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门回忆录 第488章

作者:一隅屋檐

  W在陈默身上看到了一模一样的东西,可和自己不同的是,他却能够堂而皇之的站在特蕾西娅身旁,因为赫德雷的遭遇,伊内丝和佣兵队伍留了下来,作为巴别塔的下属机构,他们被视为了巴别塔势力的一员。

  赫德雷不觉得这是件好事,但w却对此没什么意见。

  她后来变了很多,也许不过是因为特蕾西娅的出现让她安稳下来,她变得不是那么迷茫和疯狂了,虽然表面上她没什么变化,可实际上她无疑也在学着特蕾西娅的模样。

  她心里渐渐多了一些其他感情,对于队伍,手下,同伴,这些陌生的词汇,因为特蕾西娅的感染,w不免会去思考,重新定义。

  她不是生来就疯疯癫癫,是生活让她成了这幅模样。

  陈默是w的缩影,或者说,在w的眼里他是自己的另一个反相,萨卡兹姑娘不免会为此而感到好奇,为此而之间或多或少有了些许接触。

  那远远谈不上男女之间的感情,只是在学着大人模样的孩子下意识对周围的探索与拙劣模仿,虽然w早已经过了那个年纪,但她的成长里缺失了许多东西。

  人与人之间就这般产生了某种微妙的联系。

  如果说特蕾西娅是w可望而不可即的向往,是她的宝物,那萨卡兹屠夫对w而言就是能触摸到的现实,是她的同类,是她的嫉妒。

  她难免会有这种感觉,他们都一样作恶多端,不得好死。

  他们越来越像,那种没法和其他人言说的直觉,那种下意识产生的同病相怜的感觉,w其实并不厌恶这些,她厌恶陈默的原因与其说是厌恶陈默,不如说是厌恶她自己本身。

  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在那个凶名昭著的萨卡兹的背上,她居然会感觉到安稳,一种哪怕是特蕾西娅也没法给她的安稳,一种好像是终于能暂时在追逐特蕾西娅的道路上稍作歇息的安稳。

  但她是个纯粹的人,她潜意识里拒绝着这种不该出现的错觉。

  陈默对w而言是很特别的,他不如特蕾西娅那般让w向往,让w愿意为之付出一切,他也不如赫德雷和伊内丝那般令w感到熟悉,算是她的队友。

  他是w为自己找到的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

  其实他们之间没多少联系,甚至连说话的时间都少的可怜。

  可有一种人,哪怕没说过几句话,哪怕没再一起待过多久,也会下意识让人觉得熟悉,那当然称不上是感情,也没有所谓的爱和恨,硬要说的话,不过是可怜的同类聚在一起,总会下意识向着彼此靠近。

  所以当这个姑娘在简短有带着强烈个人情绪的问答后,忽然起身一把揪住自己的衣领时,陈默并没有为此【-

  她猩红的眼底闪烁着莫名的情绪,愤怒,挣扎,徘徊。

  于是下意识在嘴角露出恶劣的笑容,可话到了嘴边时,即使是尖酸刻薄的萨卡兹姑娘,也不知道自己该从何提起。

  她有无数种方式来讽刺眼前所见到的一切,她也清楚她的那些讽刺和恶心人的说辞对面前这人不会起任何作用。

  她还没那么疯,她展露给人所见的疯狂从未使她失去真正的理智,如果她失去理智,现在就不单单只是盯着陈默,用那种杀人的目光死死看着他的眼睛。

  “……为什么?!”

  她不明白。

  就像他不明白当初在卡兹戴尔为什么这个人要心甘情愿接受对他的判决,不明白为什么他还能活的这么安稳,不明白为什么他没有怨恨,没有不满,为什么即使是现在他却反而能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

  她同样不明白为什么杀了那么多人的家伙,还能活的这样安安稳稳。

  很矛盾,不该是这样,他应该更落魄,他应该有些怨恨,他应该活的生不如死,可假使真是那样,w能够接受,却也会感到不甘心,不甘心凭什么他就活成了这幅样子,凭什么他要得到这种待遇。

  你的心高气傲呢,你的阴狠果决呢。

  其实w有点明白的,在跟在这个男人背后听他絮絮叨叨讲起这里的事,看到他回应周围的感染者时,w就稍微有点明白了。

  她明白对这个男人而言,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明白对所谓萨卡兹屠夫而言,杀人并不是他真正想去做的事。

  可正是因为明白,w才更加无法接受。

  她无法接受向他们这种人也配这样活着,她很矛盾,她找不到答案,或许她也在渴望,但这种渴望和内心的冲突让她胃里泛起一阵恶心。

  陈默的眼神平静,哪怕是面对着w的愤怒,他依然平静,直到w问出那句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你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

  “我没有义务要回答的你的问题。”陈默握住了w的手,w握的很紧,触及手背时能轻易感觉到手上紧绷的肌肉。

  “我给不了你想要的答案,萨卡兹,我们不是同路人。”

  W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短促的笑容忽然变得狰狞,她没动手,她想动手。

  “哈,你还真有脸说啊。”

第一百二十二章 绝症

  W毫不客气在陈默擦干净的椅子上坐下,打量着不大的房间,萨卡兹姑娘抽了抽鼻尖,空气弥漫着眼前男人身上令人作呕的气味。

  她交叠着翘起腿,举止轻佻,铳器挂在手边,猩红目光最终落在陈默身上。

  “这一路上都还顺利?”

