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陈似乎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一些过往,陈默不知道陈知道多少,是全部,又或者只是一部分,从只言片语间,陈只是提及过当年的事,提及自己的装傻充楞。
她没有追问,自己也没有解释。
解释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解释的,如果她今天假装没有认出自己,自己不会去找她,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陈默会接受。
但她没有,她也没有追问,陈默一直在等,等她的追问,因为记忆里她是这样一个人,可她没有。
是自己小瞧了她吗?
当然不是,陈默从来没有小瞧过陈,他太清楚陈了,她是一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非得要撞个头皮血流才知道松手,她不懂妥协,也不会妥协,她总是执着的,执着的甚至说的上倔强。
她骨子里就是一个叛逆的人,她骨子里就没有放弃这个选项。
陈默跟着陈的步伐,不快不慢,就站在陈的身旁,似乎只要陈默站在自己的身旁,陈就会没来由觉得心安。
偏过头就能看到他,伸出手就能触及他。
手上肌肤的传来的触感,仿佛在告诉自己他就在自己身旁,人的温度不是数字,而是触及间留下的温度。
若是这时候陈默牵起她的手,陈大抵也不会有什么意见,但陈默没有,陈也没有。
他们都没能伸出手,也没能先提及,这样就足够。
好像是一场梦。
陈忽然产生了这样的错觉,在见到陈默的那张脸上,她心里涌现出了这样的想法,她不敢确认,也不敢相信,但这不证明陈默在她心里不重要,相反就是因为太过重要,才让人不敢接近,怕自己伸出手,他就会像泡沫一样消散,怕自己喊出他的名字,梦就醒了。
可不是梦,而是现实,现实中陈默又回到了龙门。
回来龙门那天,小默问她爸爸呢,星熊阿姨说妈咪要去把爸爸带回来。
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小默的问题,她呆了很久,才说爸爸去了很远的地方,小默要快快长大,长大后爸爸就会回来了。
一如魏彦吾当初告诉她,只要等她长大,就能把小塔带回来,快快长大吧,晖洁。
可她长大了,也找到了小塔,她没能把小塔带回来,她没能完成当年的那个约定,她也没能鼓起勇气告诉小默真实。
什么是真实呢,真实是自己亲手杀掉了他。
他犯了一个错,一个不可饶恕的错,他的死在所有人看来都是咎由自取。他的死只有少数人知道隐情。
魏彦吾告诉她真相的那天,问过她是否做好了了解真相的准备,真相很残酷,太过残酷,如果不是大炎来的巡察使,如果不是自己的消沉,如果不是自己提着赤霄踹开了行政长官办公室的大门。
魏彦吾一生都不会告诉自己真相。
陈早就已经猜到了事实,但她不愿意去相信,也不愿意朝着那方面去假设,总要有个人来告诉自己,听着别人亲口承认,才好过打消自己最后的侥幸。
人的一生都在犯错,有些错可以补救,但有些错一旦做下就无法挽回,陈犯过错,她松开了小塔的手,她也见过罪恶,罪恶有时并非不能被容忍,罪恶也并非都是来源于邪恶。
陈默也犯过错,犯过很多错,有些错对他而言是对的,有些错是真的错,有些自己无能为力,有些自己视而不见。
陈默不是救世主,也没有太过伟大的责任感,他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普通的能对别人的苦难冷眼旁观,普通的能为了自己而夺走别人的性命,这个世界的大部分都是如此活的谨小慎微,活的如履薄冰,明哲保身,权衡利弊,缺乏可笑的正义感。
这个世界非黑非白,这个世界浑浊不清,这个世界最不需要的就是正义的伙伴,凡事抱有这种想法的人,最终都会倒在冰冷的现实下。
正义这个词语很有意思,既让人追求,憧憬,又大多是冠冕堂皇的外衣,大多是权利斗争的托辞。
ps:下一章大概是龙门爱情故事和小默。
第十三章 龙门爱情故事(一)
【阿米娅,殿下教会你很多道理,但还不够,你要知道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不一定为虚,人的一生都将在谎言和追寻真相中度过,我希望你能明白,并在你有朝一日真正做出选择前的某一刻,记住我对你说的这句话。——凯尔西
结晶纪元1097年于切尔诺伯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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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指尖偶尔传来的触感让陈默如此留恋,伴随着夏季午后暖洋洋的微风,微风中陈默记忆中陌生的龙门。
大抵算不上陌生,只是过去这么些年,他每次都会对这座城市产生截然不同的感受,每次回来都会带着不同的身份。
刺客,流浪者,孤王……
陈默短暂的一生经历过太多让他疲惫的转变,他有太多的身份,证明他曾无数次在这个世界四处游戈,他宛如一个孤独的灵魂,来到这个陌生的世间,在世俗辗转百般轮回中渐渐忘记自己的面目,也忘记自己最后的坚持。
