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言未尽
亚叶觉得可能、也许、或者与凯尔希老师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
不知道为什么,亚叶总觉得使团领队似乎和老师之间互相看不惯,本能地就想先声袭人给对方一个下马威……
但亚叶总有种预感,即使知道乌莎是这样稀少而重要的存在,凯尔希老师还是会让作为她如今座下大弟子的亚叶接待乌莎——这么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区别……
“那个……感觉巴别塔的授课风格怎么样?和信使学院比起来呢?”
亚叶组织了一会儿语言,才在乌莎兴致冲冲开口之前揭开话题:
小信使自己不知道,但她接受的教育、享受的待遇其实是哪怕内战前的萨卡兹都想也不敢想的恩遇,亚叶听老师和殿下讲述过这些,对卡兹戴尔的现状本能地想要更加了解。
她受过乌萨斯的迫害,但即使在最宽裕的时刻,她的父母也很难带亚叶一起去那些学术机构交流,乌萨斯的排外是如此的理所当然,以至于亚叶这样被老师悉心教导的学生对学校都有种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有些想知道卡兹戴尔的学校是怎么样的。
亚叶试图从乌莎口中知道更多——对她这样的学者来讲,从一个国家学术氛围最浓厚的地方推测他们对科学、对医学的重视已经成为了一种本能,对乌萨斯的关注有让她更想了解关于这方面的知识。
乌莎对阿尔方斯大学的描述是如此引人入胜,以至于教育条件在巴别塔首屈一指的亚叶都开始构想那边的模样。
这让她对阿尔方斯心醉神迷,只要乌莎愿意说,亚叶甚至希望能和她聊上一整天,看她给出的照片、读她带来的著作,在脑海里勾勒新卡兹戴尔的一鳞半爪——也许,这会是一把直插乌萨斯胸膛的利剑。
她只好提前询问,打断乌莎连绵不断的分享,让话题能向巴别塔的方向偏转过去——亚叶毕竟是有任务的,即使现在恨不得和乌莎促膝相谈、抵足而眠,把内衣分给她穿也不是不行,但一些问题绝不能就这么囫囵而过。
“唔姆!”乌莎发出了奇妙的口癖:“和教学生的课程果然不同呢,这里的大家都是已经完成过至少数百次战地医疗的老前辈了啊。”
“诶?乌莎小姐是怎么看出来的?其实我们也有不少老师是过来做调研的学者呢。但今天的pith前辈确实是很厉害的战地医生呢。”亚叶奇道。
“因为pith医生教的不是那些大类,反而是进行疑难杂症讲解了呀。”
“乌莎居然能听得懂吗?”亚叶更奇怪了:“呃,我没有贬低乌莎小姐的意思,但是我还以为信使学院出身的天灾信使都是擅长观测天灾、梳理信息的呢,没想到乌莎你居然精通医学。”
“算不上精通啦,”乌莎谦虚的揪起一侧头发,有点害羞的说:“信使学院的必修课是天灾观测、气象学和源石学,必要辅修野外生存类课程,还要研修各国政治生态、语言文字。
但如果还有喜欢的,我们可以去其他学院蹭课,或者报一些选修课,我在这些时间里上过工程学、医学、源石技艺学的课,略微知道一些。”
“原来是这样……那你觉得我们的教授和学院的课程有什么区别呢?”
亚叶来了兴趣。
第三十九章 暗火(三)
“阿尔方斯大学原本不应该是大学,最初的拟定称呼是阿尔方斯学院——卡兹戴尔帝国科研部部长
明石小姐认为利用她开发的学习装置可以极大程度缩减普通人学习知识的时间,快速培养一批技术人才。”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进行小初高中乃至大学的划分呢?
学习装置诞生后,知识不再是需要长期痛苦磨炼才能掌握的技艺了,因此何必设立阶级划分?只需要各个研究员把知识输入进去让学生学习不就行了?”
