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碗杜康
而对于习武之人来说,这一点则更加明显。
武术是与人交战的技术,是使用力来造成破坏的技术,换句话来说,任何与战斗、破坏又或者发力相关的,都会第一时间被武者察觉到——或许初学者身上这一点还不明显,但对于那些已经有些水平的武者来说,他们观察事物的眼光早就变得与常人完全不同。
普通人见面先打招呼,武者见面先量距离,普通人抬手说你好,武者抬手先护双肋,普通人和武者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想的或许是“这哥们练得不错”,但武者与普通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心里想的很可能是“再有三步就能打他心窝”。
虽然说起来好像显得有点过分,但这也并非是武者们刻意为之,实际上各行各业都这样,只要还想要精进技艺,脑子里自然就会无时无刻的在思考这些东西,思考这些和技艺有关的东西。
对于初学者来说,或许还是人在追逐知识,但过了那个门槛之后,便是知识在追逐人了。
甚至来说,这是想逃都逃不掉的事情。
近藤勇之前有一点说的没错,那就是杜宾确实是在做技术整合,学了太多武艺的他眼下距离更进一步,只差临门一脚,可就是因为缺了这关键的最后一步,他所负担的知识才变成了诅咒——最近时常会在交战中走神,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学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也太杂,以至于哪怕一个微小的动作,他都会联想到一大串东西。
就像近藤勇之前劈断袋竹刀的那迅猛一击,他的思维在短短一瞬之间已经从这一刀是怎么打出来的,自己正面接该怎么接,绕过去之后又该怎么补,一路延伸到了“如果把这个技术放到拳击里会怎么样”,甚至是“如果在相扑比赛里用这门技术又会怎么样”。
就像医生看到不洗手的人,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上面到底有多少细菌一样,就像厨师在点了外卖之后,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同行用了什么科技做法一样,杜宾也很想让自己别走神,可他没办法控制自己不去想。
当然,主要也是因为太安全的原因,正是因为清楚自己不会被打死,所以他才有在战斗中走神的余裕。
所以眼下摆给杜宾的也就两条路子,要么就找到新的方向,来为自己这一身五花八门的武艺提纲掣领,要么就干脆打生死决斗,在那个容不得他胡思乱想的压力之下将一切统合起来。
“喂,你又走神了。”
就在杜宾正在思考着前进方向的时候,少女剑士的声音却在他耳边响起了。
“那个女人在你心里就这么重要吗?”
“……谁?”
回过神来的杜宾被问得一愣。
“你等会,哪个女人?”
“那个长得和我很像的女人。”
裹着被子的少女剑士眯起了眼睛。
“第一次交手的时候,你也是因为这个走神吧?”
“……所以在你眼里,我走神就是因为这个?”
杜宾突然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说好的武者之间的互相理解呢?
“既然近藤老大让我来指点你,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即便裹着被子,冲田总司的眼中也开始绽出自信的光芒。
“两次交手,你跟我打的时候都明显有犹豫的表现,再加上我们原本其实不认识,那么结果也就很明显了……你会走神的原因,就是因为那个女人,感情在你心里是很重的牵挂,这甚至影响到了你的发挥。”
这样说着,少女剑士从被子里伸出手来。
“如果你想要做个普通人,继续保持着这段感情也没什么,可如果你想要在武艺一道上再进一步,那就把这段感情忘了吧……当你心里没有女人的时候,你的武艺就会登峰造极了。”
这样说着,少女剑士便要去拍杜宾的肩膀。
但杜宾却敏捷的闪身躲开。
开什么玩笑,十倍感知度还在呢,真被拍上这一下,后果可能比挨一刀还要更加严重。
更何况,冲田总司说的也不对。
这也差太远了,什么叫因为感情而走神,他自己在想什么,自己又不是不知道,那点小事也能牵绊住他的脚步?
