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wwwhyhy
战争断断续续进行了二十年。
在各方兵团的反复拉锯、推进、抢掠下，各地一片混乱。很多饱受战乱摧残的地区，都出现了三四成，乃至过半的人口锐减。
虽然出身于伯爵家族的门罗，在这场王位战争中能够独善其身。但战争中，种种突破道德底线的暴行，以及各地难以想象的惨状，给自诩理性高贵的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他很可能是由此才产生了创造“新人类”的想法。
在他的设想中，这种极其理性、强大、克制的新人，将拥有远超常人的真知灼见、悠久的寿命、强横的力量，将会引导人类，从无休止的内耗和自相残杀中解救出来。
但他的天赋终究有限，在他那超凡脱俗的才华下，他虽然成功用最纯粹的金属、完美的血肉、繁杂的咒文，塑造出了一副完美的人类肉体，但他没能给这副肉体赋予相匹配的意志。
他无法创造出一个绝对理性的头脑。
老门罗由此苦恼不已，追随他的学徒们纷纷为他出谋划策，但各种方法都不能让他满意。
于是，他选择求助于恶魔。
“一个有着各种奇诡外号，号称‘颠覆者’、‘暴乱之母’、‘恶毒织梦者’、‘迦尔蒂娅’……的恶魔。”
那个恶魔因为二十年战争带来的混乱，力量相当强大，她欣然接受了老门罗的许愿，赋予了他那个造物真正的灵魂。
于是，那个造物活了过来，拥有了生命和智慧。
老门罗非常高兴，对外声称这个家伙是自己的孩子，赋予了他“门罗”这个姓氏，希望将他培养成自己的继任者。
这位小门罗，在创造他的“父亲”的命令下，暗杀许多老门罗认为“愚蠢、无能”的统治者，帮他的“父亲”做了许多脏活。
他的暗杀手段非常完美，包括几位后世宣称是无故暴毙的国王，都是他击杀的。
那场愚蠢的王位战争，也因参与者们的死亡，提前结束了。
老门罗对此颇为自傲。
但，向恶魔许下的愿望，最后总会以悲剧收场。
在创造了第一个合成人后，老门罗觉得，自己已经洞悉了创造灵魂的技术，不需要恶魔帮助，自己就能批量生产更多的和成人。
于是，他违背了和恶魔定下的契约，私自对小门罗的大脑进行各种试验，意图仿制出更多的合成人头脑。
但是，恶魔用于塑造这个合成人的灵魂，是幽界亡者们的人格碎片拼凑的。这个合成人虽然有着理性的外壳，但依然会感到迷茫、困惑、孤独和躁郁。
他知道自己并非人类，也能感觉到“父亲”对自己的利用。他很清楚，“父亲”将自己看作实现理想的工具。他虽然理性上认同“父亲”的理想，但他仍然渴望自己能成为值得重视，值得被真正当作“人”的机会。
老门罗进行的实验越来越疯狂，可能是出于对理想的狂热，也可能是内心的偏执，还可能是遭到了恶魔的影响。他的实验开始以活人的头脑为材料。
他的手伸向了领地内的平民，伸向了前来做客的贵族，伸向了声名显赫的学者……
虽然他的手段隐蔽，且依靠战后的混乱遮掩了一阵，但还是引起了怀疑。
最终，教廷追查到了他所做的一切，正式将他和他的弟子们，定为了异端。
教廷赶紧临时拼凑了一群互不相识的骑士，责令一位有过战功的主教带领骑士们，携带着诛魔的圣器，赶往了门罗家族的领地。
但当教廷派出的骑士们抵达目的地后，门罗所创造的畸形怪物们阻拦住了前来缉拿他的骑士，为他拖延了足够的时间用于逃跑。
但是，就在他即将逃脱时，恶魔出现了，拦住了老门罗，和他当作“孩子”的合成人。
