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他告诉维娜和她的相遇以及之后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出于一场利益的谋划,出于她阿斯兰的身份,无论是将格拉斯哥帮送离伦蒂尼姆,还是联系龙门。【-#
格拉斯哥帮的人成为了他手里约束维娜的棋子。
他从不在乎那群人的死活,而他与维娜的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由他预想谋划好的结果。
更伤人的是,他将自己和维娜之间的关系,视为冰冷的利益纠缠。
那个故事太长了,关于陈默的故事,关于那名流浪的佣兵的故事,长的陈默到最后也没有告诉维娜。
似乎是底线,也意味着维娜在他心里的程度还不足以他将这些过去诉诸于口。
可即使如此。
维娜却大度的宽容了他。
没有下一次了。她这样说。
陈默心里不无一丝遗憾,如果能一直与维娜保持这样的关系,朋友之间,或许更密切一点的关系并无不好,可陈默知道,维娜也知道,他们间永远无法成为真正的朋友,他们也永远无法跨过那条线。
一如陈默和陈。
人心底总有一条底线,划给自己,也划给别人,陈默的底线就是感染者。
他得了一种病,这种药石无医,这种病将改变每一个染上它的人的一生,他不该再让别人为自己这个晦暗无光的人赔上自己的一生,无论他们是否愿意。
这是他的底线,也是他的天堑。
陈默不祈求自己的感染能够得到治愈,甚至如果能在这有限看得到尽头的生命去完成一些他能够做到的事情,对陈默而言,已然足够。
他的生命中留下了太多遗憾,不能挽回的遗憾,或许能够弥补的遗憾。
他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说再见,习惯了被人遗忘,习惯了鲜血,也习惯了黑暗。
人们总是希望自己能够做的更好,得到更多,失去更少,选择更多,失望更少,资源更多,困顿更少。
但人们的一生,永远不能像他们曾殷切希望过那般,一直一帆风顺。
如果说反抗命运也是命运的一部分,那或许所有的一切都已注定,人只能做到微小的改动,却要为此而奋力挣扎……
时间仿佛回到了龙门的时候,陈默和猎狐犬坐上了同一辆车,透过车窗玻璃去观察车外的世界。
只是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们所在的地方,是彼此都不熟悉的维多利亚。
异国他乡的景象。
狐狸说是入乡随俗,并且将她手里提着的装着快餐的纸袋递到陈默手上,陈默看着她提着个纸袋从车外走来。
她在热狗摊前抱着手等了好几分钟,天空下着小雪,风吹起猎狐犬围着的羊毛围巾,她半眯着眼睛快步走过来,睫毛上凝结着一层浅浅的冰霜,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后,冷风瞬间灌满了整个车厢。
“喏。”
狐狸将纸袋放在副驾驶的驾驶位前,迫不及待的打开塑料袋,狠狠的咬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热狗,直到嘴里喷吐出热气,她才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一车厢的热气。
“……可惜比不上龙门的街边摊,我怀疑这火腿应该昨天的,一股子酸味儿。”
她一边吃一边评价着,嘴角沾着一丝猩红的番茄酱,转过头来问陈默。
“你试试?”
“还好,起码和你做比起来好多了。”
“你说我手艺还不上这玩意儿?”
“洗碗的手艺?”
“你故意的吧。”
“如果你想打发时间,不妨讲两个笑话来听听。”陈默靠在车前。
“让我想想……”
放下手里的茶杯后,顺着车前窗的玻璃往左前方看去,灰色的天空缓缓飘落着小雪,路上的行人并不多,只是偶尔会有人匆匆走过。
车辆在街道前穿梭着,时不时在红灯下挤成一排,亮眼苍白的车灯刺破了飘荡的雪幕。人们坐在封闭的车厢内,同情的看着外面将脖颈缩进衣领的人群。
在距离200米的地方,一幢恢弘的大理石建筑挺立在漫天的雪花里。白色的大理石与天空落下的雪花仿佛融成了同一个颜色。
似乎踏过那扇门,就能走进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狐狸似乎注意到了陈默的目光。
幽幽的问:“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大门?”
她说是事实,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对于狐狸,对于陈默,那就是另一个世界,另一个他们只能看却不能触碰的世界。
从来没有后悔可言,当你注视着曾经认识的人踏入大学,企业的门槛时,你只能促足门口观望,或者试图想象当自己迈进去时是什么模样。
当然免不了羡慕,也自然会有悔恨。
可有一些时候上天给你机会让你回头,大多数时候,都没有回头这个选项。
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是故事,然而故事里并没有告诉你,回了头的浪子最缺的却是金子。
你是愿意死在金子上?还是死在没有金子上?
“你想,你现在也可以进去。”陈默说
“进不进去又有什么区别。”
狐狸双手枕在头后:“反正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果,不过话说回来,她现在就在里面吧?”
她忽然转过头看向陈默,头顶的耳朵抖了抖。
“你说,要是拜托她将我们带进去,有没有可能?”
“进去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当然是为以后着想。”狐狸挤眉弄眼:“你就没想以后找一个漂亮又能干的老婆,想想,能从这种地方出来的,哪一个不是前途不可限量。”
“怎么,还想人家养着你?”
