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屋内的白发姑娘穿着下城区最常见的打扮,亚麻的长裙,白发好好的束起披在肩后,她有些絮絮叨叨,话语里充满担心,又在看着站在门口的朋友掀开兜帽的脸上露出无奈的表情后,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
“我就说了,不该让你跟着一起过来的,每次你都担心着担心那儿,阿丽娜,在这么下去你可都快变成老妈妈了。”
“你还好意思说我,那我不说了好吧,你回来就好。”
她脱下淋湿的斗篷,挂在门旁衣架钩,回身关上门,屋外的寒冷与雨声因此而被隔绝。
她轻轻打了个冷颤。
“今天的天气可真冷。”
又回过头,望着屋内走向自己的姑娘,轻轻张开手抱住她。
阿丽娜愣了愣,目光温和下来。
“忽然这是……怎么了吗?”她在德拉克靠近自己的耳旁轻声问。
塔露拉靠在她肩头,微微闭上眼。
“没什么,就忽然想抱着你,这下暖和多了,我的好阿丽娜。”她回答道,松开手,脸上又绽放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你联系上柳德米拉他们了?”
“嗯,他们会提前带一部分愿意和我们一起离开的感染者撤离这座城市,我打算让他们先回营地,信使已经提前出发将消息带给了卡恩,雷德和霜星会在城外接应他们离开。”
“这是好事,但刚刚你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轻松,塔露拉,你在担心什么吗?”
阿丽娜看着塔露拉走到餐桌旁,她没洗手就拿起了餐桌上放的粗面包片。
“你回来的路上是不是还遇到……”
“今天下午在广场上,切城的军警又绞死了一名传道士。”塔露拉咬了一口手里的面包片,撑着椅背说:“这是这两个月来的第四例了。”
“啊,我听街上的街坊们都在说,塔露拉,是【~
“可能吧,局势还不清晰。”塔露拉想了想回答:“阿芙罗拉上周传回来的信息称,乌萨斯的军队正在向东边靠拢,他们看到了第三集团军的辎重队,目的地应该是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
“你是说第三集团军要到这里来?”
“还不确定,所以我们才要提前做好准备将愿意离开的感染者带离这座城市,亚历克斯和柳德米拉已经去了,人估计不可能太多,同时我们也要注意切城军警和在感染者中间的反应,万一被抓到线索,再想离开这里就没那么容易了。”
塔露拉坐在椅子上,她咬着面包片,缓缓脱下手套,阿丽娜看见了她右手手腕上露出的腕表。
“别太担心,阿丽娜,即使乌萨斯真要爆发战争,切尔诺伯格也不会成为前线,第三集团军应该是接到了防卫的任务,临时在切城驻扎补给,比起尚未爆发的战争而言,我们更该注意感染者自身的安全,现在的局势下,我们可能会遇到比之前更复杂的问题。”
“唉,这方面你懂得总要比我多。”
“你已经学的很快了,光是自愿来切城这一点,你就已经比很多人都有勇气了,阿丽娜,我们在这里随时可能要面对来自城市宪兵和军队的追捕,……我,老实说我有些担心自己没法保护好你。”塔露拉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想,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和这次要撤离的人一起离开。”
“那你呢,塔露拉。”
“我必须留下来。”塔露拉摇头回答:“我们在切城这里还有很多工作没有展开,乌萨斯目前的紧张局势虽然会增加行动暴露的风险,但同样他们的目光重心不会放在一群感染者身上,只要我们小心一点,行动可能要比过去还更容易一些。”
“而且在南方的感染者还没有彻底整合成一个整体,我暂时还不能离开,卡恩和帕维尔回到了营地,这一年多里营地虽然囤积了食物和补给,但还经不起数量庞大的感染者们回到雪原上去消耗,我们依然没有取得能够有效开发雪原上资源手段和机械,更不用说感染者的医疗和教育以及保证这些的实力。”
“我们需要一个行之有效的物资和资金来源,比方说感染者自己开采雪原上的矿物利用维多利亚和卡兹戴尔渠道与商队行成可持续的贸易往来,我们还需要机器,技术,营造和养护设备的条件,但这些东西目前我们都还没能见到半点影子。”
“这才一年,能有现在的规模已经很不容易了。”
“是啊,毕竟我们也没指望一到南方就能顺利获得这些,但感染者的生存终究要靠感染者自己去争取。”
“我不是这个意思,塔露拉,我只是在想,要是陈还在就好了,如果他还在这里,你也不用担心和考虑这么多了吧,现在所有人都在望着你,我觉得,你是不是把自己逼的太紧了些。”
“现在可没时间给我们放松,阿丽娜。”塔露拉露出笑容,她望着阿丽娜:“我的状态我自己很清楚,还没到坚持不住的时候,况且大家都过的很不容易,没有谁能过的好,一不小心的疏忽很容易就会葬送掉我们的事业,失败了还可以补救,如果命没了就真的什么也没了。”
阿丽娜露出些许无奈。
“你啊你,塔露拉,怎么也说不过你。”
“那是因为我们善解人意的阿丽娜小姐在让着我嘛,不然我在你面前可没法这么能说会道。”
塔露拉恭维了两句,阿丽娜微微仰起头。
“你也知道,就算你恭维我我也不会高兴的哦,我还是得时不时说你两句才好,我们约好的。”
“我当然不会忘,好啦,不说这些,等柳德米拉组织好人手,你就和他们一起离开,不过在这之前,我可是已经饿了快整整一天。”
“知道了,知道了,最近你的饭量变得越来越大,再这样下去,我可养不起你。”
“难道不是一直是我在养你吗?”