“试点实践的结果好坏参半。”
“对普通的佣兵或者农民,他们能够迅速掌握农业知识和工业技能,经过一段时间的实习训练后,高精尖的技术设备不再是天书一般的难懂之物。
卡兹戴尔第一期工农业改革可以以维多利亚百倍的速度进行,快速追平对方的技术水准。”
“但对于那些成长过程的孩子,他们天真、易怒、世界观薄弱,过多的知识搭配还未成型的三观(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来自孔明丞相的总结)除了把一切变得更糟几乎找不到其他反馈。”
“‘我们当然能够迅速获得一批,嗯,好吧,直白来讲就是一批技术民工,让他们参与卡兹戴尔的建设,但我们最开始的愿望是什么?
是这样压榨萨卡兹人,是这样不计代价摧毁整个文明吗?’
雷桑德拉尔陛下拒绝了明石的计划书,自此,年龄六到八岁的孩子上小学,学习各类基础知识文字,八到十二岁上中学,从基本学科的枝桠上一路向上,把大学所需的学科技能地基夯好。
在这个过程,老师、学校、朋友、家人,甚至拉普拉斯系统都参与幼童的人格形成,尽可能培养性格坚韧、志向远大、明了责任、善良坚强的人生底蕴。
最后,学生们自己选择是否进入大学深造,有志于更进一步的未来会参与到各类大型学科深研方面,作为科研部、工业部的人才储备基地。
不愿对学科进行深造的孩子则可以选择另外一条路——学习装置的费用有国家补贴,只要想学,都可以通过他获得更改命运的机会。”
“我永远记得有人提问‘未来是什么样子’时雷桑陛下的严肃表情,威严如海,冰冷如钢,我能竭尽所有的词句描述那张脸带给每个人的惶恐和畏惧。
但我们不会畏惧,因为陛下是真的在告诉我们,什么是希望,他说,不想要阶级固化,所以要给每一个人选择的权利,学习装置应运而生。
他说,世界是你们的,也是我们的,但是归根结底是你们的,但我们把该吃的苦、该扛的难都淌过去,你们就不必再吃一次苦,在扛一次难。
他说,这世上还是有许多苦,许多难,也许在你们的未来,会有人偷换概念,把人格的高贵和工作的艰难与可笑的纸票挂钩,让人不人鬼不鬼,所以卡兹戴尔会走两套支付系统——一条工资,一条贡献。”
“雷桑殿下,抱歉,我实在没有办法把陛下加之于雷桑德拉尔殿下身上,这不是因为我不尊敬,而是因为我希望他一直年轻,一直这么活下去。
雷桑殿下做过许多承诺,这些事或大或小,或早或晚,但最终我们都实现了。”
“巴别塔的教学很厉害,我涨了许多见识,但其实这些只要华法琳医生您愿意把记忆和经验输入到学习装置的母本里就可以让许许多多对医学感兴趣的人知道该怎么操作。
这些经验对医生们很重要,但只要有学习装置,他们又是廉价而普遍的。
其实在大学,我们只需要三个月就能通过学习装置学会浩如烟海的知识,剩下的时间是在多方考察下不断实习、不断改进的实践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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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就是这么和我说的。”
亚叶呆滞的坐在医疗部会议室的席位上,把从乌莎那里听到的消息事无巨细的交代给各位老资格和新天才,小菲林被乌莎口中宏伟的描述撕开了满心戒备,被小信使对雷桑德拉尔的描述惊愕得热血滚烫。
难以想象有人会这样无私,伟大,温柔,坚强……
亚叶无法抑制地对雷桑德拉尔升起好感——只要听说他的事业、了解他的做法,这就是萨卡兹无可避免的命运。
自泰拉地上诸国出现开始,从没有人对平民这么严肃的承诺过,他撕毁盟约、屠戮王庭,击败特雷西斯的军队、围困特蕾西娅的巴别塔,残忍地将整个卡兹戴尔置于辉煌灿烂的威权之下。
最终却不是为了什么长生帝位、永世富贵,更不是什么代代相传的王室家族,雷桑德拉尔将旧时代的一切打碎,居然真的是为了建造一个新时代,而不是把旧有的一切挑挑拣拣,选出对自己有利的沿袭下去。
他要给予萨卡兹人尊严、知识、文明和精神,要让卡兹戴尔这片土地结束战乱,人与人不必各有门庭,要让贫困、痛苦、灾难远离这片由他亲手建立的乐土。
怎么会有这样
的人呢?
