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人如果经历的过多,就再也没法让自己变得天真和热切,保持年少时的意气与不羁,这无疑是一种悲哀,但同时也是现实原本的模样。
这片【%$
塔露拉没再说什么。
这是她从遇到陈默以后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这种话,塔露拉终于明白,他眼前的谎话精早已经不是她记忆中那个谎话精了。
她恍惚间好像终于从十多年的分别中回过神来,回过神以后她和陈默都已经不再是自己记忆里熟悉的那副模样。
是否陈默也会有相同的想法,是否在他眼里,自己也不再是让他熟悉的那个人。
塔露拉心里忽然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直到现在才意识到这点,后悔和无奈,无奈的是这片大地上发生的事大多是没法回头的,那些人,那些事,一旦过去以后,就没办法重新来过。
她想,她应该道歉,因为她意识到这点太迟了,迟到今天只有当她用这种方式才能听到陈默真正的想法,迟到如果没有今天这回事。
她或许还会一直以为,陈默留在这里,成为他们的一员,即使是因为她,可也因为他同样是一名感染者。
她心里突兀有些愧疚。
直到现在塔露拉才明白过来,他心里有着沉重到难以开口的罪孽,她才明白原来在他留在这里所做下的一切,只是因为他想要补偿自己曾经犯下的错事。
可这些都是让人无法否认的事实,无论是身后这座冰冷的黑墙,还是他口中,他曾做过的一切。
“如果我今天没有跟来,你是不是对谁也不会提起?”塔露拉忽然问。
陈默顿了顿。
“太难为情了,这些话本该和我一同被葬进墓地里。”
“那对我而言也太可怜了。”
“……”
陈默没想过会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可怜,她不该用这种词语来形容自己,可她确实这么说了。
当一个人用绝不会形容自己的词语来形容你眼中的她时,说明你对他远比你自己想象的还要重要。
“抱歉。”
“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塔露拉摇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来乌萨斯,是我没能察觉到你心里真正的想法,真是好笑,我居然还以为自己很了解你,谎话精。”
她露出笑容,那笑容又很快消逝。
“明明只要我好好想一想,就能明白的事,偏偏我从来没有去这么想过。”
“不是你的错,我也同样没有好好和你说起过这些。”
“说你这些不想谈起的过去,告诉我你以前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在这座建筑里……”她张了张口,却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是没法开口的,谎话精,我知道,因为如果是我我也没法开口和别人提起这些,提起我曾是公爵的养女,提起我过去曾为科西切做下的恶事。”
“……那不是你的本意。”
“难道你就是自愿?”塔露拉反问。
陈默安静下来。
因为他自己很清楚,无论他们曾经做下的那些事是否出自自己的本意,事实总归不会发生改变,而事实不会因为他们不愿意杀人而杀人就代表他们没杀过人。
一而再,再而三,以至于后来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以至于后来动起手来几乎已经成为了某种本能。
陈默在黑钢花费了两年的时间才终于控制住自己训练时不会总盯着对方身上致命的处,终于没再露出那种狠厉的眼神。
医生说那是一种创伤性应激后遗症,黑钢为此给他安排了两年多的适应性课程。
可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愿意和他一组训练,在黑钢那期的实训名单里,他也成了一个不受待见的家伙。
他和塔露拉再次安静下来,安静里靠在她身旁的塔露拉微微斜过身,银发落在自己肩头,她头顶漆黑的犄角微微摩擦在陈默脖颈。
“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吗?”她闭上眼说。
“哪样?”陈默问。
“和感染者们一起,一起抗争我们的命运,直到有天我们能真正活下去,有属于我们的家,我们的城市和土地。”
“这是你的梦想,小塔,你得问你自己。”
“我不知道,光是想想今后的路,我就觉得自己脚下一片茫然,也许我们走不到那天,可只要我们不停下,感染者不停下,沙萨和伊诺他们也许就能见到。”
她微微蜷缩起腿,像是小时候那样,他们背靠着身后的房门,窗外是龙门温暖明媚的阳光,那天陈刚来,那天塔露拉罕见的发了脾气。
只是这一次,他们都长大了,没法再想小时候那样,没了那些烦恼,没了那些顾及与奢望,无忧无虑,只期望着眼前,甚至没想过长大后的模样。
直到现在才明白,原来那时竟是一生中最幸福的日子。
他们彼此依靠着,体温交汇在寒冷雨夜里,陈默仿佛终于实现了自己小时候最大的奢望,可此情此景,天差地别。
他心里不觉得遗憾,不敢再去奢望太过,只是如此,已经满足。
“会的。”陈默忽然说:“我向你保证。”
“你的保证从来没实现过。”塔露拉低声说:“你说你会回来的,我在龙门一直等你,等了你很久……”
直到我终于明白,也许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我现在回来了。”
“……太晚了,谎话精,你回来的太晚了。”
她轻声说,话语里却没有多少埋怨。
“我让你久等了。”
“你知道就好。”
“你还没说你为什么跟上来?”
