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偶师小姐不想写日记 第269章

哈拉尔德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克努特的眉头紧锁，但面容和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稳重。片刻之后，这位第一皇子继续说道：

“您的意思是，我们要与这位刚刚毁掉了格伦拜尔德的女孩合作……”

“是服从。这没什么，哈拉尔德。本来就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既然这条路走不通，我们就换一条路走。今天晚上，雨宫表明了她的立场：支持亡灵法师协会的运动。或者最少，反对那些袭击她的人。如果有人继续阻挠她，这把剑就是下场——这才是她想要说的话。”

克努特国王拔出自己的佩剑。那剑刃已经完全腐朽，仅仅因为国王一个轻微的动作，剑刃就断裂开来，在地上摔得粉碎。

“现在，我们站在她的这边。她在离开之前，也已经得到了我传达给她的讯息。”

“——您的意思是，只要我们站在她的这边，就能反过来借着这件事，威吓那些想要趁虚而入的人。”

“这是最好的办法。而且……哈拉尔德。”

克努特轻轻叹了口气。叹气对这位国王来说是很罕见的事，因此哈拉尔德有些惊讶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这位曾经亲自领军平定魔物潮的国王，似乎在刚刚苍老了许多。

“牧骸姬，亡灵法师协会，还有雨宫铃音，这些都像是某个必将到来的时代的第一道浪潮。亡灵法术真的邪恶吗？亡灵法师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有关这些事，也许我们都应该再多思考思考。我已经到了很难再改变观念的年纪了，至于你，哈拉尔德……也许你会在以后的合作中学到许多。”

“……父王。”

“走吧，今晚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第四十四章 最后的交易

铃音走在街上的时候，到处都是一片混乱。

马车载着神情紧张的大人物在道路上飞驰，身披锈蚀盔甲的守卫们匆匆地列队穿梭，路边到处散落着残破的剑刃。尽管是夜晚，民众们也都涌到大街上，讨论着城市中发生的怪异现象。向北边望去，王宫入口几乎被堵得水泄不通，即使隔了那么远，也能听见人们的喧闹声。

“你听说了吗？城卫军……”

“好像连军队也……”

“瞎说！我们国家的军营是有魔法保护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人群在聚集。铃音逆着人流的方向，向着北边走去。换了平时，一定有许多路人对铃音投来目光，但此时更大的事件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对拜尔德城来说，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嗯，找到琉璃和希尔的位置了。”抚子说，在此时，也没有人会在意她的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了，“琉璃在美德教会，希尔在下城区——和很多美德教会的修女待在一起，本小姐给她发送在美德教会集合的讯息了。哎呀，这场景真是热闹啊。”

“你好像心情不错。”铃音苦笑道。

“那是自然，本小姐还从来没搞过这么大的破坏呢。”

铃音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她低头一看，那是一把刻有拜尔德纹章的长剑，从隐约可见的黯淡翠色来看，这是一把用翠金冶炼的锋利兵器。一般的战斗几乎不能对它造成破坏，而随军法师只要用一个简单的法术，就能让整个编制的这种长剑全部化作常规盔甲根本无法抵抗的魔法武器。格伦拜尔德花了大量的财力、物力以及时间，才将这种武器普及到最精锐的军团之中。

就在刚刚，十年运营毁于一旦。

“哼~哼，心情愉快。”

“……你啊。我可不是为了找乐子才做这种事的。”

“本小姐知道。”抚子不耐烦地说，“不过，你这么做真的不是因为你自己也有点不爽吗？只是警告的话，把禁卫军的武装毁掉就行了吧？”

“——这个，我倒是也不否认啦。”

铃音没有继续说下去。冷静下来之后，她知道自己今晚的确做出了许多平时绝不会做的事。可想起卡斯帕告诉自己的那些话，想起那些躲在幕后、以事不关己的姿态玩弄权术的王室成员后，她心里还是涌起一股冰冷的愤怒。

那么久以来，不知道他们到底创造了多少“万里川茉莉”。

就为了这种事。

就为了兜里的金币。

就为了自己的权力。

吉莉埃尔。沙耶。遥学姐。

素未谋面的牧骸姬。

阿晓。

幽灵花教授。

“……你要是在这种地方发飙，可是要伤到一般人的哦。”

“我没事，去美德教会和琉璃会合吧。”

铃音感到抚子的声音让自己平静了下来。对一个被“门”的眼神吓到的小女孩露出歉意的微笑后，铃音的身影消失在境界线的背后，又出现在了美德教会的大厅中。她刚一落地，就看见琉璃抛下一位驼着背的苍老主教，迎面向铃音冲了过来。

“琉、琉璃？！”

铃音被琉璃抱得脚尖都掂起来了，她感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教会成员们友善的视线，顿时羞得想用手把琉璃推开——但随后，她发觉琉璃抱着自己一言不发，于是犹豫片刻，伸手轻拍对方的背。

“……怎么了？”

“没什么，”琉璃放开了铃音，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只是遇到了一个讨厌的对手，想起了不太愉快的事。”

“是吗？”

