前去，将那幅完全修复完毕的自画像重新挂在上面——她感到一阵轻微的、法与理的丝弦被拨动的震颤感，知道她们成功了。
“怎么样？”琉璃悄声问，抚子的身影也出现在空气中，等待着铃音的答复。
“成了，”铃音显得紧张而期待，“来，小铃音……”
她肩膀上的小人偶用雨伞轻敲画框，一个半透明的奥术把手出现在空气中。铃音伸手将它握住，轻轻往下一压——
法术的齿轮动了。和上一次只发出怪声的状况不同，这一次奥术把手顺畅地被拨到了下方。面前的那幅画的四周忽然裂开一道缝隙，随后像门一般向外转动，铃音她们赶紧后退，看着这个“保险柜”缓缓打开。
然而，相比打开保险柜的这份阵仗，里面的东西就显得平凡到吓人。放在最中间的，是一叠厚厚的笔记——说是笔记，其实那是将许多写着龙飞凤舞的文字的羊皮纸随便装订在一起的手稿，足显得其主人有多么随便。在这叠笔记旁边，还有随意摆放的几本书籍、一盒用炼金术防腐的速食罐头，铃音取出那个罐头看了看，忍不住眼角一抽——这是十几年前产的，早都过期了。
“太好了，”抚子窃笑起来，“偷腥猫，本小姐觉得乌拉妮娅想说你存在的意义还不如一个罐头。”
“我猜是乌拉妮娅不小心把自己午饭放进去了。”铃音说，她将里面的手稿和笔记都收好，“给小茜的信呢——？”
淡金色的魔力光一闪而过，一位少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铃音还以为自己被谁突然袭击了，吓得往后一跳。那声音显得张扬而自信，略显骄傲的声线中又不乏少女的英气与柔美，这声音实在是太有特色，以至于铃音一听到它，就忍不住张口问道：
“乌拉妮娅？”
“嗨嗨，小茜。”乌拉妮娅——或者说，乌拉妮娅的声音正在愉快地打着招呼，“我猜你今天没有事做，无聊到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了对吧？好了！我现在就为你揭晓答案，只说一次，概不重放哦！”
“妈……”
小茜小声说，她不断地用自己的脚尖转着地面，伸手紧紧拉住了铃音的衣服。抚子双手抱胸，皱着眉头等待着乌拉妮娅说下去。
“你的家长只有一个人——那就是我。”
“出芽生殖。”抚子立刻说道。
“那是什么？”琉璃下意识地问，铃音赶紧掐了她们两人的腰一下，不然就该听不见乌拉妮娅在说什么了。
“我以自己的血为基础，再融入了许多我认为足够强大的能力，随后将你创造了出来——简单来说，你就是我所创造的人造人，能理解吧？”
“这个我已经知道啦……”小茜嘟哝道。
“至于你拥有的力量——我是以‘能独立毁灭城市’的等级来设计的。”那声音轻描淡写地说，“我觉得训练一下应该就能控制住了，所以应该没问题。”
“什么没问题，有大问题好吗……”
铃音叹了口气，但她知道，很快乌拉妮娅就要说到最重要的地方了。
“就这样，我应该说得够清楚了？”乌拉妮娅的声音说道，“好，这玩意儿要怎么关来着……”
“……什么，就这样？！”
淡金色的魔力光中传来奇怪的声音，似乎有人把一盒罐头放了下来，然后敲打着什么东西。小茜抓住铃音的手，铃音也有些不敢置信——这就完了？乌拉妮娅说的“小茜的身世”就这么多内容，她就打算解释解释小茜是个人造人，对自己创造这么一个造物的动机、还有小茜存在的意义只字不提？
“……嘿，搞定了。”那声音说，“该出门了……圣堂教会的家伙，一天到晚缠着我。不好意思啊，小茜。等到危险的时候，我会让足够可靠的人接你去安全的地方的。嗯……那个床板应该能行吧……”
“……妈！”小茜终于忍不住说话了，尽管所有人都知道那声音不会有任何回应，“你就……就打算说这么多吗！”
然而，就在小茜说话的那当下，乌拉妮娅似乎说了一句什么。这句话的声音有些迟疑、有些犹豫，似乎不像是那个张扬的乌拉妮娅会用的语气。那声音是如此之轻，以至于小茜那句音量并不大的话都将它完全盖过了——地下室中，只留下了乌拉妮娅的后半段留言。
“……欢而已。这是我很久以前得出的结论。”
“……妈？”
“你知道吗？我总是出于某种目的去创造东西的。为了表达我的感受，为了让别人知道我的美，为了有人能看管我的炼金储藏柜……但你却不一样。
“很久以前，有个皇女曾问我创造你的目的，你存在的意义……呵，我从来没有答不上别人的问题的时候，那一次却让我卡壳了。哈哈，我本可以像以前一样回答她——因为我乐意！但我这次却没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我开始思考创造你是为了什么……然后我便得出了那个结论。这好吗？这样能行得通吗？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行不行得通并没有多大意义。意义？意义有什么用？还不如一盒速食罐头。听好了，小茜——
