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131章

作者:一隅屋檐

  狗蛋拉长了声音,握住陈默的手松开,他重新出现在沙发前。

  【你还抱着那个怀想,和小时候一模一样。】狗蛋轻轻叹了口气:【是啊,谁不想做个好人呢,你本来就是个平凡又无聊的家伙,你又在自欺欺人的告诉自己,你已经猜得到当年的真相,魏彦吾并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是你,也当做出和他相同的选择,兴许你还应该感谢他,谢他什么呢,谢他留了你一狗命。】

  “住口!”狗蛋的话语像是刺激到了陈默。

  陈默没法否认的是,这些年来,他对魏彦吾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少的恨意,可人总得找一个东西去恨,才好过让自己心安理得。

  他也没法接受狗蛋的说法,虽然陈默心里清楚,如果他按照狗蛋的做法,魏彦吾没有选择的权利,他必须将自己想知道的告诉自己,因为龙门太大了,大到如果出现一个横行无忌的人,在这座城市里大肆破坏,杀死每一个见到的人,不久就将引起这座城市的恐慌。

  陈默可以袭击近卫局,袭击每一名他可以杀死的官员,市政,让这座城市的指挥系统崩溃,甚【>#

  别人做不到的,但他可以,他当然可以。

  可陈默兴许真就像狗蛋说的那样,他不过是个平凡又无聊的家伙,他没法变得那么疯狂。

  【我戳到你的痛处了吗?】狗蛋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你没那么做,因为你觉得自己心里还藏着良善,你不愿意去做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别骗自己了,看门狗,因为你知道魏彦吾是那两个小鬼的亲人,你只是不知道自己如果杀掉魏彦吾自己该如何去面对她们。】

  【你舍不得是吗?舍不得亲手毁掉自己最后的留恋。】狗蛋缓缓说:【可你为什么不想想,她死的时候该是有多么无助,你该想想,他们肯定求过魏彦吾,但他又做了什么,他什么也没做,他辜负了他们,就看着他们死去,甚至拍手称快,因为他终于可以解决掉一个**烦,你就是那个**烦,你就是所有灾祸的起源。】

  狗蛋的话语仿佛深入人心,即将唤醒沉睡在陈默内心深处的魔鬼,没人再能将他拉出来了。

  他知道的,一旦他相信了狗蛋的话语,兴许他真能用最简单的方式得到当年的真相,可这个真相的代价太过沉重,沉重到陈默可能难以支付。

  “你怎么和狗一样烦人。”手指松开又握紧,陈默终于轻叹了口气,用不耐烦的目光盯着悠闲坐在沙发上的狗蛋。

  “狗东西。”他骂道。

  狗蛋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反唇相讥:【看门狗。】

  “你现在满意了?”

  【很满意。】狗蛋微笑着回答,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别忘了,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

  “人?”

  【噢,怪物。】狗蛋轻声纠正道:【我只是不明白,就算那群萨卡兹真会为你而来,你又能用他们做什么呢,一个两全其美的结局?】

  “前提是魏彦吾和炎国真的心思各异。”陈默说:“我一直在想他把赤霄给我是什么意思?但兴许不是为了给我。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可能做一件没有意义的事,说不定他也在等,等我给他一个惊喜。”

  【惊喜?】狗蛋故作惊讶。

  “他知道我没有回炎国,如果我回了炎国,就不该是一个人再来龙门。”陈默说:“我告诉了他我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却选择了无动于衷,他不该无动于衷,狗蛋,除非他觉得他有什么能说服我的理由,他觉得他能控制住我,最坏的情况是他联系了炎国的人,对他对我都不是一件好事,他不会蠢到为自己竖立起一个龙门无法应付的敌人,当年的事情,龙门和他谁也脱不了干系。”

  【所以你觉得魏彦吾在等你,他想知道在没有回到炎国的情况下,你有什么能耐来独自应付龙门?你怎么敢这么想。】

  “我当然敢这么想。”陈默说:“要我说,他巴不得我赶紧滚,但他知道我不会离开,起码在知道当年的事情之前我不会离开,他也知道,我回来肯定是要找到塔露拉的,但他却不肯出来面对我。”