“话也不能这么说,能当然最好,不能也不亏嘛。”狐狸笑笑,伸出手指在空中胡乱划了划:“你走之后,我就搬走了。”
“怕被报复?”
让陈默意外的是,狐狸会舍得他那个小破窝。
“事实上,第二天晚上,我住的地方就被人给炸没了。”狐狸有些可惜。
“和盛昌的人?”
“我还以为你会说恶有恶报。”
“你把人抓了?”
“没有。”她摇头自嘲道:“恶有恶报嘛,我本来也准备搬家的,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倒省了我不少麻烦。”
“我要和你说的是后面的事儿。”
狐狸微微挪了挪身子,拿起奶茶喝了一口继续:“自从搬到上城区之后,我才发现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只是看起来多罢了,东一点,西一点,剩下的连出去吃个饭都凑合。”
“我可没钱借给你。”
陈默拢了拢衣领。
“我知道,你比我还穷嘛,我就是开开玩笑。”
她说着,偏头看了一眼陈默,语气却忽然低了下来。
“我也总不能指望着你来养我一辈子……”她轻叹了口气:“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吧。”
陈默忽然沉默了下来,因为狐狸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的瞥了陈默一眼。
源石病——普通人与感染者之间最大的矛盾与天堑。
她是如何染上这种病的,陈默一清二楚。
就在陈默以为狐狸想要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她却停止了话语,而是看着车窗外的世界,路灯的灯光恰好在这时候亮起。
于是,狐狸的半张脸隐没在灯光的阴影里,让陈默看不清她现在的表情。
几秒后,陈默才听到她的声音。
“为什么不问我?”狐狸突然轻声说。“不问我没有跟着龙门的人离开伦蒂尼姆,而是留了下来。”
“不问,你也没问起我为什么还留在这座城里。”
“也不问我为什么把你带来这里?”
“我知道原因,我答应过你会处理好这件事,你不放心,这没什么,你是对的狐狸,我不该也不能在和龙门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也包括我?”
“也包括你。”
“心里还是会感到遗憾吧,狗子。”
陈默笑了笑,他没有去看狐狸,而是转头望着街对面那桩巍峨学府的校门,陈就在里面。
“龙门的新年一定很热闹?”
他忽然想起那天所经历过的一切,华灯夜景,人声鼎沸,张灯结彩,灯光下晶莹剔透的糖人,沿街而去一排排绵延不尽的灯笼,长长的游船,挂满枝头的彩色霓虹。
来来往往拥挤的人群,淹没在喧嚣里的汽车人声里。
一眼望不到尽头的热闹。
“……很热闹。”
“我后来自己一个人去过,发现其实没有想象中的热闹,也尝试过和别人一起去,感觉还是一样。所以那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再也没法活成原来的样子了。”
她似乎意有所指。
“当热闹过去后,反而会觉的更加冷清,龙门是一座很冷漠的城市。”狐狸轻声说,后视镜里反射着她那双橙色的眸子。
“她不吝啬给你一丝温暖,必会要你加倍偿还。”
一如狐狸自己,也如同陈默,他们都成了感染者。
“我知道。”
“我们都知道。”狐狸叹了口气。沉默了几秒说:“……我得提前说,如果有天我做了让你感到愤怒的事,我不会向你道歉,狗子。”
“你不用道歉,你本来就不是一个诚心道歉的人,也不用再三去暗示我该做什么,我心里明白。”
“我只是不希望你等到最后等来的是绝望。”狐狸的嘴唇动了动:“你我都清楚,绝望比死还可怕……”
“哪个地方都有规矩,狗子,龙门有龙门的规矩,维多利亚有维多利亚的规矩,卡兹戴尔有卡兹戴尔的规矩,只要他还在这片大地上,只要它还叫这个名字,规矩就还是规矩,每个人都得活在规矩里,不管他是谁,拥有多大的权利,都得活在规矩里,不然就只能成为众矢之的。”
“你我,感染者还是普通人,都是因为这种规矩才能活着,它有很多名字,法律,道德,底线,种族,承诺,钱,权,利,不管那一个,归根结底,都是规矩。”
“我知道你是一个不喜欢守规矩的人,但仔细想想,就算是你不喜欢守规矩的你,不也是活在规矩里,并且一直活到了现在。”
她顿了顿。
“凭你一个人做不了什么……”
“……还记得我们小时候去安置【-/
陈默凝视着车窗外天空飘落的小雪,他忽然叫出了这个名字。
“你学会抽烟那次?”
“哪天是几号来着?”
“七月二十五。”
“……你那时候说小孩子不要学抽烟,你说你会长大的。”
“现在我们都长大了。”狐狸说。
“我欠你的,都这么多年了,我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留在了龙门,我把,很多人都留在了龙门。”
【但也许我,永远不会心安,但也许我,永远无法如我想象的能融入这片陌生的大地。】
狐狸突然没有了话语,她本来如此能说会道。
她微微偏过头,深深垂下眼睑。
“你不欠我,狗子。”
她无声的露出笑容:“可惜我留不下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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