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终于，在黎明破晓时分，这次午夜时发生的袭击迎来了结局。
在晨光亮起时，夏尔并没有出现。
那头趴伏在地上的丑陋巨龙，在东升的朝阳下缓缓挪动着庞大、腐朽的身躯，朝着无处逃窜的人们缓缓爬来。他腐烂的身体爬过的路线上，遗留着一道深深的沟壑。
最重要的是，在他的一只眼睛上，插着夏尔的那柄重剑——那是夏尔昨夜留下的最后一击。借助喀戎横扫而至的长尾，他攀上了龙脊，踩着他挂满烂肉的身体，终于攀上了龙首，将重剑刺入了喀戎畸形的左眼。
可惜，已经腐烂的脑袋不可能再次首创，这致命的一击最终还是没能奏效。
喀戎成功吞噬了他憎恨已久的敌人夏尔。
此时，再也没有能够阻止他拯救纯洁之城的存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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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现在。
夏尔的城堡内，回忆着那次和喀戎的对战，夏尔长叹了一口气。
“就这样，我被喀戎吞噬了。”他耸了耸肩，面对着面前的三位听众，描述着自己最惨痛的失败：“我最终还是没能战胜他，当时我能冲着他脑袋刺出一剑，就已经是极限了，但还是没用。”
洛芙娜、希尔娜和无名沉默地听到此处，难以想象夏尔居然也会遭遇这样的挫折。
无名忍不住追问道：“那……厄拉呢？她，还有梅利亚，还有其他纯洁之城的遗民呢，他们……”
“她经历的事情，我是后来才得知的。”夏尔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我只知道，她在确认了我被喀戎吞噬之后，做了拼死的反抗，希望能将其他人都救下来。但是她也失败了。
“她被喀戎的一击甩尾打断了所有的肋骨，只能眼睁睁任凭接下来的悲剧发生。
“依拉玛特驱使着已经化为邪龙的喀戎，撕碎并吞食了所有纯洁之城的遗民，包括梅利亚。这个已经化龙的老头，估计还以为自己在拯救自己的人民……但最后，他反而成为了杀死自己最后人民的一件凶器。
“依拉玛特操纵着所有的龙，杀死了所有的人。当喀戎嚼食着众人的尸骸，煽动那对破烂的肉翅离开之时，只留下厄拉她一个人，独自待在一片狼藉的焦土之上。
“那时，厄拉终于确信了，自己就是招致群龙的罪孽之女。那些如影随形的怪物会夺走她身边的一切。就这样，她再次沦为了彻彻底底的孤独者。”
37.难以抗衡的命运
喀戎杀死了所有纯洁之城的居民——包括她的孙女梅利亚。并将这些人的遗骸吞噬了下去。
随后，它完全丧失理智的脑袋张开巨口，发出满意的咆哮。其他的龙也纷纷发出如同雷鸣般的轰响，似乎是在庆贺此次狩猎的满载而归。
随后，群龙煽动着他们的翅膀，在带起的飓风中缓缓升起，盘旋着升入高空，庞大的身形也逐渐消失在了远方。其中，喀戎所化的那头腐朽巨龙身后还拖拽着一条长长的腐败毒气，如同臃肿飘逸的墨绿色绸缎。
当厄拉忍受着肋骨处传来的剧痛，呕出几口鲜血，艰难地从一堆碎石堆中爬起时，环顾四周的一片狼藉，她回忆起了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被龙杀死了。
原本，她在经历了数十年孤独流浪后，终于拥有的那微小的幸福和希望：她遇到了夏尔这样的伙伴，得到了残存的纯洁之城居民的接纳，肩负着带领大家前往西大陆开启新生的希望……甚至，还有内心中逐渐萌发的情感。
虽然路途遥远，虽然希望渺茫，虽然她对未来也充满了担忧，但至少在她拥有了这些能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事物。现在她拥有的一切就已经是上天给她的恩赐了。