  “这让我想起了我还在龙门的时候他告诉我的一句话,我已经不太记得那句话了,他好像是告诉我……在我没有能力介入陈和塔露拉的身份之前,他不会允许我接触她们。”陈默轻呼了一口气,看着狗蛋:

  “好多年了,狗蛋,我现在只能依稀记得那场夜里的大雨,当时我以为只是他的一个说辞,直到我遇到了你。”

  陈默说:“也许是我看错了魏彦吾,也或许他本就是这样一个人,其实我和他之间本就没有多少恩怨。”

  好多年前,陈默依稀记得自己在孤儿院二楼的窗口看着那个披着大衣站在门口的男人一步,他从来没有踏入过孤儿院一步,也从来没有见过塔露拉一面。

  他为什么只是站在那里呢。

  他仿佛藏着许多秘密,一些不能告诉别人的,只能压在自己的心底的秘密,悔恨,无奈,不甘,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得再也无法挽回。

  他甘之若饴,顺水推舟。

  “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确可以毁掉龙门,我不怀疑你有这种能耐。”黑色的瞳孔和金色的竖孔对视着,“也像是你想的那样,或许如此,陈和塔露拉一辈子也无法原谅我,她们终究是亲人,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对我而言,我只是一个外来者,如果我毁掉了龙门,杀死了魏彦吾,我不会得到满足和慰藉,这对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除了制造出一座因争权夺利而混乱的城市,我对龙门没有多少感情,但我的父亲曾为了这座城市丢掉了性命,我至今还记得他当初对我的期许,他希望我能成为一名警察,我终究没能做到。”

  陈默轻轻吸了一口气,仿佛一下释然了许多。

  他不能毁掉龙门,他有太多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他终究是一个理智的人,这大地上的事,也向来无法恩怨分明的轻巧。

  “我和魏彦吾之间的事,也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罢了。”陈默看着狗蛋:“如果真要恨,我不是更应该去恨你,去恨我自己,恨当初把我带到这世上的那些人,他们给了我生命,却也给我留下了这堆烂摊子。”

  “我这辈子欠下的,永远也没办法还清了。”

  狗蛋没有回答,过了半响,陈默才听到他的声音。

  【可笑……】

  他这么说,沙发上空无一人,龙门币搭起的山峰倒塌。

  狗蛋实在不是一位好的引导者。

  但陈默不觉得可笑。

  他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因为他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猜到了魏彦吾的目的,至于下城区的这场游戏,他不介意陪魏彦吾玩玩,至少在萨卡兹到达龙门之前,他还得留在龙门一段时间,况且,狗蛋说自己忘掉了一些东西。

  陈默很想知道自己忘掉了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魏彦吾对自己回答是否满意,当他们摆明车马替魏彦吾解决这个**烦的时候,魏彦吾能够默契的支付给他相应的酬劳。

  【有人希望你能帮他处理一些事情。】

  陈默想起了猎狐犬刚来时说的那句话,帮?

  他似乎渐渐理解了这个意思。

  一些好多年前就该处理的事情,是终究需要划上一个句点。

  ……

  年少时我以为这世上恩怨分明,成年后我明白这世界非黑非白,后来年岁增长我又希望它能非黑即白。

第十一章 如果是我错了……

  结晶纪元1090年3月20日

  陈默成了地下拳场的常客,在花尾的拳场地下挂上了名头,猎狐犬的想法很有效,如他所料的那般之后陈默的赔率变得越来越低。

  理所当然的成为了某些赌徒眼中最不受欢迎的角色。

  “这小子可真猛啊,一晚上连赢了五场。”

  “搞毛线啊?!”

  “这家伙摆明了就不止这个水准,还让他打?”

  看着台上昏迷的拳手被抬下去时,陈默刚走下拳台,不知何时来到拳场站在拳台旁的花尾就对他招了招手。

  陈默走过去。

  “花尾哥?找我有事。”

  “可不就是有事。”花尾嘴里叼着点燃的烟,靠在拳台上:“再让你这样打下去,白痴也知道跟你嘛,你这是想让我破财啊,阿默。”

  他半带着责怪的眼神,嬉笑的看着陈默。

  “那我不打?”