铃音还想说什么，但她很快注意到了主教那张树皮般的脸上绽开的笑容，立刻从琉璃怀里退了出去，微红着脸咳嗽了一声：

“……您是拜尔德城美德教会的主教吗？”

“呵呵，不必在意我。每当看见年轻人之间亲密的样子，我就会感觉自己一下子年轻了几十岁。”主教摸了摸自己稀疏的白胡须，“雨宫女士——今天可真是发生了许多事啊。”

“您是指？”

“就在今天，有人在下城区的居民区召唤了一只上位的大恶魔，幸好被希尔维娅女士当场消灭，没有造成任何人员伤亡。还有，千鸟小姐也在郊外击杀了一位黑议会的邪教徒，对方身上还残留着深渊领主的力量……这个情报目前是绝密，还请雨宫女士不要将它散播出去，会引起居民的恐慌。拜尔德城，现在已经足够混乱了。”

主教用那双浑浊的眼睛长久地看着铃音，铃音没有移开视线。最后，主教无奈地苦笑一声：

“我猜得出是谁做的，也不会指责你，雨宫女士。毕竟，是格伦拜尔德有过在先。但我还是要说，美德教会无法鼓励这样的行为。”

“我能够理解，非常感谢您的宽容。”

“哪里。您没有引发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就让这件事顺利收场，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了。”主教长叹一口气，“只有格伦拜尔德下属的机构失去了他们的盔甲和武器，而居民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这可以说是不幸中的万幸，因为王室还能从一般的商会手中购买应急的武器供城卫军使用。但接下来几日，我们还是要与魔法师协会一起，协助这座城市维护治安。”

“辛苦您了。”

“雨宫女士，你有什么事想要对我说吗？”

“我今天也在翠心镇遭到了一位邪教徒的袭击。根据从他的灵魂中得到的情报，他是已被剿灭的十二翼天蛇的残党——我从他的灵魂中得到的情报，全部都装在这个瓶子里了。”

铃音将一枚小小的水晶瓶递到主教满是老人斑的手上。他接过瓶子，看着其中若有若无的雾气氤氲旋转。

“很感谢你的帮助，雨宫女士。”

“我有一个要求。”铃音说道，“那位邪教徒本人，请恕我无法一并交给美德教会。我留着他还有用。”

“雨宫女士，你的意思是对方还活着吗？”主教用衣袖擦了擦那枚水晶瓶，“——雨宫女士，我并非不信任你，但即使对方是邪教徒……”

“我以海蛇神的神使的名义发誓，绝不会对他做一些不道德的事。”铃音说道，“如果有必要的话，我还可以以其他身份发誓——但无论如何，我要把他留下来。”

“……”

主教长久地看着铃音，许久之后，这位老人幽幽地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雨宫女士，你们今天帮了我们许多，所以我特许你如此做。但今晚过后，你必须将他的去向报告给美德教会。”

“我稍后就立刻返回美德教会报告，绝不食言。”铃音认真地说，“我向您保证，这是为了不让今夜的灾难再次发生。”

主教缓缓地点了点头。他看着来去匆匆的教会成员们，叹了口气：

“那是多么庞大的阻力啊……”

“您说什么？”

“新时代已经来了，旧时代终究是会过去的。奥伦法的牧骸姬是第一个，亡灵法师协会是第二个。不知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有没有可能看见亡灵法师的黎明……呵呵，话是这么说，如果要为了这件事我变成骷髅架子，老头子我还是敬谢不敏。”

他对铃音眨了眨眼，沉重的气氛总算是缓和了些许。铃音对主教鞠了一躬。

“铃音，之后的计划呢？”琉璃拉住铃音的手。

“我还要去一趟翠心镇，不会花太久时间。”铃音说道，“希尔一会儿就要回来了，琉璃和她一起在这里等我——啊，对了。”

铃音的衣服中打开了一道小小的境界线。片刻后，小铃音抱着一只白色的蝙蝠，从铃音的上衣口袋里弹了出来。它郑重地把蝙蝠放在琉璃的手上，蝙蝠立刻钻进了琉璃的衣服里，从胸口探出毛茸茸的脑袋。

“笨蛋铃音！把我关在那里太久啦！——发生什么事了？”

“小、小茜？！”琉璃吓了一跳。

“麻烦琉璃照顾她一下咯。”铃音挥了挥手，一道境界线将她的身体吞没，“我马上就回来。”

下一刻，铃音出现在了翠心镇那破破烂烂的酒馆中。卡斯帕仍旧缩在地上，因为夜晚的低温而瑟瑟发抖。看见铃音出现时，他整个人都吓得缩了一下。铃音看向四周——作为与拜尔德军营位置接近的翠心镇，这里现在正一片混乱。还好，还没有军人来到这间酒馆查看情况。

“那么，就只剩你了。”铃音说，将手伸进无形的境界线中。

就在卡斯帕惊恐地睁大眼睛的同时，数道各不相同的闪现术的魔力光出现在酒馆的废墟中。其中一位脚腕一动，便扛起了缩在角落的卡斯帕，并又一次拉开了距离。铃音没有阻止他。

“哟，雨宫铃音。”那男人说话了，“还是第一次见面吧。”

