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隅屋檐
“先是妈咪,然后才能是你。”
小默解释,小小的女孩笑的很灿烂,那笑容仿佛她这句话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
令人不解的话,但陈默却不知道为什么听懂了。
短暂的沉默下来。
有点羡慕,但也知道在这孩子的心里,这种羡慕是长久的陪伴才能换回来的东西。
“除了游乐园呢?”
“那去找能天使……”能天使没在的时候,她不会去加上姐姐两个字,大概是因为除了比小默大以外,能天使没能有半点能做姐姐的样子,倒是德克萨斯,虽然话不多,却被小默叫成狼姐姐。
她是真的挺喜欢能天使的,可陈默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告诉她,要去见能天使的话,他们或许得到看守所跑一趟。
兴许隔着隔离窗,拿上电话小默能和能天使开心的聊一整个下午,这点权利作为行动组副组长的陈默如今还是能做到的。
“去找能天使可能不行,她们今天要工作得忙到很晚。”
陈默只好撒了一个谎,起码比带着孩子跑看守所要好,同时还挽留住了能天使也许本就没剩下多少的正面形象,可谓是功德无量,就算能天使知道了也得感谢自己。
“唔……”小默犹豫不定,失落的捏着手指,一时间没了主意。“我不知道要去哪里了,反正和你一起去哪里我都觉得开心。”
后面这句话简直就像是一柄沉重的破城锥,瞬间击破了陈默本就不厚的心防。
她看过去的时候,小默对他眨了眨眼,嘴角得逞的笑容。
原来是一个小狐狸。
陈默立刻就明白了她之前露出的失落和说的话可能都是故意的,可即使是这样,人啊,就是会昧着良心欺骗自己,何况这小姑娘这么可爱呢。
“小谎话精……”他伸手弹了弹小姑娘的额头。
小默捂着被弹的额头,嘿嘿笑了两声吐了吐舌尖。
陈默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少带她去找能天使玩,天知道如果小默变成第二个能天使陈会不会提着赤霄再捅自己一刀。
他不认为自己还能走相同的狗运两次。
龙门城市边缘的角落有一家孤儿院,孤儿院外有成排连绵而去的枫树,树叶在阵阵夏季轻风里发出飒飒的声响,阳光穿透树叶间的缝隙落在坚硬又有些许皲裂的路面留下斑斑光点。
孤儿院生锈的大铁门被人拉开时会发出刺耳到牙酸的摩擦声,有些锈迹脱落,围绕一人高的墙边爬满了绿色的蔷薇藤。
陈默牵着小默站在大铁门外。
拉开铁门的人穿着仿佛从未更换过干净的黑白修女服,只是那张在记忆中已经变得支离破碎但年轻的脸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有了岁月留下的刻痕。
她疑惑的看着站在门外的陈默,身后是聚集在身旁大大小小一双双好奇,惊讶,探寻却又隐隐因为害怕而胆怯退缩的眼睛。
“……这位先生您有什么事吗?”她警惕有不失礼貌的问陈默。
陈默看着她身后那些小鬼,握紧了手心银发女孩的手掌。
他不能有丝毫松懈,尤其是对修女背后那些正用好奇目光频繁打量自己可爱女儿的七八岁浑小子。
脸上却露出温和的微笑。
“艾西女士,好久不见。”
“你是……”修女屏住呼吸,目光紧紧打量着那张不再稚嫩的脸。
“陈默。”也许这个名字对艾西女士而言并不足以跨越将近二十年的漫长光阴,陈默补充道:“塔露拉和……陈默。”
他们小时候都曾将彼此当成过自己人生中的二分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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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无言
他们从不吝啬为路边风尘仆仆的旅人在寒冷的黑夜提供温暖的毛毯,分享所剩不多的食物,却拒绝快要冻死的感染者饿晕在自己的屋檐下。
但你能因此断定他们心底不存良善吗?