他被这个世界所感染,最后免不了变得和它一样冷漠又凉薄。
人们都在抗拒源石,但仍无法舍弃它的恩惠,这个世界依靠源石而存在,人被分为三六九等,弱者恒弱,强者愈强。
阶级分明,王权至上。
【那些强健的乌萨斯的子民们,我认为只有他们才是乌萨斯的未来,我认为不强健就应该被消灭,就应该被抛弃,有的人比他们更适合生存,也更适合成就。】
【他们将在乌萨斯弱者的身体上得到新生,蚕食他们的血肉,变得更为强大,在陛下的带领下,陛下的意志教会我们前进的方向,陛下引领着乌萨斯,但陛下不是开拓者,他是领导,他是信仰,我们齐聚于陛下麾下,乌萨斯的未来必将得到鼎盛。】
【城邦向居民许诺以优厚的生活与稳定的环境安抚他们,让他们的生命服务于一个人造的目标,驯化他们天性中的征服意志,教他们安心,令他们软弱。】
【一个人想要活着,就应当淹没在暴力之中,认清诸多道德的虚伪,知晓大地下的痛楚,人的血脉里流淌着暴力,天性早已在躯体内生根发芽,它等待唤醒,也终将唤醒。】
【我们要伤害人,战胜人,毁灭人,如果这对乌萨斯是场灾难,那我们就该把灾难带给他人,带给乌萨斯之外的人,带给目光短浅,安于享乐的人,他们理应流血,也理应被征服,摧毁。】
……
源石的感染冷却了人心,人心最是经受不起考验,意志也大多无法像你以为的无坚不摧。
但凡一件再过不起眼的小事,便能在潜移默化间摧毁一个人的信念。
陈默的信念被摧毁过很多次,毁灭后又期待,期待中又迎来新的毁灭,人当然会麻木,于是想起过去,便会不由沉浸其中,变得面目全非。
“你走神了?”陈忽然提醒。
陈默回过神,街口的路灯变为绿色,他和陈促足在人行道前。
“哦,嗯。”陈默望了望头顶的绿灯,人群从他两侧走过,停靠在斑马线前的车辆。“想起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无关紧要的事。”陈默岔开话题。
“我不想再提醒你第二遍,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事,就不要去想,走了。”
陈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她并非不是对陈默的想法不感兴趣,事实上,若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之后,关于他的每一件事,都能引起你足够的关注。
陈大抵能猜出陈默会想到什么,那是她不愿意去深究的东西,越是深究,她和陈默之间的就越会产生矛盾,陈现在不想和陈默吵架,为了过去的事而争吵,没有丝毫意义,只会让他们都不痛快。
他们跟随着人群穿过人行道。
陈默的目光留意着街边的建筑,脚下的格子石板,商铺,超市,小餐馆,便利店,走过的咖啡厅,银行,住宅楼,龙门又发生了一些变化,这座城市的确很大,但也很小,小的人在其中太过渺小,大的人在其中显得不起眼。
可他的心情却发生了一些小小的变化,因为陈在自己身侧的缘故,每一样事物在和陈一起时都变足够新鲜,也变得有些不同。
他们相伴走在龙门夕阳下的街道,走过龙门的街角巷尾,走过龙门的坡道商铺,终有一日,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模样,一样的手牵着手,一样期待又兴奋的漫步于龙门,他们一开始相遇的地方,抱着彼此相似的心情。
爱情,萌芽于一瞬间,在不经意察觉中,悄然改变着任何一个人,小时候的陈默没想到最后陪伴自己的会是陈,小时候的陈,很讨厌陈默,可现在他们走在了一起。
“这些年里,你还回去过孤儿院吗?”陈默问。
“有时会抽空去看看。”
“我们那时候的人都不在了吧?修女们怎么样了?”
“都很好,去年兰敏女士生了一场大病,手术结束后一直在修养,厨房的工作现在是卡米亚女士在负责。”陈回答,她微微看了一眼陈默。
“你回来后没去过?”
“倒蛮想回去看看的,只是一直没机会。”
陈默是很想回去,可他却不敢回去,他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去面对特蕾莎女士,陈默记得自己临走前,特蕾莎女士抱着自己温声说,愿神庇佑能你。
陈默想,可能是特蕾莎女士对自己祝福,才让自己这些年里无数次大难不死,又无数次险死还生。
陈默没能见到神,他在神的注视下长大,神却在他渐大的日子里离他远去。
“我听特蕾莎女士说这几年,一直有一笔匿名资金打进孤儿院的户头,我追查过汇款方的来源,没得到任何有用的结果,我原以为会是你。”
可你死了两年。
“我拜托了猎狐犬,总想做点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我毕竟在那里长大,在整个龙门居无定所的时候,是孤儿院和修女们收养了我,我也应该为她们做点什么,趁我还能做到。”
“谎话精。”陈轻声骂道,但不可否认这样的陈默让她很熟悉。
陈不知道自己是该欣喜还是该感到嫌弃。陈默还是自己熟悉的样子,不如说现在的他才是自己记忆中本来的他。
“真是令人的怀念称呼。”
陈默没有在意陈的话,陈叫过自己无数次谎话精,但那是小时候的事情,可现在,他却感到了怀念。
“兰敏女士的蛋糕还是一样难吃?”
