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384章

作者:一隅屋檐

  三十四名感染者,分别由熟悉地形和经验更为丰富的雪怪单独带领,分成四个小组,由B小队负责佯攻诱敌,A小队担任侧面防卫以及战场侦察,C小队集中营地内作战经验最丰富的战士,在A小队诱敌任务结束之后,负责接管战局。

  而陈默带领五名战士,作为快熟机动小组,负责衔接各个小组之间的行动,简单的来说,他要为这些之前还吵过架,甚至打算大打出手,双方之间没多少配合默契的小组兜底,防止他们在关键时候出现战术失误。

  “以上就是关于这次行动的具体部署,有没有问题?“

  陈默习惯问。

  众人有过短暂的安静,彼此看了几眼之后,一名雪怪举起了手。

  “报告。“

  “讲。”

  陈默忽然有些怀念黑钢的日子,在黑钢里,一般作战会议结束之后,是很少有人提出异议的,尤其是那些不能被称为问题的问题。

  “刚刚那条撤退路线,从A4区域退到C3区域,我没太听明白。”

  “那我重复一遍……”

  “报告。”

  “讲。”

  “要是他们不追出来,我是说,万一他们看我们人少,只派出十几个人,那我们还要不要撤退啊。”

  “以战场情况为准,我会下达命令。”

  “我们完全能够直接歼灭那些追击的纠察队。”

  说这话的是霜星。

  “我们的目的不是纠察队,而是据点,准确的说是据点内的物资,所以消弱据点的兵力才是能否顺利取下据点的前提。”陈默说:“C小队在完成任务后立即和其他小队回合,赶在对方回援之前,我们先打一场,然后再处理那些回援的纠察队,明白?”

  “站在营地的立场上我们的战士不多,于我个人而言,我希望你们都能活着回来,所以第一个要求是服从命令,第二个要求是活下来,尽量减少伤亡。”

  雪怪们没打过这种类型的仗,他们习惯了和游击队一起行动,或者担任游击队侧面的防卫,单独面对一整个据点的纠察连队,对于雪怪们而言也是第一次,尤其是在敌我差距悬殊的前提下,他们甚至得不到任何补给和保障。

  可在陈默看来这种以精锐小队为单位的作战方式很常见,盾卫们的那套体系属于十多年前的乌萨斯集团军作战方案,这些年来随着乌萨斯议会推行的改革,军队的作战方案也顺应国际局势和科技发展发生了一定转变,而比起乌萨斯,卡兹戴尔的雇佣兵们却更擅长这种类型的小队战术。

  或者说以不同类型的小组协力穿插敌方作战区域,打乱对方作战部署,以达到包括营救,斩首,攻坚或者协防,支援为主的战术目的,尤其是黑钢国际。

  黑钢国际内的雇佣兵小队通常都有着超常的默契,往往能够面对数倍的敌人,或者更艰险的作战环境,甚至能够在大战局不利的前提下,短时间内取得小规模作战区域对敌优势。

  除了队员默契这点雪怪小队勉强达标以外,他们这个临时拼凑起来的团队可以说是一无所长,但好在乌萨斯感染者纠察队也不是什么太过难缠的对手,不如说这群由大叛乱之后组织起来的搜捕感染者的流氓,在乌萨斯正规军队体系内连三流水准都排不上。

  在陈默眼里,这群感染者,除了游击队能够称得上合格的战士外,其他人,包括塔露拉和他手下那群感染者以及雪怪小队在内。

  他们全都对战场一知半解,所幸至今为止,他们还尚未直面过乌萨斯正规军队的兵锋。

  如果是在卡兹戴尔,陈默认为一个离庭最基础小队就能毫不费力拿下这处据点,当然就算是现在,换做他一个人也没有问题。

  所以在霜星问起他到底有多大把握时,陈默没有做出回应。

  因为他认为,没有任何一个真正能够做到独立坚韧的组织,应当脆弱到离开了某人就无法维持运行,他可以靠自己为他们带来胜利,但他走的路却只能属于他,而他们有自己路需要走下去。

  前者属于以前的巴别塔,而后者,是如今重获新生的卡兹戴尔。

  当一个集体维系到某个特定的人物而不是某种她所带来的象征时,便注定了凝聚只是一时的假象,瓦解才是最终的宿命,毫不出奇。

  正如先皇时代的乌萨斯,它催生了伟大的君主,万众瞩目,光耀非常,却并非一个伟大的民族,以至于先皇逝去后,它的荣耀和繁荣自此一蹶不振,而可怜的乌萨斯人还沉浸在他们先皇时代建立起的过往荣光之中。

