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她的确成熟了,不会再像在伦蒂尼姆时,拉着陈默的手让他和自己一起回去,不回龙门,随便找一个地方,找到塔露拉,三人再回去过往的日子里。
那时候的她还有些天真,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她不明白有些时候一但走错一步,就再也无法回头。
陈默忽然笑了起来,那笑容在陈眼里变得刺眼,又让她说不清的觉得熟悉和涌起一丝难言的,或许是喜悦。
“我很庆幸,庆幸自己还活着。”陈默说。
如果我已经死了的话,大概就再也见不到你的脸了,不管是高兴,伤心,愤怒,还是冷漠。
“你那张臭脸真是令人不爽!”
很疼,陈的拳头落在陈默的脸上,陈默大概是在自讨苦吃,明知道现在的陈很愤怒,却还故意去刺激她。
陈默又被陈揍了,小时候大概也是这样,一言不合就会举起手来揍他。
陈右手揪住陈默的衣领,陈默能看见她眼里几乎快要涌出来的怒气,另一只手手上的手铐铐在了自己和陈默的手腕上。
咔擦声中,手铐闭合,陈握紧了自己手心。
她说:
“我不管你是谁,这次你别再想偷偷溜走!”
我不会再把你弄丢了,陈默。不管你是谁,楚叶也好,武王也罢,对我而言都没有任何区别,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也不会再允许你去犯傻。
陈警司大抵也是一个言不由衷的人。
第十二章 狐狸操碎了心
“看来已经结束了。”
猎狐犬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但她还是等在了门口,她很清楚陈不会对陈默做什么,大不了打一顿,绝不会要了他的命。
陈警司往往是一个喜欢给人制造意外的人,她会做什么都不奇怪,因为她来自上层阶级,她可以无拘无束,她可以不在乎很多东西,即使她很厌恶自己的出生,但不能否认她的确生在那个家,姓陈,身体内流淌着尊贵的血脉,这是事实。
高贵的血脉,尊贵的身份往往让普通人在面对她时会不由觉得自卑,猎狐犬其实很不喜欢和这种人打交道,所谓贵族,他们的想法大抵会异于常人的好笑,因为他们的生活和别人简直天差地别。
皇帝会问吃不饱饭的百姓,何不食肉糜,会认为一只鸡蛋值一两银子,平民会想,皇帝一天吃几个馒头,下地时用的是金锄头还是银锄头。
他们生活在两个世界,不出意外一生都很难扯上交集。
猎狐犬的源石技艺,法术,让她能轻易看透一个人的心思,感觉出他的好坏,情绪,不动声色对其产生影响,她只需要静下来,就能通过一件物品揣摩出当时的情景,更类似侧写,说来很奇妙,法术本身就是一种奇妙又超乎常理的存在。
所以猎狐犬能感觉到陈离开龙门时的情绪,她的决然,她的迫切和迷茫,陈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必须去,深陷局中的人很难看得清自己,猎狐犬可以抽身而退,但她却自愿步入局中,成为陈默的一环。
她能感觉到陈默站在天台对她说出那些话时,他当时的想法不是自己可以,也不是自己能够阻止的,自己除了帮他外没有别的选择,自己只能送他最后一程。
看着他越走越远。
可他又活着回来了,真正的活着,他出现在龙门的那天,猎狐犬的心情很差,出奇的差,以至于她的心情表现在了脸上,她很想狠狠的揍他一顿,但她没能下的去手,看着那双晦暗的眼睛,法术让她察觉到了那颗快要枯死的心,仿佛哀默。她没能下的去手,只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久的像是隔了一个世界那么遥远,久的就像我们再也不见。
暗索望着转身离开的猎狐犬,她在这里等了很久,等陈默出来,陈默出来后她却毫不犹豫的转身离开,甚至没有去打一声招呼的想法。
“朋友,不止是朋友吧?”
暗索隐约察觉到了一丝秘密,但以她现在尴尬的处境她啥也不敢说,她倒是想过去和陈默打声招呼,陈默身旁的陈让她识趣的打消了这个可怕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现在过去,那个警司的脸色看上去可不太好,自己脑袋秀逗了才会去触这个霉头。
经验丰富的她很快就留意到了她们被牵扯到一起的手,手上刻意抓着一件外套,如果猜的没错,下面一定是手铐。
暗索有些幸灾乐祸,看到陈默的处境和他红肿的侧脸,心里稍微舒服了一点,追上离开的猎狐犬。
陈默跟着陈一路从近卫局内走出来,沿途的警员一一和陈打着招呼,陈警司的大名在近卫局可谓如雷贯耳,可敬可佩的同时又让人如坐针垫,这是一名很有能力的警司,近卫局上下无不认可,没有人怀疑陈的能力,但也是一名让人不愿意过多和她打交道的上司,因为她严苛的态度和专注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让近卫局怨声载道。
什么样的上司才会让属下觉得难以应付呢,大抵是如陈这样,态度强硬,对人一视同仁,看起来一点也不懂变通,总是一副凶着脸的样子,偏偏她还很有能力,她说的每一个错误都是事实,让你辩无可辨。
但现在的陈警司,比起两年前的那个她要好上了不少,起码现在的她偶尔也会称赞下属,说一声辛苦了,又或者露出笑容。
第一次听到陈说做的不错的那名警员,差点被吓的精神错乱,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陈警司居然也会有平和着脸称赞别人的一天,但他没有听错,那一整天以至于后来的很长一段时间,他心里突兀的冒出了一个想法,似乎在陈警司手下做事也不错,实际上在之前,要是被分派到陈的手下,大抵会给人一种离死不远的感觉,同行间会温柔的拍着他的肩膀,怜悯的说一声保重。
“陈长官,回去了么,今天这么早?”