“我制造你并不出于任何理由，你的存在并没有什么意义。”乌拉妮娅淡淡地说道，“忘掉我刚刚说的‘结论’吧。你的力量、你的生命，全部都是归你自己所有的。你就管自己迷茫、管自己活着吧。再见，小茜。”
这一次，她的声音真的消失不见了。
“所以……这是什么意思？”良久之后，小茜才小声说，“薇薇跟我说，活着就要有意义，没有意义就要自己寻找意义……但妈却说我的存在并没有什么意义……妈她到底说了什么？那个‘结论’是什么？难道真的像抚子说的那样，我还不如一盒速食罐头吗？”
就连抚子也没有笑，她和琉璃将视线转向了铃音。但不知为何，铃音却感觉自己早已准备好了答案——也许这个答案，是在她和琉璃躲在柜子里、偷听到三位创造物的话的时候就想好了的，而乌拉妮娅的这句话宛若一抹颜料，点亮了她心中的那幅油画。
“既然没听见，那就算啦。”铃音耸耸肩，“我觉得嘛，人的生活也未必要有意义啊。”
“……哎？”
“‘人活着要有意义，没有意义就一定要寻找意义’，未必要这么沉重吧。”铃音认真地说道，“意义可以有，但没有也无所谓啊。”
“可是，薇薇说……”
“薇薇教授有自己的想法。”铃音蹲下来拉住小茜的双手，仰头看着她，“但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活着并没有那么沉重，小茜。”
“那，妈刚刚说的话——”
“……本小姐觉得，”抚子开口了，“既然你的生命、你的力量都归你自己所有……那就别在乎那么多了，就像乌拉妮娅那个女人说的那样，意义还不如一盒速食罐头呢。”
“乌拉妮娅让你管自己迷茫、管自己活着吧。像她说的那样，你只需要生活，然后迎接自己的意义就好——有便有、没有那便没有，就是这么简单。”铃音接话，“活着的时候老是问意义，就好像玩游戏的时候有人问‘玩游戏是为了什么’一样无聊，不是吗？”
“全看你自己的意愿，小茜。”琉璃微笑着说，“每个人都是这样的。”
“……创造物也是这样吗？”小茜低着头，看着铃音那暗红色的眼睛。
“哎，创造物也好、人也好，大家又有什么区别呢？”铃音笑着摇摇头，“我们每个人都是创造物、每个人也都是光阴神。生活的答案没有那么复杂，就只是这样而已，小茜。”
第六十八章 离开
终于，困扰了大家许久的问题得到了解决。
尽管乌拉妮娅所说的那个“结论”，她创造小茜的真正动机已经没人能听见了，但既然知道她没有为小茜设下任何限制、埋下任何暗雷，铃音她们此行的目的也就已经达到了。
“还成功回收了乌拉妮娅的研究笔记，薇薇教授的委托算是圆满完成咯。”
铃音说，她最后看了一眼手中胡乱装订的手稿，便将它收回了空间手环中。手稿上的文字和通用语很接近，但按通用语的读法却明显读不通——因此，铃音能看出那并不是十三日圣战后推行大陆的通用语，而是妖精们使用的妖精语。
至于乌拉妮娅为什么要用妖精语写这份笔记，就等铃音之后再慢慢研究吧。
“希望那个人偶教授说的话是真的，”抚子说，“这份报告里真有乌拉妮娅对‘外来的法与理’的研究……”
“别担心啦。就算没有，我也会想办法把上司给你设下的那个禁制解开的。”
“……哼。”
抚子没再说话，铃音和琉璃相视一笑——这段时间以来，琉璃也多少了解了铃音身后这个“背后灵”的性格。她们很快便原路返回，重新来到了宅邸废墟的大门口，而薇薇正站在那边、等着她们。
“如何了？”薇薇问到，她的视线扫过大家，然后露出一个微笑，“看来没事了？”
“没事了，乌拉妮娅的研究笔记我也好好回收了。”把结果回报给薇薇，铃音才真切地感受到这件事总算是结束了，“乌拉妮娅对小茜说——‘你的力量、你的生命，全部都是归你自己所有的。’”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
薇薇难得地没有调侃两句，小茜也没有一见面就咬到这位人偶教授的头上去。不过她们对视片刻后，小茜也还是双手抱胸，把视线撇到了一边去。
“这就把她带回琉璃月学园，把入学手续也办好吧。”薇薇笑着说，“怎么样，我们可爱又迷人的茜小姐——未来有什么想法吗？”
“……住到铃音的隔壁，”血族少女嘟哝着说，“买以前买不到的画本。”
“你的人生就只有看画本而已吗？”薇薇打趣道。
“啰嗦！……还有，如果可以的话……”小茜小声说，“我希望……以后……能去光辉学院，当上那里的教授……只是这么一说！试试看又不会亏什么……”
