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更不必再像是个奴隶一样，靠着乞求和劳作，从它们手中争取赖以维生的食粮和物资。
自己对它们表露出的任何仁慈、耐心，都只会浪费时间。自己过去对这些亚人表露的尊重，也换不来同等的对待，只会让这些家伙对她心生鄙夷。
现在已经没有值得她以人类面目对待的同族了。
既然如此，还不如直接用残暴和冷血的态度，让这些亚人知道，谁才是真正掌握力量的存在，掠夺他们的一切，用它们的死亡换来一时的心安。
只是……
如果夏尔知道自己变成了这样，他还会觉得，“厄拉是一位美丽而纯粹的人类”吗？他还会鼓励她，拥抱她吗？
大概不会了吧。
他恐怕也会被自己这副凶恶的样子吓到……毕竟他是那么有原则的人。
他会讨厌现在的我吗？
不能多想了。夏尔此时就是她内心中最脆弱的部分，一旦回想起他，自己就会感到痛苦。
现在，她只要复仇。
为了磨练自己，为了活下去，为了变强……为此，任何沃土上的亚人都可以作为她的猎物。
争夺它们的食物，磨砺自己的武器，锻炼自己的心境，最重要的是……填补自己越来越旺盛的杀戮欲望。
要有新鲜的血肉和他人的死亡，自己才能感到安心，才能暂时忘却那些龙杀死自己所爱之人时的苦痛。
她也在搜寻着沃土上所有存在的龙。
偶尔，会有些较为弱小、年轻的龙类离开龙巢。它们多数时候会翱翔在天空之中，久久不肯落地。只有觉察到落单的猎物时，它们才会踏足地表。
这时候，依靠着杀戮中磨练出的敏锐感官，厄拉用战锤击碎了这几头龙厚重的鳞甲和头骨，砍碎了它们头颅中蠕动的粉红色大脑。这时候，她能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轻松和愉快，像是和爱人拥抱时一样。
但是，远远不够。
她要彻底剿灭所有的龙，而不是仅仅猎杀这几头落单的畜生。
她总有一天，要攀上沃土中央的龙巢，去往那除了她母亲无人见识过的魔窟，直面那些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古老邪物。
龙巢里到底有多少龙？是否真的存在着形体堪比山峦的存在？那头杀死了梅利亚、夏尔它们的腐朽黑龙，自己是否有把握战胜它？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如同沉重的巨石，压在她的心头。
厄拉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是否足够，她认为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
那将是她最后也最终的复仇一战，所以，她要做好最充足的准备，将自己的力量、杀意磨砺到最完美的状态，再开启这次战端。
要么自己将那些古老的邪龙彻底灭绝，要么自己也死于群龙的爪牙之下。但结局不会有任何差别。因为不管自己的复仇成功与否，自己都不用再以半人半龙的丑陋姿态苟活了。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抗争了。
她继续着流浪和杀戮。
…………
在距离夏尔厄拉初次相逢的十三年后，龙女感觉时机已至了。
在那一年的酷暑时节的某天，从一个蹄兽人的部族中劫掠了足够的食物之后，厄拉罔顾那些如同牦牛般伏地颤抖的亚人。她自顾自地跪坐在空旷的野地中，完成了自己的最后一顿饱餐。
期间，她默默在心里，对夏尔做了最后的祷告，就像他还陪在自己身边时一样。
“我会帮你复仇的……夏尔……”她这样想到：“……不管龙巢里会遇到什么，我都会杀了他们……在这之后，我们就能相见了……”
