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236章

作者:一隅屋檐

  “以后,要好好活着。”

  那你呢?狐狸没有问出口。

  她已经做了一回恶人。

  不知以后,或许没有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陈默能安静听狐狸发表她的絮絮叨叨,来评论维多利亚和龙门的不同之处,时不时发表些自己的见解。

  他们都出生在龙门,他们本该留在那座名为家乡的城市,伴随她一起长大成人。

  狐狸这个人其实挺有趣,至少不会让人感到无聊,陈默想,以后她若是有机会找到找到一个喜欢的人,一定得找一个和她一样啰嗦的。

  只有这样,他们之间才会有谈不完的话题,才不会因为彼此的啰嗦而感到厌烦。又或许,她的运气再好一点,有一个温柔又安静的人愿意留在她的身边去听她那些说不完的话,试图让她闭上嘴喘息那么两秒。

  陈默由衷的希望能看到狐狸吃瘪的样子。

  不过心机深沉的她可能一辈子也不会有那种机会。

  伦蒂尼姆铅灰色的天空在入夜后变成了另一番模样,初上的华灯,街头巷尾亮起的路灯照亮了复古的石质建筑,石板路延绵而去,行人的脚步与喧闹隔着玻璃依稀入耳。

  裹在大衣,围巾里的陌生人从他们车前走过,细碎的脚印淹没在鹅毛大雪里。

  抬头微微向上望去,从明亮的灯光里飘荡的雪花,一片又一片细小的影子倒映在透明的车前窗上。

  车内是昏暗的,仪表盘的微光照不亮他们彼此的脸,只能依稀看到两个影子,注视着车外的繁华夜景。

  看着电车从不远处驶过,去细数电车上那一站站陌生的脸,在拐角的站口处放下几个人,又朝远方驶去,消失在后视镜里。

  伦蒂尼姆的新年,没龙门那么让人思念,不过十多年了,早已习以为常。

  陈默走后,狐狸取下装在车内的窃听器。

  有人从街对面走过,刚好经过车窗的视界范围,裹着黑色羽绒外套的她,高高围起的围巾遮住了大半张脸,围巾下露出一缕蓝色的发丝,脚下是长长的皮靴,明明和周围的行人比起来稍显娇小,却看起来很是高挑,步履匆匆,逆风而行。

  大片的雪被她甩在身后,她从路灯下走过,提着那个长长的盒子。

  盒里装着赤霄,陈一言不发,猩红的眸子望着车内的狐狸,她缓缓伸手取下了耳麦,死死攥在手心。

  这天夜里。

  陈忽然知道,那个她本该熟悉的人,那个她以为自己熟悉的人。

  他心里埋葬着厚重的过往。

  他的无奈不甘要比自己沉重太多,可他,从来没对任何人诉说,他总是把话说的无比漂亮,于是人们都下意识忽略了他的喜怒哀乐,这片大地上为数不多能在乎他喜怒哀乐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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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默守陈归(四):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特蕾西娅是个卓越的领袖,她改变了很多人对这片大地的看法。

  理想化的看法。

  我的看法?当然,我也曾有过理想的一面。

  不用急着讽刺,我这样说是因为我比你更清楚卡兹戴尔所面临的残酷。

  没错,尽管你才是个萨卡兹,W。

  我并不想否定她,事实上我赞成她,人们都需要一点……嗯,美梦,就像巴别塔。

  这不是件坏事。

  我同样看好摄政王,即使我们立场不同。

  但比起一个伟大的过程,我只想要一个微不足道的结果,哪怕有一天这个结果会使我赔上性命。

  你说的没错,我早已深处旋涡中央,我自找的。

  决定一个人所做所为的,是什么?

  是出生?身份?还是过去?

  是一直以来扣在他/她身上的行为枷锁?都不是。

  是他/她生命中的一切对他/她产生的影响,是……时刻在改变的那些东西。

  他/她自己的信念和想法……以及,他到底多么相信自己这个信念,又愿意为此付出多少。

  每一个萨卡兹雇佣兵都该明码标价,但可以不必被他人赋予,也不用被他人操纵。

  他们应该亲手写下自己的价码,用所有与萨卡兹为敌之人的鲜血,用他们的信念和也许这个词不准确……希望,不知道你听过没有。

  这就是我和特蕾西娅想做的,也是我选择留在巴别塔的目的。

  活着吧,W,只有活着才能受苦,才能呼吸,就像飞蛾扑火,就像虫子扎进深坑,即使付出代价,也总要追寻点什么。

  活着,你会有机会见到那天的,我向你保证。———记录于1091年冬撤离路线/卡兹戴尔南部/W的日志

  那天,W知道,或许,可能,大概,她对这个男人再也厌恶不起来了。】

  ————————

  七月七日,生辰。

  她今年收到了最好的礼物,同时,也是最坏的礼物。

  小时候我特别希望长大,因为长大后我就可以离开那个我不喜欢的家,离开那座我不爱的城市。

  那里没多少人在乎我。

  我知道。

  我想带着她一起离开,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去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只有我们两个人。