亚叶只要一想到这世上会有雷桑德拉尔这样的人,就想掉眼泪。
她的血液在奔涌,大脑在沸腾,被仇恨与痛苦折磨出的坚韧精神在欢喜,前所未有的澎湃热情让亚叶苍白的脸色浮起一层红晕。
她可以怀疑乌莎说的不一定是真的,真正的雷桑德拉尔可能是个别有目的的野心家,试图让萨卡兹一族不知不觉间永世沉沦成为他与他家族的俘虏——就像切尔诺伯格那些杀死了她父亲的混蛋那样。
“雷桑殿下在与孔明拟定一些议程,他试图以拉普拉斯系统杜绝复杂官僚体系带来的消耗,也打算以拉普拉斯系统监督整个体系,强行推进公开、公平、公正的政治、法律、执行体系。”
“只要去阿尔方斯大学听他讲一讲,拿出最新的拉普拉斯子机就能看到那些在其他诸国一团迷雾的政治操作,如果亚叶小姐心有疑虑,去一趟阿尔方斯,所有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可每当她这么想,乌莎在与她一起去食堂用餐的路上所说的话就在记忆里若隐若现。
她是如此坦诚、如此热烈,以至于亚叶不自觉去构想和她叙述中一样的城市,被如梦似幻的幻想与狂热折磨的头昏脑涨。
我已经是只废亚叶了,想去阿尔方斯见见世面……
看着眼前被她的转述刺激得眉头紧皱的凯尔希老师,亚叶晕乎乎地想。
第四十章 暗火(四)
砰咚——
乌莎从昏蒙的小睡中醒来,还没睁开眼睛就捕捉到了罪魁祸首。
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个不停,把信使小姐为数不多的睡眠时间消耗殆尽。
女孩揉着眼睛起身,看到了巴别塔分配给她的室友——或者说,她随手一点选择的几日同居人——是什么样子:
灰蓬蓬的斗篷,贴身的作战服,藏在服装各个角落,在乌莎睡前特意固化、用来防止偷袭的能量视野里鲜红的源石爆炸物。
似乎是个非主流?
看着这人胸前、小腹、大腿、鞋跟,甚至屁股周围鲜艳无比的源石量级提示,乌莎如此评价。
“你就是那边派过来的信使?”同居人小姐金色的瞳孔戏谑的盯着乌莎,笑容可掬却不到一点亲近,脸颊上每一处痕迹仿佛都在述说她对小信使的不欢迎。
麻烦了啊……不过挺有趣。
“我叫乌莎,是卡兹戴尔官方信使,很高兴认识你,嗯,怎么称呼呢,同居人小姐?”
乌莎一样笑嘻嘻的回答,只是与面对华法琳时不同,此刻的信使小姐仿佛带着一副冰冷能面,除了笑容这一特质,剩下的一无所有。
“……”
w冷冰冰的看着和她如同镜面的乌莎,嘴角最后一抹弧度消隐了下去。
“w,你可以这么叫我。”
她冷冰冰地盯着她,金色的瞳孔里旋转着云雾一般的提防与杀意,藏在手心和手指乃至手腕、胳膊的源石炸弹激发器蠢蠢欲动。
“原来是w小姐。”乌莎还是笑,看到w威胁性十足的举动后,信使小姐不仅不以为意,甚至故作为难地道歉道:
“啊咧咧,w小姐你在做什么啊?为什么会有发信器呢?看起来还和这里的炸弹直接相连……难道……”
她不怀好意的翘起嘴角:
“巴别塔打算暗杀我这位交流生,以此表达对卡兹戴尔统治的不满吗?”
“啧。”
w皱着眉头瞪了一眼乌莎,原本还算不错的姿容被乌莎矫揉造作的语气激怒,赤.裸裸的攻击性被她狰狞的神情无比生动的演绎。
“萨卡兹信使连野外求生都做不到?巴别塔是特蕾西娅殿下的寝宫,你也配在这大放厥词?”