态度平和了些后,不免就会让人亲近起来,试想一下,一个总是冷冰冰的上司忽然有天转变了态度,大抵也会让人觉得反差,觉得亲切,就好像一直拖欠工资的脸臭老板有一天不仅发完了工资还顺带发了一笔不错的奖金,大部分员工对他的态度都会发生转变。
而这种态度若是一直持续下去,便会渐渐发酵为亲切,崇敬,甚至喜欢。
喜欢陈的人不会少,尽管陈警司的冷漠和严苛让人提不起勇气接近,但得益于优秀的相貌,出众的能力,高人的地位,年少有为,谁会不喜欢这样优秀的女性呢?
陈在近卫局里一度成为许多人幻想的对象,与之相对的还有诗怀雅,同样的身世,也同样的年轻美貌,严格外不缺热情,不如陈的雷厉风行让人不敢靠近,但一样专注可靠,甚至有时还让人觉得反差可爱,唯一美中不足的她还是有些小姐脾气,还挺抠门。
其实很长一段时间,警员们都在想,为什么诗怀雅小姐没有继承家业反而跑来指挥龙门警员,她究竟在想什么?
知道这个问题的人很少,陈,星熊,陈默,老一批近卫局警员都算其中之一。
大部分人对陈会回家都心知肚明,因为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无论多晚,陈警司都会回去,她停放在楼顶下车库的车通常是近卫局最后离开的那辆。
在听说陈已经有了孩子之后,一部分人的爱情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而一部分人仍旧抱着天真的幻想,这部分通常是后来进入近卫局的年轻人,朝气蓬勃,少年意气。
年轻人不免会冒出很多可笑的想法,也不免会有许多不切实际的幻想。
小默似乎成了他们幻想的一部分,尤其在见到这个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后,很多人忽然觉得,其实就算有这样一个女儿,不仅不亏,反而还赚了。
他们理所当然的将小默当成了一条捷径,但这条捷径很快就在星熊的亲切关照下成了一种奢望,新来的警员们看到高大星熊无一不会感到震撼,惊讶,甚至有点恐惧,尤其是工作中的星熊一向冷着脸,配和她高大的身材,不免让人觉得难以应付。
但对于老警员而言,星熊其实是一个挺不错的人,好接触,工作认真,能说会道,进退有据中又不乏她身上来自下城区烟尘的市井气,偶尔会谈论一些大家都喜欢讲的事情,她总能引起大家的兴趣,而且很放的开。
警员也是人,工作之余也当然会有自己的喜好,无疑星熊的喜好和很多喜欢休息后去放松的警员相似。
陈默跟着陈的步伐,她听着陈和周围的交谈,对她的问候,偶尔会给予回应,她似乎也不是那么冷漠,小时候的陈默一直认为以陈的脾气可能很难交到朋友,但维多利亚他遇到了风笛,一个傻乎乎的姑娘,又在近卫局遇到了眼前的这一幕。
“陈长官好,这位是?”
“一名重要嫌犯。”
“嫌犯,需要我协助您吗?”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解决,你去忙吧。”
“是。”
也会有人提起自己这个站在陈身旁的陌生人,但在看到手铐之后忽然明白了什么,重要犯人,需要陈长官亲自看管的重要犯人,可如果是这样重要的犯人,为何在陈长官的脸上没有看到丝毫的紧张,她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个被铐住的犯人。
警员们在猜测,但没胆子当着陈的面前提起,可如果陈走了,又是另一回事了,陈大概想不到近卫局又会掀起一阵窃窃私语,而自己就是流言的当事人,当然,就算陈知道她也不会去在意,她本就不是在意这些的人。
陈默也不太在意,他现在是犯人,犯人不该有尊严可言。
在近卫局门口,陈没有去车库开车,以她现在的状态也不太适合开车,身后有近卫局的警员悄悄冒出头注视着站在门口的他们。
毕竟是陈,平时一向冷冰冰又严厉的她会忽然做出这一番事,想不引起人的注意都不行。
陈默瞥了一眼。
“不去管管他们?”