但现在，一切微薄的幸福全都烟消云散了。
她只是依稀记得，在晨光亮起之时，那头腐烂的巨龙挪到了自己身前，将自己随意一爪拍到了一旁，接着，就是惨叫声、哀嚎声……被自己护在身后的梅利亚他们……
周围只剩下一片焦土，以及那头腐烂巨龙身上掉落的烂肉和脓液。
“梅利亚……夏尔……”
厄拉全然不顾胸腔和四肢的剧痛，喃喃自语着，睁大空洞的竖瞳，在周围无助地游荡，在焦土中大声呼喊着每一个熟悉之人的名字，翻找着每一处焦土，似乎在期待着能在哪儿找到哪怕一个还喘着气的人。
但是一个人也没有，所有人都被龙吞食了。
她唯一能在这片焦土中找到的，只有一封沾染着血液的黄褐色叶片笔记，上面刻下的内容早已因高温而无法辨识，但梅利亚临死前紧握着这笔记时留下的血印历历在目。
这个厄拉曾许诺要保护、要带着她见证西大陆开启新生活的少女，也没有逃过这次劫难。
甚至她认为无所不能的夏尔，他应该，也已经……
“夏尔……”
她抬起头，在遥远的云层之中，依然可以隐约看到，那些生有双翼的庞大飞龙穿行于天际的身影。
那些遥不可及又高高在上的怪物，彻底剥夺了她的一切，让她身旁的所有人全都遭遇了死亡的灾厄，却将她一人留在了这里。
事实已经无可辩驳了。
那些怪物就是因她而来的，她那流淌着龙血的身体引来了那些扭曲的怪物，她就是招来那群龙的罪魁祸首，她真的给所有的人都带来了不幸——所有信任她、关爱她的人，都因她而死了。她却一个人耻辱地活了下来。
龙是注定要剥夺她所有一切幸福的存在。
龙女捂住了自己的脑袋，跪坐在了这片焦土之中。
恐慌痛苦和自责完全占据了她的心，她不敢继续想下去了。
“我该怎么办？”
她喃喃着，抬起头，望向远方。
“我该怎么办？夏尔……我……”
但她的伙伴无法给她回答和指引了。
远处，沃土中央高山的轮廓，依然屹立于视野中央，群龙的巢穴就在那里。
她看着那座巍峨的高山，如同一座跪立的雕塑。
悲伤和绝望逐渐被滔天的怒火取代，近乎要将她的理智彻底焚尽。
她体内的龙血正在沸腾，她的血液如同翻涌的岩浆般炽热。不知不觉间，厄拉体内断裂的骨头，逐渐被无形的力量强行掰合，之前重击中破碎的脏器也在迅速康复。
竖立的瞳孔之中，少女的温柔和感性都在逐渐消失，只剩下憎恨和怨毒。
她的余生再也不可能拥有什么幸福了，她必须对那些剥夺了她一切所爱之人的龙发动复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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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攀上了龙脊，并对着喀戎化龙的丑陋脑袋刺出了一剑，但夏尔的武器并未对那早已腐烂的巨兽造成任何伤害，反而让他自己也成为了被喀戎吞食的食物。
被那喀戎所化的巨龙囫囵吞食之后，翻涌的腐蚀性酸液给予了夏尔身体无法想象的痛苦。
浑浊腐败的龙腹内只有腐败刺鼻的恶臭。
一片黑暗之中，也只有翻腾着的腐败胃液发出的咕嘟声。
他什么都看不到，但是……他能感觉到，在这狭小拥挤的胃袋里，不断有残破的肢体坠落此地。和他一同在此等待被消化、分解的命运。
庇护他身躯的幽界力量正在迅速退散，幽闭空间的窒息，让他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夏尔，等待被消化吧。”依拉玛特这样在他的脑中说道：“如无意外，他会被这头龙彻底分解，成为他腐败身躯的一部分。”
这头邪龙临死前对他的嘲讽，就像是要彻底侮辱、摧垮敌人的尊严，让他死在屈辱和绝望中。