“佣兵在荒野里拿着武器,这里自然就都是武器,难道我还要软趴趴地把本钱扔进仓库里,需要的时候软黏黏滑腻腻地去找仓管可怜兮兮地打申请?”
她阴阳怪气地扔了颗软钉子过去。
“菜鸟,是你闯进了我的位置,我没让你滚出去已经是大发善心,”
w走近乌莎,气势极强的伸出食指,一指一指点着她比凯尔希那只老猞猁还要平的胸膛,掺杂沙土的指尖在乌莎素色的上衣留下阴沉难看的泥点:
“我一个炸弹就能把你炸成一坨烂肉,焦得发臭黑的出奇,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和我……”
“寝宫?”乌莎没在意这些,听着w咄咄逼人的叙述,信使小姐没有愤怒,反而兴奋到眼睛发亮:
“你的意思是,特蕾西娅承认巴别塔是她的私人武装,这里的精英干员都是她的部下,巴别塔现在厉兵秣马、磨刀霍霍是打算向雷桑陛下出兵反抗?”
“真没想到,原来巴别塔早有不臣之心,连一个小兵都能表露出对卡兹戴尔第一帝国鲜明的敌意,甚至打算殴打信使、伪造死亡,向卡兹戴尔宣战吗?”
“哈?你在说什么?你这种人四分五裂也
不过是一坨垃圾,只有临死前的眼神能让我……”
嘀——
乌莎的口袋里发出这样的声音。
w被这种酷似炸弹引爆前夕的提示声惊吓,立刻停下话头,一个鹞子翻身就要脱离乌莎身边——但乌莎并没有做什么大事,她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纯黑色的水笔。
提示录音完成的红灯正不断闪烁。
“■■■界■■……■和理■■。”
乌莎再次开口,这次不再是让w怒不可遏的卡兹戴尔语了,她发出的声音刺耳嘲哳,带着鲜明的狂躁与恶意,冷冰冰的语气把词句中溢出来的渴血撕开的淋漓尽致。
乌莎在灯光下的影子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一汪扭曲在她娇小的影子中出现,缓慢的浸透着。
她把那支纯黑色的笔向影子里一扔,又活动了几下身体将扭曲消散,才在w如临大敌的反应里继续掏出一支黑笔,乌莎在笔杆位置按了一下,不久前w大放厥词的录音再一次回荡在只有她们两个人的寝室:
“萨卡兹信使……”
“佣兵……”
“……滚出去……炸成一坨烂肉……”
“你什么意思?”
w冷眼盯着乌莎的举动,不太理解她这么做的用意。
“我的意思啊……”乌莎笑着把录音笔颠来颠去,“我的意思可多了去了……”
“w前辈,不知道,当特蕾西娅委屈自己和卡兹戴尔达成协议,允许巴别塔在萨卡兹之王的地盘上逗留,忍着泪花变卖家人的秘密、王室的荣耀时,你这份录音出现在谈判桌上……会怎么样呢?”
“怎、怎么样!别以为你可以威胁我——”
“还能怎么样呢,w前辈?”乌莎严肃打断了w的色厉内荏,“你这种半路出家、在野地里刨食的家伙,很难明白变卖家产和回忆对一个接受正常教育的人意味着什么吧?”
“或者说,你了解特蕾西娅的生平吗?你了解她的秘密吗?”
乌莎盯着w,小小的身躯却带着巨大的威严,面对严词怒颜的小信使,w可耻的发现自己居然畏缩了——但比起这些,她更想了解特蕾西娅殿下的过去。
“她是萨卡兹王室,继承了王者固有的技艺,懦弱而惧怕的萨卡兹恐惧的将她继承的能力称为‘魔王’。”
乌莎冷笑一声:“可笑的想法,看起来肉体的强大并不能掩盖他们从心灵泛起的懦弱,以至于骨头缝里都带着想跪下的软弱。”
“她有一个勉强过得去的童年,一个还算安稳的少年,以及支离破碎的青年——萨卡兹六英雄,这个称号你知道么?”
w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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