“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有点误解。”
叹息一声,杜宾还是把自己刚刚想到的那些东西都说了一遍。
“……所以你大概也能明白了吧,能让我走神的又怎么可能是你说的那种小事。我现在算是卡在了一个比较关键的点上,所以才……”
“你这个才是小事吧。”
少女剑士皱了皱眉头。
“这种事情也算什么关卡吗?只不过是把技术全部统合……等等,我好像明白你问题出在哪了。”
像是想起了什么,少女剑士上下打量着杜宾。
“你这辈子,有没有为什么事情拼过命?”
“……你这话听起来很怪。”
杜宾不由得一阵挠头。
“这和武艺进步有关系吗?”
“当然有!”
少女剑士点了点头。
“你说你现在缺少方向,缺少把一身武艺统合起来的方式,你找了很多武艺,却还没找一门能做到这一点的……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把武艺统合在一起的,一定要是武艺吗?”
“……?”
杜宾的眼睛瞪了起来。
这种说法……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一直以来,他都太过于专注挖掘武艺本身,因此也忽略了很多外部的信息,可现在想想的话……就像是一个人的血肉和骨架一样,血肉和骨架,两者能是一回事吗?
“我明白了!”
灵感在脑海中闪过,杜宾登时便意识到了问题的所在!
“多谢!”
杜宾扭头就跑,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试自己的新想法了。
只留下瞠目结舌的冲田总司还裹着被子,坐在屋内。
“这……”
看着那远去的背影是如此的兴高采烈,少女剑士总感觉好像哪里不太对——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他们原本应该是要讨论很重要的问题?
可那个重要的问题,是什么来着?
“好像是一番队……哦对!”
少女剑士不禁一拍脑袋,她才想起来这次见面是要说什么——原本她是要和那异乡人商议一番队改成法式军制的问题,结果那异乡人拉着她说了半天武艺上的事,倒是让她把正事全给忘了。
不过也没什么区别就是了,毕竟那个异乡人也说了,带队伍方面他一概不会,所以教导队改制方面他完全不参与,所以这个担子最终也还是落在了她的头上。
不过比起这种小事,冲田总司更在意另一个问题。
“五番队队长被杀了。”
少女剑士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为她做出肺痨诊断的武田观柳斋,中午的时候被人发现死在了屯所的后门,胸前中刀,整个胸骨都被劈断——有不少人说这是倒幕浪人的手笔,毕竟也就以刚猛著称的示现流才会做出如此凶猛的斩击。
可少女剑士却看得出,那并非是什么示现流的刀法,而是近藤勇所擅长的“虎落”。
近藤勇先是把她和一番队交托给那个异乡人,而后便秘密处决了武田观柳斋,这让冲田总司不由得警惕起来——很显然,近藤勇是发现了什么,所以才提前做好了准备,甚至不惜让她去与那个异乡人做搭档。
那个异乡人毕竟和法兰西领事馆有关系,换句话来说,这是为了让她在关键时刻能够得到火枪队的保护,甚至是去法兰西领事馆避难。
到底是多大的危险,才值得近藤勇做出这样的安排?
“那一定是天然理心流抵御不了的危险,甚至有可能是整个新选组都抵御不了的危险。”
冲田总司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变得更加苍白。
“我能为大家做点什么?”
冲田总司不禁看向手边的长刀。
可她自己却先摇了摇头。
只靠刀的话,很可能做不了什么,不然近藤勇也不会对她进行这样的安排了——很明显,在近藤勇,甚至于全体天然理心流门人的计算中,她的刀在接下来的危险之中,甚至都不一定有那个异乡人有用。
所以她才会被安排过来,只因为其他门人们已经断定,比起她的刀,那个异乡人才更能护住她的性命。
“所以说……那个异乡人,才是最有用的吗?”