不,他们并非不懂良善,而是这个世界的规则不允许对感染者良善。
————————
随着艾西女士迈入孤儿院的大铁门后,时间仿佛一瞬间跨越了十多个年头,本以为心里早已屈服于现实的陈默,却还是会因此而涌起伤春悲秋般感触的情绪。
他发现自己这具身体的肩头已经高过了艾西女士瘦弱的肩膀,昔日的修女们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在自己眼里变得不再高大。
从来没有如此的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已经长大。
小时候在孤儿院的黑夜眺望远方城市寂静的霓虹时,心里希望的最多的是自己能快点长大,可时光这种东西从来不会因为某个孩子可怜的幻想而发生改变,终于觉得等待的日子漫长而又冷酷的让人发慌,可后来却渐渐希望能一直留在这里,但同样也是时光,不给他留丝毫余地。
其实心里明白,该长大的终究会长大,只是那时的想法已悄然发生变化。
没发现自己越来越像是个孩子。
同样天真,同样可笑。
陈默的目光缓缓扫过孤儿院的庭院,不变的石板路,绿色的草坪比以往记忆里的要整齐茂盛许多,兴许是记忆已经模糊,不记得它原来是这个样子,也兴许是后来修女们又带着孩子修整了一遍。
橡树的树干更粗了一些,绑在树干下的秋千不是记忆中那个简陋的用绳索和木板拼凑出来的模样。
庭院里多了一些旧滑梯之类黄绿相间的公园玩具,那个秋千不再会是令孤儿院里所有孩子争抢的唯一玩具。
这些年里它遭到了多少冷遇,为孤儿院觉得欣慰的同时也不免会感到一丝落寞。
依旧记得如果用尽全力将橡树底的秋千荡起,刚好可以见到墙外的世界,那时唯一的幻想,成排的枫树在秋天火红的叶子会飘入孤儿院的墙内,于是刚好成为某几个孩子夹在书页底的藏品。
值得庆幸的是,在墙边的池子还是和过去一样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夏季的炎热驱使着几个孩子围在蓄满水的池边,他们脸上绽放的笑容,笑声随着孩子的吵闹涌入耳畔。
有蝉鸣,但还没到捕蝉的日子。
没见到兰敏女士的身影。
前面带路的艾西女士突然停在下了脚步,于是因此注意到了门旁脱落的墙皮,三层高的木制小教堂早早便没了修道院的影子,可比起当初教堂内挂在墙上的雕塑更加贴近了侍奉神的场地该具有的一切。
也许吵闹并不符合圣洁,也许繁琐的仪式和本该平静的心被一群幼稚而又麻烦的小鬼所取代和填满,也许修女们也知道除了身上的修女服外,自己再没了正经修女该有的一切。
这里不再是修道院,从德蕾莎女士决定将它改建成孤儿院并因此离去了好几名修女之后,这里再也不能被称为修道院。
但留在这里的人,却不只是修女。
陈默并不信神,因为他从没有见过神对他展露笑脸,伸出手掌,但不可否认的是,他在神的注视下长大,神没有见他,他却被一群神的侍者抚养。
德蕾莎修女站在门口的位置,她身后好几个小小的孩子鬼鬼祟祟的探出头,陈默不用想也知道他们来的消息被孩子们偷偷告诉了德蕾莎女士。
也许是怕自己的到来改变什么,也许不过是好奇心作祟希望得到修女的夸赞,孤儿院的孩子和自己那时一样。
德蕾莎女士定定望着站在台阶下的陈默。
她鬓角的发丝比上次见她时更斑驳许多。
陈默想要对她露出安心的笑容,却发现自己扬起嘴角又渐渐平静,明白了笑容并不符合这个场合,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表情能寄托心底的情绪。
直到被德蕾莎女士小跑着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才感觉到德蕾莎女士的怀抱依然那么温暖,温暖的令人安心,这才终于有勇气轻轻微笑。
在德蕾莎女士耳边轻声回答:“我很好。”
像是在说: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
忽然想起了好几年前的夜晚,再和这位善良温柔的女人相遇,提着油灯披着外衣的她站在门口看着风尘仆仆,满面风霜的塔露拉和被雨布包裹着被她背在背后的自己。
彼时的两人再也不能掩饰感染者的身份,却没有因为这个身份而被拒之门外。
其实感染者三个字并不足以让人惧怕和恐惧,真正让人惧怕和恐惧的是被这个三个字忽然之间拉开的隔阂。
心与心的隔阂。