她此时就在距离那座高山不远的地方，那座不论身处沃土何地，都能看到的高山，就在她的前方。它突兀地矗立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之中，如同拔地而起的高塔，顶峰深入天空中浓厚的云层，更是遥不可及。
完成了最后的一顿饱食，她毫不留恋地背起沉重的战锤和战斧，踏上了登山之路。
41.登山之路
夏尔始终无法破局。
龙是抗拒着神灵的存在。它们本就是渴望超脱凡俗，凌驾于世界之上的人所化的怪物。被它们吞食的人，其灵魂无法融入幽界的波涛，只会被龙类吸纳，成为它们力量的一部分。
虽然，夏尔能依靠本性中的坚韧，来维系自己的生命，保存些微的意志，让自己的灵魂不被喀戎消化吞噬，但他也无法打破这僵硬的死局。
在濒死的幻象中，他一次又一次地徘徊在喀戎回忆构建的“纯洁之城”里，一次又一次地失去自己的记忆，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着出路，再一次又一次地回忆一切，一次又一次地和幻象中的喀戎战斗。
不论那个顽固的老者变成怎样丑恶、扭曲的怪物，夏尔都会向他举起锋刃，继续着这没有尽头，也无法决出胜负的战斗。
但他总是无法击败幻象中的喀戎。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现实中，他一直被困在龙腹内，无法做到任何事。化身为龙的喀戎守候在依拉玛特身侧，已经在龙巢中长眠了十余年，厄拉也已经攀上了龙巢所在的山峦，命定的复仇之日即将到来，这个故事正在走向不可避免的结局。
不只是第几百次、抑或是第几千次了，他又一次站立在喀戎的回忆虚构出的“纯洁之城”内，带着模糊的回忆，徘徊于狭窄的巷道之中，找寻着不存在的出路，内心焦虑而不安。
但这一次，随着厄拉的抵达，这个无法逃脱的轮回终于迎来了一丝破局的机会。
因为，长眠的十余年的群龙，也陆续苏醒了。
古老的邪龙依拉玛特睁开了他近乎粘黏在一起的眼皮，喘出一阵浑浊的腐气，让压抑静止的龙窟中有了些响动。
随后，围拢在他身侧的群龙，也在他掀起的震动中陆续醒来。
它们收拢双翼，跪伏在这位最苍老、腐朽的巨龙身前，静候着他发出的谕令。
而跪拜在依拉玛特身前最庞大、最丑陋的龙，便是喀戎所化作的那头腐朽黑龙——经过了十余年的沉睡，他本就烂透了的身躯上已经能看到裸露的白骨，半人半兽的面孔也更加丑恶。他的意识，也已经变得和周遭其他的龙类相仿，近乎于无知无觉的野兽。
喀戎能感觉到身体内仿佛存在着某个膈应的顽石，但也无暇细思。毕竟，他浑噩的意识甚至分辨不出现实和幻想，只能本能地尊崇着上位者的命令。
“厄拉……我的女儿即将来到了！”
苏醒时的依拉玛特，将自己的感知传达到群龙的脑中，告诫自己的属下们：“我们等待已久的复兴之时已经到来！我这个孤身一人的女儿，经历了漫长的杀戮和流浪，自认为自己已经拥有了复仇的力量，已经攀上了高峰。
“既然如此，你们就出发吧，向攀登中的她发起进攻。如果她还没准备好，那么就将她击落，让她坠下山崖，用挫败给她一个警告。如果她已有赴死的觉悟……你们被她杀死时抛洒的龙血，就会更加滋养她的身躯，让她更加强大。她来到龙窟时的愤怒便会更加旺盛。
“为了龙族的永恒，为了龙族的新生，在此牺牲你们的性命吧。
“在我们的血泊中，最强、最可怕的新生之龙即将诞生！她名为厄拉玛特！所有曾驱逐、唾弃我们的凡界生灵，都会在她投下的阴影中颤抖！伪神的虚名将会被凡人遗忘，人们将只会颂赞她的盛名！”
群龙发出雷鸣般的轰响，煽动着双翼，挥舞起自己的长尾，作为对他们主宰者的回应——尽管退化为野兽的它们其实并不明白什么，但既然老大发话了，它们就会跟着嚎叫，像是一群发癫的木偶。
继而，狂热的群龙感受着依拉玛特此时的亢奋，迫切地想要将自己泼洒的血液作为厄拉玛特诞生时的礼花。