  他听到陈默问,她冷笑了起来,笑容充满假意

  “呵呵,如果你指的是路上那只看我不顺眼又不敢动手的卡特斯,啊,她还算是个蛮有趣的家伙。”

  “她叫霜星,是感染者小队的其中一名队长,我希望你没和她起太多冲突?”

  话是这么说,但陈默想以w的脾气,霜星应该吃了不少亏,实际上霜星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不过陈默知道霜星心里还是有点清楚,他们和卡兹戴尔的协议里他们其实才是弱势的那方。

  难为她了。

  “她叫霜星还是叫阿猫阿狗和我有什么关系。”w无所谓的回答:“倒是你,啧啧,还以为从卡兹戴尔离开以后你要去做什么大事,结果居然跑到乌萨斯和一群感染者混在一起,世道真是变了啊,你这种人居然也会做这种事。”

  “我以为你特意跑这么远不是来和我吵架的。”

  陈默没有生气,他平静的看着w嘴角的讥笑。

  “我怎么敢和您吵架。说不准您一不高兴把我给杀了也没处说理去啊。”

  如果她不是用那种刻薄的语气说出这番话,陈默大抵还能有些相信。

  W的话语里满是怨气,尽管她用刻薄和尖酸来掩饰,但她的怨气简直快要溢出在脸上。

  “我就这么让你怨恨?”

  “不敢。”

  “是不敢不是不想。”

  “……”

  她又沉默下来只是看着陈默,一言不发,嘴角讥讽的笑收敛下去,目光凝视着陈默的方向,眸底闪烁着复杂情绪。

  陈默没有去拆穿w恨自己的原因,很多事其实他心里清楚,很多事其实不必说出口,一旦说出口,陈默想眼前的w一定是要跳脚的,她变脸的速度比谁都要快,她同样也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

  “赫德雷这次可被你坑惨了,你威胁他了吧,卡兹戴尔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卡兹戴尔了,所以很多事不能再用你以前擅长的方式去处理,w,赫德雷愿意放你过来,是因为你和他有交情,也是因为他知道和乌萨斯的联络守夜人一直都有监视,如果守夜人不松口,即使赫德雷同意你也来不了这里,如果守夜人松口,那这事说明影响在能够控制的范围内。”

  “……”

  “战争虽然结束了,但萨卡兹的之间的问题还没有彻底解决,而像是你和赫德雷这些后来加入巴别塔的佣兵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言行,敌人往往会在你们忽视的地方对你们发起进攻,这很致命,霍格他们远离了争斗的中心,但你,你和赫德雷还有伊内丝这群人,你们更应该注意自己的行为。”

  “没必要再去为了一个已经死掉的人白费力气,殿下需要你们,卡兹戴尔也需要你们,萨卡兹彼此杀戮的战争结束了,但卡兹戴尔的战争还没有结束,往后还有很长一段路需要你们去走。”

  他不是没有注意到萨卡兹姑娘越来越平静的眼神,他也不是没有注意到她平静的表情后蕴藏着的某种压抑汹涌的情绪。

  “够了,事到如今你有什么资格来说这种话!”

  “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有什么资格来教训我?哈,真是可笑,从卡兹戴尔落荒而逃的你居然在我面前大言不惭讲这种教训我的话!”

  “你已经和卡兹戴尔没关系,你已经和我,和我们萨卡兹没有半分钱的关系!你那副可怜的样子装给谁看,恶心,恶心的要死!”

  “别忘了你自己做过什么,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这些。”

  “……”

  陈默安静下来。

  那姑娘有些歇斯底里的咆哮,陈默只是静静等待着她慢慢冷静下来,他无意和w争吵。

  于是长久的沉默后又再度激怒了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

  她站起身,揪住沉默不语的男人,像是一年多以前在乌萨斯的小镇上找到他时那样。

  懦夫,她当时这么说,在做出匪夷所思的举动之后,推开陈默后退。

  陈默仍然记得她当时说的每一个字。

  是啊,她说你爱上了特蕾西娅,你害怕了,所以落荒而逃。

  陈默只是平静,随后沉默。

  于是沉默下来的陈默先是让她惊讶,然后对这个连她自己也无法确定的答案感到荒唐,可笑,恍惚。

  她没想到萨卡兹屠夫真的会爱上特蕾西娅,她也没想到,殿下居然也会……

  她就这么失魂落魄的回到了卡兹戴尔,回去以后她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她没有和任何接触,没有笑过,没有说话。