少女剑士不禁摸向了手边的长刀。
如果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或许就该想办法把那个异乡人留下来了,即便是用一些比较特别的方式,比如吹枕边风之类的。
但是,她是剑士。
她不相信有什么事情,是自己的剑做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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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2:晚上睡觉是比白天更缓解疲劳,我这这两天自从开始晚上睡觉之后,两天轻了四斤。
新选组屯所的局长办公室中,近藤勇正擦拭着他的爱刀虎彻。
当然,这把刀并非正品,只是近藤勇还没出人头地的时候买的仿冒货,但即便现在他已经有了些地位,甚至也有人给他送了正品的虎彻,他还是更习惯用这把陪伴自己很久的刀——只因为这把刀实在是过于锋利,砍人时候的手感简直就像是刀刃被吸进血肉里一样。
原本近藤勇还以为这把刀会因为太久没保养而钝掉,不过武田观柳斋用生命证明了,它仍旧像一直以来一样锐利。
如果有可能的话,近藤勇本是不想杀死这个五番队队长的,不过没办法,对方的行为实在是越界了——这个兵法家想要狡兔三窟,他不是不能理解,可无论如何,武田观柳斋也不该拿造谣冲田总司来当作投靠另一方的投名状。
是了,眼下新选组内部也已然演变成了两个派系,一边是仍旧忠于将军的天然理心流门人们,另一边则是以伊东甲子太郎为首的,想要依靠天皇的名义自立门户的一批人。
这并不奇怪,毕竟谁都有想要继续往上爬的心思,更何况对方准备走的是官面上的途径,那近藤勇自然也选择用官面上的手段来应对——可谁能想到武田观柳斋居然会用如此下作的手段,直接造谣冲田总司得了危险的肺痨。
的确,这是极为有用的手段,只是一句话,便让那些原本忠于冲田总司的队士们也不得不选择保持距离,可这样做的话……真当他们这些同门都是死的?
既然武田观柳斋先破坏了双方的默契,那近藤勇自然也懒得继续循规蹈矩了。
事实证明,兵法再怎么精妙,也比不了肉体上的直接消灭。
不过接下来的话,恐怕要开战了。
这也是为什么近藤勇选择把冲田总司托付给那异乡人的原因,病重的小师妹实在不适合面对接下来的内忧外患——当然,如果是以前的话,他或许还会觉得那个异乡人不靠谱,但在交手之后,他却已经确认,那个异乡人做起事来远比他还要认真。
“哪怕走神的时候……也是那么的滴水不漏。”
看了眼自己腕子上,那片被断裂竹片擦出的伤痕,近藤勇不禁感叹着。
武艺有成的习武之人往往能通过攻防思路看清一个人的品性,更何况那异乡人的品性甚至都不需要比武就能看出——毕竟对方也没有什么遮掩的意思,单纯两个字几乎都已经写在了脸上。
当然,与其说是单纯,倒不如说是纯粹,那份对于武道的追求实在是太过纯粹了,那个异乡人几乎没有想过别的东西。
这也是为什么近藤勇敢于把冲田总司托付给对方的原因。
一个是因为,这个单纯的异乡人绝不是什么色中饿鬼,冲田总司与对方搭档,不会有什么危险。
再一个则是,单纯的人,更好利用。
“那个,近藤桑。”
说谁谁就到,正在近藤勇保养着刀剑的时候,那个名叫杜宾的异乡教官也正好过来。
“如果要替冲田总司管理一番队的话,我具体都应该做点什么?”
“这……一番队的主要任务是在攻打那些倒幕反贼的时候,作为进攻据点的攻坚队,不过最近又没有什么窝点需要处理,也不需要一番队出动……”
面对着异乡人提出的问题,近藤勇想了想之后,便给出了回答。
“要不你带队巡街去吧,正好街面上缺人手来维持治安,那些倒幕反贼们也越来越猖獗了,你见到就直接抓了就好。”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杜宾不禁挠了挠头。
“怎么分辨倒幕反贼?”
这倒不是杜宾硬杠,而是他确实没办法分辨——就像他之前遭遇的那场刺杀一样,倒幕反贼们只有在动手的时候才会暴露身份,至于平时的话,他们又不会把反贼俩字写在脸上,这些倒幕浪人们如果不动手的话,看起来就跟一般路过的武士没有任何区别。
“啊这……我忘了你是洋人。”
近藤勇拍了拍脑袋。
“那这样吧,你就负责维持治安就好,看到有作奸犯科的,直接抓了,十有八九就是反贼了。”
“啊哈,你早说啊,搞这么复杂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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