“我原本想和你商量商量关于感染者教育小组的事,我想将小组编进战士们的各个队伍里。”
“你和阿丽娜谈过了?”
“听完你的想法以后我再去找她,不然她也会问和你一样的问题,我都不知道,阿丽娜原来这么相信你,这让我稍微有点嫉妒。”
“阿丽娜对谁都这样。”
“那可不一定,你没见过她尖酸起来的样子。”
“我还真没见过。”
“所以说……”
如果陈默能早些回来,如果他能早点回到龙门,塔露拉忍不住会这么想,如果是那样,现在的他们会是什么样子呢。
也许在龙门,他们已经有了一个家,也许那时候的他们,都不会成为感染者。
塔露拉只是去想,她没敢后悔。
因为她后来遇到了阿丽娜,遇到了霜星,遇到了现在让自己为之所奋斗的事业,那一个她都不愿意舍弃,可那一个都不由她做主。
她想,她该是有些埋怨的,可坐在这座黑墙下面,她却没法再去埋怨陈默什么,埋怨他没能回来,埋怨他在外面过的很好。
塔露拉说不出这种话,也没敢这么去想。
比起她离开的谎话精,她的生活要好上了太多,在她曾经埋怨他的时候,他正在拼命的想要活下去。
他不过是回来的迟了一些。
陈默却没法再去开口了。
他没法再去开口提起陈的事,提起塔露拉的妹妹和他留在龙门里的一切。
他心里有着愧疚,不舍,挣扎。他是个可笑又可悲的人,可笑又可悲的陈默对他爱的人与爱他的人,他没法给她们一个彼此都能满意的结局。
他没法去给谁幸福。
也许在和陈家姐妹相识之后,也许在爱上陈家姐妹之后,就注定了陈默这一生的坎坷和流离,因为命运是公平的,命运给了他两份同样出彩的爱情,命运却公平的同样让他只能选择其中之一。
只是陈默太贪心了。
他贪心又自大的妄图去插手属于塔露拉和雪原感染者们的命运。
他居然胆敢将命运视为自己的对手。
第九十五章 人们总是后来才看清自己
(bgm:the promise Secret版)
我幼年时常会想,等自己长大后将成为什么,因为龙门是座繁荣而安定的城市,所以我的理想也就局限在我所能看得见的世界里。
我世界里的龙门,不如说是龙门的那片老街区。
那时候我还没认识陈,认识塔露拉,也不曾遇到狐狸,那时候的生活安宁又祥和,还未到上学的年纪,我时常做的事是趴在阳台向外去看,看这个对我而言陌生的世界,看这座名叫龙门的移动城市。
它的日升日落,它在天地间行走,龙门的天空总是那么蓝。
在小区楼下有一颗高大的玉兰,从大门口走过时便能看到它落在墙外的叶子,夏天时会有孩子蹲在玉兰下掏蚂蚁,也时常能看到院里的老人摇着蒲扇坐在树下纳凉下棋。
不知是谁家养了一条黄狗,入夜后当灯火亮起时便会在楼下狂吠不止。
有一年,黄狗生了崽,于是我趴在阳台往外看时又多了一项乐趣,看着脚步蹒跚的狗崽跟在黄狗屁股后亦步亦趋,肥肥的身躯总闹出太多笑话。
那是我最安心的一段记忆,那时的我没想过,原来后来我的生活也成了这幅模样,在下雨天躲在安置营屋檐下,听着那边重聚的欢乐,望着头顶灰扑扑的天空,雨滴顺着屋檐落下,我却无处可去。
在我的龙门里,我失去了家。
————
陈默轻轻搂着塔露拉,女孩身上的气息和温暖传递过来,在生命快要走到尽头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自己对这片大地是这么的不舍。