  陈默装作一个初出茅庐的新人试探着问。

  “不打怎么行,你不打会有人说我花尾九坏了拳场的规矩。”花尾取下烟:“这样以后新人还怎么敢来我的场子赌拳,我的场子还怎么开下去。”

  “花尾哥的意思是?”

  陈默蹲在拳台边看着身前的花尾。

  “跟我走,你今天最后一场去大场子。”

  “大场子?”陈默奇怪的问:“有的赚?”

  “那就要看你本事够不够了。”

  花尾扔掉烟头。

  义辉大厦,作为和盛昌的总部,坐落在龙门较为繁华的上环地区,和盛昌控制着龙门的四个下城区区市,包括整个龙门最大的地下拳场,和武行的人多少有些交集,按理说和盛昌应该龙门地下社团里武力最强的之一,但事实并非如此,大部分地下拳手并不隶属于和盛昌,而和盛昌的地下拳台在过去一段时间也经常成为其他社团挑衅的场所。

  拳场的利润很大,整个龙门地下博彩行业的灰色收入利润都大的惊人,因为龙门向来不缺有钱的金主,甚至这些灰色收入还大半和近卫局有所牵扯,否则地下拳场每年因斗拳而死亡和失踪的人数为何这么多年来一直无人问津。

  只是像是花尾说的,能被逼到成为拳手和帮派打手这一步的人,大多身上都背着些案子,这些人无法无天惯了,寻常的法律根本不被他们放在眼里,下城区土壤里就滋生着这些,他们来龙门求财,求活,虽然也按龙门的规矩办事,但近卫局可没有能耐一夜之间将如此多的非法人员和犯罪者们清理干净,除非龙门近卫局能狠下心取缔掉整个龙门的地下势力。

  近卫局当然办不到这种事情,因为这些帮派的成立时间算起来可能比近卫局还要早一些,你也不能指望一座城市能干干净净,尤其是当它的体量越来越庞大的时候,人与人之间由利益与权欲交织起来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就很难再理得清了。

  “来义辉大厦看拳的人呢,大多非富即贵,一晚上的花销少说也有百十来万。”

  陈默跟在花尾身后,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大厅,大理石承重柱上金色的雕花和装饰,大抵能够看出和盛昌这些年来的底蕴。

  “在龙门,拳场是正规行当,来这里打拳的拳手都是有抽成的,不过一般的拳手可来不了这里,你想在这里站稳脚跟,得找个大金主捧你下场。”花尾站在电梯口前,双手插在裤兜里转头望着陈默:“但你不一样,阿默,你是我们和盛昌的人嘛,主事很看好你,你的事主事也听说了,不过在决定要不要你下场之前,想看看你的斤两。”

  “哦?”

  “等会放你机灵点,别让我出糗,我很久不收新血了,为了你我可是拍了胸口的,你要是被人家一两个回合就打到,我的面子往哪搁。”

  “花尾哥放心。”陈默点了点头:“你是我老板,我要是让你出糗还不如从码头跳下去。”

  “你也别太紧张。”花尾笑了笑:“龙门欢迎有本事的人,只要你有本事,不管做了什么我都有能耐帮你摆平。”

  “那就谢谢花尾哥了。”

  陈默笑的很憨,像是个傻乎乎的二愣子。

  义辉大厦的拳场很大,坐落在一个十分宽敞的大厅,但观众却少的可怜,给陈默的感觉不像是拳台,而像是舞台剧上的表演场。

  如果这时候角落的位置再放一台钢琴那就更像了。

  陈默没想到在这里还能见到林雨霞,她坐在拳台下的西南角,穿着一身笔挺的小西服,身后站着两名侍卫。

  看到陈默和花尾进来,她脸上没有任何意外,面对陈默的目光时,甚至没有半点表示,只是停留在陈默身上两秒,又微微移开。

  花尾笑着上去打招呼。

  “又见面了,林小姐。”

  “我可不怎么想见你这张破脸,花尾九。”林雨霞摆了摆手:“你们当家的决定好了,让这个新人替你们上台?”