第十八章 雪岭与山谷(六):让人难以回头的,还有责任

  时间:不明

  卡兹戴尔西北,战场外侧

  小雨,离庭驻地主营区

  房间内点燃了灯,灯光将人的影子映在厚重的暗灰色帐篷布面。

  雨声从外面响起,夜风里飘荡的雨点反射着营地内摇曳的篝火,一整队全副武装的人马迎着风雪走进营区入口。

  地面泥泞不堪。

  小雨搭在漆黑的都碰上,却掩盖不了他们身上浓重的血腥味以及战场尚未散去的硝烟,那血迹混杂着雨水流淌,仿佛化不开的瘀痂。

  刚刚送走巴别塔信使的泥岩掀开帐篷门帘,等到看清帐篷内的景象,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想说的话堵在了喉咙,她握着加密信件的手指下意识握紧,想要迈动脚步,这时却恍然觉得双腿是如此沉重,沉重的让她仿若深陷泥泞。

  陈默抬起头,望着站在门前的泥岩。

  医护兵缓缓解开他身上的甲胄,甲胄下,内衬早已被鲜血浸透,血迹顺着衣襟和手臂流过床面,又沿着床沿淌落在地。

  他脸色苍白,医护兵小心翼翼剪开被血染透的内衬,泥岩看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

  “scout那边……有结果了?”

  他低声问,声音虚弱沙哑,好似说话都要用尽力气。

  粘着血迹的内衬被剪开,露出胸膛上那道狰狞的仿佛要将身体拦腰切断的伤口,皮肉外卷,他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握紧,仍由医护兵清理那道狰狞的伤口,小心切下焦黑的皮肉与血污。

  “都在这里,霍格他们收集到这些东西后,立马派人送了过来。”

  泥岩拿起手中的信件。

  “那就好。”他轻喘了口气,好似放松下来。

  “是。“

  ”我受伤的事,不准……告诉,任何人,只能你,一个人知道。“

  他又嘱咐道,微微垂下视线,泥岩看着混杂着血迹的消毒药剂流淌下来。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在轻微痉挛,泥岩甚至以为他感觉不到疼痛。

  “长官……“泥岩哽咽着忍不住开口。

  他的话语还在继续。

  “通知霍格,等到巴别塔做出安排后,就将我们的人,撤回来。“

  “长官,这些还是等你伤好之后再看。“

  她忽然将手里的信背到身后。

  “全部送到巴别塔去吧,这次我就不看了……也不必再留下副件。”

  泥岩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放下那封信,接替了医护兵的工作,副官小姐脱下手套和军服,半跪再他身前,可看着那道狰狞得伤口以及焦黑得不成摸样的皮肤,她得手指如何也止不住轻轻颤抖。

  “怎么伤的这么重?“

  萨卡兹的眼角泛着泪光,眼泪从萨卡兹的眼角滴落,她小心翼翼的触及伤口。

  明明回来时,泥岩还没看到他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明明之前还好好的。

  “不碍事,赫德雷那些人……你安排好了?“

  “他们伤的很重,我们的人已经将他们送到了后方的野战医院,正在联络巴别塔派遣医护人员。“

  “这次以后,不要继续看着那群人了,他们想去哪里,想做什么,就由他们去吧。“

  ”是。“

  “告诉苏恩杨和卡尔,让他们准备好联络王城和西边的暗子,武器,情报,药品,这些要在这场战事结束之前,配发到人们手里,让他讲给他们听,他们做这些事的意义,告诉他们,特雷西亚的想法。“

  “好。“

  “贵族和议会那边,要霍格盯紧,以免残留的赦罪师引发变故,告诉他殿下没有做出决断之前,不管发生什么,任何人不得擅自行动,包括巴别塔的人,除了殿下的命令,谁也不要理会。”

  他闭上眼,或许是身上的伤太痛,他的额头满是细汗,这次他停下来十几秒,才重新开口。

  ”再……将以前留在我们手里的文件存档,一并销毁,人员名单送到殿下手上,你辛苦一趟,亲自……去做。“

  “好。“

  他忽然伸手紧紧抓住了萨卡兹的手腕,盯着泥岩的眼睛:”记得,我说的这些,一个都不许有差错!“

  “我记住了,长官。“

  “去吧。“他松开手。

  “您内脏的伤太重,不要再继续说话了,大人。”

  泥岩没有反应,她只是默默抓住了陈默染血的手,握的很紧,仿佛不愿意松开,垂下头,让人看不到她的表情。

  “去吧,泥岩,我没事,出去前别忘记收敛好自己的情绪,外面的事,交给你,不要……咳咳……不要让战士们的血白流,卡兹戴尔,战争要……要是结束了,等战争结束以后,有什么话,留到那时……咳,再说也不迟。”

  后来泥岩想,也许在那时候起,她的长官就没想过要继续留在卡兹戴尔,也许在那时候起,她的长官就已经猜到,这场战争结束后,卡兹戴尔将如何来对待他。

  ————————

  12月24日

  夜

  23:15分

  “我们……赢了?”