“孩子，这可是你唯一能够摆脱你这父亲的机会。”恶魔说道：“你是想要生活在阳光下，作为一个真正的人类，被别人尊重，还是永远当一个工具，被你这父亲利用，去做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真的认为你的父亲是正义的？你真的认为，这个为了所谓‘理想’而不择手段的家伙，是值得你追随的对象？你觉得他真的把你当人？”
合成人迷茫了。
他的父亲焦躁地咒骂着那个恶魔，斥责她在蛊惑自己完美的儿子。
但是，合成人看着城堡中陈列着的各种邪恶的造物，听着城堡外那些骑士的呼喊求救声，这个合成人还是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杀死了自己的父亲，砍下了他的脑袋。
恶魔在一阵欢笑后，消失了。
随后，在黑夜中，合成人来到了城堡外，悄悄帮助教廷的骑士们消灭了那些畸形的敌人，并且私下请见了带队的主教。
他在私下面见时说明了自己的身份，表示自己希望能得到公正的审判，作为一个真正的人，为自己辅佐门罗犯下的罪行赎罪。
那位主教看着眼前的合成人，想了很久，做出了自己的决断。
最后，待这位主教返程时，一位名为以太·门罗的骑士，就成为了返程接受嘉奖的骑士们的一员。
其他骑士虽然疑惑，感觉，出发时队伍中并没有这位身手矫健的队友，但是，毕竟带队的主教说得信誓旦旦，他们彼此也素不相识，所以也没法追究什么。
再后来，那位主教通过运作，使得门罗成为了教廷附属的正式骑士。
在随后的漫长时光中，这位获得了新身份、新目标的合成人，便成为了真正的人，拥有了作为人的尊严，获得了新生。
而那位主教，也成为了日后的教皇。
门罗在这位给予了自己新生的教皇去世后，依然全心全意地效忠于教廷，服务着每一位继任的教皇。
一般情况下，教廷内，也只有教皇和寥寥几人，能够知晓门罗的真实身份。
——以上，就是圣安四世给夏尔讲述的故事。
“所以，夏尔，这个秘密绝对不能透露，也不应该让多余的人知道。”
圣安四世非常严肃：“愚钝的人们，如果知晓了那位传奇的剑圣，并非依靠虔心和赤诚获得的力量，而是依靠亵渎的法术和恶魔的交易才如此强大，那必然会造成恶劣的影响。肯定会有意志不坚定的家伙为了追寻权势和力量，选择铤而走险。
“而且，那位异端法师老门罗的弟子们，他们成立的‘圣体研修会’，知晓门罗的真实身份。他们对以太·门罗所谓‘背叛’的恨意，也一直流传到了现在。所以，无论如何，都得在保证这则秘密不外泄的前提下，将他们一一诛杀。
“所以，只能将这任务交付给门罗自己，教廷不能给他多余的帮助。
“夏尔，我出于信任，以及对命运的预感，才将这个秘密告诉了你。现在告诉我，你愿意冒着危险，去救助门罗吗？”
夏尔听完后，迟疑着问道：“冕下，如果门罗阁下是所谓的合成人，那卡特琳，她……”
“她的诅咒来自于她血脉的缺陷。她的生父毕竟是个血脉驳杂的异端造物，甚至掺和了幽界冥府的灵魂。他的父亲可以依靠强横的躯体，抵御那些诅咒的侵蚀，但卡特琳不同。她只是个孱弱的孩子。
“这些困扰卡特琳的诅咒很难化解，只能压制。在她父亲出事后，糟糕的预兆直接让她身上的诅咒破开了限制。她的心肺功能都在衰竭，她现在非常痛苦。”
看着在床上艰难喘息，满头虚汗，面色煞白的卡特琳，夏尔又问道：“所以，救出门罗，能让她的诅咒有所缓解吗？”
圣安四世略微点头：“或许可以吧。过去，有门罗在身边陪着，卡特琳的情况会好不少。而且，之前，我之所以能压制卡特琳身上的诅咒，也是靠着门罗搜剿来的那些‘圣体研修会’的笔记。我靠着阅览了那些异端笔记，才找到了缓解诅咒的办法。”
夏尔叹了口气。
现在，于情于理，他都找不到拒绝的借口了。
虽然他感觉，教皇冕下还隐瞒了些实情，但，为了以太·门罗，也为了卡特琳，他只能冒这个险了。