他想抓住,却再也没法去奢望更多。
生命对他太过不留情面。
回顾短暂的人生里,有多少辛酸,多少甜蜜,多少坎坷,风风雨雨里一路走去,从当初懵懂无知的幼儿到如今遍经沧桑苦楚的模样。
陈默只觉得人生太长,太多让他狼狈挣扎的苦与痛,长的从黑墙走到龙门花费掉他太多力气,可他又觉得人生太短,短的他还没来得及和他的陈好好说些什么,没来得及和陈留下些许记忆,没来及陪塔露拉再长一些和狐狸互相嫌弃。
陈默轻轻靠在塔露拉额头,感受到从她柔软发丝与发间传来的触感,他闭上眼,雨声不断,却安静的仿佛能听见怀里女孩的心跳。
也许不过是错觉。
陈默想,雨声这么大。
他没再去想脑海里那么多今后感染者们该如何继续走下的计划了,他也没再去思考自己时常容易担心感染者们想法不再坚定后因此而诞生出的许多分歧。
他总不能庇护塔露拉一辈子,也没法去将所有事都安排的顺顺利利,好让塔露拉能安安心心继续走下去。
陈默明白的。
他小时候就明白,他说陈不可能保护塔露拉一辈子,可这个人换做是他,他也变得和陈一样,恨不得能让她们安稳一辈子。
一辈子又有什么关系,一辈子其实也算不上多漫长。
他总是有好多顾虑,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永远没法放心下来,放心的相信即使没有了自己,即使自己不在了,塔露拉和陈也能好好活着。
或许是陈默把自己看的太重要了,或许是陈默自己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陈默自己很清楚,谁是无可替代的呢,即使真的有谁无可替代,也没有谁离开谁就真正活不下去。
他只是没法心安理得,他只是觉得自己如果不去那么做心里没法安稳下来。
他害怕的不是成为土【%-
那男人没去这么想过,陈默却没法不去想。
是时候了。
陈默想。
就像他小的时候同样想过那样,他想放开手,想塔露拉能去成为她自己希望成为的那种人,她们就像是风筝,她和陈,她们都注定要去拥抱天空。
只是他手里握着风筝的线,既希望她们去拥抱自己的理想,又担心在这个过程中会离自己越来越远,风筝的线在他手里越放越长,是他亲手将风筝放上了天空,看着她们去成为自己本该成为的样子,又死死握住线,怕她飞的太远,怕高空中的狂风暴雨会将她撕的支离破碎。
他想,那时候他还能让她们回来。
他还能拿回他的风筝,好好修一修,好好看一看,让她们不必被理想里的风雨撕扯,让他们还有可以回来的地方。
可现在不一样了。
可塔露拉和陈毕竟不是他的玩具,毕竟她们也有自己人生和思想,他没法去否定和篡改这些,他也不愿去做这种事。
他得让事情回到原本的样子。
他得接受这些事实,去试着相信,相信今后即使在没有自己的日子,她们也能好好活下去,去相信她们终究能实现自己的理想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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