铃音和薇薇惊讶地交换了一个视线，随后薇薇带着半是愉快、半是居心不良的语气开口了。
“是吗？那我以后会给你布置加量的作业的。哦对了，别忘了以后我就是你的老师了，要叫我‘教授’。”
“你、你这床板！！”
小茜作势就要扑过去咬，铃音无奈地抱住她的腰，转头看向抚子和琉璃：“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我们还是赶紧走吧。”
“圣堂教会那帮人还是待在营地里没动。”抚子双手抱胸，“嗯……不过你说得对，本小姐也有不好的感觉。”
“哦，是吗？”有个陌生的、危险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那你们就说对了，异端。”
随着一声熟悉的拔剑声，几人清晰地听见了埃德加的怒喝、以及那把双手骑士剑形态的宝具的真名——
“‘断心破魂’！”
“……琉璃！”
慌乱的小茜被薇薇拖到背后，而站在铃音左侧的琉璃简直像是早有准备似的，一只手将一张燃烧着的魔法卷轴掷在地上，另一只手拔出“雷切”，一刀接向直冲铃音而来的宝具——
本该是这样的。
铃音的确防备了那万分之一的意外、防备了那可能忽然出现的危险，提前让琉璃做好准备；而琉璃的计划也万般周全，考虑到了大家在撤退时被袭击的可能性，甚至做好了真名解放的宝具直冲面门而来的最糟糕的打算。然而，铃音绝对没有想到——这宝具并没有指向她的面门，而是指向了在她右侧，毫无防备的抚子。
“……！！！”
千钧一发之际，琉璃的身影化作一道耀眼的雷光，横里出现在埃德加手中那泛着灰色圣光的骑士剑前，硬生生接住了那把宝具。然而，正如那位白发的锻剑师所说过的那样，哪怕是天才工匠锻造、受幻想种赐福的神兵利器，在宝具面前也如同凡兵俗铁一般，发出濒临破碎的可怕震动声。
由于算错了敌人偷袭的目标，琉璃这一剑接得本就仓促，再加上埃德加手持宝具，她被一剑震开，几乎失了平衡。但尖利的鸟鸣与雷鸣划过，她又以可怕的速度反手回斩，试图把埃德加的攻击偏开。在发生了这一切的刹那，抚子的身体连半分都没法挪动、更没有重新化为灵体消失，若不是铃音如此了解她，肯定以为抚子是要被吓呆了。
“朔月”不在，而剩下的人偶中，每一个都无法应对如此突发的情况。下一瞬间，双眼空洞的铃音猛得拔出“幽显一心”，一剑挑向埃德加手中宝具。雷之狐所赐福过的两把剑交叠的瞬间，原本在宝具前脆弱不堪的两把武器爆开了耀眼的雷光——那不是魔法、不是炼金术，而是实实在在的、某位已逝神明的权能的一闪。
埃德加手中的宝具竟被琉璃和铃音合力偏开了。灰色的圣光向着一旁汹涌流下，而他迅速架剑回身，重新站稳，似乎这一击过后已然满意，并不打算再次出手了。
“还算有些能耐，尽管只有一瞬，但竟然能偏开宝具。”埃德加冷冷地说，“那两把剑内，似乎有你们的魔物异神的力量。”
“……啊，”铃音头一次感到自己被对方激怒了，“我还以为你会选择偷袭我呢，埃德加。”
“攻击敌人的同伴，这是我从你们那里学会的。”埃德加说道，“尽管我骗过了你驱使的影子，但你绝不会毫不设防，雨宫铃音。如果我是你，那就会这么做。”
此时此刻，铃音一行人的脚下正闪烁着一个微微发亮的魔法阵，那是琉璃丢下的卷轴所形成的。只要琉璃心念一动，几人便可以随时离开这里——正是看穿了这一点，埃德加才没有试图用自己的宝具追击。
“既然你知道这点，”铃音以远比埃德加冰冷的声音说，“那还专程来刺我们一剑的原因是什么？你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埃德加？”
第六十九章 迈入黑夜
传送法阵的光芒包围着铃音一行人，此时，抚子似乎也从刚刚那种被锁定了一般的状态中解放了。她试着活动了一下五指，轻声对铃音说了一句“抱歉”。
“我并没有话想对你们说。”埃德加放下手中骑士剑，“对敌人，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你只是要出手消灭敌人。”铃音冷冷地接话，小茜有些害怕地看着她，“很好。”
“消灭你的帮手，比消灭你要更有用。毕竟你与大罪之人偶师有联系已是板上钉钉之事，异端审讯室能问出你所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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