它们煽动着翅膀，尖啸着冲出了龙巢——当然，也包括此时的喀戎，他也煽动着腐烂的双翼钻出了狭窄封闭的洞窟，伴随着身侧的龙群一起振翅高飞起来。
依拉玛特毫不在意这些龙的死活，毕竟，这些都只是他在漫长的千年中，用诅咒和蛊惑制造出的垃圾。
包括那头由喀戎所化的龙。尽管他的力量足够，可以轻松击败夏尔这样的人类战士，但残破空洞的内心和老朽的身体，注定了他只是个姿态丑陋，畸形的残次品。
所以，用它们的生命来作为厄拉化龙之路上的铺垫，再合适不过了。
此时，古老的记忆被重新唤起，依拉玛特感慨万千，回想起了悠久的过去，自己还能振翅翱翔于西方的时候。
甚至更古老的时代，那些自己还不是龙时留下的记忆……
这头苍老衰竭的古老黑龙，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龙窟中那些早已化为龙骨的伙伴，看着被淤泥覆盖的巢穴，再扭动僵硬的脖颈，回顾自己早已庞大、僵硬到无法动弹的身躯……
这些让他憎恶的现状终于可以转变了，这一切即将在今日迎来终结。
只是……为什么，明明一切阻碍都已经抹除了，依拉玛特自己还是会感到不安呢？
…………
厄拉每攀登一寸，都感到难以言喻的疲惫和痛苦。
她面对着的这座高耸的巨峰不仅高度惊人，坡度也是一样的麻烦。
在山脚处还能有些缓坡，也有些能让人站立休憩的落脚点，但随着高度的提升，很多区域坡度也近乎垂直，根本没有能够停驻的地方。
被风雪打磨抛光过的崖壁、石板上也寸草不生，连发力之处都不存在。
而且，呼吸的空气仿佛灌入肺部的冰雪，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腐败恶臭。这座高山上似乎还弥漫着某种未知的诅咒，厄拉在攀登时，她原本经过仔细保养的盔甲没过多久，便已经锈迹斑斑，仿佛深埋地下刚挖出的古物。
这条登山之路，在数十年前，已被厄拉那遭受蛊惑的母亲走过一遍。
那个可悲的女人到底是遭受了怎样的诅咒，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才完成此次攀岩的，厄拉并不清楚，但母亲的事迹，会成为此时激励她继续前行的力量。
所以，为了此次的复仇，她必须竭尽全力。
曾让厄拉无比厌恶自己的长尾和长着尖爪的手臂，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带有倒钩的长尾在崖壁硬生生凿出了可以扣紧的洞口，爪牙也凿进了山体之中，靠着那从未熄灭过的愤怒，龙女以无法耗尽的憎恶为动力，继续着自己的攀登。
忽然，空气中夹杂着的腥臭味浓郁起来，一片片巨大的阴影投在了厄拉面前攀附着的崖壁上。
接着，她听到了仿佛雷鸣般的轰响——不会错的，那是龙的鸣叫。
她将背后的战斧凿在山体的裂缝中，作为踏足之地，另一手则持握战锤，侧身往身侧望去。
果然，龙出现了。
颜色各异，体态不同的龙，就在她身侧，围绕着她盘旋、翱翔。还有些龙，干脆就如同壁虎般攀附在了山体之上，正紧盯着厄拉，仿佛她是一只即将被吞食的飞虫。
群龙痴愚的双目都倒映着厄拉的身影。它们似乎预感到了厄拉的到来，就要在她攀登高峰这个行动最受限的时候，发动截击。
但龙女并不感到危急，只觉得亢奋和激动——这是她期待已久的复仇，它们的阻拦说明自己即将抵达它们的巢窟，杀光它们，自己就能迎来解脱了。
接着，那群翱翔着的巨兽发动了攻击，不出意外，果然还是喷吐的龙炎。那滚烫炙热的火焰覆盖在龙女的身上，近乎要将她那盔甲融化，但她却岿然不动，依然牢牢地攀附在被烧至漆黑的山岩上。