那是一位三十多岁、一副冒险者模样的人。在戴安娜的月光下，男人未加修剪的、遍布整个下巴的胡茬显得十分显眼。与这位男人一起出现的，还有四位冒险者——他们沉默地包围了铃音。

“你就是‘黑剑’吗？”

“看来卡斯帕这混球把我的情报出卖得一干二净了。”黑剑耸了耸肩，“也好，省得我再跟你解释——雨宫铃音，军营那边似乎出了大乱子，是你做的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一定会从你的雇主那里知道。”铃音轻声说，那双暗红色的眼睛让包围她的四人把手中的武器抬高了一些，“不过，我不打算装神弄鬼……是的，是我做的。”

“嚯？你好像做了件明天会上新闻头条的事啊？”黑剑挑了挑眉，“那我还是开门见山地说吧。我一开始就不打算和你发生任何冲突，不过很遗憾，我不能就这样空手回我的雇主那里，必须拿点东西交差。所以，我打算跟你做个交易。”

“交易么？”

“没错。事先跟你确认一下，接受卡斯帕背后商会的大量资助，然后回避与亡灵法师协会沟通的交易——你不会答应，对吧？”

“绝无可能。”铃音冷冷地说。

“想想也是，不然卡斯帕就不会这么狼狈地躲在这里。那么就到我了。”黑剑随手把卡斯帕丢到背后，后者发出一声怪叫，“交易的内容很简单——”

“等一下，”铃音说道，“听交易内容的前提，是你答应我一件事。”

“哦？”

铃音张开手，“蛇”从境界线的背后掉了出来，落在了地面上。看见他之后，卡斯帕浑身打了个寒战。

“这是今天袭击我的邪教徒。”

“他怎么了？”黑剑颇有兴趣地问，“卡斯帕？”

“他——他他——”卡斯帕语无伦次地说，“灵魂被——被看不见的东西撕掉了——”

“帮我把他带回去，带到雇佣他的雇主那里。”铃音抬起手，几只蝴蝶带着那个尚且活着的邪教徒漂浮过去，“雇主的信息我写成信，放在他上衣的口袋里了。”

“——你还真挺吓人的，雨宫铃音。”黑剑笑了起来，“把一个灵魂被扯得稀巴烂的活死人带回去给他的雇主？这是嘲讽吗？还是说是警告？”

“人道主义而已。”

黑剑的笑声吓得外面树木中的鸟儿都飞了起来，片刻之后，他才说道：“你果然是个亡灵法师。”

“是吗？你心目中的亡灵法师是怎样的？”

“呵，没什么。我答应你的委托，这家伙我会带回去给他的雇主的。”

围着铃音的其中一人抬起手，那邪教徒便被包裹在了一个半透明的球体里。随后，黑剑拔出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又黑又重、其貌不扬的破剑，就如同他本人的名字一样。试着挥了两下那把剑后，黑剑重新看向铃音。

“我不打算和你战斗，但交易的内容很简单，让我看看你的宝具。”

“什么？”

“我必须得拿点东西交差，雨宫铃音。如果我连情报都带不回去，那我这宝具持有者的名头对那些雇主就没有用了。让我见识一下你的宝具吧。”

“……是这样啊。”铃音轻声说，围在她身边的几人忽然后退了一步，“那么，你就来试试看吧。”

“真名，”黑剑以剑尖指向铃音，漫不经心地说出了宝具的名字，“‘狩猎死神’。”

第四十五章 前往终点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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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与理的丝弦开始震颤，无形的力量笼罩了整间酒馆废墟。刹那间，铃音感受到自己成为了那把宝具的“目标”——以铃音为中心，一道漆黑的圆环将黑剑和他的四位队友全部包围在其中。铃音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她感到有种无形的力量将她困在了圆环的中间。

“这就是你的宝具？”铃音冷静地说道，她没有看包围着她的剩下四人，只是看着面前的黑剑。

“没错。”黑剑并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将宝具收回剑鞘，“我向你展示我的宝具，你向我展示我的宝具，这很公平。”

“这只是强买强卖而已吧？”

“我还接下了替你跑腿的委托。”

“这种小事也要算作交易的一部分么？我还以为那只是你和我交谈的入场券呢。”

“哈！”黑剑笑了，旁边的四人大气也不敢出，看着两位宝具持有者之间的对话，“拜托，这位东国的大小姐——把该死的邪教徒带回他的雇主那里可不是什么美差。我的雇主很保守，只想最低限度地阻止你前往光辉之城，可那边的雇主是想要致你于死地！”

“你害怕了？”铃音淡淡一笑。

“那倒不至于，但危险就是危险，冒险者的名字里有冒险两个字，但总是不愿意以身涉险的。”黑剑耸耸肩，“好吧，那我可以再答应你一个小小的要求——只要不太过分，我就会答应。雨宫铃音，我毕竟是个冒险者，日后我们还是要再相见的。说不定，你还要雇佣我对某些人出手呢。”

“联系方式。”铃音坦然地对黑剑一伸手，对方丢过来一张名片，小铃音一挥雨伞接住，“那就开始吧，但我对交易的形式有一些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