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好熟悉……
陈默下意识松开手中的刀柄,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
“求你帮……”女人无意识的喃喃在陈默耳畔响起,她的口鼻中都是溢出的鲜血。
门外,奔跑中的小列夫被一柄飞驰而来的长刀钉死在了雪地里。
“你们……这群魔鬼……【~
陈默感觉自己的肩头传来一阵刺痛,歇斯底里的女人用尽最后的力量在陈默的肩头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陈默反手将快要倒下的女人抱住,女人的手无力垂落,她的头枕在陈默肩头,眼里已经失去了生的光芒。
“我帮不了你们。”陈默说,他松开右手,缓缓将女人还没闭上的双眼抚下。
我甚至帮不了我自己。
他们走出那间破落的屋子,屋里燃烧的铁锅里煮着野草和树根,在没人看顾后火焰很快席卷而过。
大火与浓烟在陈默和052身后蔓延,飘向白色的天空。
陈默的眼前,小列夫被长刀钉死在地上的尸体正在一点点被雪掩埋,那个叫耶格夫会使用源石技艺的瘸腿男人无头的尸体无力跪倒在雪地里,断掉的一只手,他身上插着好几柄长刀。
火焰,杀戮,遍地猩红,浓烟,在浓烟中穿行的人影,他们手上提着和自己一样的黑色长刀。
陈默分不清这里是人间还是地狱。
052默默站在陈默身后,铁链拉扯过手掌的重量仿佛在告诉陈默,052正站在他的身后。
052的身材是如此的高大,宛如一座沉重的大山,他挡在了门口,立在陈默身后的身影像一座坚固的城墙,城墙的阴影下,是陈默单薄瘦弱的身躯,在随着雪原的寒风轻轻颤抖。
“他们是乌萨斯人。”052看到了房间放在铺着碎步片和干草叶的木板床上展开的那件缝着铜片和碎玻璃的红色萨拉范。
“我妹妹也有一件萨拉范,天蓝色的。”052的声音低沉,他是个不善于表达的人:“她很喜欢那间衣服,桦树节那天她穿着萨拉范在学校舞台上表演节日舞,她跳的很好看,我永远也忘不了,每个人都为她喝彩,为她高兴,所以我也高兴,即使上面的银片用掉了我三年攒下来的所有钱。”
“但她现在成了感染者,该死的感染者,她躺在病床上,再也没办法穿起她的萨拉范在学院的舞台上表演。”
“013,你问我为什么要来?”052站在陈默身后,他绑着锁链的手,握起手中的长刀狠狠的刺入了地面。
“我现在告诉你!我感染了矿石病那天躺在病床上问我,自己以后是不是永远也没办法跳舞了,是不是再也不能去学校了!”052重重喘了口气,“你知道我是怎么对她说的吗?我说,哥哥会办法治好你的病!”
“但那是源石病,是源石病!*乌萨斯粗口*,没有乌萨斯的医院愿意收留我们,警卫队不止一次想把我们赶出切尔诺伯格,我们东躲西藏,买掉了全部的东西,黑市里的人都是一群吃人的野兽,他给我们的抑制剂根本起不到一点作用反而加重了她的病情。”
052的双手紧紧地捏着锁链,指节用力的发白。
“你想不到我买到抑制剂的时候是有多激动,我以为她有救了,我以为他又可以重新变成过去的她。”他说:“是我害了她。”
“我知道自己很蠢,我是个蠢货,所以才那么容易被人骗,可她却没有怪我。”他看着陈:”“就像你一样,我差点害死你,可你救了我。”
“我是不是很没用,013?”
“你是个废物。”陈默没有留情。
“我知道。”他笑了笑,站在陈默身后的身体为他挡住了风雪:“但013,我想要活下去!”
我想活下去,我想回去,我想回去见他们,我不敢想象,他们也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其实,真的很自私。
“你想杀人吗?”陈默问。
052拔出插进雪地的长刀,握进手里。
“我可以。”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我真的……”
“走了。”
从那天以后,这个丰蹄族男孩脸上再也没有了笑容。
第四十九章 052援护
黑墙内的人数永远是那么多,每天都有人死去,又似乎每天都有新的人进来。
今天黑墙的裂缝又一次打开,陈默看到了进来的那群孩子,他想起了自己两年前刚进来的时候,也是和他们一样,艰难的迈过黑墙外的雪原,看到打开的裂缝时,以为自己看到了光,却没想到光的尽头是一片更加浓郁的黑暗。
自上次的屠杀之后,黑墙内训练的新内容从搏杀演变成了类似的屠杀,屠杀感染者。
白天,黑夜,分不清那个时候,那个地点,他们就会出去。
冰冷的装甲挡住了车外的寒风,恶兽们手中的利刃却比寒风还要来的无情冷酷。
013不可能每一次都能帮到自己,052渐渐明白了这个事实,其实他们大可选择在别人屠杀中不去动手,也可以象征性的杀两名感染者充数。
但陈默从来没有那么做过。
不是不能,而是不敢,因为你不知道在那个地方会不会有人盯着你做的一切,身体内根植的晶片和广袤的雪原让你无处可逃,他们没有逼你们,但你不去做会有别人做,而你就彻底沦为废物。
废物在黑墙内向来不是有人愿意提起的词语。
陈默每一次在黑墙内的浴室中都会看到自己肩头刺眼的牙印,身上交错的伤痕,每一个他都能想起它们诞生自那里,镜子中倒映的人脸是那么的陌生,陌生的让他都觉得是另一个人。
你叫什么?