随后，她发动了反击——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她双腿猛地发力，蹬离了崖壁，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重锤，重重地砸在距离最近的一头龙身上。
它趴在崖壁上朝着厄拉喷吐火焰的脑壳，陡然碎裂开来，像是吹胀的气球，带着焦腥气的血肉飞溅，将厄拉那身甲胄染成了刺眼的黑红色。
接着，以这头龙坠下的尸体为落脚，再次用力一蹬，选定方向，发力，起跳——这一系列动作仿佛依照本能发动，流畅而优美的姿态，如同夏尔前世所见的顶尖运动员一样。
顷刻之间，厄拉已经伸出了化为利爪的手臂，扣入了另一头龙的脊背，趁势再次挥动重锤，再次炸开一朵血花。
更多的龙血泼洒在了龙女的身躯之上，顺着她盔甲的缝隙，流遍她的身体。
厄拉忍不住咧开满是獠牙的嘴，吐了吐腥红的长舌……她感觉自己在为杀死了龙而感到幸喜，甚至是愉悦。
“夏尔……我和你一样能战胜它们了。”
群龙的袭击越来越密集，那些龙尽管无法对厄拉造成任何阻碍，但也依然发了疯似地，要和这个无法被火焰灼伤、无法被尖牙利爪撕扯的敌人对抗。
而厄拉也继续杀戮着这些妨碍她的敌人。
群龙甚至没能拖延迟滞她攀登的速度，她攀岩的速度甚至在逐渐加快，在近乎垂直的崖壁上，依靠被龙鳞覆盖的龙爪，就能扣入山体发力攀上。
原本计划中用于杀龙的铁锤和战斧，不知何时已经丢弃了。
或许，已经伴随着某头被锤杀的龙一同跌下了山崖，但厄拉也不在意——此时，她仅凭双手上的利爪就能更加趁手地杀死那些龙，而爪子是无法持握武器的，留着也碍事。
渐渐地，厄拉不记得自己杀了多少龙了。
她的异变已经进一步加深了。
她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
她的脊背上，即将破开皮肤探出的骨翼，已经将她背部的护甲钻出了两个尖锥。
以金属打造的甲链已经在刚才的龙炎中融化了，是她新生的鳞片咬合了盔甲的衔接处。
她的利爪越来越近似龙而无法握紧手中的武器，挽成发髻的白发也在刚才的战斗中飘洒了开来，飘动着的姿态越来越像是龙类发怒时的鬓毛。
她距离完全化龙已经不远了。
不过，就算知晓这些，她也不会在乎就是了。
42.转机
不饮不食，没有休憩、更没有睡眠。
厄拉就这样继续着自己的“攀登”。
随着她接近顶峰，意图阻拦她的群龙，也在她的攻击下一个接一个陨落。群龙如同崩碎的山岩般从高峰坠落，庞大的尸首砸在荒芜的地表，只留下一个个深坑和一团团无法辨识的碎肉。
曾经高高在上，肆意屠戮凡人，让人们无比敬畏的怪物们，此时却死得这样简单轻松。
它们以自己的尸骸作为龙女攀登的阶梯，它们泼洒的鲜血也浇灌着龙女的身躯，使得厄拉在杀戮中逐渐丧失人的形体，变得越来越像龙类了。
但她毫不在意，只是全神贯注地攀登着这座高峰。
她在沿途的崖壁和石板中凿出一个个深深的豁口，在山体上留下无数蛛网般的裂痕。顺带挥舞着早已不成人形的手臂，斩杀所有阻拦自己的东西，不允许自己的思想产生片刻的动摇。
悲伤、愤恨、期待……这些情绪都得等到这一切了结之后再做释放。
她要杀死这些赐予了自己非人的血脉、并给她施加了无数苦难的龙。这就是自己所期许的复仇，她此刻存在的意义。
她无比亢奋，继续攀爬着。
渐渐地，陡峭的山体逐渐变得平坦，周围的空气也逐渐变得稀薄。
她已经成功攀上了深入云层的峰顶，阻拦她的那些龙也基本都被她杀了干净，距离她抵达龙窟洞口所在之地，似乎已经没有什么阻碍存在了。
曾经这座沃土中央最高，对于凡人来说遥不可及的顶峰，此时就在她的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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