“你这种一帆风顺、从未经历过苦痛的家伙，才会大言不惭地觉得自己能够战胜命运，但是，你什么都不是。”那头龙继续着他的嘲弄：“光是这个叫做喀戎的老者，他经历的苦痛，就足够帮他转化成你无法战胜的敌人了。真是可悲，傲慢的人类最终还是迎来了这样的结局。”
濒死时分的痛苦，和邪龙喋喋不休的嘲讽，反而让夏尔的头脑冷静了下来。
他甚至有空在脑中回顾一遍自己遇到厄拉之后，因为违逆系统的建议，偏执地要拯救龙女后所经历的一切。
夏尔也意识到了，依拉玛特说的没错，自己什么都没改变。
因为自己的到来，依拉玛特才赫然惊醒，这才引动了那次群龙的袭击，纯洁之城所有的居民都已经化为了尸骨。
他们的城主也在依拉玛特恶意的安排下，变成了这头丑恶腐朽的怪物。自己这个唯一能保护厄拉，引导她离开沃土的伙伴也即将死亡。
厄拉此时反而处于了比自己出现之前，还要更糟糕的境遇。
她短暂拥有了友情、伙伴、族人的接纳和对未来的期许，但又瞬间失去了一切。
她即将经历远甚于过去一无所有时的孤独。
她余生必然只剩下对群龙的复仇，她的命运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她必然还是会在愤恨的驱使下，在有朝一日，攀上龙巢所在的高峰，找到她的“父亲”，完成化龙的仪式。
自己的到来，对掌控着厄拉命运的依拉玛特来说，恐怕也只是一阵扰动他布局的微风。自己所带来的，让厄拉逃离沃土的微小可能，此时也已经被掐灭了。
夏尔并没有与那存在数千年的古老邪龙抗衡的力量——这个家伙的力量实在强得违背常理。就连喀戎这种孱弱的人类老者，居然都能被依拉玛特借助仇恨，扭曲成这种腐朽强大的恐怖怪物。
自己确实无法和这种级别的存在抗衡。
“妈的……”
他再一次感受到了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无奈，就像此时的厄拉那样。
他手中的武器已经遗失了，现在，他只是这头龙腹中一坨难以消化的肉块。即使是咬紧牙关，握紧双拳，用尽全力，也无法在这翻涌着酸液的幽闭胃袋内挥出拳击，对这头龙造成伤害。
夏尔即将面对死亡。
但他还是不愿意放弃。哪怕自己的身体已经在滋滋作响，只剩下腐蚀肌骨的苦痛时，他依然不愿表露出自己的脆弱，更不想对那头邪龙表示屈服和软弱。
只要我还有意识，就不会。
38.濒死时的幻象
…………
是什么时候呢？自己到底是合适身处此地的？
总感觉遗忘了很多重要的事情，甚至连自己来到此地的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只是依稀记得，自己名为夏尔，手边则是一柄断裂的重剑，插在剑鞘里颇为可笑。
他正漫步于一座怪异的都城之中。
这座城市位于一处封闭的崖壁之间，似乎正处于一座深山中的盆地之内，没有人知道城外有什么，因为不只是高耸的崖壁遮蔽了视野，还有着高耸、厚重而古旧的城墙限制着人们的行动。
白天，没有任何云朵的天空中只是悬挂着一颗苍白的太阳，夜晚，空旷的天穹内也看不到闪烁的星辰。
城内的居民都长着雪白色的头发，相貌端庄周正，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异和畸形，动作轻柔而优雅。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待在城内，没有人有想要离开城市的念头，所有人，都很安心地待在这座名为“纯洁之城”的都城里，享受现有的一切，继续着恒古不变的生活。
城内非常拥挤，居民们为了利用好每一寸土地，恨不得让所有建筑、田地之间的间隙都不留下。
不是在闷不做声的劳作，就是一声不吭地休憩。
工作似乎永远做不完，农耕、织布、喂养牲畜、打理院落……一件接着一件，他们像是一群循规蹈矩的木偶。