  小时候我一直很害怕自己会做错事,因为做错事会被责罚,还会被骂,她老是挡在我面前,每次都被骂的很惨,她每次都会这么做。

  小时候,向来是她在保护我,她谁也不怕。

  小时候,很多事到现在都快想不起来了。

  小时候,我很喜欢夏天。

  人人都觉的我是个无忧无虑的大家小姐,就好像人人都羡慕我这种人过的生活,我不是在抱怨,也不是炫耀,只是……其实有些时候我也挺想自己能够普通一点的。

  没有负担,没有苛责,没有白眼,平平凡凡做个普通人家的孩子。

  后来我在孤儿院遇到了软饭陈。

  那时候我才知道,没人疼没人爱原来是过着这样的生活,我才知道原来平凡也没我想象的那么美好。

  软饭陈小时候很喜欢笑,我现在没见过他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老实说是有点蠢的,而且他一肚子坏水,所以我很不喜欢他。

  真的很不喜欢。

  讨厌?我也不讨厌软饭陈,嗯,是有一点的,风笛,是有一点,我一直很害怕他会把那个人从我身边抢走,所以我讨厌他。

  【双眼迷离的陈轻轻握紧手心的酒杯,琥珀色的酒液在晶莹的玻璃内摇晃,倒映着女孩清冷的脸旁,染上了一丝醉态的红晕。】

  可他现在再也不会从我身边抢走那个人了。

  他现在再也不会了。

  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去面对他,不知道自己该用什么才能把他留下来,他变了,变成了我不认识的软饭陈……不,也许我从来就没有好好认识过他。

  我小时候做了一件特别蠢的事情。

  我能记一辈子,那天我很生气,软饭陈说我不能保护她一辈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我没想过这种事,不敢去想,你知道我对软饭陈说了什么吗?

  我想也没想的对他说,他这种人,怎么会明白什么是亲人。

  我后悔了,说完就后悔了,我以为软饭陈会生气的,可他没有,他就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再也没有提起过这件事,要是他说出来,我心里大概会好受一点,可他不说……就是不说,和忘了一样。

  他心里应该很难过,我知道。

  【陈抬起手轻轻擦了擦眼角,风笛沉默着,她看着陈垂下目光盯着手里的酒杯。】

  软饭陈是个孤儿,我后来才知道什么叫孤儿,他的父亲以前是龙门的一名警察,因公殉职,他和我一样,不,他没我过得要好。

  他小时候脸皮很厚,出奇的厚,所以我才叫他软饭陈,他什么也没有,每次从孤儿院里偷跑出来,我都得牵着他的手,怕他一转眼就不见了,龙门那么大,没有他能去的地方,我找不到他。

  现在我找到他了,他成了感染者。

  如果我不问,他一辈子都不会告诉我这件事。

  可我却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要是软饭陈也不在了。

  要是有天他也不见了,不会回来了。

  我该,怎么办?

  你喝醉了,陈陈。

  我很清醒,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

  【陈摇着头,按住风笛的手,她仰头看着瓦伊凡姑娘,可瓦伊凡姑娘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的问题。

  时间,人们总说时间,因为人们都想要一个说服自己的借口,时间是最好的借口,它能悄然间改变很多东西,可总有些东西是时间也无法抹去的。

  狐狸的到来,终于让陈下定了决心,即使再也无法依靠龙门,即使从此以后要和龙门划清界限,她也要去做点什么。】

  狐狸依靠在车前,望着凝视着自己的陈,瞥了一眼她手里攥紧的耳机。

  “都听到了?”

  陈没有回答。

  狐狸从大衣包里摸出那只银色的打火机,点燃了香烟,火焰一闪即逝,她轻吐出白色的烟扩散融化在寒冷的雪夜里。

  “这边的夜里可真够冷的。”小声嘀咕的狐狸紧了紧身上的大衣。

  “你还有很多东西没有告诉我。”陈冷声问。

  “没告诉你【/

  “对我?”陈问。

  “对我。”狐狸说。

  “就算我问……”

  “别白费力气。”狐狸想也没想。

  陈冷下脸,不如说她面对这名陌生的龙门来客一直是冷漠的态度,她的不信任几乎都写在了脸上。

  “你不用警惕我什么,陈小姐,你也不用怀疑我是否别有用心,老实讲我现在可能真有点后悔了,你大概不会懂,不过有一点我可以提醒你,如果我要想算计你,没你想的那么麻烦。”

  “呵。”陈轻呵一声,不无嘲讽。

  “不信?不信就不信吧。”

  狐狸双手揣进口袋,有雪飘落在她头顶橙色的短发和尖耳上,她的耳朵轻轻抖了抖。

  “他最后还对你说了什么?”陈又问:“你中断了信号。”

  “您的眼神儿可真好。”

  “别用那种语气和我说话,回答我的问题。”

  “颐指气使,你这是在审问我吗?”狐狸熄灭香烟,偏过头盯着陈问:“还是说,你急了?”

  “……”

  陈没回答,只是态度越发冰冷。

  “哪句话?”狐狸问。

  “我没兴趣和你打哑谜。”

  “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你很厌恶我?从我们见面开始,你说的每句话就都带着刺。”

  “都?说不上厌恶,只是,也很难和你合的来。”

  “正好。”陈微微抬头,眼神冷厉。

  “你确定想知道,其实也没什么。”狐狸伸出手,雪花飘落在她的手心,她看着陈:“他说,要你以后好好活着,别活成,他那样。”

  陈愣了愣,她立即反应过来,她屏住了呼吸。

  “什么意思……?”

  “没听懂?还是装没听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