“冕下，希望您代我多多关照希尔娜，还有，一定要帮我找到那个叫洛芙娜的孩子，保障她的安全。”他做出了决定：“现在就开始准备传送仪式吧。”
79.附身
穿戴好战甲的夏尔，站在了传送法阵的中央。
圣安四世割破了卡特琳的指尖，取下了一滴血液，摁在了夏尔的额头。
在痛苦中昏迷不醒的卡特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看向了此时准备传送的夏尔。她的嘴唇嚅嚅着，想要说些什么，但夏尔和圣安四世都没在意——因为传送法术已经启动了。
轻颂了一段怪异的咒文后，夏尔脚下的符文和法阵发出了幽蓝色的柔光，接着，他的视野开始模糊、混淆，眼中所见，如同高速前进时两旁掠过的风景。
在一阵强烈的失重感后，他的身体终于稳定了下来。
他抵达了传送的终点，圣体研修会建造的地下迷宫。
周围一片漆黑，剥夺了视觉后，嗅觉和听觉灵敏了许多。
夏尔能闻到，这地下浑浊的空气中，夹杂着恶心的腥臭味和刺激的药液味，还能听到密集的滴水声，以及不知是风还是动物的嘶鸣，在狭小空间反复回荡的怪声。
确认自己正处于某个封闭的地下空间后，夏尔暗骂了一句。如果是在地表，他还能通过天象查明自己的位置，或者用携带的占星法器，联系就近的教会势力，寻求支援。
但现在糟糕了，他身处于地下，貌似还是座栋伸手不见五指的地宫。
他轻轻叩击了胸前佩戴的符文，让自己拥有了些夜视能力，看清了黑暗中污秽肮脏的迷宫长廊，长廊两侧是沾满淤泥和腐臭液体的湿滑墙壁，墙角的排水渠里也堆满了腐尸骸骨。这些就是腐臭气味的来源。
这狭窄的长廊很不方便手持重剑打斗，而且，浑浊的空气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在地宫中穿行了一阵，夏尔看出这里应该是某个迷宫了，但他还是不太确定情况——也许他应该想办法直接轰穿头顶的土层，回到地表。但那样有很大风险，可能会触发什么机关，也不知道上方土层多厚，到底位置在哪儿。
正在这时，他身上又有一枚符文开始发烫——是圣安四世制作的符文，也是通过卡特琳的血液制作的，可以感应到门罗所在位置。
这说明他现在所在位置，距离门罗的直线距离并不远。
短暂的思索后，他决定还是先寻找门罗为好。
他继续在迷宫中缓步前行。
悉悉索索的浓稠臭水，沿着迷宫回廊的排水渠缓缓流动。说明这里还是有高低差的。
按照符文的指引，门罗应该就在前方偏往下的方向。
这迷宫的通路实在过于复杂，他又得小心留意那些可能存在的陷阱机关，搞得他有点头疼。
流水声越来越响了，整个幽闭的迷宫里，都是这些流水声的回响，非常嘈杂，夏尔感觉有些心慌。
但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些水流的速度越来越快了。明显不对，因为迷宫的巷道高低差并不明显，水渠中的积水不应该流淌得这么快的。
他刚产生这个疑惑，便很快得到了解答。
在迷宫的拐角处，这些恶臭的液体，如同有生命的活物一样，在拐角处聚成了一大滩浓稠的黑色焦油团，表皮在无光的黑暗中散发着怪异的油光。
这团蠕动的粘液堵塞了整个路口，它粘稠的表面翻腾着怪异的畸形触手，扭曲邪恶的眼球在表面成形又分解，凹下的空洞像是恶兽咆哮的巨口，流动的体表仿佛绝望者嘶吼的面庞。
它似乎正发出无声的尖啸，宣示着对夏尔的挑战，它大概已经在此等待夏尔多时了。
“糟了。”
这个怪物，和两年前，那位普拉法汀子爵所化的怪物一样畸形而恶心，甚至比那玩意儿更丑恶。肯定又是那个什么研修会的亵渎造物。
但来不及多想了，夏尔只能抽出背后的重剑“以太”，以此拒敌。