  她觉得好像他能接受这个答案,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了真相,可真相荒诞又可笑。

  陈默知道他的确是落荒而逃了,陈默知道特蕾西娅能给他一个他希望的回答,可陈默同样知道,特蕾西娅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

  所有的事情陈默心里一清二楚。

  他害怕了,在战争结束之后他才害怕,他害怕特蕾西娅真的给了自己那个答案,他害怕自己就此留在卡兹戴尔,他害怕特蕾西娅没做出正确的选择。

  他害怕他的殿下对他的想法心知肚明。

  试想若是有他这般经历的人,走到如今,杀了如此的人,染上了如此多的罪恶,遇到这些坎坷与流离。

  也许陈默早就迷失了自己。

  也许后来来到乌萨斯的他还是没变,还是那个将所有事都压在自己一人身上,迫切的想要自以为凭借一己之力去掌控别人和自己命运的人。

  他小时的无力,不甘,那个雨夜所发生的的一切,他痛恨的软弱,渴求的掌控命运的力量。

  去掌控塔露拉的命运,去掌控陈的命运,去掌控那些他所在乎的人的命运,用尚未发生的可能,想要避开她们道路上的坎坷与荆棘。

  陈默是如此的傲慢,如此的自大,如此的自以为是。

  他和魏彦吾又有何不同,他终于成了他曾经所痛恨的人,不,他比魏彦吾还要更加偏执和疯狂。

  他怎么能去掌控那些尚未发生的事呢,他怎么能够去保证避开所有的苦难,让整个乌萨斯,让这片大地所有人的命运都按照自己想法去转动。

  或许特蕾西娅早就看出了这点。

  陈默之所以活的如此疲惫,大多来源于他自己,他给自己创造出了一个敌人,一个名叫命运的敌人,一个名叫塔露拉,陈,他世界里所有人的包括他自己的命运的敌人。

  他想摆弄这个命运,他想成为命运的主人。

  他自私的将所有压力聚拢在自己一人身上,而去忽略其他人的想法,忽略他们的人生,以此来满足他一个人的傲慢与自大。

  这是为了塔露拉好,为了陈好,为了他们好,即使自己死去,即使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能改变他们命运的事,终究是为了她们,这是他的责任,是他十几年所犯下的错,是他的愧疚和亏欠。

  陈默终究没能认清自己,又或许,他的精神早已经为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虚假敌人和十多年来坎坷的遭遇所逐渐扭曲。

  他没能轻易放手让那些他爱的人去面对他们的人生,他不够信任她们,他自私而又卑鄙。

  他不放心自己一旦放手,这片残酷的大地会对他所爱的人更加残酷。

  他怕陈和塔露拉一样,怕她们和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在雨夜里进退两难,在无能为力的失去之后心如死灰。

  陈默的担忧,犹豫,懦弱,谎言,矛盾终于像是一根根稻草压在他的身上,终于慢慢压垮了他原本的意志,终于让他的精神逐渐在自己尚未发觉时变得扭曲。

  他活的如此疲惫,他活着,觉得自己该死又不敢死,他活着,太多的遗憾和不舍,可他同样罪孽深重,他看不清自己的未来在哪儿,他觉得一辈子太长,他等不到一辈子。

  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想去做,他还有那么的遗憾没能实现,他的时间正在一点点远去,在他所剩不多的时日里,他给了自己太多迫切不可求的压力。

  他是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找一个心理医生看看,陪陪家人,让日子一天天过去,让疲惫迷茫的心态逐渐修复平稳。

  他有着极为严重的应激性心理障碍,这种心理障碍或许从小时候见到那个女人死在自己怀里时便一直伴随着他左右,于是到黑墙以后愈演愈烈,等到卡兹戴尔时已无力回天。

  也许除了他以外,在维娜,在斯菲尔特,在乌鸦和塞雷娅这些认识他的人里,他们都多多少少察觉到了一点。

  他一直在失去,他想方设法的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避免重蹈覆辙,可命运又给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等到他终于能在卡兹戴尔停留下来时,他又无法停下。

  他在黑墙失去了052,因感染者的身份失去了他的野猫,因卡兹戴尔和矛盾失去了殿下,因所做的事失去了原本可以稳定的生活,他害死了自己的养父母,亲手杀死了养父母的孩子,他手里沾满了无辜人的鲜血。

  他这种人不配得到安稳的生活。

  是不是有一天,我曾经犯下的罪也会连累到陈和我的女儿,是不是有一天,我这种恶人遭到的报应会连累到我爱的人。

  陈默难免这么想,而现在他又要失去塔露拉了。

  感染者的身份,过往的遭遇,沉重的身世。

  如果他不是感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