“她听到你这样说大概会很伤心。”陈说:“兰敏女士的手艺也没差到这个地步吧,我试过她现在做的甜点,比起以前要好了许多,艾西女士说她一直有在努力学习怎么做好甜点,她房里放了厚厚一叠食谱。”
“倒不是说难吃,孤儿院里难得会有一天有蛋糕这种东西,大家都很珍惜,只是那时候兰敏女士刚刚学会就迫不及待的展示了出来,现在想来忽然有些想念她做的蛋糕了。”
“是吗?”陈说:“既然那么想念,为何不亲自回去一趟?你现在有机会了。”
“特蕾莎女士该有五十多岁了,她能认得出我吗?”
“你要去了才知道。”
“也好。”陈默说:“陈,有机会我们回去一次【//
“没问题。”
“我在想,橡树低下秋千还在不在,小时候你很喜欢那个秋千,你坐在上面的时候总是荡的很高,笑的很灿烂。”
“我还以为你都忘记了。”
“怎么会忘。”
小时候的陈总是这样,大抵在离开了那个沉闷的家,严苛的家教束缚后的她才能真正解放自己烂漫的天性,她是一个很活泼的人,充满精力,敢于尝试。可在陈府里,所有的一切都被禁止,她不被允许做这种出格的事情。
她很喜欢孤儿院的生活,不仅是因为孤儿院里有塔露拉,有她的朋友,更是因为只有在那里,她才能真正放松下来,真正自由自在,真正做自己想做,喜欢做的事情。
初来孤儿院的陈很拘束,她记忆里的严厉的家教说辞让她变得束手束脚,谨守甚微,直到特蕾莎女士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才终于下定决心,鼓起勇气。
小塔大概是乐于见到这样的陈的,尽管她从来没有对陈提起过,她做的每一件捉弄陈的小事,都在想着,让她能更自在一些,她想改变陈,让陈变得和自己一样,终能自由,哪怕只是片刻的虚假。
没什么是比胡闹更能拉近小孩子之间关系。
“我没告诉过你,实际上第一天来孤儿院起我就注意到了庭院里的秋千,我一直很想试试那种感觉,从来没试过的感觉,想笑就能大声笑出来,想哭就能大声哭出来,秋千荡起来的时候,风在耳边变得模糊不清,我似乎能听到它的声音,风声。”
“难怪你会那么高兴。”陈默说:“我记得你刚来孤儿院那段时间,还挺懂礼貌的,大家都在想不愧是大户人家的孩子,知书达理,对谁都能彬彬有礼,但后来却变得最活泼,也最放肆,所有的孩子都打不过你,像是一个小霸王。”
“你以为都是拜谁所赐?”
陈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陈默,他侧脸的红肿,生气的陈动起手来可不管什么手下留情,尤其是对陈默,她揍陈默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天性。
陈默不明所以。
“难不成是我?”
“哼……”陈轻哼一声,算是默认。
“其实那时候,修女们一直觉得你那副样子挺可怜的,看起来很有教养却不适合待在孤儿院,你和周围的孩子们落差太大,无法融入他们,大家一起玩闹的时候,只有你孤零零坐在阳台望着他们,显得不合群又拘谨,这样会交不到朋友的,明明是个孩子却表现的和小大人一样。”陈默说,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修女们都错了,你总会让人大吃一惊,做些意想不到的事情。”
“比如……”陈似乎也觉得挺怀念,忍不住接下话题。
“比如翻墙出去,后院的墙还在吗?”
“不在了,我回来后去看过,特浪莎女士告诉我,孤儿院的围墙前几年翻修一遍,比以前要高不少,想再翻墙出去不太可能了。”
陈话语听不出遗憾。
陈默看了一眼走在自己身边的陈,她不再是过去那个小小的女孩,其实小时候的陈挺可爱的,短短的角和又短又粗点的尾巴。
陈默的目光不由移到了陈身后细长的尾上,蓝色的的尾上有细碎的鳞片,冰凉的触感。
“现在也不用再翻墙了吧。”
陈默移开目光,望着眼前龙门的街道,余光里驶过的汽车,以前所能引起他们新奇的全部东西,都在岁月变迁中渐渐变得熟悉,乏味,让人提不起儿时的兴趣。
小时候抓住一只蝉就能欢乐一整天,现在却不在会再去做那种幼稚可笑的事了,最难忘的过去,也最无法挽回的过去。
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人会长大,会在长大中失去很多。
“我们都长大了,陈。”
长大了也就再也回不去过去的日子,长大之后我们可以理所当然的从孤儿院的大铁门出来,可以理所当然的走在龙门的街头,而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而不必担心回去迟了会被呵斥。
陈忽然停下脚步,陈默也停了下来。
陈转过身,如今的她要微微仰起头才能看清陈默的脸,他脸上的疲惫,陌生又熟悉,黑色的短发,眼角,眉眼,每一处都能勾起自己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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