重剑在狭小的迷宫走廊中根本无法挥舞，他只能一手握紧剑柄，一手捏住剑刃后端，将重剑当作长枪，和眼前的怪物对阵。
催动这把神兵剑刃表面的魔法刻纹，劈里啪啦的暗红色雷光在宝剑的尖端跳跃、闪烁了起来。
作为绝世神兵，这把武器附着的各种强力法咒，足够帮助持有者轻松击退大部分敌人。但可惜，更加高阶的战技，夏尔受限于自身糟糕的法术天赋，无法像门罗那样施展出来。
因此，对战这头无形粘液怪的战斗，他一直处于下风。只能在狭小的长廊里，用连续不断的刺击，格挡那怪物伸出的密集触须。
那怪物的伸展出的流态肢体，每次击碎，都会重新化为蠕动的粘液，再次流到它臃肿的身躯之上。
即使是附着着炽焰和雷霆的刺击，也无法对它造成真实的伤害。
他根本无法击碎这玩意儿。
他且战且退，但，这个怪物越逼越紧。将他压制到了迷宫内的一条巷道的尽头，近乎封锁住了他的退路。
眼看已经无路可退，夏尔只能一边自嘲着“这战斗可比在城市屠杀手持棍棒的暴民难多了”，同时，准备启用教皇给他的几枚神圣的驱魔符文——这些稀有的强力符文，他也只携带了两三枚，即使是面对现在的险境，他也在犹豫是否需要动用。
“夏尔！”
但一个熟悉的呼喊声，让他停住了动作。
接着，那枚用于找寻门罗位置的符文，也剧烈颤动起来，这说明那位剑圣距离他越来越近了。
那是门罗的声音。喊声是从那怪物阻塞住的通路另一侧发出的，传进夏尔耳中的，只有细微的声响，但却让他精神一振。
一倒散发着白色柔光的剑尖穿过那无形怪物的躯体，从他身体中央刺出，散发出的光芒让习惯了黑暗的夏尔感到有些刺眼。
那怪物粘液组成的身体受了剧烈的刺击，身体表面剧烈地翻涌着，扭曲出更多如同嘶吼着的人面一样的形状，还不断呲呲作响，仿佛沸腾的液体。
这一击比夏尔之间缠斗时的所有攻击加起来还有效。这头亵渎的丑恶怪物，像是融化的蜡一样，瘫软、散开，分成了一大滩的黑色粘液，失去了生命迹象。
当这怪物散架后，站在它身后的门罗，也出现在了夏尔面前。
“门罗阁下？”他试探着问道。
“是我……”这个满脸疲惫的老家伙，身上的盔甲沾满了血污，喘着粗气，头发上全是结块的血液，看上去很是疲倦：“没想到，冕下居然把你传送过来了……还有其他人和你一起来吗？”
“呃……并没有，冕下只传送了我一人过来救您。”夏尔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因为冕下，不想让您和圣体研修会的秘密被别人知道。”
“哦，看来冕下告诉你我是合成人的事了……”他的语气中并没感到意外：“……好吧，反正你迟早会知道的……夏尔，我们得赶紧离开。”
“这里到底是哪儿，发生了什么事？您又遭遇了什么？”
“这里是那帮混账异端最大的据点，是一座位于北方山脉地下的迷宫，他们在这里搞了很多禁忌实验，甚至有用作死者复生实验的畸形生物——我在迷宫深层遭遇了一个史无前例的强大怪物。我跟那玩意打了几天，差点被那家伙杀了，但刚才找到机会，反杀了那家伙，逃了出来。”
他显然不想废话：“好了，夏尔，我们得赶紧回到地上，我现在体力已经快要耗尽了，这迷宫里还有很多畸形的怪物和机关，我们继续待在这里等于在找死，我们得快点离开。”
“怎么离开？”
“我是通过在地表钻了个斜向下的通道，从而进入迷宫的，我记得那通道口在哪儿，跟着我沿途返回就行。”
说完，他转身，踩着脚下化为腐臭淤泥的怪物尸骸，朝着迷宫深处走去。
夏尔张了张嘴，还想问点什么，但是还是每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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