  “林小姐说笑了,公司里的事我花尾九哪能说的上话,我只是带他来见见世面,倒是林小姐,不出意外的话,委员会里您就是本次的公证人了吧?”

  花尾九打着口风,林雨霞饶有兴致的反问。

  “那你可以猜猜看?”

  花尾耸着肩,没有自讨没趣,他不太想和林雨霞玩这种你猜我猜你猜不猜的烂游戏,他和林雨霞之间有些过节,但好在这过节说大不大,说小那就要看林雨霞的意思。

  现在来看,林雨霞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

  陈默没能插的上话,因为他现在不过是一个外来的小拳手,龙门这一亩三分地上没人把他当回事。

  他也不在意被不被人当回事。

  陈默的目光在拳场的看台环视了一圈,没能找到他想见到的那个人,但他心里有种预感,魏彦吾一定会来,而且就坐在某个地方看着,这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事实证明,陈默的预感并没有错,因为此刻魏彦吾就坐在拳台二楼的包厢里俯瞰着站在拳场门口不远的陈默。

  普通的装扮,和十多年前如出一辙的黑发,稚嫩的脸成熟了许多,魏彦吾依稀想起了很多年前的见面,时光总是过得太快,让少年人长大,让老年人迟钝,就像是此刻坐在魏彦吾身旁的略显老迈的札拉克老人一样。

  时光在人的身上留下刻痕,那些刻痕伴随着岁月的变迁越发明显,只有记忆,仿佛模糊的将要淡去。

  人都说龙门是一座很大的城市,是啊,它很大,潜力无穷,可它甚至保不住两个人和一个家庭,徒留下一段段往事,让人伤感,却无可奈何。

  这座城市里发生了太多的悲欢离合,这些悲欢离合耗光了人的心血,只留下一具具苍白的虚壳如同走肉行尸。

  “他就是晖洁一直念叨的那个孩子吗?老友,他回来了,你们吵了不少架,晖洁走的时候还是怒气冲冲。”

  鼠王望着拳台下方的声音,老人浑浊的眸子不似精明,他的话语很轻,魏彦吾没有回答,静静的搭着手边的烟枪。

  “你不用来试探我,柯瑞。”

  “那你现在又为何来此,大少爷。”鼠王的声音缓慢低沉一如老人:“我想起了当年从大炎来龙门投奔你的那对夫妻,那个年轻人好像是曾经的二少爷。”

  “他们是不同的人。”

  “但并不妨碍他们很相似。”鼠王说:“这些年你瞒着我们做了太多的事了,大少爷,你的确把龙门经营的强盛,超出了我们当年的预期,你是一个合格的执政者,你亲手为龙门选择了它的未来,却也弄丢了很多东西。”

  “龙门不该是一座由某个人来为它决断的城市,大少爷,如果二少爷活着,想必会说出和我相同的话来。”

  鼠王淡淡的瞥了一眼魏彦吾,轻咳了一声,佝偻的腰撑着手上的拐杖,下方的拳台上,陈默正和对面的东国拳手交上手。

  双方都没有使用武器,但只是空手,陈默并不畏惧任何人。

  魏彦吾没有回答,但鼠王仿佛已经知道了他的答案,这些年魏彦吾瞒着他做下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他不知情,有些事情他知情但无法去管,龙门比当年更加强盛,鼠王却没了当年的斗志,尽管下城区依然被他握在手里,可他也因此被困在龙门。

  对一个老家伙而言晚年能得到一个颐养天年的地方没有什么不好,可鼠王知道,魏彦吾已经走的太远了。

  他已经不太能够看的懂现在的龙门总督,他丢了太多的东西,当初的壮志,当初的意气风发,爱德华的死仿佛打断了他的脊梁,让他再没了当初的高谈阔论,只剩下如今的精明强干,又或者贪生怕死。

  他屈服在了现实之下,表面光鲜运筹帷幄,但也只有那几个人才知道,现在的魏彦吾不过是个半死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