  残余的纠察队在收到据点的求援后并没有选择回援,陈默高估了这群纠察队员的勇气,事实上在接到求援通讯的那一刻,那些外出追击感染者的纠察队就选择了撤退。

  他们有数种理由来开脱自己的行为,比如一股来历不明的,数量庞大且据有一定武装力量的感染者袭击了他们的据点,他们拼死抵抗,无奈寡不敌众,驻地长官只能派遣他们求援,然而等到他们找到援军之后,已经是好几天之后的事了。

  驻地长官英勇奋战,以身殉职,又或者脱下这身纠察队军服,他们依然有很多去处,总比回去送死要强。

  这群纠察队完全不能被称为军人,一如乌萨斯军方内部对他们的评价,乌萨斯军队不屑于花费时间在搜寻毫无抵抗之力的感染者身上,也许乌萨斯军尚且还有军人的坚守,所以才有这臭名昭著横行乡野的感染者纠察队存在。

  这群由流氓和混混组织起来的恶棍,披着乌萨斯军装,即使是乌萨斯的军警也对他们不屑一顾,但偏偏在面对乡野间的村庄时,这群人却人人恐惧。

  据点的主官是一名中年乌萨斯人,军衔中尉,负责整个据点以及这片区域的所有村庄的纠察,包括对矿场的协防以及监管,当帝国派遣税官和矿监时,大多是由熟悉当地的他们代为执行,而有时他们也趁机以这种名头增收各种苛捐杂税,捞取好处,一般税官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来的好处税官和纠察队平分,或者是那些无力缴税的人口,纠察队便会以劳役的名头强制将他们征召到帝国矿场,而这种变相买卖人口的行为,通常会使他们从矿监手中获得一笔额外收入。

  类似的事情,在乌萨斯乡野屡见不鲜,这也是乌萨斯的农民为何如此恐惧纠察队和感染者的主要原因之一。

  因为一旦和感染者扯上联系,就意味着惹上了这群无恶不作的黑虫子,而纠察队也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满意从人们眼里见到的敬畏,满意他们的识事务,也满意自己能够主掌别人命运的感觉。

  让这群人去对付手无寸铁的农民还行,可倘若让这群人踏上真正的战场,或许在接到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这群人重有不少就会悄悄逃走。

  乌萨斯以严苛的制度驯化他的人民,而这种严苛的制度下,乌萨斯的人们无从反抗,又因此扼杀了社会积极性,使得乌萨斯滋生出日益严重的腐败,但在感染者这个阶级存在的前提下,尽管社会问题严重,的那乌萨斯的社会矛盾因此有了缓解的余地。

  这也是乌萨斯的感染者为何遭到如此苛刻待遇的主要原因,倘若乌萨斯的感染者取得了一定的社会地位,那么对现阶段的乌萨斯而言,将引发出更大的也更激烈的社会冲突。

  这个国家积如累卵,以至于它所做出的任何一个抉择都离不开感染者这个大前提。

  那名中年纠察队军官被砍死在自己的办公桌内,乌萨斯纠察队的旗帜被愤怒的感染者们一把火烧成了灰烬。

  陈默并没有去阻止他们那么做。

  “我听说你让人安葬了那些死去的纠察队员?”

  战士们正在将据点内的物资搬运上车,对他们而言这场仗打得太过陌生,但结局时好的,他们没有打过这样的仗,仿佛以前难以对付的纠察队,现在一下子变得简单了起来。

  因此他们看陈默的目光了多出了一些其他的色彩,即使时雪怪小队也是如此。

  这个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人,好像……真的有点不一样。

  在他的指挥下,他们居然能轻松就拿下了这个据点,打败了一个连的纠察队,虽然塔露拉和游击队在的时候,他们同样能做到,可如果是相同的处境,绝对不像现在这样轻松。

  但对陈默而言,他只是选择了自己最擅长的方式来对付一群没多少战斗力的三流队伍,有这种结果毫不出奇。

  霜星找到陈默的时候,他正一个人坐在据点的一座营房后面,指尖夹着从那名中尉包里找到的香烟,看着手里那张照片。

  听到霜星话语的他转过头,披着斗篷的白兔子正走来,停在营房的台阶下,仰头望着陈默。

  “对。“

  “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问,语气平静,像是好奇,完全没有因为陈默下令安葬迫害他们的敌人而有任何不满和负面情绪。

  “我有很多回答,你想听那个?“陈默说,他将手里的照片递给霜星。

  照片上是一对母女,年轻的妻子抱着十多岁女儿,背景在某座乌萨斯城市的街道,天空很蓝,阳光灿烂,笑容温暖。

  “从据点长官的尸体上找到的,他是一位父亲,在乌萨斯某座城市里拥有一个家庭,妻子和女儿,兴许她们还在等着他回去,但他回不去了,因为今天,乌萨斯的一个……很多个家庭永远失去了一个人。“

  陈默语气平淡。

  “那他至少能有一个家庭,还有回去的可能。“霜星说。“感染者里很多人都失去过这些,失去了自己的家人,因为这些纠察队,他们连家都没了。”

  “你说的没错,所以我才带你们拿下了这个据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