这些忙碌的人们，脸上总是带着呆滞而满意的笑容，对夏尔视而不见，不论夏尔怎么拍打、招呼，他们都不在乎，只是默默避开他。
夏尔漫步在这座城市之中。他知道，自己不属于这里，所以他心中急切地想要找寻出去的道路，但是……无论他怎么走，这座城市内迷宫般复杂、狭隘的道路，以及彼此紧挨着遮蔽所有视野的屋舍，都会让他迷失方向。
他只能在城内无止境地徘徊，没有出路。可能过去了很久，一天，一周，一个月……还是一年？
他感觉自己正在不断地遗忘，遗忘自己的过去、遗忘自己的经历，甚至即将遗忘自己的名字。
但是，他不能屈服，也不能遗忘。这座城市必然存在逃出去的办法，他不属于这里，他还有事情要做。
城内唯一能发声说话的人，是那位名叫喀戎的老者。
他是枯坐在城中央教堂里的老城主，每一天，他都会郑重地对城内所有的居民发表演说。
正好，每一次漫步在这座没有出路的城市之中时，夏尔总会在绕上一大圈之后回到城中央的空地，看到这位老者。也总是正巧赶上他演说的时候。
每一次，他的演说内容都大差不差，无非是要求大家待在美好、庄严的神圣城市之内，纯洁之城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城外都是不洁的存在，纯洁之城的居民作为天父的宠儿，完美健康的存在，要永远待在这里守护父神的荣光……
这样的废话每天都要重复一遍，听得夏尔异常烦躁。
随后，这位名叫喀戎的城主，就会搬出所谓“父神”的圣像，号召所有虔诚的信徒，对着天父的神像祷告、膜拜。
此时，他的妻子爱普莉，儿子，女儿和一个叫做梅利亚的孙女，都会过来帮忙。
这些人，会围在喀戎的身旁，用木然而呆滞的脸，吟诵着虔诚的祷文，像是被喀戎操纵着的人偶。
只是，他们所供奉的所谓“父神”的神像，怎么看，都像是用黑铁锻铸出的一颗畸形肿胀的龙头。这头邪恶的黑龙头雕，正龇着满口的獠牙，仿佛是在狞笑一般，俯视着周围一同低头祷告的纯洁之城的居民。
“城外到底有什么？”终于有一次，他忍不住了，对着那位宣讲中的城主大声呼喝着，但那位老者只是斜视他一眼，随后便继续自己的演说了。
于是，他只能继续着自己在城内的漫游。
他感到身心俱疲，周围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他交流，所有人都认命般地接受了自己如同木偶般的生活。只有他一个人像是傻子一样，在这座怪异的城市里顽固地寻觅着离开的方法，自己无论喊什么、说什么，都无人应答。
哪怕自己痛殴身侧的行人，对着他们高声叫骂，摧毁拦路的房屋，随意屠杀那些散养的牲畜……都无济于事。
身上有伤的行人起身后依然浑然不觉，所有辱骂都被置之不理，倒塌的房屋很快就能被重建……
每天，喀戎城主的演说都在继续着。
“不要对城外的世界产生不切实际的妄想！”
他高举着双手，瞪大眼睛，看着面前唯一不肯躬身低头的夏尔，像是在威吓他：“城外的不洁之人，只会玷污我们的荣耀！纯洁之城是天父眷顾的圣城！你们在这里拥有的一切就是最美好的！不该有的好奇和期盼只会带来罪孽！留在这里吧，留下来，我们就能获得永恒的平静！”
他说完之后，身旁的人们，包括他那呆滞麻木的孙女梅利亚，都机械般地鼓起掌来，同时一上一下地摆动着僵硬的头颅，像是在表达赞同。
也许喀戎说的是对的，像纯洁之城内其他人一样，庸碌无知地工作，放弃遥不可及的追求，他就不会这样焦虑、困惑，也不至于再为那些早已遗忘的事情担忧了。
但，每当沮丧和颓废的想法攀上心头，试图战胜这个找不到出路的外乡人，夏尔都会立即振作，强迫自己继续在城内寻觅出路，防止自己产生片刻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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