陈默?
不,你是013。
你在一点点变成013。
052的脸上再没有了笑容。
他提着染满鲜血的长刀,火海中燃烧的村庄,脚畔是被斩成两半的尸体,他第一次直面了杀死一个人全部经过,用自己的手,自己手中的刀。
“013,你杀人的时候有什么感觉?”
回来后,052这么问陈默,他放下了自己盾牌,为了活下去,于是拿起了长刀。
有什么感觉。
血肉被撕裂,哀嚎,染满血腥的双手,还是切开骨骼时的干净利落和放下武器后的宁静。
陈默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可052问起来时,陈默才恍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生命的流逝对自己无关紧要,以至于内心泛不起一丝波澜,像是死水般平静。
“你已经体会过了不是吗?”陈默只好问:“你有什么感觉?”
陈默也很想知道答案。
“我不知道。”
052看着自己的手掌,他仿佛看到了自己手上流淌的鲜血,他想洗掉,告诉自己是错觉,但可笑的是每当他闭上眼,眼前总会浮现起自己举起长刀时的模样。
那样子可怕又狰狞。
但他心里却再也没有半点悔恨,以至于忏悔和难过。
“我举起刀,他死了。”
“轻而易举?”陈默问。
“是。”
杀死一个人原来是这么简单地事情,简单的就像从街边捡起一片落叶,对他们而言费不了多大的力气和时间。
当你渐渐发现自己已经明白这个事实,并且正在开始这么做的时候,负罪感和愧疚就会随着你手中的长刀落下和扬起也被斩断,连同它一起的,还有你的人性和良知。
错的吗?
杀人是错的。
对的吗?【#
想活下去并没有什么错。
那么,为了活下去杀人有错吗?
“013,我叫苏格列。”052忽然开口,黑暗里,上铺的陈默看不到他的表情。
“嗯。”陈默轻嗯了一声。
你叫苏格列,叫052,并没有区别。
“我想让你记住我的名字。”052牵强的笑着解释,这是他脸上最后一个笑容,但陈默却看不到:“我怕自己会忘记它,变得和他们一样。”
052好像想到了什么办法来保持自己最后的人性,但现在他成了052,他怕有一天自己真的成了052。
“我记不住你的名字。”
“你比我聪明,你一定能记住。”他说,像是很相信陈默,又问:“013,你叫什么?”
“013。”
“我记住了。”
“013,你说,我们是不是永远也无法从这里出去了?”
“你想出去吗?”
“出去的我还是我吗?”052突然反问。
陈默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种话,陈默愣住了。
出去的我还是我吗?
是吗?
不是吗?
“013,谢谢你这么久以来一直愿意帮我。”
陈默终于回过神,枕着手臂躺在床上的他转过身,尽管他知道052看不到自己现在一副失魂的模样,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避开。
“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陈默低声回答。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你能活着出去,能不能帮我去切尔诺伯格看看我的家,我想知道她们走了没有。”
“我没去过切尔诺伯格。”
“没关系,很好找的,就在破碎大道,阿尔巴特街312号,对面有家蜡像馆。”
陈默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013,我开始想我妹妹了……”
“嗯。”
“013,今天是不是圣诞节?”
“不知道。”
“013……你知道吗,有一年圣诞的时候我妹妹穿上妈妈的高跟鞋,她那么小,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
“那天下了好大的雪,妹妹她很喜欢雪,我原来也很喜欢,你知道吗,013,雪是不同的,这里的雪……很冷。”
“……”
“013,你想回家吗?”
“我没有家。”
“是吗?”他说,又问:“但你说过你有一个约定。”
“她们是我的家人。”
“你想她们了?”
“不该想的。”
“你真的很聪明013。”
“……”
052说了一夜的话,絮絮叨叨,断断续续,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就说什么,陈默一直听着,偶尔会回答。
他也曾做过相同的事情,他也会想起塔露拉和陈,会想起孤儿院,但他从来没敢说出来,他怕自己说出来之后就会越发想念,而想念会变成软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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