没做好准备所以不能接受,无法理解,因此会去憎恨,但于事无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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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意外,狐狸等在门外,警车温柔的关闭了所有刺眼的灯光和警笛。
狐狸是最懂自己的人。
没有吵到孤儿院里任何一个孩子的安眠。
和德蕾莎女士告别后踏上警车,德蕾莎女士站在夜风中注视着自己的时候,心里忽然觉得慌张的难受。
是啊,一群失去了家的孤儿,如果我们沦为社会的残渣和败类而因此终获牢狱,在别人眼底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因为我们没有教养,我们没有父母,也因为我们在他们眼中生性凉薄。
也许在那时便知道自己终究还是走上了那条修女们不愿意看到自己走上的道路,德蕾莎女士被黑夜遮掩的眼底究竟对自己抱有多少失望,因为没敢去看,所以不得而知。
终于收敛好所有的情绪。
有人轻轻拉了拉陈默的手掌。
身边的动作吸引了德蕾莎女士的注意,小小的姑娘无疑是可爱又烂漫的模样,银色的短发反射着天空的阳光而因此耀眼。
还未长成略显稚嫩的犄角探出银色的发丝,身后青黑色的尾巴轻轻摆动,仿佛印证了她此时心底略显不安,大大的眼睛却忍不住好奇张望周围的一切,最后落在德蕾莎女士的脸上,又越过她望着门后对自己眨眼的同龄人。
“这个孩子是……”德蕾莎女士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艾西女士也同样投来目光。
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她是我的家人,小默……陈小默。”
忽然觉得这一幕好像是阔别已经在临家门,于是半带炫耀又半带安心的告诉家人身边的陌生人是谁,希望得到家人的认可。
但家人这个词语,早已模糊不清。
“您,您好。”小默乖巧的开口:“我叫陈小默。”
“你好,小默。”德蕾莎女士微微俯下身回答,又看向陈默,欣慰的感叹:“嗯……真好。”
他们都还记得当初那个约定:【期待着以后,你能经常带着自己孩子来看我。】
事到如今,陈默终于兑现了那个看起来比约定更多的玩笑。
人应该理解自己,而不是企图理解这个世界。
ps:还有,下一章是塔rua。
第八十七章 童话世界
大人的世界没有对错的界限是件坏事,孩子的世界只有对错却不一定就是好事。
因为大人知道对错,而孩子往往一知半解。
他们的世界黑白分明,也应该像是涂鸦般容易被人更改。
在这个世界睁开眼,陌生的一切让人不安,错乱的景物在心底升起一股难言的荒谬,可事实两个字不会因为闭上眼就发生改变,于是开始告诉自己要学着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并尝试慢慢接触眼前的人和物。
融入他们。
面对现实。
无可奈何与无能为力后的挣扎,彷徨过,迷茫过,也偏执过,幸运的是刚接触这个世界时并不孤单,被人所接纳,无论心里是否承认,总会不免受到感染。
孩子的身躯脆弱而稚嫩,依托于某个家庭的生活却并不难过,即使后来因为灾厄而分崩离析,直到那时才终于醒悟,原来并不是没有承认,只是不够坦率,却再没了重来一次的机会。
失去了很多,不如说一直在失去。
埋在土里的盒子,墓碑,飘落伞面的小雪,她日渐消瘦的脸。
第一次觉得世界如此真实,也是第一次明白再无转圜的可能。
也许天真妄想不过是试图逃避现实和说服自己的借口,也许依仗这幅孩子的身躯便理所应当不去考虑太多问题。
也许……在她决定离开的前一个夜晚就已经有所察觉。
有太多的也许,如同有那么多的遗憾被埋在昨日的尘土里,它永远在那里,无论看与不看,想与不想。
跟随德蕾莎女士走进孤儿院的门口,映入眼帘的旧餐桌,窗户玻璃上还留有过去的涂鸦,艾西女士还是一如既往的心灵手巧。
目光在餐桌上顿了顿。
心里不可避免的想起微微晃着腿坐在餐座前的女孩,阳光穿过窗户时那头银色的短发会反射出耀眼的光芒,每一根发丝都在晨光中清晰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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