“是是是,那下次军警排查人口的时候,你就不要再穿上男装谎称是我的丈夫了,你不知道,现在邻居看我的眼神都怪怪的。”
“我还以为你一直乐在其中,其实你真的挺扮演妻子的这种角色。”
“怎么会,而且……唉,你才是乐在其中吧?”
“这也不坏不是吗?”塔露拉撑着手肘靠在桌上,偏头望向站在厨房门口的阿丽娜,她手里轻轻挥着那半片面包。
“如果我是男人,真恨不得立马把你娶回家。”
“可惜你不是,不对,幸好你不是。”阿丽娜说,又立马纠正,她走进厨房,声音从里面响起:“晚饭马上就好,但你可以先去楼上洗个澡,换身干净点的衣服再下来。”
“知道了,你真的越来越像个唠叨的小妻子了,阿丽娜小姐。”
“请说贤惠,我记得你知道这词的意思。”
塔露拉站起身,她咬着那剩下的半片面包走上楼梯。
身材高挑的德拉克在浴室里解下腕表,镜子里倒映着一个银发的年轻女性,她肩上有一道显眼的伤痕,那是半年前初到南方不久和追捕他们的乌萨斯游戈骑兵遭遇留下的证明。
这一路走的不算太平,直到终于抵达切城这三个月以来,他们原本计划中的项目依然进展缓慢。
礼物这个在她脑海内逐渐变得陌生的词语,许多年后她又重新收获了这个词语的意义,德拉克的生日,从那年起,他们的生日都成了同一天,可她却没什么能送出去的。
或许她能给的,在许多年前那个冬天,就已经被收到了,所以这一生里再也没有必要重复一个相同的过程。
她放下那块早已被磨去了黑钢印记的腕表,兴许只有在戴上它的时候,她才能感觉到自己和那个消失不见的人再次有了联系。
她应该放下的,但人往常难做的就是放下。
“……距龙门尚需多少时日?”
“回殿下,造访龙门城还需三日,卫队已在昨日抵达,龙门于昨日下午5:30分回复本舰已做好一应接待准备。”
他不再言语,侍卫静立身后,望着甲胄上身披大炎玄缎平金绣江山牙水四爪行龙蟒衣的男人,沉默中舷窗外的荒野不断远去倒退。
他只是凝视着舷窗外的辽阔荒野,良久后开口出声,低沉淡漠。
“退下吧,让孤一人静静”
“喏。”
庞大的军舰冲破凛冽寒冬,陆行舰履带碾压过身下贫瘠荒野,象征这片大地最强盛国家之一的徽记印在军舰上方,武字王旗于风中招展猎猎作响。
第二章 这龙门城(一)
我们都知道,再美好的梦终究是虚假的,如同幻影泡沫,虽然奢望却一触即溃,人理所当然会眷恋梦里的一切,会眷恋那个美好而不可得的好梦。
但再好的梦终究也要醒来,不管是否愿意,世事如此,无迹可寻又不可捉摸。
“那我重复一遍,听好,我的志愿是加入近卫局,之后我会加入特别督察组。”
“我会捍卫这座城市,也会让它变得更干净,那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
陈又想起了当初回到龙门在最高行政长官办公室当面对魏彦吾说出的话语,这些年来,这些话既是她的志向,同时又时刻在提醒着她自己,令她如芒在背。
她要做给魏彦吾看,她要向魏彦吾证明,她已经有能力去改变。
可事实上,越是了解龙门,越是习惯和这座城市接触,她越发感觉到了自己的无力,感觉到当自己在面对这座庞大的龙门和生活在它之上的人群之间那越来越多让她踌躇的矛盾感。
“我们已经准备好了去平等善待感染者了,我们善待龙门的每一个人,无论其感染与否,因为他们都是龙门人。”
“我们准备好了,龙门准备好了吗?大众准备好了吗,商业联合会会投票吗?现在我告诉近卫局我是感染者,你猜会发生什么?”