“没那个必要。”
“我们就这样出去?”陈默看了看铐在自己右手和陈左手的手铐:“会不会太显眼了。”
“你不乐意?”
“我怎么敢讲条件,你不觉得这样太引人注目了点。”陈默说,小声补充:“扰民。”
陈默倒不是怕丢人,但两个人从近卫局出来,一个是龙门高级警司,一个是被手铐铐着的犯人,这样的组合走在龙门街头,怕不是立刻就会引起轰动。
“闭嘴,你没和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陈默闭上嘴,陈犹豫了片刻,还是脱下了穿在身上的制服外套,外套下是无袖衬衫和黄色的领带。
她将外套蒙在自己和陈默的手间,陈默觉得,与其这样还不如把手铐解开来的实在,但他实在没胆子对陈说出这句话。
“现在满意了?”
风吹起陈蓝色的长发,她垂在胸前的发丝,风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轻香,外套上残留的温度触及陈默的手腕,陈的脸色如常,仿佛是在做一件极为平常的事情。
围观在近卫局中的警员已经快傻掉了,他们看到了什么,陈警司居然会这么体贴一个犯人,把自己外套脱下来挡在他们之间。
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陈长官吗,是不是今天自己走错了地方,还是近卫局里来了一个和陈长官长得一模一样的新人。
陈默什么也没敢说,在近卫局众人的目光中,她和陈走下台阶,离开近卫局的门口,他们手间拿着一件黑色的近卫局制服,远远的望过去,就好像下班后一起牵着手回家的年轻夫妻。
“我眼花了吗?”
“那到底是谁?”有人问。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有人回答。“你问我,我问谁去?”
“陈长官说是犯人。”
“犯人,你看那样子你跟我说是犯人,我严重怀疑你不适合警察这个职业,你是谁小组的?组长是谁?”
那人指了指他身旁躲在窗户角落偷窥的男子。
“那就是组长?”
他的组长似乎也听见了他们的交谈,他摸了摸下巴。
“小柳刚来不久,你们这群老油条别倚老卖老啊。”
“我觉得也不是不可能,万一真是个重要犯人呢,需要陈长官亲自押送。”
“新来的吧,警校里没教过你重刑犯押送流程?”
“没听说局子里抓到了重刑犯啊,最近发生过什么重案吗?”
“有乱猜的时间还不如去问问督察组的人。”有人提议:“星熊长官一向和陈长官关系不错,她大概会知道的清楚点。”
“我可没胆子,你有胆子你去。”
“你们听我说,咱们好像都没见过陈长官的丈夫吧,你们说会不会就是这个人?你看陈长官的态度,再想想他们的年纪,是不是能说的通。”
“证据呢?你讲话是要靠真凭实据的。”
“唉,你们信我,我以前是在民事组干的,处理过类似的案子,和现在叫那个像,简直一模一样。”那人说:“你们没见过陈长官手上戴过戒指吧,你没见过吧?你也没见过吧,知道是为什么吗?”
“你说说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吵架啦,丈夫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你想想,陈长官的性格,现在的样子像不像抓到了离家出走又回来的丈夫,你们别立马就回答,仔细品品,仔细想想。”
“嗯?嗯,是有点哈。”有个过来人沉思着点头。“我和老婆吵架的时候,也想过干脆走了算了。”
“你真不是男人。”
“没责任感,怪不得你老婆会嫌弃你。”
“喂喂喂,你们什么意思,我就是说说而已,我没走吧,想想都有错了吗?”
“错!看不出来啊,老杨,你居然是这种人,藏得够深啊,啧啧……”
他忽然觉得自己就不该回答他们,自己真正错的就是和他们扯起这个话题。
“你确定?”又有人问。
“我以警徽的前途发誓,十有八九。”
“唉……不是吧?”
“我以为陈长官的丈夫应该要更出众点的,不是什么大企业的公子,也该是大炎的贵族吧,你们是不是搞错了。”有个女警员开口说,好像幻想破灭。
“这样子看是普通了点。”
“长相说不上不英俊,气质也很普通,穿着随便。”
“不像是来自上层的模样,落魄了点,这种人龙门到处都能找到吧。”
“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说不定陈长官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呢?”
众人集体转头用担忧的眼神看了说这句话的人一眼。
“不是……我说错什么了吗?”
……
陈默听不到身后近卫局警员们的八卦,也听不到他们云是云非的揣摩,她和陈并肩走在龙门的街道上,午后的黄昏,散落的阳光穿过行道树的树叶,树影染上一片昏黄,穿行的街区,从身旁驶过的车辆,搭在他们两人之间的衣服,以及陈默眼角陈蓝色的发丝。
陈默想过有一天,很久以前就想过类似这样的场景,但多少年过去,他们才能这样一起漫步在龙门的街道,一起穿过城市的烟尘,一起跨上天桥又一起等候在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前。
行走的过程中,陈的手偶尔会和自己触及,手背与手背,手指与手指,但始终没能握在一起,陈默也没胆子敢在这时候牵起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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