九已经离开了龙门好几个月,可她当时的话语却一直萦绕在陈的耳畔,仿佛成了一根无法拔出的尖刺,深深刺入名为陈晖洁的龙门警司与她梦中的龙门之间。
半年前,龙门贫民区
忽然搭在肩头的手惊醒了陷入回忆的陈。
诗怀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她收回手。
“真难得啊,向来对工作一丝不苟的陈警司也会在这种地方偷懒。”
陈回过神,诗怀雅手里握着无线电,她微微蹙眉。
“诗怀雅,你现在应该在贫民区外围待命才对。”
“那边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是来喊你的。”
“对讲机的信号范围能覆盖到贫民区。”
诗怀雅微微仰起下巴:“但我想亲眼看看你哭丧着脸的样子。”
“你指什么?”
“别装了,陈晖洁,九是你的后盾,新的感染者居住法案是你今年最上心的事之一。”诗怀雅抱起手,撑着下巴说:“而现在九突然辞职,法案没有通过,你说我想看什么?”
“……”
陈沉默下来,几秒后,她没再去看诗怀雅。
“九不是我的后盾。”陈说。
“魏总督也不是,嗯哼?”
诗怀雅意有所指,凝视着陈的侧脸,贫民区午后的街头,天空有聚散的白云飘过:“一个毫无背景加入近卫局不到两年的新人,不仅刷新了加入特别督察组的最快记录,还成为了感染者居住案的最有力推动者之一。”
陈侧头扫了诗怀雅一眼。
“看来在入组测试上输给我这件事,比我想象的还让你记恨,诗怀雅家的大小姐,心眼也不过如此。”
“嘁,技不如人,这我认了。”诗怀雅不爽的放下手:“不过我第一次在近卫局以外的地方听到你的名字竟然是在一场宴会上。”
她嘴角扬起笑容。
“陈晖洁小姐,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陈没有回答。
诗怀雅继续道:“因为那份法案。”
“他们说,你自以为有魏总督和九做后盾,就觉得自己好像能做成什么事儿了。”诗怀雅偏过头,望着龙门贫民区远处的街道,她没再去看陈的反应。
“然后他们碰了碰杯,一脸自得地说了句自不量力,接着去聊别的了,啧啧。”
“……自不量力?”
“对,你为这件事不停的奔走在他们眼里就只是这种程度的东西,他们甚至没有再提到你。”诗怀雅轻哼了一声,摊开手,晃着手里的对讲机:“而如果你现在还打算在这里偷懒,那我可以告诉你,你另外一件准备许久的事——近卫局入驻贫民区也做不成。”
若是后头想来,作为诗怀雅家的千金,从小熟悉各种商人间利益价码交换和这些打交道的诗怀雅也许真的要比陈更适合在龙门生存,也更适合成为近卫局的接班人。
陈宁折不弯的性子早已注定她忍受不了龙门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她见不得那些蝇营狗苟,可这却是一座城市繁荣发展所必然要经历的状态,如果没了这些,城市的稳定秩序又要从何建立,由人而建的城市也必然会因人性的复杂而滋生罪恶。
陈不是不懂这些,可如果她变成了一个精于算计,权衡利弊的她,她也就不再是陈晖洁了。
诗怀雅没再刺激下去。
她明白陈晖洁能听懂自己的意思,上层的大人物们不将她的所作所为当成一会事,因为他们才真正掌握了这座龙门的话语权,即使有魏总督作为后盾,可龙门早已有了各种各样的规矩,而正是这些被束缚的规矩才能维持现如今龙门的繁华与稳定,谁也不能例外。
陈晖洁因居住法案的事被推上风口浪尖,现在所有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几支队伍都准备好了,九现在不在,你是主导者,所有人都在等你。”诗怀雅开口提醒。
“我还不用你来教我做事。”
【所有人都在等我。】
【可如果我错了呢?】
陈没再理会诗怀雅,她朝着集结队伍的方向走去,诗怀雅凝视着她的背影。
陈只是想起了一年多以前她还在中水做警员没加入督察组时和那只沃尔珀的对话,那是晚间的一处食坊里。
那次她们都喝了很多。
她当时说什么来着,说自己这种人做不来高官,因为太过莽撞和正直,所以会吃许许多多苦头。
她说的没错,即使是到现在,吃的苦头被人使过的绊子也已经太多,越是往上走,便越发束手束脚。
“你最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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